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眼,嘴角微弯:“师尊?”
略微上扬的尾音,撩得祝淮心弦微颤,好像被他这么温柔地看着,心跳都快了几分。
祝淮脸热了一些:“我、我要休息了……”
“好。”谢赦笑着点头:“师尊晚安。”
谢赦离开后,祝淮背靠着门,深吸了一口气,才平复下自己慌乱的心跳。
乱雪安静如鸡,它也感觉到了,良久之后,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主人,为什么这么紧张啊?”
祝淮:“……”
祝淮:“出来挨打!”
***
第二日的山门处来了很多人,都是来送祝淮他们离开的。
这样的场景貌似有些眼熟,祝淮眯着眼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当初樾山之行时,似乎也有很多人来送他们。
原来一晃眼,恶宴竟然也在他的储物戒里待了这么久了。
祝淮十分感慨,想拉恶宴出来聊聊天,无奈恶宴又在睡觉,他一连叫了几声都没人回应。
这一年来恶宴出来活跃的时间已大大减少,一天之中大部分时间几乎都在沉睡,祝淮猜测这大概是因为他远离了墓穴的缘故。
恶宴本就只是一个守墓的虚影,即便有承载他的神石,也需要省着点用,否则以后就彻底消失了。
其实恶宴这几年也帮过祝淮不少忙,做过魔尊的人确实不是简单之辈,很多时候他的话更能让祝淮豁然开朗,二人几乎无话不谈。
恶宴的事,祝淮至今都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有紫微感应到他身上似乎有别物的存在,但也没有多问。
这次祝淮即将远行,紫微也没有来送,就连祝淮一大早去重阳殿辞行,紫微都没有露面,不知去了何处。
祝淮倒不在意,老家伙肯定是舍不得他走,所以故意躲着他呢。
薛凤是被他师尊符月青用绳子牵来的,他的眼睛还被符月青封着,不能视物,所以必须得有人指引。
绳子的一头系在他的手腕,另一头则在符月青的手里,从观月台到山门口,一路走来收获了不少震惊的目光。
薛凤即使看不见,也能感到背如针扎,他痛心疾首道:“师尊,徒儿的面子都丢光了!”
符月青:“再废话,为师就把绳子系到你的脖子上。”
薛凤立即闭上嘴,依旧痛心,尤其是祝淮看到他这幅样子后,足足笑了大半天,长老风度尽失。
薛凤唯有用伤感的表情昭示他此刻对于生活的无望:“还是谢赦好,他不笑话我。”
谢赦淡淡道:“少司羽来了。”
薛凤:“……”
薛凤:“啊啊啊啊啊!”
活不下去了!!
薛凤无颜见仙女,躲在了符月青的身后。
宁九站在祝淮的身后,看见随少司臣一同前来的少司羽,眼睛微微一亮。
在少司羽走带面前时,他笑道:“小羽妹妹。”
少司羽对他微微点头,展开笑颜:“听说你们要离开了,我与哥哥来送送你们。”
少司羽这几天都与宁九在一起学习,两人小时候做过玩伴,互相都熟悉,长大后也十分投机,什么都能聊上几句。
宁九和少司羽二人郎才女貌,站在一起也时分般配,可惜薛凤看不见,不然必要流下两行清泪。
宁九欢喜的表情都写在脸上,祝淮看得很清楚,笑了笑,附在谢赦的耳边说了句:“现在你信了吧?”
谢赦轻轻嗯了声,抬头对他微微一笑。
不知道是不是祝淮的错觉,他总觉得今日的谢赦分外温柔,看他的眼神也深的很。
祝淮忍不住多看了谢赦一眼,谢赦察觉到,又偏过头,做了个“怎么了”的口型。
祝淮还没来得及多想,乱雪自言自语的话飘进他的耳里:“主人又紧张了。”
祝淮:“……!!”
作者有话要说: 莫名觉得赦哥哥这个名字很羞耻ˉ﹃ˉ
第59章
祝淮与来送他们的人一一告别,便和两个徒弟一起登上了飞船。
飞船驾离,直入云海,下方的人影逐渐变小,直到看不见时,祝淮才收回了目光,进入飞船内部。
此次远行因路途遥远,用时略长,所以用上了一座小型飞船,祝淮的房间在飞船的第一层,谢赦则在他隔壁。
飞船的速度要比御剑快上很多,祝淮不过入境修炼了一晚上的功夫,就已经到了江南地带。
谢赦敲响他的房门,轻声道:“师尊,到了。”
祝淮睁开眼,轻轻吐了口气,稍整衣袖,打开房门。
谢赦已经换下了清源山的服饰,一身墨色衣衫,身姿挺拔地站在门口,在祝淮开门的那一刻,他抬起眼,对他微微一笑。
“走吧。”祝淮轻咳一声,下意识避开他的视线。
宁九此时也从房内出来了,自觉跟在师尊和师兄的身后。
飞船停留在江南上空,因为施了法,所以下方的人们看不见这艘飞船,祝淮走到外面,往下看。
江南与他们离开的时候好似并无分别,但往高空四面看去,便能发现笼罩在云层之间的黑色魔气。
看来魔气已在慢慢侵蚀修真界的灵力了。
祝淮蹙了蹙眉,早在一年前,各大宗门的二十几位长老们就曾共设结界,防止魔气冲入人间,这结界虽然有用,但也只是一时之策。
若七绝殿有心打破结界,他们要修补起来,也极为麻烦。
祝淮将此事暗暗记在心里,回去必得和燕归来与紫微商议解决之法。
“唔,感受到舒服的气息了。”恶宴懒洋洋的声音从绿石头里传出。
祝淮惊讶道:“你今天醒的有点早啊。”
恶宴:“此处魔气浓郁,有助于本尊凝聚虚影,自然就醒了……不对啊,怎么听你这话,好像不想本尊醒来?”
祝淮笑眯眯道:“那倒没有,你别污蔑人。”
清源山未被魔气入侵,且一直都是灵气充沛的仙山,恶宴为保存魔气大部分时候都在沉睡。
而一旦出了清源山,被魔气污染的地方多了去了,尤其是这种人群密集的地方尤为严重,难怪恶宴喜欢。
祝淮把绿石头拿出来,好让他吸食魔气,恶宴见状大赞他还算有点良心。
绿石头一闪一闪,不过片刻,就见四周原本浓郁的魔气变淡了一些,祝淮挑了挑眉,似乎发现了一个很好的办法。
他的身后,宁九歪头问道:“师尊,这是何物?”
宁九还是头一次见到除乱雪之外,还有能够不惧怕魔气,甚至可以将之吸收的石头,不免有些好奇。
谢赦却一眼将这块石头认出,眸中诧异之色闪过,又很快归于平静。
祝淮笑了笑,如实给他们解释,却没有说绿石头里恶宴的存在。
毕竟是千年前恶名昭著的恶宴魔尊,祝淮本意不想让两个徒弟知道太多,并没有多少好处。
恶宴吸食饱了魔气,说话的力气足了,那一方天空也重现澄澈光明,祝淮把绿石头收起来,道:“我们下去吧。”
祝淮召出乱雪,打算收起飞船御剑下去,谢赦和宁九二人见状也将各自的剑给召了出来。
乱雪的嘀嘀咕咕的声音传入祝淮耳中:“感觉到其他剑灵了……”
吹在耳边的风声过大,掩盖了乱雪的低声细语,祝淮听得不大真切,也便没有在意。
他们来之前没有通知宋弦意,但守在宋府门前的两名守卫很快将霜雪尊认出,赶紧进去通报。
没过一会儿,宋家呼啦啦出来了一大伙人,宋弦意走在最前面,几乎是小跑着出来,看见站在门前的祝淮,笑着说:“师尊怎么来也不说一声,我也好早早出来迎接呀。”
“不必这么麻烦。”祝淮笑着说完,便感觉腿上一重,低头看去,竟是长高了不少的宋软罗正挂在他的腿边,仰着小脸,一脸高兴地望着他。
宋软罗顶着两个小丸子,眼底的欣喜藏都藏不住,雀跃道:“师尊是来看软软的吗?”
“是啊。”祝淮笑眯眯地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
软软开心得不得了,连着蹦了好几下,转头看到了谢赦,眼睛又是一亮:“小哥哥也来啦!”
谢赦的表情难得柔和了一点,轻轻点了下头,就在软软欢喜地准备去抱他大腿时,身后的宋弦意提醒似的轻咳一声,才叫她停了下来。
抱不了小哥哥了,软软哀伤地想,长大真是一件令人苦恼的事。
软软又看到谢赦身旁那名白衣少年,从来都没见过,便睁着大眼睛打量他:“这个小哥哥是谁?”
宋弦意这才看到站在后方的宁九,登时一愣,快步走上来:“小九?”
宁九对她点点头,微笑道:“师姐。”
当初的稚嫩孩童如今已长成翩翩少年,眼中带光,气质清明,含笑看着她。
二人许久未见,宋弦意看到变化如此之大的宁九,一时还有些恍惚。
明明离开前,宁九还是一个和软软一般,看见她会高兴得扑上来的小少年,现在却已褪去了青涩的外壳,整个人带着重获新生的光芒。
宋弦意一面高兴,一面又有些伤感,至此她才能真切地感觉到,以往的美好时日似乎早已慢慢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沌不安的前路。
她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迎接他们入了府。
自宋弦意力排众议接任家主以来,她从未有过一刻放松,每日奔走在宋家与外界之间,守护着一方安宁。
她的身边不仅有景问瑜协助,更有祝淮留下的石像镇守,所以江南在南方一带,已是难得的一片净土。
在她的努力下,宋家逐渐恢复从前的生机,甚至更加坚不可破。
看见宋家被宋弦意治理得井然有序,祝淮放心不少,来到宋家正厅,闻声赶来的宋夫人又对他们好一番嘘寒问暖,才被宋弦意哄去休息。
宋弦意向祝淮汇报近期发现的情况:“前些时候江南潜入数名魔修,意图不明,都被我们的人打退,对方一点也不恋战,似乎只是为了来刺探我们的虚实。”
祝淮言简意赅道:“七绝殿的惯用伎俩。”
这些人十分狡猾,打得过就打,打不过时就立马撤退,时不时就得来搞点破坏,玩的就是虽然一时灭不掉你,但烦也要烦死你的招数,祝淮对此深有感触。
宋弦意蹙着眉,明艳的脸上满是担忧:“江城虽未被魔修踏足,可我听说周边城镇,已有不少小家族被七绝殿拉拢。”
“这确实是个问题。”
七绝殿已经明摆着要与正道作对,不论是威逼还是利诱,都不是小家族能够抵抗的,虽然小家族不足为惧,但若是凝聚起来,也能达到一个恐怖的程度。
只是令祝淮没想到的是,七绝殿竟然已经将手伸到了这里,看来距离他们正面对上,已经时日无多了。
祝淮他们依然住在当初那个小院子里,宋弦意特地叫人打扫了一遍。
夜幕降临时,祝淮坐在床上,和恶宴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恶宴吸了魔气,很有精神,和祝淮讲起自己当年的事迹,祝淮听得也很认真。
恶宴曾经与正道共分天下,麾下三千猛将,坐拥山水一方,若不是一朝落败,现在的修真界说不定又是另一番光景。
祝淮对他和启天仙王的那一站很感兴趣,书中虽有记载,但毕竟没有人亲眼目睹过那一场惊天动地的战役,所以皆语焉不详。
恶宴沉默了很久,才回答他的问题:“人人都说本尊败在他手下,其实……”
祝淮:“其实你没有?”
“……其实本尊的头都要被打爆了。”
祝淮:“……”
恶宴叹口气:“但本尊输的心甘情愿,毕竟当年,启天仙王也曾救过本尊一命。”
祝淮这下来了兴趣,催促他讲出自己的故事。
而后,在他感慨万分的叙述中,祝淮这才了解到这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恶宴的父母就是魔修,所以他从小到大修的就是魔功,因为天赋奇佳,又争强好斗,不到百岁就靠特别能打这一条扬名修真界。他热爱挑战,更喜欢看对方被自己打得嗷嗷求饶的模样,因此打出名气,也为自己招来祸患。
正魔两道势不两立,但魔修内部同样水深火热,没人愿意放任一个威胁慢慢成长,所以恶宴曾一度被追杀至山穷水尽。
一次命悬一线,若非当时还是少年的启天仙王经过,顺手救下了他,往后也不会有叱咤风云的恶宴魔尊。
因为这一次救命之恩,恶宴一直记在心里,即便是后来与启天仙王决斗,他都是心甘情愿赴死的。
恶宴道:“他救过本尊一命,本尊死在他手下,一点不亏。”
祝淮点头:“因果报应吧,要是启天仙王当时没有救下你,后来也就不用专程来杀你了。”
恶宴:“是啊哈哈哈,谁叫他这么傻。”
祝淮笑了笑,启天仙王被所有人奉若神明,如今也只有恶宴敢这么骂他。
当年启天仙王一统修真界,所有人在他的带领下欣欣向荣,那一段时间,被后人称作黄金时代。
后来据传他飞升仙界,属于他的时代才慢慢翻篇。
祝淮没见过那位启天仙王,但听说过不少他的事迹,恶宴见祝淮陷入沉思,自己也不说话了。
其实提起启天仙王,恶宴的心情亦十分复杂。
他苏醒的时候,得知启天飞升,其实并不意外,但令恶宴万万没想到的是,他有一天竟然能从别人的梦境中再度见到启天。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祝淮的三徒弟宁九。
樾山魔窟之中,他用梦蝶窥视宁九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