句话的意思。
奚孤行早就习惯了楼不归的慢半拍,根本不着急,反倒是沈顾容不怎么适应,险些替楼不归自顾自使劲给憋个半死。
楼不归还要反应一会,沈顾容抿了一口茶,看向奚孤行:“离索没事吧?”
奚孤行冷冷扫他一眼:“托你的福,他好歹是个金丹修士,那点小伤暂时死不了,修养几天就能痊愈了。”
沈顾容点头:“还好。”
奚孤行冷嘲热讽:“你那宝贝徒儿呢?”
沈顾容像是炫耀自家孩子似的,矜持又带着点隐秘的炫耀:“他突破炼气期了。”
奚孤行一愣:“竟然?我记得上个月他被你弄去了半条命,就那样依然没有凝聚任何灵力。你今日又做了什么?”
沈顾容干咳了一声,不想背沈奉雪造孽犯下的锅,含糊道:“我、我这次什么都没做。”
因为离索的重伤,奚孤行对牧谪印象早已经到了低谷,也没多问,他爱死不死。
奚孤行将手中的杯子放下,冷淡看着沈顾容,道:“所以现在,你准备好怎么向我解释牧谪的事了吗?”
沈顾容一愣,这才想起来这一茬。
他推翻了一堆的草稿,昨日又因为吹竹篪把自己给哄睡着了,完全忘记了这件事,此时奚孤行一问,他莫名有些心虚。
楼不归根本跟不上他们的谈话进程,不过他也不想掺和,从室内捧出了个丝绸小垫枕放在桌子上,拽了拽沈顾容的袖子,示意沈顾容将手放上去。
沈顾容从善如流放了上去。
楼不归闭眸为他切脉。
奚孤行一敲桌子,神色冷厉,道:“说!这次别想再装死。”
沈顾容一抖。
楼不归皱眉:“三师兄,你别吓他,我切不准脉了。”
奚孤行只好闭了嘴,依然用阴鸷的眼神盯着沈顾容,给以死亡凝视。
沈顾容故作镇定,脉搏狂跳。
“心疾啊这是。”楼不归小声嘀咕。
奚孤行皱眉,只好不情不愿地拂袖离开了院子。
沈顾容悄无声息松了一口气,心跳这才逐渐稳定。
楼不归继续为他诊脉。
两刻钟后,楼不归终于慢慢地张开眼睛,说:“啊。”
沈顾容差点睡着,被他“啊”醒了。
楼不归眼睛微微张大,奇怪地看着沈顾容。
沈顾容突然有些心惊肉跳,都说医修能诊断出世间所有疑难杂症,难道说他夺舍沈奉雪也能被诊出来?!
对上楼不归无神的眼睛,沈顾容有些心慌。
楼不归“啊”了半天,慢吞吞地说:“十一,你这是走火入魔啊。”
沈顾容:“……”
啊。
啊?
奚孤行听到楼不归的“啊”就知道他诊断完了,身形如风快步而来。
“诊出来了?”
楼不归点头:“走火入魔,识海混乱。”
奚孤行瞳孔一缩:“你确定?”
楼不归点头。
楼不归是个十分奇特的医修,他能诊断出所有奇特的病症毒物,将脉象说得头头是道,却从不会施药医治,制毒能力却是三界一绝。
离人峰之所以出名,玉树芒寒沈奉雪是一个缘由,另外一个便是三界最废医修——楼不归。
沈顾容听到他说的这句“走火入魔”,愣了半天突然起了个念头。
若是真的走火入魔的话,那他……
一夕之间性情大变是不是也能说得通了?
沈顾容正在敲自己的小算盘,奚孤行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将灵力熟练地探入了沈顾容的灵脉中。
片刻后,奚孤行将灵力收回,皱眉道:“我探不出来走火入魔,但是他再不用药就时日无多我倒是瞧出来了。”
沈顾容:“……”
楼不归说:“我有药啊我有药。”
奚孤行骂他:“滚一边儿去,用了你的药,他死得更快。”
楼不归没把自己的药推出去,只好垂头丧气地继续研究灵药……毒药了。
奚孤行看向沈顾容,皱眉道:“你好端端地为何会走火入魔?”
沈顾容心想我也想知道啊。
奚孤行道:“你现在心境如何?还是大乘期吗?”
沈顾容不懂什么是心境,只好继续沉默。
奚孤行蹙眉:“说话。”
沈顾容垂下羽睫,神态难得有些服软示弱,含糊地说:“大概吧。”
奚孤行:“……”
沈顾容乍一不和他呛,奚孤行竟然不习惯了。
沈顾容终于找到了个能彻底放飞的缘由,原本始终紧绷的腰背终于缓缓放松了。
他撑着下颌偏着头,白发披散在鹤氅上,清绝出尘浮在眉眼间。
奚孤行看了他半天,这才坐了下来,古怪地问:“你再叫我一声。”
沈顾容乖乖地喊:“三师兄。”
奚孤行震惊:“果真走火入魔了!”
沈顾容:“……”
敢情乖顺唤你师兄,就是你判断自家师弟是不是走火入魔的标准吗?
奚孤行冷着脸问楼不归:“走火入魔有什么灵药可以治?要是离人峰没有,我再去一趟闲云城取药——不归?楼不归!”
楼不归被吼了一声,才“啊”了一声回过了神,他满脸诧异地看着沈顾容,说:“我不会让十一试药。”
沈顾容:“……”
敢情他现在才反应过来。
场面有些尴尬,沈顾容把白发往后撩了撩,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微微挑眉。
“三师兄,你之前不是告诉我,那灵药是闲云城的人送过来的吗?”
怎么现在变成你亲自去求的了?
奚孤行一愣。
沈顾容看到他这个反应,就了然了,他“哦”了一声:“原来……”
奚孤行立刻恼羞成怒,耳根通红地怒骂道:“随你爱死不死!鬼才要管你!给我滚!滚滚滚!”
沈顾容:“……”
啧,怎么这么容易就炸了。
楼不归还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在一旁小声嘀咕:“不让十一试药,不试,师尊会打死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离人峰弟子年轻有为,师门和睦,妙啊。
第9章 热情如火
楼不归小声叨叨了半天,才慢吞吞地回答奚孤行的问题:“十一心境应当还未落下大乘期,但他识海损害太过,难免会有心魔,药石难医。”
奚孤行还在瞪沈顾容,一眼一眼又一眼,不满几乎要冲破头顶。
听到楼不归的话,他眉头皱得死紧,冷声道:“他大乘期已是大圆满,原本用不了多久便能飞升成圣,现在……”
现在平白得了一身的伤,且还生了修士最不该有的心魔。
他一边气一边替沈顾容愁得慌,一偏头却瞧见沈顾容正在抬手去捏桌子上的枣泥酥。
奚孤行:“……”
没心没肺的蠢东西。
他抬手打了一下沈顾容的手背,“啪”了一声,骂他:“不归的东西你也敢吃,你走火入魔脑子还能进水吗?”
沈顾容缩回了手,垂着眸子没反驳。
奚孤行平日里大概总是被沈奉雪呛,此时他这般安分,他竟然一时间无法适应。
回想了这几天沈顾容的异样,奚孤行扫了沈顾容一眼,觉得现在乖顺听话的师弟倒是比之前顺眼得多。
——虽然一样混账。
扫见沈顾容的视线一直往枣泥糕上飘,奚孤行索性从芥子中拿出一小包灵药扔给沈顾容让他当蜜饯嗑。
沈顾容解决了“夺舍被烧”这一难题,整个人都放松不少,眉目间也没了之前故作出来的漠然,垂着眸慢慢地捏着灵药当糖豆嗑。
奚孤行原本觉得一个废医修楼不归都够他烦心的了,没想到现在又来了个走火入魔沈奉雪,他突然有种预感——离人峰式微没落指日可待。
奚孤行不耐烦地问:“那牧谪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顾容终于有了理:“我不记得了。”
奚孤行被他气笑了:“你难道就想用这句话来敷衍我?沈十一,牧谪和疫鬼定然有牵连,你也应该是知晓的,你这般遮遮掩掩,难道真的要置整个离人峰安危于不顾吗?”
沈顾容沉默了一下,道:“牧谪不是疫鬼,对离人峰也不会有威胁。”
奚孤行道:“可他肯定和鬼修有关系。”
沈顾容眉头一皱,抬手按住了额头,故技重施:“可我真的不记得了。”
奚孤行:“……”
楼不归看到他揉眉心,连忙去翻药箱拿丝绸小垫枕,打算再给沈顾容诊脉。
奚孤行拦住他,冷冷道:“别装,我不吃这一套。”
沈顾容索性直接趴在了石桌上,闭眼装死。
奚孤行:“……”
楼不归慌得不行,在原地急得团团转:“十一,十一十一!”
他取出怀里的赤色玉髓,指腹一抹便要开口。
奚孤行手疾眼快,一把夺过楼不归的玉髓,怒道:“楼不归!”
楼不归疑惑看他。
沈顾容偷偷睁开一只眼睛瞥了瞥,发现一向见谁怼谁的奚掌教竟然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捏着楼不归的玉髓死都不给他。
奚孤行冷着脸:“师尊闭关多年,不要因为这种小事叨扰他。”
楼不归说:“可是十一现在走火入魔,身受重伤,若是师尊知晓……”
他没敢说下去。
离人峰前任掌教宠沈奉雪宠得让人看得牙酸,甚至让人一度怀疑沈奉雪是不是掌教的私生子。
奚孤行眸光微沉,想起来自家师尊对沈十一的无底线纵容,一言难尽地看向趴着石桌上沈顾容。
沈顾容依然装死,大概猜出来了离人峰前任掌教对沈奉雪十分特殊,而目空一切的奚孤行很惧怕自家师尊,所以才会拦住楼不归唤师尊出关。
奚孤行狠狠瞪了沈顾容一眼,哪怕知道沈顾容是为了躲避他的问题而使出苦肉计,他也不能继续追问。
万一师尊真的出关,沈奉雪轻飘飘一句话都能让他褪一层皮。
虽然按照沈奉雪的性子,根本不屑告状。
奚孤行恶声恶气道:“别装了,我不问了就是,只要你能保证牧谪不会出任何问题。”
沈顾容在指缝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确实不会追问,这才慢悠悠坐直了身体。
“我保证。”
奚孤行见他真是装的,气得差点拔剑砍他。
临走时,奚孤行在楼不归的院子里拔了几根治疗伤势的药草,像是喂猪一样直接塞到沈顾容的嘴里。
沈顾容:“唔……”
他被苦得正要吐出来,奚孤行就道:“疗伤的,吞了。”
沈顾容只好拧着眉头吃了一棵,吐了吐舌头,含糊着说:“好苦。”
奚孤行眉目间的憋屈终于消散了些,他皮笑肉不笑:“良药苦口,继续,吞。”
沈顾容吃完一棵后发现体内灵脉的灵力顺畅了许多,只好拧着眉头又吃了一棵。
奚孤行双手环臂,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沈顾容摸了摸唇,捕捉到奚孤行眼中的揶揄之色,皱着眉头道:“你该不会是在报复我吧?”
奚孤行:“啧,竟然看出来了,我还以为你走火入魔把脑子也走空了。”
沈顾容:“……”
两人正说着,收拾好茶具的楼不归在院子里扫了一眼,突然说:“我的药少了两棵。”
奚孤行一听暗叫要遭,一把抓住沈顾容的手腕,朝还没反应过来的楼不归,道:“我们先走了。”
说完,两人直接就冲了出去。
沈顾容还在疑惑,就听到身后传来楼不归的一声:“站住。”
还伴随着一声剑出鞘的声响。
楼不归虽然性子温吞丧气,但对他院中的药物十分珍视,要是有人敢随意拔他的药,就算是师兄弟也敢拔剑千里追杀。
但只要跑得快让他追不着,过半天他就能彻底忘了这茬。
两人飞快从白商山到了长赢山,奚孤行大概还对沈顾容心有怨气,把他带回来后,一句话不说直接拂袖而去,看来气得不轻。
沈顾容也不叫他,省得挨骂。
他将一颗灵药弹起,准准地落在口中,慢条斯理地在长赢山走了片刻,最后终于成功迷路在山间。
沈顾容自小长大的回溏城并不大,林林总总约摸有几百户人家,依山傍水,道路极其好认,可即使如此,他每月也有一两次迷路在陌生街头。
连自己家都能迷路,更何况是初来乍到的离人峰了。
平时迷路,沈顾容总是待在原地等着他兄长来寻他,现在他本能地寻了个地方坐下,微微反应了一下,这才意识到他兄长根本不在这里。
无人来寻他。
沈顾容坐在一块巨石上,仰着头看着天际飞过的孤雁,轻轻叹了一口气。
造孽啊。
他靠在巨石上半躺着,微风吹来吹得昏昏欲睡,没忍住打了个瞌睡。
这一睡,便是一下午。
等到他再次醒来时,微微抬头便扫见不远处走过来一个小小的身影。
是牧谪。
牧谪小脸有些苍白,他应当是从离索处出来,嘴唇发白,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沈顾容终于瞧见活人了。
他抬手将双眼上的冰绡扯下,团成一团塞到袖子里,眸光涣散地扶着石头站了起身。
没一会,脚步声走近,牧谪茫然的声音响起:“师尊?”
哪怕近在眼前,沈顾容都人畜不分,他道:“好些了吗?”
牧谪抿着唇点点头。
他刚去离索处探望,扫见离索身上的伤又被吓得不轻,好险离索并没有大碍,也没怪他,牧谪才终于放下紧悬的心,心不在焉地出来了。
沈顾容也不拿自己当外人,毫不客气地朝着牧谪伸出手。
他不想让别人知晓他连路都认不得,只能退而求其次暴露自己眼瞎的事。
牧谪被他虐出了心理阴影,一看到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就本能地就往后退,眼中本能地出现那种熟悉的厌恶和恐惧。
只是他刚缩了缩手,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沈顾容似乎……暂时没有打算再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