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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叮当”一声磕到了碗沿，发出清脆的轻响。

第4章

　　天空阴郁，飘着淅沥沥的小雨。

　　云择手里提着一只行李箱，站在十字路口一侧的马路边，绿灯亮了，一大群路人从他身边走过。他傻呆呆地站在原地，一片恍惚。

　　行李箱里只装了几件简单的衣服，剩下都是一沓沓的现金。加起来也有个几百万了。

　　走得匆忙，他实没时间准备太多东西，账户一下子划走太多钱大哥也肯定要怀疑。

　　是的，他要准备逃跑了，打不过，只有逃。

　　梨澜来家里的那天，云择差点疯了。

　　慕云绍真是机关算尽，原来并不是小少爷出完车祸以后才慢慢和梨澜搞在一起的，是在那之前他早早就铺好了路，小少爷和梨澜的感情，比云择能想象的要早得多。

　　然而，这就完了吗？更让人毛骨悚然的事情是，云择发现——他居然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这不是说他因为对方长得漂亮，意乱情迷，控制不住亲近对方。而就是单纯字面意义上的，控制不住。

　　这具身体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残留着主人的某种残余意识，他那天明明想推开梨澜，但是身体根本不听他使唤，他抱住了梨澜。

　　他想站起身逃走，然而他却吻了她。吻了她的瞬间，云择脑海里闪过了一瞬间原主身上的记忆碎片，这俩人曾经耳鬓厮磨，肌肤相亲。

　　他本来想得好好的，远离男主的女人，远离大哥，就安安静静当个二世祖不香吗？可是现在一切都乱了，他和梨澜纠缠不清，他的身体也不听自己使唤，做出违背他自己意志的事情，这要他妈怎么搞？！

　　搞不过！只有逃！

　　天气阴冷，一场雨下来，本来温暖的春天忽然又乍暖还寒起来。

　　云择身上只穿了件夹克外套，他提着行李箱木然地想，去哪里？反正不要在京都市，这地方他不要待了。那就去机场，买票去，越远越好，找个谁也找不到他的地方才好。

　　这么想着，身体就开始行动了，他离开十字路口，往一旁的路边走了几步，站在路边伸手招呼计程车。

　　但是可能因为下雨，一辆辆车开过去，都是载客的。云择站在路边徒劳地挥手。他嘴唇冻得有些发白，冷得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短外套。

　　京都市一到下雨天交通系统几乎瘫痪，计程车人满为患。方俊宁开着车随着拥挤的车流慢慢行驶。

　　他无意识地隔着雨打的车窗玻璃望向窗外，忽然望到路边一个有些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那是个穿着黑色夹克的少年人，正伸手招呼着计程车。唇色已经冻得发白，像只飘摇在凄风冷雨中的小树。

　　方俊宁蹙了下眉头，车子很快行驶到少年身旁，堪堪与人擦身而过，心中正要微微叹息一声，他眼前的少年就直挺挺的栽到一旁路边的灌木中去。

　　“吱——”方俊宁猛踩一脚刹车。

　　*

　　云择一睁眼，入目一片白，空气里散发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怎么又是医院，云择有些烦躁，上辈子真是闻够这个味道了。他坐了起来，发现自己不是在病床上。而是躺在一张黑色的沙发上，不远处有一张办公的桌子，桌子上摆了茶杯，笔筒，一副细金属框的眼镜，和几摞厚厚的书。

　　室内空无一人。他这是在哪里？

　　思考间，一人推门从门外进来，看了他一眼，淡声道：“醒了？”

　　来人穿了一身白大褂，身姿高挑，是面容如玉的温润长相，修长的手指握着个纸杯，纸杯上方冒着热气，对方把纸杯递给人，“喝杯热巧克力，暖暖身子。”

　　云择想起来了，他是晕倒了。他接过咖啡，对人笑了笑：“谢谢。”对方仿佛颇感意外，挑了下眉毛。

　　云择没看到，顾自喝咖啡。

　　男人坐到沙发对面道：“你有些低血糖，以后不要早上不吃东西就跑出来了。”

　　云择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实在太过丢脸了，离家出走逃跑逃得他这般狼狈大概也是头一份了。把自己活生生饿晕了过去。

　　云择端着咖啡抬头看人：“你救了我？”

　　对方点点头，目光看他的时候有种异乎寻常的专注。

　　云择打量了一下四周，又道：“这里是你的办公室？”

　　对方道：“不是，这是我的休息室。”

　　云择朝门口的牌子看了一眼——主任休息室，不错不错，年纪轻轻，青年才俊。

　　云择一口气喝完了咖啡，站起身，走到休息室墙边，那里立着他那只装满全部身家的行李箱。

　　云择拉着行李箱走到门口，回头对男人感激地笑了一下，道：“谢谢你了医生，我走了。”

　　他一拉门，身后的声音响了起来，“云择。”

　　云择回头，对方已经带上了他那副金丝眼镜，看起来更添了几分儒雅的书生气。

　　对方表情一瞬间有些局促，叫出口的瞬间仿佛就有些后悔了。

　　云择停住脚步，回头，纳罕道：“你认识我？”

　　方俊宁苦笑一声：“你果然不记得我了。”

　　天杀的！他现在对这句话要有心理阴影了，梨澜对他讲这句话的时候，他觉得世界都要塌了。这又是谁？不说小少爷是个跋扈性子没什么朋友的吗？！

　　一瞬间，云择头痛欲裂，天旋地转。原主身上的记忆仿佛倒放的胶片，在他脑子里过电影一样涌了进来。

　　三年前，京都医科大学，阶梯教室。

　　“张有斌”

　　“到——”

　　“徐媛媛”

　　“到——”

　　“蒋孟伟”

　　“到——”

　　……

　　阶梯教室的讲台中央，方俊宁站在带着金丝眼镜，一身白衬衫，手里正拿着点名册。

　　他实在太过年轻，无论是从外形，还是从年龄，远远不够资历当个大学老师。

　　事实上，他也并不是。

　　坐在教室里的女生窃窃私语——

　　“俊宁学长今天又来给王教授当助教来了。”

　　“哎哎，我倒希望王教授天天不来才好，这么帅的学长来给咱们讲课，我本来想逃课也不舍得逃了。”

　　“这话你可别让王教授听到，小心他挂你科。”

　　“呵呵呵，怪我说吗？王教授现在一心在校外和一个药企合作开发制药呢，根本无心来上课管咱们的。”

　　方俊宁今年研究生马上要毕业了，校方有意让他留校任教。他自己却更痴迷临床医学，婉拒了这个邀请。不过带几节课的时间倒是抽得出来的。

　　方俊宁用笔点着点名册，点到下一个名字：“慕云择”

　　……没人应答。

　　“慕云择”

　　长久的静默。

　　“到——”阶梯教室后排，一只细长的胳膊伸了出来，懒洋洋抻长了嗓子应了一声。

　　方俊宁看人一眼，是个穿着黑色T恤的青年。刘海有点长，遮盖住了眼睛，但是看得出来面貌清秀。

　　方俊宁合上点名册道：“好，大家今天的出勤率非常好，下面我们开始上课。”

　　慕云择能上大学真的是个奇迹。因为他连高考都没参加。高考那天早晨起来他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觉得肚子疼，蹲在卫生间里好一会不出来。

　　慕云绍等在卫生间门口，焦急道：“云择，好点了吗？”

　　“没好。”慕云择声音没好气。

　　“云择……要不去医院吧。”

　　“不去。”

　　“云择，今天你高考。”

　　“闭嘴，烦死了。”少年的吼声从卫生间里传来。

　　就这样，慕云择弃考了。当然这不耽误他上大学。只要慕云绍砸钱赞助，慕云择喜欢去哪个，就去哪个。

　　慕云择把报考指南参考书翻得哗啦哗啦响，最后用笔准确地点到了一处：“我要上这个。”

　　慕云绍震惊道：“京都医科大？云择你要学医？倒不是不可以，只是……你一点基础都没有，而且学医很辛苦。”

　　慕云择理都没理他，站起身在客厅的门框上做了一个引体向上，轻飘飘道：“就去那里。”

　　小少爷就这么学了医。

　　下课铃响。

　　方俊宁望了一眼教室后排，道：“慕云择留下，其他同学，下课。”

　　学长的课时光总是这么短暂。女生们动作慢腾腾的起身，陆陆续续往外走。几百人的大教室人慢慢走光了。空旷的厉害。

　　慕云择坐在座位上没起身，方俊宁沿着台阶一步步往后面走，走到人身前，停下。

　　少年懒洋洋抬起头，晃了晃脑袋，他头睡得有些发晕。

　　方俊宁负手而立，语气无波：“上周的解剖实验作业，你的，我看了。”

　　医学生的一大课业就是经常泡实验室做各种实验，上周的任务是解剖动物，还要录下视频并拍照。

　　慕云择看人一眼，笑道：“老师有何指教？”

　　方俊宁道：“我并未要求你们进行活体解剖，实验室有泡过福尔马林的河蚌，为什么不去领？”

　　慕云择“啊”的一声，道：“原来是为这个啊。不用太谢我。我自己找到了解剖素材，就不麻烦实验室了。”

　　方俊宁那张温润的脸拧起了眉毛，冷声道：“素材？你是说一只没打麻药，直接解剖，惨叫连连，血直接溅到屏幕的猫吗？！”

第5章

　　慕云择原本带着淡淡三分笑意的脸冷了下来，他目光飘到桌上，无聊地转着手里的笔，模样专注，平静道：“老师这是来找我兴师问罪来了？”

　　方俊宁道：“我以为，减少实验动物的痛苦是基本的医学道德。”

　　慕云择把笔啪地一声压到桌面，抬头直视对方的眼睛，轻哼一声道：“反正都是要死的，难道你麻醉了它，它就不用死了吗？扯什么道德不道德的，说得好听是减轻动物痛苦，其实不过是让自己良心上过得去吧。”

　　方俊宁气得脸色煞白，怒道：“你以后也打算这样对待你的病人吗？！”

　　慕云择轻轻一笑：“老师，你实在操心太过，放心，我对人没兴趣的，我以后不会成为医生，我只对动物感兴趣。”

　　说着，他站起身，把单肩包甩到肩上，又浑不在意地朝人笑了一下：“好了，老师，别生气了啊，不就是一只猫吗，你再这样抓着我不放，我要以为你看上我了。我可要走了啊，今天食堂有鸡排。”

　　少年笑起来的时候带着一股邪气，眸色很深，眼尾轻轻勾起，仿佛要直直勾进人的心里。方俊宁蓦地一怔，等他反应过来，大教室内已经人去楼空。

　　……

　　后面还有很多回忆的小片段，云择已经不忍心看了。总而言之，方俊宁是个好人，而慕小少爷，是个十足的变态。

　　云择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又躺回沙发上，额头上搭了一只毛巾。

　　方俊宁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你好点了吗？”

　　云择有些无言面对方俊宁，小少爷那么挑事作死，方俊宁不掐死他不错了，居然还关心他。

　　云择嗓子发干，轻轻叫了一声：“学长。”

　　方俊宁身形一滞，还以为对方早就不记得他了。

　　云择笑了一下，道：“对不住，我最近记性不大好。以前的事情经常一段一段的忘。”

　　方俊宁正想开口说什么，门口响起敲门声，一个护士模样的人探进半个头来：“方主任，院长找您开例会。”

　　方俊宁站起身，云择也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学长去忙吧，我没事了。”

　　方俊宁回到办公桌边拿了纸笔要出门，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他一眼，表情有些欲言又止。

　　云择好笑地道：“放心，我不跑。”

　　方俊宁莞尔一笑，推门走了。

　　云择自打来到这个世界，碰到的人，不是在算计自己，就是准备着打折自己肋骨，他一天天活得胆战心惊，从来没想过，作为一个反派炮灰，还能有朋友的一天。

　　方俊宁明显是个人品相当不错的人，而且和他也没什么利益纠葛。之前慕云择那么作死，方俊宁好像也最终没把他怎样。

　　所以，方俊宁这里很安全，他可以暂时待一段时间。

　　*

　　云择本想开个房去住酒店，转而想到住酒店会有开房记录，他那两个哥哥神通广大，暴露岂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所以，万不得已，晚些下班的时候，云择厚着脸皮提着行李箱跟人来到方俊宁的公寓。

　　“抱歉啊，学长，我实在没地方去了。”云择心虚。

　　方俊宁一句话也没多问，只是笑笑道：“出来住几天没问题，只是不要让家里人担心。”

　　得，对方把他当成离家出走的叛逆少年了。云择汗颜……

　　晚上，云择睡不着，起来喝水路过书房，书房的门半掩着，里面透出暖暖的灯光。

　　云择犹豫了一下敲门。里面响起轻轻的声音：“进来。”

　　方俊宁坐在书桌旁正看着一本医学书，戴眼镜的样子沉静斯文。

　　云择给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到人对面去，淡声道：“学长，我有问题请教。”

　　方俊宁抬头看他一眼，往书里放了一张书签，合上书，样子很耐心：“什么问题？”

　　云择道：“要是一个人发现自己有了两种人格，怎么办？”

　　慕云择确实已经死了，不然他也不会穿过来，但是现在的问题是，慕云择一部分意识却保留了下来，他没法和方俊宁解释这种事情，只能换了个类似的说法。

　　方俊宁思考了一下，道：“这个问题，我不是学心理学的你知道。只是略微懂一点点，所以可能没法给你很专业的建议。”

　　云择点点头，心道，这也太谦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