躁道:“还能是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冉时!”
助理第一次见他生气的可怕模样, 双肩一抖, 赶紧溜走,让他一个人在办公室冷静。
常舟坐了一会儿又站起, 焦躁地在办公室窗前踱步。他特意把办公室搬了地方重新装修,就是因为在这儿,他能从落地窗窥见任家的高楼。
夜景霓虹之中, 他盯着那处灯火辉煌的塔尖,忽然觉得仿佛在被人从楼顶俯瞰蔑视,渺小得可怕。
秘书敲了敲门,轻手轻脚推门而入,往他桌上放了整理好的被废合同书。
这些合同昨天还在协商修改,今天就被通知全废,大大小小几十桩生意,最早签订时间能追溯到去年冬天。而且精准地截在了他重生后的时间。
常舟浑身一震,心中惊悚无比。
怎么会这么巧?
难道他的秘密被发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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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顶不住资金链危机的常氏集团终于宣布,对《无间冬夏》全面撤资。
常氏发布声明半小时后,任氏影视就宣布将投资《无间冬夏》,弥补所有资金漏洞。
这场博弈引起舆论哗然。不少人都在猜测常舟三番两次撤投的原因。时值大IP网剧播出,片子烂得一时风头无两,众人便也多想了几分。
冉时作为担起电影最大曝光的主演,也在采访里提起了这件事。
记者八卦道:“常总先前在微博发了与陈导在剧组握手的照片,他是真的进组了吗?”
冉时点头:“是的。”
记者眼看有戏,又挖掘了下去:“小道消息说,常总和陈导不和,时常在剧组争吵,所以才导致了来回撤资复投的事情,确实如此吗?”
“我不是当事人,不清楚。”冉时答道,“但投资被砍的事,应该是和资金短缺有关。”
记者激动了:“哦?资金短缺?”
冉时笑道:“财经新闻都这么写的。”
“常总带着新剧本进组,指导了半个月有余,”冉时没多说细节,但句句属实,“接了个电话回公司了,其他的我也不清楚。”
这一番采访,在网上掀起了猜测的热潮。
有心人立刻联想到常氏近期以来的股市动荡,“常氏要凉”的流言迅速传遍全网。
常舟粉丝沉默不语。他们先前吹常舟坚持投资《无间冬夏》是不忘初心,不料一个月后就被正主打脸。他们只好变了个花样洗地,批电影没有投资价值,说常舟撤资是有先见之明。
“文艺片票房本来就不好,常氏最近动荡,弃卒保车才是明智之举。骂的人才有病吧,饭圈粉丝智商都这样吗?”
“投资花钱还得关心成品质量吗?IP剧拍不好得问导演和制片啊。人家就是想花钱,有钱任性。主业搞科技的,文娱产业都是玩玩,你们有钱,你们也可以玩儿。”
冉时粉丝一片欢庆。从学历造假事件起,冉时粉丝就憋着想怼常舟了,看见常舟撤资,任氏接手,立刻开始转发抽奖庆祝。
“早就知道某青年企业家猫腻多,手段阴,好在我家崽崽争气,播放量又破网剧历史新高了!”
“这种时候,就能看出来谁家更靠谱了。我崽签了宸星真是明智之举,被泼再多脏水也没翻车过,唯粉也衷心希望两位情谊长存。”
“虽然因为拍戏,粉丝活动也少了很多。@任光年,等拍完戏,劝我崽出门给妈妈们看看好吗!崽崽八月底就要过生日了!”
“CP粉也无话可说了,任家真的太舍得往冉冉身上砸钱了。听说当初宸星影视签约的抽成是业内最低,片酬几乎都归冉冉。”
“害,我总觉得常氏这件事,是任影帝觉得最近天凉了吧。”
“兄弟夫妻都要明算账呢,怎么还没过门,就宠成这样了?以后结婚了那还得了?”
“我强烈怀疑他俩已经偷偷结婚了。”
“不行!唯独这件事不可以!我CP必须当众官宣,秀全世界的恩爱!”
粉丝开心得不行,常舟恨得不行。
他投资的IP剧凉得透顶,平台霸权被《刑侦特案组》拿下,以细腻的质感,和出色的演技得到了极高的评分。明明先前占舆论优势的是他,现在反而被冉时的热度压了一头。
常舟看着眼前各种报告,越想越不是滋味。
不过是想对冉时下手,被任光年按在地上打不说,还得天天加班加点,处理这摊烂活!
他喝了口咖啡,苦涩入喉。
助理还在旁边义愤填膺:“这两人怎么这么嚣张呢?那私生粉也不下手狠一点,拿砖头砸算什么!”
常舟顿了顿,没赶他走,反而对这件起了浓厚的兴趣:“……什么私生粉?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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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上市集团总裁咬牙切齿记恨的人,现在正赶在最后一个小时内,提交了毕业论文终稿。
任光年合上电脑,整理好桌上堆满的资料工具书,才回头看了一眼。
冉时靠在椅子上,侧着身,呼吸平缓地睡着了。剧本摊开盖在身上,一双修长好看的手压在剧本上,姿势规矩得像是上课偷偷犯困的三好生。
冉时来找任光年对明天的台词,刚好撞上他赶交稿死线,便坐着等了一会儿,就这么累得睡着了。
《无间冬夏》开机已经一周,陈导拍戏求精,不达到满意的效果,绝不继续往下拍,有时候一场戏过了也会反复拍好几遍,直到最后剪辑时,才遴选出其中一段。
拍陈导的戏极耗精力,几句台词,要用不同的方法演绎多次,完全是在考验演员和导演的情感共鸣。
任光年给自己倒了杯水润喉,眼神却止不住要往冉时身上移去。
冉时靠在椅背上睡觉,睡得耳廓都酣红一片,平和而恬静,比先前他看见的几次都要安稳。
摆脱霸王条款,换签新公司后,冉时的心情好了很多,对人露出笑容的次数也变多了。
每当心念至此,他就忍不住想伸手触碰,那泛着一点湿润的唇。
快要碰到的时候,他猛然惊觉,才捱下动作。
近来,他想要亲近,甚至亲密的冲动越来越频繁,光是压抑情绪,都要花上比以前多几倍的时间。
冉时从没有对他的动作表示过明显抗拒,两人合作到现在,该有的默契从来不会缺。
但他却私自瞒了冉时一些事,不管是掩瞒真相,还是真相本身,都让他背负罪恶感。
有时候,他忍不住想露出一些破绽,但真正到了倾诉真相时,他必然缄默不语。
时至如今,两个人的关系确实已经走得很近。
但冉时显然还对上一世的某些事耿耿于怀,甚至极度害怕黑暗。
任光年压了压眉心,心中情绪翻涌不止。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冉时到底为什么会严重缺失安全感。
可惜,他醒悟得太晚,错失了太多时光,如今也只能一点一点弥补,负担起没能早点意识自己的心意,伤害了冉时的过错。
任光年沉默地转身,又打开了一盏灯。
忽而明亮的环境让冉时渐渐醒转。
他眼神惺忪,还沉在好眠中,缓了一会儿才适应光线刺激。
醒来第一个问题就在关心他的论文:“论文完成了吗?”
任光年点头,给他递了杯水。
冉时放下剧本,捧着水杯喃喃自语:“终稿之后,还有答辩呢。唔,你毕业返校的时候,是不是又要撞上拍摄?”
任光年早已考虑过时间安排:“不会,系里答辩时间晚,七月下旬举行毕业式,刚好错开。”
冉时闷闷地喝了口水,哦了一声,有些失落。
任光年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暗暗压着欣喜,装作不知情地问道:“怎么,有什么事吗?”
冉时似乎有话要说,但最终还是摇摇头:“还是先对戏吧。明天这场对手戏有点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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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组工作人员有序不紊进行拍摄前期准备,一个个严谨而认真。
拍摄场地安装好了摄像设备,没加额外的打光灯。
今天拍摄的是夜景,只采用房间内的自然灯光。冉时走了几次站位,仰头看天花板上的灯。
陈导也看着灯,沉思起来:“这灯有点暗。”
他说罢,让道具组关掉了其他的灯。
黑暗猝不及防地降临眼前。
天花板的灯基本没有光亮,最多只给如墨般浓稠的黑暗抹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对道具十分挑剔的陈导犯了难:“当初我是想要朦胧的光线来着,特地找了一组用了很久的旧灯泡。要是现在换成新灯泡,肯定会太亮。冉时,你觉得呢……嗯,你怎么了!”
冉时没回答他,陈导只能听到一阵恐惧急促的喘气声。
有人急忙在旁边喊了一声,让工作人员打开灯,随即大步冲过来。
灯光一亮,陈导才看见冉时一脸惨白,他吓了一跳,手忙脚乱让人打开其他的灯。
冲上来扶住冉时的是任光年。
“你居然怕黑吗?”陈导瞪大双眼看他,嗔了一句,“啊呀,你怎么不早说!”
冉时垂下眼,缓了缓:“抱歉,陈导,我也没想到……”
陈导挥挥手:“我是在担心你,这都听不出来?别老是道歉,这不是你的错。我之后还安排了不少这种灯色很暗的环境,你要是怕黑呢,我就全部换掉。”
冉时没有接受。听陈导语气就知道,环境都是安排好了的,一旦改变,有些台词会产生相当大的变化,质感也会受到影响。
文艺片特别喜欢用各种夜色深沉的布景,常舟最理解不了,还嘲讽“脸都看不清,开个灯会死吗?”。
冉时咬咬牙,为了电影能拍出最好的效果,他就算怕黑也得忍下来!
他的心理阴影来自上一世的外伤致盲,这个致命弱点还曾被孟孟利用,差点得逞。
那只握着冉时的手愈发紧了几分。冉时悄悄回握住任光年的手。
但他还记得,自己也曾在黑暗中,光光是看着任光年出神不已,就忘却了恐惧。
“陈导,我能挺得过!”
陈导迟疑:“真的?”
冉时看了一眼任光年,坚定道:“我保证,绝对不会掉链子。”
陈导看得通透,也没多说什么,拍了拍任光年的肩膀,转身让摄像继续准备。
不一会儿,坐在道具箱上的场记助理就跳了下来,赶紧打板。
拍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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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的灯光被打开。
但灯光黯淡,一看便是年久失修,连窗外的月亮都比它亮。
梁川皱眉,反复按了几次开关,啧了一声,决定让它发挥最后的一点光辉。
“这是我家。”梁川进屋,语气有些生硬,“进来吧,别客气。”
林夏撑着门框,缓了口气,身体依然僵硬。梁川转头看他,林夏才慌乱动起来,靠在门框上支着一条伤腿进门。
走廊上的灯光被房门隔开,陷入昏暗的冉时呼吸一窒,咬牙忍住不去在意眼前的黑暗,把自己沉浸在林夏的角色中。
林夏没有怕黑的习惯,相反,他在黑暗中十分享受……
冉时莽撞跌了一下,一手撑在茶几的杂物上,疼得倒吸凉气。
任光年立刻停下清理桌面的动作,转身回来搀狼狈的冉时一把,把人扶到沙发上。
冉时半倚在任光年身上,嗅着那让他安心无比的清爽气味,被浓厚黑暗包围全身的恐惧情绪,渐渐消弭。
心间一点清明被点透。
——自己最能依赖的人就在这里,纵使眼前一片永寂黑暗,何足为惧?
迎着陈导担忧的眼神,冉时睁开眼,立刻重新进入状态。
林夏刚坐上沙发又跳了起来,窘迫不已:“我身上还有血……”
梁川没说话,看林夏这么介意,便指了张椅子,他自己翻箱倒柜,从抽屉深处拉出一个小急救箱。
林夏连忙接过,不敢再给梁川添麻烦,刚拆开一卷纱布,听见梁川在和上级领导通电话,林夏满脸都写满歉意。
梁川转回客厅,就看见林夏缩着肩膀有些颤抖。
“你怎么了?”
“抱歉,刚才是我耽误你了。”
凶.杀受害人是林冬同学的家长,刚和林夏发生过冲突。受害人遇害那晚,被受害人狠狠报复的林夏情绪不稳,一时冲动上门复仇,正巧撞到凶手逃离犯罪现场。
林夏被随之赶来的梁川当做嫌疑人拘押,梁川还搜出了他身上携带的刀.具,外加他有充分的犯罪动机——在警方和受害者家属面前,百口莫辩。
最后还是看着最冷情的梁川,找到了证据,力排众议为他洗脱嫌疑。
林夏为了报答,一直在帮梁川追缉凶手。好不容易今晚找到了线索,林夏一时被伤,凶手逃脱,线索全断。
林夏愧疚的情绪都要溢出来了,强烈的自卑感让他几乎崩溃,沾满血迹的手颤抖不已。
——然而疼痛越清晰,他越不想去处理还在汩汩流血的伤口。
梁川甚至觉得,林夏是在审视地看着自己的疼痛。明明满脸写着深沉的负罪感,但眼神却好像带着解脱。
这是受伤的人会有的反应吗?
梁川皱了皱眉,觉得这人情绪实在不对劲。替那双搭在箱扣上的手打开了急救箱,犹豫了一下,把一卷纱布递给他。
林夏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低声和梁川道谢。然而就在他从梁川手里接过纱布的时候,梁川却很自然地蹲下.身。
……然后抬起他那条受伤的腿,看了看长裤宽松,便没有拿剪刀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