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小小的望陇镇竟然藏龙卧虎。
“你叫什么名字?”
“曜。”
“曜……”
男人呢喃了一句,觉得有意思,脸上神色和缓了许多,对着押着曜的士兵摆了摆手,两人松开了羁押曜的手,退到一边。
“以后就跟着孤吧,孤名摄,独孤摄,记住了。”
独孤摄,绥国太子,与烛国储位空悬不同,绥国的太子一早便定下了,而且传闻这位摄太子把控朝政已久,连绥皇都受制于他。
……
找到了要找的人,独孤摄准备离去了,曜在士兵的威胁下,不得不跟在他身后。
“殿下,那剩下的人……”
“都杀了吧。”
独孤摄的声音很平淡,和厉延庭从杀戮中获得快-感不同,独孤摄才是真正的蔑视生命,屠掉敌国一个镇子,对他来说只是无足轻重一件小事。
士兵们手起刀落,身后传来一声声的惨叫,说实话,曜心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其他人便罢了,只是有一人,曜无法看着他去死。
“殿下,草民有一事相求,可否请殿下饶过方才与草民同行之人一命?”
独孤摄顿住脚,回过头看着曜。
“如今你自身难保,竟还要为他人求情?”
“若是殿下应允,草民甘受殿下驱策。”
对独孤摄来说,杨大山本就是可杀可不杀的人,曜说出的话颇的他心意,既然如此,饶人一命也未尝不可。
随口吩咐了一句,押着杨大山的士兵就把人放了,独孤摄翻身上马,对着站立在马边的曜伸出手。
“上来。”
曜愣了一下,独孤摄这是何意?
“上来。”
独孤摄又说了一遍,曜反应过来独孤摄竟然真的打算与他同骑,稍显迟疑的伸出了手,被独孤摄宽厚的手掌一下拽住,拉上马坐在自己身前。
“该回去了。”
独孤摄的手臂绕过曜的腰握住缰绳,腿夹了一下马就朝着绥军驻扎的淮城赶去,剩下的士兵跟在他身后,徒留满地尸体。
杨大山有心想阻拦却没那个本事,只能眼睁睁看着曜被带走,等到这里的消息传进羽镇离耳朵里,已经是三日后的事情了。
第25章 同类
淮城与沐城相隔不过十里,以一条四丈宽的河为界,望陇镇就处在泗水河下游,绥军只要绕上一截路就能在烛军赶来之前将羽镇离劫走,可惜羽镇离已经离开,绥军扑了一个空,只听闻摄太子带回来一个医师。
烛国人管治病救人叫大夫,绥国则叫医师,本来只是称谓不同,但绥国因为民风彪悍,大多人好斗不喜读书,加上地处荒原,药材十分稀少,导致医师也十分稀少。
从前绥国和烛国交战,没少从烛国掳掠医师,绥军已经习惯把医师当作一种战利品而不是人,只是这一次却有些不同,这名医师竟然是摄太子亲自带回来的。
当独孤摄将人从马上带下来的时候,夏侯副官注意到这人穿着一身粗布衫,应该是烛国普通百姓,可这人青丝如瀑,眉眼如画,皮肤白的快要透明了,气质又像冰一样清冷,不像是寻常人家养的出来的。
“给他安排一个住处,受伤的士兵若有需要,让他诊治。”
“是”
话落,独孤摄意味深长的看了曜一眼,深色瞳仁中划过一道细碎的金光,如同食物链顶端的猎食者在欣赏猎物的垂死挣扎,又如同王座上的神明百无聊赖的拨弄棋子。
曜敏锐觉察出这位摄太子带自己回来似乎并不仅仅是因为医术,难道他知道了自己之前做过的事?
*
三日后,绥国和烛国正式开战,相互试探了几次,双方各有伤亡,曜平日要做的事便是替受伤的绥军包扎治疗,这样的医师在淮城有不少,曜是其中普通却又不普通的一员。
出色的容貌给曜带来了很大麻烦,军中本就寂寞,又多是血气方刚的汉子,绥国虽然不似烛国男风盛行,但曜的容貌比多数女子还胜,不免勾起一些士卒的心思。
明目张胆的动手不至于,嘴上花花两句却免不了,绥国民风彪悍,说起话来直白的很,曜听了不自觉皱眉,手上动作重了一点,那个伤了胳膊的男人立刻哀嚎起来。
“喂你小子动作轻点,小心大爷揍你。”
曜面无表情的将纱布缠好,冷冷的回了一句:
“若还想要你的手,就不要说话。”
“你怎么说话的?找死啊——”
男人话还没说完就惨叫起来,刚包好的纱布上又浸出血来,曜若无其事将纱布拆下来,抖落些绿色药瓶里的粉末上去,又重新包扎了一次,过程中不免疼痛难忍,为了少吃苦头,男人闭上了嘴,临走却狠狠的瞪了曜一眼。
“你给我等着!”
曜毫不在意的看向帐门口。
“下一个。”
直到天色全黑了,今日受伤的兵卒才安置的差不多了,处理好手上最后一人,曜就可以回去了。
最后这一人乃是被箭射穿了大腿,伤势不算严重,却极为影响战力,两国交战不可能有时间让士兵躺着好好养伤,医师的任务就是让这些人快点恢复过来。
曜取出了断裂的箭,开始给伤口消毒,正在这时候,军帐的门帘被人撩开了,白日里那个被曜激怒的男人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不怀好意的老兵,将帐门堵了个水泄不通。
“曜医师,我下面涨的难受,要你给治一治。”
曜头也不抬的回了一句。
“排队。”
“我已经等不及了,上火的厉害,那可怎么办?”
男人的语气夸张,不乏恶意,曜抬起头皱了皱眉。
“你想如何?”
“不如你将衣裳脱了,一边替我泄火,一边再给他上药。”
此话一出,营帐里的士兵就哄笑起来,肆无忌惮的打量起曜来,他们惦记这位曜医师几天了,今夜能解了馋也好。想到如此冰清玉洁的人儿一边在他们身下颤抖,一边还迫不得已做着治病救人的事,那些百日里被他救了的人晚上就会钻进帐子里对他为所欲为,他们就觉得狼血沸腾。
曜将手上的药瓶合上,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边揉着有些酸痛的手腕,一边语气平静的开了口:
“你真要我治?”
“不只是我,还有我这几个兄弟,都想让曜医师好好治上一治,曜医师以为如何?”
“不如何。”
“怎么,白日里曜医师不是嚣张的厉害,现在就怕了?”
“我是怕你们后悔。”
“哈哈哈,竟然说怕我们后悔,难不成你还能吸干了我们不成?”
剩下的人也笑了起来,一起朝着曜围了上来。
“大爷现在就让你尝尝厉害,一会儿保证你欲-仙-欲-死。”
一脚踢开受伤的那名兵卒,兵卒手脚并用的跑出营帐走了,营帐里只剩下曜和几个兵痞子,没有闲杂人等方便办事,正好曜也这么想。
*
独孤摄的营帐内,独孤摄正坐在主位上翻看奏折,夏侯副官走进来弯腰行了一礼。
“殿下,赵四带了几个人往曜医师帐子去了,看样子是去找事的。”
“找事?孤看是找死差不多,不用理会。”
“殿下何出此言?那位曜医师只是一介文弱书生,如何是赵四的对手?”
“连你也这般想,难怪烛国那几位接连栽在他手上了。”
“殿下是说……”
“等着看吧,烛国就要乱成一团了。”
夏侯似懂非懂,他本来就是个武夫,不似独孤摄一般洞察人心。
“那曜医师那边就不管了?”
独孤摄合上奏折,手指无意识抚过拇指上黑曜石戒指,漆黑如镜的宝石如同曜的眼睛。
“罢了,时候不早了,过去看看热闹也好。”
独孤摄起身朝外走去,夏侯跟在他身后,很快就见到了曜所在的营帐,帐中还点着烛火,却一丝声响都没有,夏侯心里嘀咕了一句:难道是走了?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撩开营帐的帘子,夏侯首先看到的便是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兵卒,他走过去试了试鼻息,已经全部死了。而那位文弱的曜医师则是一个人在角落站着,摇曳的烛火映照在苍白的脸上,完全无法让人联想到杀人凶手这四个字。
“殿下这……”
“再叫一名医师过来。”
夏侯看了看神色如常的独孤摄,又看了看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曜,撩开帐帘出去了。
独孤摄走到曜面前,低头注视着他苍白的脸颊,深色瞳仁周围一圈金色似乎闪烁了一下,随后伸出手抬起曜的下巴,深深望进那双漆黑的眼眸中。
“你看起来很害怕?”
“殿下说的是。”
“为什么?”
“这几人无故闯入草民帐中,后突然暴毙,草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还请殿下明察。”
“是吗……”
独孤摄指腹缓缓移动,摩挲过曜的脸颊,曜有些不适的别开脸,独孤摄没有勉强,收回了手,随便在帐中找了一个椅子坐下。
很快,夏侯领着一个年老的医师走了进来,来人看见正中央的独孤摄,颤颤巍巍的行了一礼,身体抖的像筛糠一样。
这人很畏惧独孤摄……
曜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何会是这种反应。
“检查一下这几人。”
“是”
老医师走到尸体旁边,仔细检查了一遍,随后回禀独孤摄。
“殿下,这几人皆是心疾突发而死。”
“心疾突发?”
“心疾多是先天便有,极易暴毙而亡。”
“如此说来,几人都是自己发病死的,与曜医师无关?”
“这……”
几个人同时心疾发作,实在不太可能,而且这些人都是兵卒,若是有心疾,早在战场上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夏侯一听就觉得荒唐,立刻追问了起来。
“你确认是心疾不是中毒?”
“确实是心疾无疑。”
“心疾可有办法人为造成?”
“未曾听过有这样的法子。”
“那——”
夏侯不甘心还想再问,独孤摄摆了摆手让老医师出去了。
“把这里收拾了,曜医师随孤回去。”
曜跟着独孤摄回了太子营帐,独孤摄在桌旁落座,倒了两杯酒,其中之一推到曜面前。
曜不常喝酒,酒量也不怎么样,但看独孤摄已经饮下了,散漫的目光落在他手上,迟疑了片刻还是将酒杯端了起来,一口下去,胃立刻烧了起来。
好烈的酒!
曜喝完就后悔了,这酒分明比寻常酒烈上不少,只是过了几息,他就感觉脸颊发烫,头脑发晕。
片刻之后,独孤摄放下酒杯,声音飘飘渺渺传进曜耳中。
“怎么做到的?”
曜摁了摁太阳穴,勉强保持清醒。
“殿下指的是什么?”
“那几个兵卒突发的心疾,你营帐中未点香,也没有散落的药粉,必然是早早就下了毒,难道你在治过的所有人身上都下了?”
曜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治病救人,不求涌泉相报,至少也不能给对方恩将仇报的机会,曜救过的这些士兵如此,厉延庭、羽环虚、羽镇离之流也是如此。
这段时日曜救的兵卒不在少数,若真是如此,绥军必然要死上一大片,可看独孤摄的模样,竟是丝毫不在意的样子,连曜也不知道他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这个男人看起来没什么威胁,手段却又凌厉的很,明明把控着一切,却又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不知道他下一步做什么,也不知道他做了是为什么,真是不讨喜的很。
头脑昏沉的厉害,曜很快就支撑不住倒在了桌子上,独孤摄见他睡过去了,嘴角上扬,自顾自的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对着曜举了举杯子,喝了。
第26章 祸星
第二日曜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头脑依旧有几分昏沉,扶着额头从床上坐起来,才发现所处地方并非自己的营帐。
曜穿上鞋子站起身,绕过屏风看见独孤摄坐在房间中央,原来自己昨夜竟然歇在独孤摄的帐中。
“醒了?过来坐。”
独孤摄亲自给曜倒了一杯热茶,熟捻的样子仿佛两人是相识多年的知交好友。曜走到独孤摄对面坐下,端起那杯热茶喝了一口,脑子里的混沌感似乎被驱散了一些。
“昨夜羽皇驾崩了,厉延庭被急召回烛京。”
曜喝茶的动作顿了一下。
“殿下与我说这个做什么?”
“两军交战,主帅调换是大忌,厉延庭一走,烛国剩下的人成不了气候,想来这场仗会比孤预料的结束的快。”
曜默然,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如今天下一统已成定势,区别只在于谁才是最后赢家。
用完了茶,曜起身告辞回营帐梳洗,往外走的时候遇到夏侯副官进来,看到曜也在的时候他露出了惊骇的表情。
“夏侯,发生什么事了吗?”
独孤摄主动开口让夏侯心中一凛,立刻收敛表情,对曜点了点头,朝着独孤摄走去。
“殿下,有人求见。”
曜撩开帐帘,正好对上在账外等候的风泽息,两人见到对方都是一愣,曜很快就反应过来,风泽息的心中却涌出了惊涛骇浪,他突然明白过来,原来他从一开始就想错了某些事。
风泽息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正是许久不见的月阳,比起初见时的活泼开朗,如今的月阳清冷了许多,眉眼间竟然隐隐透露出曜的影子。
“风坊主。”
曜对着风泽息点了点头就想走了。
“曜公子,且慢。”
“风坊主有何事?”
“你与摄太子……”
曜一大早从独孤摄的帐中走出来,实在由不得人多想,曜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喝断片的事,况且这种事也没必要跟风泽息解释。
“风坊主多心了,曜还有事,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