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竟是真事,这一现实不免让人多想。
洛闻歌是洛曜亲自养大,许多土生土长的长乐城人都可为其作证,证明洛闻歌确实从未离开过长乐城,那北疆公主是怎么回事?
要说人有相似在所难免,但从未见过两人容貌相似到几乎一样,要说两人没点儿血缘关系,还真挺难服众。
这个问题若是让洛闻歌来回答,他有好几种答案,可不适用于现在。
老实说,在见到元懿时候,他对反派身世还是不感兴趣,管元懿是谁,爱咋咋地,他是洛闻歌,是宁朝大理寺少卿,与他人别无关系。
这时再见到元懿,对方摇身一变成北疆公主,他不否认有了点兴趣。
好奇反派究竟是谁的孩子,又是怎么被洛曜从万里之外的北疆带回宁朝,抚养长大。
而反派真实身份是什么,和北疆王室有着怎样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随大流行礼起身再落座,抬眸看向那边对他投来视线的元懿,翘了下唇角。
元懿见状,也冲他露出个笑容,颇有些照镜子的感觉。
洛闻歌提不起任何好感,内心厌恶不已。
萧毓岚位于上方,将殿内情况收入眼底,纵然再不喜欢乌托雅,该介绍的还是不能落下。
在他开口前,乌托雅却抢先开口。她站起来以北疆礼仪行礼,高声道:“北疆公主乌托雅见过宁朝陛下,愿陛下长命百岁,寿比南山。”
萧毓岚眉头飞快皱了下,当着诸多官员面,还算给面子:“公主多礼,请坐。”
乌托雅没有坐下,而是满脸诚恳继续道:“乌托雅这次前来是受君主之名前来求和,另还有件非常重要之事想向陛下禀明。”
萧毓岚视线扫过兀自喝酒吃东西的洛闻歌身上,直觉乌托雅说得重要之事和他有关。
萧毓岚倒也没有阻止,因乌托雅的不讲规矩,脸色稍冷:“求和一事还需再议,公主不妨说说那件重要之事。”
这句台阶递过去,满殿人的目光下意识落在洛闻歌身上。
这一刻,洛闻歌感受到备受瞩目的滋味,不客观地说像被观览的稀有动物。
乌托雅本来做好要跟萧毓岚多费口舌的准备,谁知对方连个停顿都没有就让她继续说,这也太出乎所料了。
乌托雅重整思绪,转向洛闻歌的那刹,她眼神充满对亲情的渴望,语气让人动容:“贵国的一位大人是乌托雅失踪多年的亲弟弟。此次前来,乌托雅便是寻他回北疆的,这些年君主对他甚是想念,如今思念成疾,仍念念不忘要见他一面,君主的夙愿,乌托雅身为王室之人,怎好忍心不满足?这才斗胆请求替君主来贵国求和。”
这番话震惊满堂,乌托雅口中的那位大人是谁,只要不是个瞎子都看得出来。
这曲折多变的剧情发展,让人有些想不通。
明明是仙逝洛阁老养大的孩子,怎么就成北疆王室的人了?
旁观者一头雾水,抓耳挠腮的想知道前因后果。
自认非旁观者的萧毓岚神色微妙问:“也就是说你来并非真心求和,而是要借此机会要走朕的一员大将?”
乌托雅面露内疚:“我知道陛下很是看重他,可他总归是要回到真正属于他的地方。”
“朕怎么听着这事儿那么玄乎,这满殿文武百官皆出自朕的疆土之内,未曾有一人来自北疆,他们身体里刻着宁朝烙印,无论是生是死都是宁朝人。”萧毓岚说,想要搅浑这潭水,不让乌托雅继续说,“朕私以为公主是认错人了。”
乌托雅根本不给萧毓岚睁眼说瞎话的机会,直截了当:“我与贵国的洛少卿长得几乎一样,加上血缘关系的羁绊,我很确信他就是我弟弟。”
满堂寂静,无人说话。
蓦然,有人嗤笑一声打破这僵局,引得众多人侧目。
洛闻歌举着酒杯,脸颊微红似不胜酒力,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醒,他眼尾也受酒力感染上些许粉色,衬得那双桃花眼越发潋滟,落于左眼角的泪痣在这刻显得格外具有诱惑力,撇开他似笑非笑的神态,当真是美不胜收。
他唇角抿着笑,像是听见天大笑话:“公主说我是您亲弟弟?”
乌托雅重重点头,掷地有声:“是,洛少卿就没觉得我这张脸看着很眼熟?”
“那也不能光因为一张脸,我就平白无故多个姐姐,谁知道这姐姐抱着何意来的呢?”洛闻歌撑着下颚,微微一笑道。
乌托雅神态一变,委屈起来:“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我不远万里来这,就是想和你相认,你若是不与我相认也没关系,可君主…她是真心念了你二十年,怎么说你都该回去看看。”
“抱歉啊。”洛闻歌漫不经意道,对乌托雅这番亲情绑架毫无感觉,可以说是义正言辞的反驳,“我自幼在长乐城长大,由已逝阁老洛曜抚养成人,他教我读书写字,识人识事,对我有着养育之恩,在我心里,他才是我的亲人,至于你说的亲姐姐,还有素昧蒙面过的君主,那对我而言便是陌生人。”
乌托雅泪水直掉,痛心疾首:“你不要被他骗了啊,当初若不是他,你我姐弟也不会时隔二十年才相见,他是仇人,而非你的恩人。”
洛闻歌放下酒杯,眼神迷离片刻,显然醉得不轻,他双手撑住下巴,笑容略讥讽:“那请问你与君主对我思念多年,为何到如今才来寻我呢?”
这话太一针见血,让乌托雅哑口无言,也仅是一瞬,她很快想好措辞:“那时北疆很乱,君主只能忍痛治国,每日忙到深夜,尽管如此,夜深人静时候她都会想起你,如此殚精竭虑好些年,终于病倒了,她真的很想见见你。”
洛闻歌一句话都不会信,微微摇头:“公主啊,若是想挑拨离间,这手段未免太拙劣了。”
“你怎么会认为我在耍手段?”乌托雅难过地问,指着自己的脸,几乎要声嘶力竭了,“你看啊,这张脸和你多么相似。”
洛闻歌似乎被吵累了,幽幽叹口气,抬眸略有些不耐烦:“非要我说的那么明白吗?”
乌托雅心跳骤然停顿一瞬,有种被捏到命门的错觉,她撑着不变脸:“什么?”
“公主在北疆想必是个用蛊高手吧?”洛闻歌突然说。
话锋转得措不及防,连机警得乌托雅都愣了下,实在没想到他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没想到不代表会被突击到,乌托雅装着天真无邪:“我们北疆确实很多人养蛊,但我生来就在王室,是不允许与那些东西接触,并不像你说的是个高手。”
洛闻歌挑眉,语调有些许调侃:“不知公主几日得调用蛊虫调整容貌,进城前刚用过吧?否则这脸不能与我这般相似,真是为难公主了,要知道我这张脸弄起来可费事了。”
乌托雅镇定自若:“洛少卿真不想认我这个亲姐姐可以明说,犯不着用这番言论来诋毁我!”
“那公主在京城前假扮成考生元懿出现在醉君亭,又在洛府门口等我,意图对我下手,这事儿该怎么说呢?”洛闻歌等得就是这句话,当即将酝酿多时的话说出来,堵得乌托雅终有些吃不消。
然而乌托雅不愧是北疆公主,随机应变能力很强悍,她收起所有表情,高贵冷艳:“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洛少卿,没有证据的话就是在污蔑,难道说这就是你们大宁朝所谓的待客之道吗?”
“慢着,还请公主不要将你我之间的事上升到国家,你前面也说了,我是你失散多年的亲弟弟,那我姑且充当下莫须有的身份,就想问问你为何那么做。”洛闻歌说,借乌托雅捏造出来的身份,狠狠打她的脸。
喜欢弄虚作假玩亲情这套是吧?他洛闻歌还真不会轻易被打败,乌托雅喜欢玩,他奉陪到底。
乌托雅感觉喉咙像堵了团棉花,上不去下不来,被洛闻歌为难得够呛。
这并不是她沉默的理由,众目睽睽之下,她不能认输。
“洛少卿说了这么多,都是空口无凭,你就是在诋毁!”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证据?”洛闻歌再度等到想要那句话,勾着唇角笑得轻狂,“公主要证据是吗?我若是不给,显得我这个大理寺少卿当得特别没本事,为证明自己能力,我只好上些证据。”
话音未落,洛闻歌坐直身体,双手轻拍,站在他身后暗影里的蒋霖拿着几个信封上前,将其一个个放到乌托雅面前。
“公主可以打开,看看里面是不是你的东西,当然了,你若非说不是,那藏在某处让你费尽心思喂养数十年的小可爱只能受烈火烹炒,换种死法。”洛闻歌说。
那日让元懿从洛府逃走,他就说过,这人跑不远,最终还会回来,自那时起,他就安排韩执查找元懿踪迹,在不打草惊蛇前提下,密切观察此人,看看她到底想玩什么。
吃亏这种事儿,有一次是不小心,第二次是大意,再有第三次就是不长记性。
洛闻歌是个记性很好的人,不会在不必要栽得跟头上摔跤。
乌托雅喜欢玩的,恰恰都是他有所防备的,该怎么说呢?
时运不济吧,非要挑他捏,真是想挑事儿挑疯了。
再看此时乌托雅颤抖的唇,和拿着信封迟迟不拆的手,洛闻歌哂笑:“不敢拆了?”
“洛少卿,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乌托雅看着他,干脆利落撕碎了信封。
洛闻歌皱眉似很困惑:“那我觉得公主说我是你亲弟弟的玩笑也不好笑呢。”
乌托雅抿紧唇不想开口说话,想到那些被他掌控的蛊虫,心如刀割。
打吉布哈和元明琅在长乐城失手被捕后,王室埋藏的棋子便不敢擅作主张的探消息,间接导致消息链断层,长久无法得到长乐城消息,对王室而言是危险的。
为以防万一,君主派她前来,想办法重新拉起关系网,再顺手将两人捞出来。
这其中还藏有个极为关键的高难度任务——杀了洛闻歌。
要不折手段的去杀,只要人死,用什么法子无所谓。
知道元明琅没能刺杀成功,反而损兵折将不少,乌托雅便放弃这个想法。
思来想去记起闲来无事帮过的一个忙,追究之下才知道当初炼制的那只蛊阴差阳错到了洛闻歌身上。
这怎能让乌托雅不高兴?真是上天白送的机会。
知道洛闻歌中蛊,乌托雅就开始想着怎么和洛闻歌见面,又该如何引动他身体里的蛊虫。
以洛闻歌的警惕心,寻常人难近身,更难与他单独相处。
乌托雅想了许久,碰巧听闻宁朝春闱一事,顿时灵机一动,有了办法。
诚然在伪装成和他一样容貌上受些罪,可要是能一举拿下人,乌托雅觉得这罪受得值。
万没想到呕心沥血设计一通,落得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上的下场。
乌托雅在这刻真正感受到长乐城水深。
“我没有别的要求,就想今晚之后,公主不再是这张脸。”洛闻歌风轻云淡道,视线再次落在乌托雅脸上,拧眉表示极度不喜。
乌托雅私以为自己不能答应,若应了就等于变相承认她挑拨离间:“这就是我原来的样子,洛少卿这么说,让本公主感觉被冒犯。”
“我看公主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洛闻歌声音低沉不少,扬起手给蒋霖递了个手势。
蒋霖默不作声退出去,往看不见的地方走去。
乌托雅倏然心慌,他要干什么?
满殿人都在看热闹,不存在帮谁的意思。
许多人都知道北疆公主来者不善,两国毕竟没撕开脸皮子,不好拒绝,更别提这位一上来还真就搞事情,那让洛闻歌反击回去也很正常,他们巴不得见乌托雅下不来台的样子。
就连素来不喜这些的萧毓岚,这会儿也是隔岸观火,静静看洛闻歌怎么收拾这异想天开的北疆公主。
昏暗不明的殿外忽然升起一束烟花,绚烂夺目。
殿内人面面相觑,放烟花庆祝吗?
在所有人都不明白时候,洛闻歌隔空喊话:“公主,感觉还好吗?”
乌托雅脸色骤变,捂着胸口想要将里面啃咬的感觉一并捂走,都到这一步,她还是倔强开口:“还好。”
洛闻歌轻笑:“公主没能生成男儿身真是可惜。”
乌托雅很想张大嘴巴呼吸,胸口传来得疼痛感让人快要窒息了,可她不能,一旦这么做,便露了破绽。
为藏住小尾巴,乌托雅藏在袖子里的手缓缓握紧,在掌心地方轻扣,调动身体里其他蛊虫制止心疼感。
这种痛苦超乎想象,一般人做不来。
乌托雅是做到了,颤抖的身形和雪白的脸色透露几分诡异之态,隐隐在呼应洛闻歌先前问话。
洛闻歌看乌托雅那汗如雨下的可怜样子,悠悠道:“只要公主点头说明日换张脸,我愿意收手。”
乌托雅不可能同意,那是自己打脸行为,她不会犯蠢到那地步。
她不同意,就只能眼睁睁感觉身体里的蛊在躁动不安,因另一半被碾死引起的恐慌。
这到底是怎样的刁钻手段,才能在短时间内掌控那么多被她下蛊的人?
乌托雅忍不下去,伸手扣在案几边缘,手背青筋乍现,用力到像要被崩断的弦。
事已至此,不用乌托雅点头答应,有眼睛的人都看出真相如何,顿时对北疆这等不入流的做派嗤之以鼻。
为什么要弄张和洛闻歌一样的脸?
还不是看他陛下跟前大红人,有勇有谋,能助陛下开阔疆土,想着借用一张脸和嘴编造谎言,借此挑拨离间。
要不是洛闻歌毫不犹豫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