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的魔界大长老一眼,贴着卢偃耳朵问:“墨长老今天可有醒转?”
“没……”卢偃扶着这大块头有些吃力,勉强把他扶到椅子边,卸货似地把人卸了下去。
“墨长老情况没好转啊,真愁人。”卢偃过去看看他,“唉,跟个咸鱼似的,直挺挺的一动不动,乐让仙君一见他就红眼圈,这伤得也忒重了。”
“反复横跳仙魔两界,除了他也没谁了。”东简歪头看不省人事的墨勺,“不走正门出来,还惹得一身伤,他这不是背叛魔界回来投诚、或者被魔界驱赶出来,就是魔界本身出了大问题。看现在仙界里魔兽横行的情况,我更倾向后者。”
他忍不住黑一波路刀:“那把破刀也是无能,镇不住魔界,还护不住自己的下属,没有个少主的样。”
卢偃越发忧心忡忡:“真希望墨长老快点醒来,好歹说一下情况吧。”他揪了揪头发,“尼玛现在剧本又是脱纲的,这一切跟我以前知道的都乱套了。”
“别急,再等等乐让,遇到情况还是得靠老情人。”东简把他拉过来,喉结不住攒动,“像我,就得靠道侣。”
眼见着就要亲上去了,这时外面的结界起了波动,一阵脱缰似的狂吠声在屋外头炸开,卢偃一下子激灵了,推开东简哒哒哒跑了出去,高兴地伸出了手:“哇哈哈哈黑头也回来了!儿子过来给爹抱抱!”
东简舔舔嘴唇,连个边都没沾上,怀里也空空,又双叒叕体会到了什么叫人不如狗,老公不如崽。
自从卢偃把那头蠢兮兮的好动症天马拉回家后,他就上演了一出啥叫真香现场。起初卢偃是挺嫌弃天马的,嫌弃它拆家,叫起来又没完没了,聒噪得不行。乐让那么好脾气的驯兽师带了它一周也忍不住将它送了回来,说自己家里的各色宠物被天马骚扰得纷纷逃路,再不送回天马,他就成光杆司令了。
东简和卢偃只好自己带它,起初还是各种鸡飞狗跳。可慢慢地相处下来,卢偃习惯了天马的二哈疯劲,天马也懂事了点,卢偃便深深体会到了什么叫撸二哈的乐趣,每天都因天马而被逗得哈哈大笑,还不可自拔地爱上了带崽,张口闭口就是儿子。
东简内心很凄凉委屈,但他不说。要是告诉卢偃他吃一条蠢哈的醋,卢偃会嘲笑他一辈子的。他只会在不可描述时变本加厉地讨回来,什么姿势都尝过了,怎一个爽字能说清楚。
天马嗷嗷呜呜地扒拉着卢偃,摇尾巴的频率快得能螺旋升天。
结界外又走进一个青年,背上趴着个呼呼大睡冒出鼻涕泡的胖小孩。
卢偃抱着天马笑着大喊:“乐让仙君!”
乐让快步走过来,声音温和又有着急切:“卢偃仙君,墨勺还好么?”
“墨长老没变化来着,你不在的时候他还是直挺挺地躺在那里,一切如常。”
“我去看他。”乐让背着小胖蜃迈进屋子,放下蜃之后连忙去床边,从怀里摸索出一片璀璨的鳞片。
东简惊奇地凑过来打量:“你真找到了?”
乐让点点头,运灵注入那鳞片,驱动着悬浮在墨勺的额头上空。鳞片正面苍青背面银白,即便千年过去,鳞片上依然残余着神性。
“古之青龙的鳞片,你居然真的找到了。”东简称奇,“有了这宝物,墨长老就能从幻觉和毒魇里走出来了吧?”
“理论上是的。”乐让施法,眼睛熬出了血丝,这会真正露出了点笑意,“青龙的神性可破除世间一切幻境,这枚鳞片是那位龙神在数千年前的神魔大战中受伤生剥下的,很好地保留了龙神的神性。有它,墨勺便有救了。”
“这么稀罕的东西,你在哪里找到的?”
乐让正要回答,门口的卢偃叫了起来:“东、东简!你你你快出来——”
东简以为他遇到了危险,瞬间飞了出去,无疆剑出了一寸鞘,他一手搂住卢偃,神剑随即出锋指过去。
这一剑横扫出去,修为低弱一些的绝对扛不住,但来人伸手以食中二指夹住了无疆的剑尖,轻飘飘地挡下了攻势。
他沉着眉看眼前这个白衣飘飘的俊秀青年,一把将卢偃推向了身后,喝道:“你是谁?”
对方拨开他的剑,袖口下滑,露出了手臂上繁复的花臂图案。
东简只觉得那花臂无比熟悉,下一秒就懵圈了,尾音不住上升:“师、师尊?”
那人点了头,承认自己是那个取名叫东山再起的仙尊:“是我。”
“您、您不是因伤闭关么?而且……”东简连忙收了无疆,没好意思说出口。卢偃则代替他说了出来:“仙师您不是长得五大三粗威武不凡的吗?!您这是返老还春了?颜值突然飚了好几个维度!”
这仙尊轻笑,也没回答,抬脚往屋里走:“进去再说。”
东简和卢偃尾随进去,天马的粉鼻子不住耸动,刨着前脚冲东山再起狂吠起来。卢偃连忙捂住它的嘴巴,天马这回却怎么也不听话。
东简看着前面这背影,心里的违和感和熟悉感一样浓重,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们走进屋子里,只见床上的墨勺已经醒了,一脸茫然地看着着急的乐让。
乐让急得眼睛都湿润了,不住比划着:“是我,墨勺,我是乐让……”
墨勺的目光却疑惑与陌生:“我……认识您么?”
“他恐怕是受了影响,记忆乱了。”
乐让看向出声人,急得不行:“仙尊!您能否让他恢复如常?”
“如果问的龙鳞都不行的话,我如今也便束手无策了。”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墨勺转头看向那白衣人,眼睛越瞪越大,和见了鬼一样。
东山再起也看他,安静了一会,轻笑道:“怎么,你是在与未仰的交战中,看到了他的记忆?”
墨勺嘴唇发白地指着他说:“你是……亚。”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77章 曙光
卢偃抱住天马的头左看右看:“呀?那个,墨长老,这位仙尊是东简的师尊哦。”
东简打量墨勺:“墨长老,你来仙界是为了什么?魔界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为什么放出那么多魔兽?”
东山再起追问:“你在那乱流记忆里都看清了什么?”
天马还在嗷,被吵醒的蜃嘟囔着,周围喧闹起来。墨勺按住脑袋,头痛欲裂起来:“吾主,吾主……”
“安静!”眼眶红透的乐让大喝一声,草庐里安静下来,连天马都被驯兽师的灵压驯住,耳朵向后压下。
墨勺艰难地看向他,看着这陌生的仙君的嘴唇一动一动,声音轻微:“你真的想不起,来此地的目的?”
墨勺咬牙抓起头来,不知道伤势哪里凭空来的,忽然揪得他的心肝疼。
“给……我一点时间。”他艰难地吐出声来,“我承诺你,一定……想起来!”
草庐忽然一阵震动,东简脸色一变:“魔兽又来了。”
乐让站起来:“我去。”
东简牵过卢偃手里的天马,大手捏了一把他的手:“我去看看,你们在屋子里就好。”
卢偃点头:“小心一点哦。”
他们出去应付,仙尊东山再起在原地不动,看了乐让背影一眼,目光回到抱头的墨勺身上来,眼神捉摸不透。
卢偃帮不上任何人的忙,唉声叹气了一会和东山再起聊起天来:“仙尊,您可总算出关了。您那么厉害,能解决仙界这乱糟糟的问题么?”
东山再起沉默了一会,答道:“若要解决,我得去魔界一趟。”
卢偃顿时就激灵起来:“不行不行!您绝对不能去魔界!”
他还记得在原剧情的走向里,东简的师父就是被路刀连同魔尊搞死的,不管现在剧情已经崩成啥样,反正不能冒这个风险让东山再起进魔界。
东山再起被他这大反应吓得一愣,随之一笑:“偃……你到底还是没有变。”
“什么?”
那边的墨勺忽然“呕”的一声,一口血溅到了卢偃袖子上,他连忙去扶墨勺,随之接到了墨勺呕出的一个鱼泡泡。
卢偃:“……”
墨勺喘息着擦那个鱼泡:“我之前、之前好像把来龙去脉存在这里了。”
……敢情这还是个内存泡?
果不其然,鱼泡飘起来涨成了一个大气球,表面缓缓流转着场景片段。
那都是在温浓路刀进了回世镜之后魔界无主的一年状况,基本就是魔界一片混乱。墨勺冒险去过天地一裂,在那里见到了成群的无智魔兽。
记忆流转了许久,卢偃胆战心惊地看着魔界那日益浓重的黑气,紧张得呼吸急促:“温浓和路刀呢?他们怎么没出现过?”
这时记忆轮转到焦黑的天地一裂,东山再起忽然伸出手触碰了鱼泡,场景瞬间停在了一帧。
墨勺奄奄一息,卢偃扶着他如临大敌:“仙尊怎么了?”
东山再起一动不动,安静地看着鱼泡里的场景,变成了一座雕塑。
结界外清扫完第一波魔兽回来的乐让踏进门,满是血丝的眼睛看见屋子里悬浮的鱼泡,一下子怔住了。
“这人是……”他盯着鱼泡里那个白衣虚影的侧脸,指尖发起抖来,记忆和灵吾山挂钩了。
“我当日在魔界海上,撞见过一个黑衣人操控一尾角龙,那个人转身来时的模样,就是他!”
东简握住无疆剑柄,声音沉了:“师尊,这人是谁?”
东山再起收回手,鱼泡里的记忆继续流转。他谁也没有回答,看向卢偃温声说:“偃啊,再帮我做一件事吧。”
卢偃不知所措:“啊?我一个弱鸡能帮您什么?”
东山再起走过去,抬手贴在他额头上,用灵流将声音传进他识海里:“我想请曾经的器神,帮我再造一把琴身。我如今只是一团虚影,只好仰仗你和问了。”
纷乱的记忆涌进脑海里,卢偃在那狂流的冲刷下迷失了前尘旧路,惶惶然不知道来去何处。
“阿偃!”东简在喊他,声音焦急暴躁,“师尊你对他做了什么……”
但识海记忆里的他不是这样温热的。那个东简的怀抱冰冷,靠在他耳畔轻而又轻地说:“我是把废剑了,和那把废刀联手也挡不住戾气重回,折就是折了。我亏欠了你许许多多,如今想来,假如我没有化形于东山,没有到你手上,就不会祸害你了。”
“诸神去异界了,你却因我不去,何苦呢?偃,当世将毁,我不能拖累你。现在,我送你前往光明之地。”
滚烫的水滴滴到了他脸上,最后传进他模糊意识里的是东简微弱的声音:“我真希望我是个活生生的生灵,而不是一把破剑……”
“偃,来日你在净土之中,不必记得深渊之剑。”
东简看着晕过去的卢偃,急得想拔剑,就在这时,他布下的结界被第二波魔兽冲碎了。
一瞬间,东简捞起卢偃,乐让捞墨勺,天马叼起小胖蜃,东山再起单独一个,一群人全飞上了半空。
在他们脚下,一大波魔兽冲垮了小草庐,吼声惊天动地。
东简抱紧了卢偃,卧槽了一声。
墨勺忽然回魂,挣扎着大吼:“魔界!魔界结界裂了!”
*
温浓发了一会呆,忽然就觉周围的压力重了。路刀站起来看向长黎殿外的天空,一脸的阴影。天际浮现了黑气,正在往外流去。
白摇猛的站起来:“这是魔界的结界裂了。少主你们不在的一年里各处结界都有裂开的端倪,但刚才这个震动,恐怕是彻底裂了个大口子!”
蓝霄:“天地一裂的魔兽会跑出去!”
朱雀:“浊气会向外扩散!”
温浓:“……”
路刀低头按住了脑袋,捂住了他赤纹暴虐流转的脸:“慢点慢点,我特么要裂开了!”
与此同时,魔界地下的古魔再度剧烈震起,温浓敏锐地察觉到路刀识海里的变化,瞬间伸手抱住他瞬移向长黎殿的对边。
其他人只听见嘣的一声,随后就看见一大团黑雾在路刀身上炸开来,即刻要往外弥漫出去,像有一件黑斗篷罩住了他们两人。
要冲过去的炸毛龅牙被朱雀搂住,他喷着离火喊叫:“大哥!”
滋啦声爆开,冰晶拔地而起,画地为牢困住了黑雾。朱雀看见黑气和寒冰里的路刀低头埋在温浓脖子上,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家伙控制不住戾气外泄,正在饮血止渴,用暴虐应对暴虐。
而温浓的脊背依旧很直,他按住路刀的后脑勺镇定地传音给他们:“戾气不会外泄,这里我们处理。小缺你带着两位长老和龅牙,麻烦你们即刻去处理一下裂开的结界,大家尽力而为。”
朱雀咬咬牙带走了他们,明白情况紧急。他们在半途仓促地回了头,看到天际的薄薄黑气在往回收,终点即长黎殿的路刀。
温浓闭上眼按着路刀的后脑勺,默不作声地听着他吞咽的声音。过了许久,黑雾才被往回吸净,逐渐消失于他周身,但识海里的混乱还没有平息。路刀拔出埋在他脖子上的獠牙,用一个吻堵住他脖子上的伤口,轻微地发起抖来。
温浓眼前稍微有点发黑,边运着灵流修复边拍拍他的后脑勺:“好点了么?”
“我受够了。”
他声音小,温浓听不清:“什么?”
“我受够了!”路刀猛然抱紧他,“我受够这样的生存方式了!我压制不了,那些戾气一搅弄我就丧失了自主,为什么让我化形,给了我灵智后又时不时让我失去!那个天是个什么烂糟东西啊,耍我很好玩吗?!”
温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