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卷起裤脚,小心翼翼地推了上去。
冉时轻微地眨了一下眼。
任光年的表现和剧本上写的完全不一样。
原本这段剧情写的是林夏对处理创伤没有经验,包扎到一半才发现伤口还有杂物,拆开来重新清理时,疼得抽搐,又隐隐期待。
就连上一世的纪哲也是这么演的。他还记得任光年特别不客气,丢了个箱子给纪哲就没管了,在这场戏里半下线,哪管他演成什么样。
现在这是……
任光年不容拒绝的动作让他有些紧张,不由抓住了椅背。还带着一点茧的指尖握着他的腿弯,粗粝的酥.痒伴随着触感蔓延而上。
冉时的腿细而直,布料被直接推到腿根,露出一段藕白纤细的线条。
这次,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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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导沉默,站在一旁抱臂,没有喊停。
冉时反应过来,立刻接着往下演。
“这太麻烦你了,梁警官……”
林夏挣扎了一下,慌忙不顾一切就想要站起来,被梁川眼疾手快按住。
“别动!”
梁川眼看着他的伤口要撞上椅面,手上用了点力气,抓着腿根往下按了一下,把人按在椅子上。
回答他的声线战战兢兢。
“我自己可以的。”
梁川眼神如炬,林夏下意识闪躲开他的目光,不想被看穿自己期待痛感的伪装。
“这伤口不好处理,你有经验吗?”
林夏一边说有,一边拿起一瓶酒精,被梁川夺下。
“你这么不怕痛?”
“还好……”
梁川干脆自己动手。
林夏被按在椅子上,无所适从,只好和他再次道歉:“对不起。是我拖累了你。”
梁川抿紧嘴唇,又一次脱离了剧本。
“别总是怪自己。当初是我让你被冤枉的。”
任光年闭了闭眼,低低叹息出声。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林夏怔愣地看着梁川,不曾想他这样表情冷淡的人,居然也会如此在意这种事。
他慌忙道:“一场误会而已,梁警官别太在意——”
梁川打断他:“我有名字。”
林夏沉默了一会儿,试探道:“梁川?”
梁川应了一声。
宽厚的虎口卡住细瘦的脚踝,把腿架在自己身上。
纤瘦的线条从踝骨延伸至膝弯,露出的半段腿根上,还留着一点将要褪去的红印——是刚才为了防止乱动,他手上用了点力,生生掐出来的。
在只有一抹光亮的黑暗中,冉时的皮肤仍然莹白得招眼,连最容易沉淀颜色的膝盖,都干干净净的。只是那处突兀地横亘了一道淋漓鲜.血的伤口。
棉签带着丝丝凉意,清理了四周的细小擦伤后,梁川捏着他的脚踝让他别动,用碘伏一点点擦拭。
掌心下,白皙温腻的皮肤正在细微的颤抖着,却勾起了一点更深层的念想。任光年难得在戏里感觉到一阵恍惚。
他稍微偏了一下头,在镜头前遮住了自己喉间的滑动。
冉时皱着眉,还得演辛苦忍痛的表情。但伤口只是化妆出来的,他能感觉到的……就只有痒意。
脑中混乱一片,冉时咬着牙拎出之后的台词。
“我还是不给你添麻烦了,反正我也没什么用。而且,林冬的药费不能拖欠,我得尽快找新的工作。”
梁川没说话,抬头看他。
剑眉下一双极亮的眼,瞳色深沉。
锐利而冰冷的眼神,一瞬间,让冉时错觉看见了以前那个行事高冷的任光年。
然而,他感觉到脚踝那圈细密的温热,正逐渐变得滚烫。
冉时睁大眼睛。任光年看着面无表情,居然暗暗加了力道,比刚才更用力地掐着冉时的踝骨,似乎是在努力克制着什么。
任光年的演技素养太好,表情丝毫不漏破绽,甚至还能语调肃然地接上台词。
“你是唯一一个看到凶手的人,他一定会来灭口。如果你不跟着我,后果更麻烦。”
冉时咽下因为热意差点脱口而出的喘.息,调整状态。
林夏低头看着自己沾满血的双手,苦涩笑了一声。
“一定会来吗?”
梁川皱眉看林夏,又一次觉得他有些不对劲:“你是不是——”
“停!”
陈导挥了一下手,示意这场戏结束拍摄,可以转下一个镜头。
两个人分别松了口气。
但陈导表情严肃异常,仍然抱着手臂站在一旁,看着有些古怪。
冉时站起来,看了一圈周围工作人员的反应,或者捂嘴,或者微笑。他一头雾水,忍不住发问:“陈导,怎么了?”
陈导嘴角抽了一下,对两人叹了口气,倒不是要骂人,反而语重心长。
“你们俩清水一点行吗?我这部电影还想拿龙标过审的。”
作者有话要说: 龙标就是那个电影片头的绿底金龙,电影公映许可证。
按规定拿不到龙标不能国内放映,也不能参赛。
第71章 只有你能治的病
陈导坐在监视器后:“你们自己来看。”
任光年于是躬身帮冉时捋顺裤脚。
陈导努力咳嗽,撇开目光, 实在没眼看。
这动作, 这架势, 也就这两个人还敢在他面前秀一把, 换成别人……
陈导想起试戏时一脸白痴样的纪哲,拿着剧本的手立刻痒了起来, 后悔没在那时候就把他头打掉。
三个人一起看监视器屏幕上的几个机位。
冉时原本很认真, 结果从第三视角看到任光年捏着他的脚踝, 他实在忍不住捂住了脸。
任光年的动作仿佛自带色气, 光是看他手部的细微动作,就让人有点心跳加速。
而且自从任光年蹲下.身起,冉时脸上的微表情尽数被捕捉, 他自己都没发现原来耳朵红了。
有一个机位是对着任光年的正脸特写,任光年抬头时, 看向他的眼底幽深也拍得一清二楚。
陈导很是痛心:“还能过审吗?”
任光年更正直几分:“有问题吗?”
陈导翻了个白眼。
“从表现来说……当然没问题。”他开口都觉得一阵牙酸,“但是你们要都这么演, 观众还看得进台词和其他剧情吗?”
陈导看了眼周围的工作人员, 小声道:“表演发挥我就不说了, 磨合得不错, 角色理解也到位。但那个词怎么说来着……你们俩真是给里给气!”
任光年听罢都忍不住弯起唇角。
“不管别的,你们重来一条。”陈导犹豫了一下, “这条嘛……先保留。”
冉时点头说是,然后后知后觉发现,陈导的关注点也偏了。
——重点不应该是任光年改剧情, 主动帮他处理伤口吗?
怎么就变成手法太暧.昧所以要重拍了?
冉时刚想提,就看见陈导一脸兴奋在和任光年比划动作。
“别过分啊,这不是拍那种片子,我不需要亲.热戏的张力。过审才能有机会拿奖,记住了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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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根据意见,又演了一遍。用陈导的话来说,他们这次规矩了不少。
陈导是满意了,只是冉时的脸色难免还有些苍白。他若有所思了一阵,忍不住找任光年悄悄谈话。
两人沿着围廊走到了尽头。
陈导拿出一盒烟,抖出一根又收了回去:“算了,小伊说抽烟有害健康。”
他转身问道:“冉时一直很怕黑吗?我看他的反应,不像一般的害怕,像是有点创伤后应激障碍?”
任光年的表情很是苦涩,沉默半晌才道:“他失明过一段时间。”
陈导惊讶不已,手指都拿不住烟盒:“怎么会失明?!冉时从来没提起过!”
任光年把这件事剥离出原本的时间,告诉了陈导。
陈导紧紧皱眉,听完任光年口中的真相后,忍不住骂了一句:“失明?还是被推摔导致的?!靠,变.态吧!告他丫的!官司赢了没?”
任光年脸上也盈着怒意:“追究了很久,一直没找到线索。”
陈导脾气一上来,还是忍不住拿了根烟在手里捏着。好的演员能让导演如获至宝,要不是冉时恢复了视力,他就要丢掉这个宝贝了!
陈导后怕地踱来踱去,突然想到:“那冉时在综艺后台晕过去,还有去山林拍外景……”
任光年点点头:“都是这个原因。”
陈导沉默了。没管烟是否点着,直接咬着滤嘴猛吸一口。
他不是不知道冉时原先过得苦,却没想到冉时除此之外,还有这么一段艰难过往。
现在的社会环境对盲人极为不友好,他都不敢想,失明的冉时独自一个人在外,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也难怪冉时演盲人角色这么出神入化,这根本就是他自己的亲身体验!
因为失去过光明,才会这么害怕黑暗。
陈导一阵心疼,随即想起,林夏的人设和冉时的经历也有很多相符。
……这要是陷进去可不好。
陈导摸摸心口:“当初看见冉时上台的时候,我第一眼就嫌弃他。啊呀,现在想想,当时对他太苛责了。”
冉时只签了三期《演员星生》,但陈导和任光年签了一季,第四期开始,所有评委导师都苦不堪言。剩下的选手要么是新人演员,要么是青春偶像,水平齐刷刷地差,评委分数也越来越虚,毫无节目质量可言。
陈导颇有些感慨:“谁知道他居然表现这么好?完全不是传闻中的那个花瓶演员!不过,我勇于承认错误,既然他表现好,我该夸就夸。”
陈导话说到一半,突然语锋一转,看着任光年的表情,十分疑惑。
“等等,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录综艺时也是,感觉你一直对他的演技很有信心。可那时你们还不熟吧?”
任光年摇头否认:“之前就是朋友。”
陈导嗤道:“谁不知道你性格冷啊,我不信。总不会是你在采访里说是‘亲属’,就真以为如此了吧。”
任光年居然很是认真:“我确实当过亲属。”
陈导一阵惊奇,直觉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还可深挖八卦,又想再问,被任光年的保密请求堵住了嘴。
任光年垂下眼,低声道:“失明的事情,是我自己知道的,冉哥没告诉我。”
陈导啧了一声,知道任光年还藏了一堆事,眼神不由有些怜悯。
任光年是他送出道的,脾气品性一清二楚。他看得出这几个月内,任光年变化很大。没有了那股谁也不放眼里的骄矜劲,变得成熟稳重了不少。
小少爷道途无忧,家事无虑,唯一能让他主动改变的,也就只有感情了。
“能让你开窍,冉时也真是不容易……你好好把握吧。”
******
陈导又找了主演过来谈心。
陈导一脸心疼地对冉时左看右看,拍拍肩膀,给了他一个重重的拥抱。
冉时有点惊讶:“……陈导?”
陈导叹息一声,挥挥手:“没事,就是怕你还有心理阴影,走不出来。想鼓励你一下,你的演技进步很大啊。”
冉时很看得开:“这是长久以来的毛病了,我一直想找个机会解开心结。要是能在拍摄时期克服,也是幸运的事。”
“心病不能急。”陈导指点道,“我看有任光年在的时候,你会好些。那你该让他平常多陪陪你。你以后的路还很长,别让怕黑成为你的弱点,会限制你的发挥。”
……怎么听着,有点像做媒。
陈导也反应过来:“不是我不想过审的意思,千万别误会。”
冉时好笑地点点头:“您说了算。”
陈导望着他,又是一阵长长叹气,随后肃正神色,认真道。
“录综艺时,我曾抱有陈见,对你态度不好,给你道歉。”
冉时惊讶了一瞬,赶紧接受陈导的道歉,笑道:“陈导,您可是第一个夸我的导演,我感激您还来不及呢,怎么这么客气?”
陈导咦了一声:“你那时已经拍《鸣渊》了吧,王导难道没夸过你吗?我们杭市小聚时,他可是一直在夸你呢!”
他说罢自己便明白了,哈哈大笑道:“我知道了,那会儿你刚有提升,但王导还是把你骂得够呛吧!嗐,他就那别扭样,不肯当面说好话!”
一说起好友,陈导就带了点损:“他后悔被钻空子挑事儿,觉得对不起你。这可不是我瞎编——上次聚会他喝醉了,长吁短叹,说自己为了不成器的侄子骂你,事情还被拱上热搜,实在后悔,生怕你不肯回去拍《鸣渊》。”
冉时也跟着笑了。原来他不止是因为得到了任光年的推荐,才被选上二次试镜,王导本身也希望他能回组。
“其实还是王导点醒了我。对演员来说,演技是第一位的,人气和演技不匹配,只会减分。”
陈导满意点头:“你看得很通透。其实说起来,我们这帮人都自相矛盾,讨厌艺术沾上铜臭味儿,但又得找投资方拿钱;看不起流量,但又得借热度。”
这些沉淀在圈内几十年的老骨头老资历,还是不甘心被资本束缚手脚,冉时能理解他们的悖论。
“人无完人嘛,王导也是吃了投资分股的亏了,”陈导叹气,“我也是如此。当初被经纪人坑了一把,让常舟投资了电影。还好我去了《演员星生》,碰见了你。这绝对是我作为导演的最大荣幸了。”
“我也很感谢陈导赌给我一个做主演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