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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到鸿胪寺，可真不算轻省差事。

　　现任鸿胪寺卿为李汝熠，乃宗室皇亲，才三十出头的年纪。坐在案桌后面的八仙椅上，一副矜贵慵懒的模样，凤眼薄唇，和李狄还有几分相似，大概都是天家血脉的特征，颇为俊美。

　　瞧见沈初笑得跟只狐狸一样，“陛下真是体恤下臣啊，眼瞧着万国来朝就要近了，就给我派了沈大人这么个得力助手，真是再好不过了。”

　　说着朝边上站着的一名中年男子道，“刘寺丞啊，你将万国来朝的相关事宜都交给沈少卿吧，之后那些什么烦人的找太常寺交接仪典啊、找太仆寺置好车马啊，谈不下来的都和沈少卿禀告。”

　　说着又对沈初道，“沈少卿有什么不明白的，都可以问刘寺丞。他是鸿胪寺的老人了，一应事务都熟悉得很呢。”

　　沈初一头雾水，怎么感觉他才初来乍到，这李寺卿就要当甩手掌柜了呢。

　　一旁的刘寺丞比他更急，“大人啊，这沈少卿初来乍到，我们也准备了一段时日了，全数由沈少卿接过去，怕有不妥。”

　　李汝熠挑了挑眉，瞥了他一眼，“你是不信陛下的眼光呢，还是不信我们沈大人啊？”

　　“沈大人可是连扬州巡盐这样的烫手山芋都给安置妥当了，还能应付不了这万国来朝？这些有什么难办的，不过就是些鸡毛蒜皮、推诿扯皮，我看我们沈少卿还是大材小用了呢。”

　　这么大顶帽子扣下来，刘寺丞也不敢再说什么了，心里想着自己就多做点吧，以往李寺卿也基本是个甩手掌柜，就是太常寺、光禄寺、太仆寺这些摆谱不买账的时候，出来撑一下场面，毕竟是宗室皇亲，这些人也不能不给几分薄面。想来以沈初的云王义子和状元身份，多少应该也会起点作用。

　　沈初却是觉得这李寺卿可真是个人物，不知是想给他下马威呢还是纯粹太懒了。当然，后来他发现这人纯粹就是懒。

　　不过就值点卯就是干活的，他老老实实干活就得了，万国来朝这么大的事，上有李寺卿顶着，下有刘寺丞和一众吏事安排，他也没啥可怵的。

　　思及此，他给刘寺丞恭敬道了个礼，“往后还要刘寺丞多指教了。”

　　刘寺丞虽然对沈初心里有点打鼓，但看他这个态度还是很乐意的，忙恭敬回道，“不敢、不敢，有什么事沈少卿只管吩咐就成。”

　　一番介绍后，李寺丞便让他们退下了。

　　沈初本以为自己还要先熟悉下鸿胪寺事务，结果没想到直接被刘寺丞赶鸭子上架，下午便带他去了太常寺，交涉万国来朝的仪典问题。

　　太常寺主管祭祀大朝会仪典之类，诸如是什么流程、该如何布置，以及什么时候奏什么乐，诸国使臣行什么礼。

　　鸿胪寺听着主外宾事务，其实主要就是接待诸国来使。这种邦交，实质性的贸易往来和边关政令，都是由天子和内阁来定，没鸿胪寺什么事。但是如果衣食住行这种接待问题没处理好，尤其是两国邦交紧张的时候，就是想找个由头，吃的住的哪里不对，稍有疏忽怠慢，就是出来背锅的事。

　　不过，这种差事都是赏罚分明的，只要不出什么篓子，经过一场大朝会，总会受个嘉奖啥的。

　　太常寺掌祭祀、宗庙礼仪，下设太卜署、太医署、太乐署、鼓吹署、禀牺署、汾祠署共六署，与鸿胪寺一般，卿、少卿、丞各一人，不过下面的人就多了，朝廷上下，从天子到百官乃至皇亲国戚一般都不敢得罪的存在。

　　所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祭祀一事，关乎天地与社稷，从君王到百姓都不敢不敬畏，连带着从事祭祀的人员都带有一丝神秘和尊贵，即使是禀牺署宰牛的或汾祠署洒扫的，旁人也不敢轻慢。

　　更别说这太卜署观天象、掌卜筮，干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算日子，从祭祀出征到大婚行丧，或科举取士、朝宴众飨，只要涉及国家社稷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得算个吉凶出来。寻常人就算不信，也不敢得罪他们得了个谶语，平白给自己添堵。还有太医署，从君王到后妃，或是勋贵人家，一年三百六十五日，谁人没个头疼脑热的毛病，都要请太医来看才放心。

　　因而这太常寺才是真正的清贵衙门，就算眼睛都长在脑袋上，旁人还只能供着。

　　太常寺位于宫内。出来和沈初他们交涉的是太常寺丞皇甫彦，这太常寺属官比鸿胪寺高半品，太常寺少卿为正五品，太常寺丞为正六品。

　　皇甫彦看着也颇为年轻，和李汝熠差不离，长得颇为俊朗，但看着冷漠严肃，颇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味道。

　　但真等到交涉起来，才发现这人是真真厉害。刘寺丞在他手里没讨到半点好处，就算他据理力争得面红耳赤，这人也不动如松。

　　等到下值，刘寺丞也达到自己的目的，便被皇甫彦请回去了。

　　路上沈初思忖道，“刘寺丞，你就这么和太常寺交涉，诸如太乐署、鼓吹署如何行事安排，太卜署又如何挑日子，他们定然不会买账，只愿越轻省越好，这样我们也很累。”

　　刘寺丞一脸疲色，有点丧气道，“沈少卿有何高见？”

　　沈初：“不如你命主事将须太常寺、光禄寺、太仆寺以及其他衙门办的事列个章程，无须太细，事简清晰，诸如大朝会的奏乐、鼓吹之类，直接交给太常寺。”

　　“等到章程拟好后，还须问过各衙门，不管同意与否，给我们返个意见，酌情考虑后，再将章程直接呈给天子。”

　　“只要天子御批下来，大家直接照章办事即可，也无须费这许多口舌。”

　　刘寺丞苦着脸道，“这主意虽好，可陛下日理万机，也不会过问如此小事，反倒显得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不懂事。”

　　他转瞬又精神道，“不过陛下命太子主持这次万国来朝朝会，我们可以呈予太子定夺。”

　　沈初虽觉得太子与皇帝区别蛮大的，这章程在天子看来可能就过目一下的事，在太子那可能就要琢磨很久，不仅与太子的性格有关，还与他目前的境况有关。但心知刘寺丞说的也有道理，便同意了他的提议。

第67章 万国来朝2

　　刘寺丞很快将折子拟了, 次日又禀明了李寺卿。没想李寺卿直接否了刘寺丞的建议，戏谑道, “你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还看不明白, 指望太子与你作主，你还不如直接和太常寺皇甫彦扯皮呢。”

　　“既然沈少卿都提议直接呈到天子跟前了，你便直接交与沈少卿便是。你以为沈少卿跟你一样直达天听很难吗？”

　　沈初一脸懵逼，觉得这李汝熠话里话外意思都很奇怪, 几句话怼了好几个人，好像压根连太子都没放在眼里一样似的。

　　不过他倒也不在意，说几句罢了，只要能把事情办妥，其他都无妨。

　　次日他便拿了折子入宫面圣。

　　天子果然接见了他。虽然看起来有点不厚道，要是一般的官员，哪能随随便便面圣，说到底还是沾了太后和云王的光。不过在做好分内事上面, 沈初脸皮还是蛮厚的, 压根没觉得不好意思。

　　果然如他所料，天子压根没细看，随意翻了几下, 看着流程都没什么大问题, 差不多都是按照以往章程, 便随意在折子上勾了一道朱批。

　　沈初心里有点小得意，不禁勾起了嘴角，想着只要拿着天子御批, 哪管它什么太常寺、光禄寺、太仆寺，通通都要听他们吩咐，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哪还有讨价还价的道理。

　　沈初拿到了自己想要的就准备告退，结果听到天子似戏谑般笑道，“怎么，拿到御批就想走了？”

　　“朕虽不至于管得那么细，到底还是知道哪些能呈到朕面前来，哪些不会。你这孩子，总不能得了便宜就开溜吧？”

　　沈初一阵汗颜，讪笑道，“陛下英明。这万国来朝乃属大事，和李寺丞商量后，觉得还是要禀明圣上才好。”

　　天子摆了摆手，“得了，别和朕说这些有的没的。”

　　说着微微眯起眼，眼神锐利起来，“上次你递上来的折子，朕看过了。没想到你胆子还挺大的？”

　　沈初额头都快沁出了冷汗，忙躬身告罪道，“微臣只是一心想为陛下分忧。”

　　天子这脸变得比六月的天还快，又转瞬笑道，“这么小心做什么？你说你，明明在折子里一派慷慨激昂，不是很能说嘛，怎么到朕跟前，倒畏首畏尾起来了。”

　　沈初心道，都说伴君如伴虎，他这不是怕哪里得罪了天子，到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的。

　　嘴上却是溜得很，“哈、哈哈，臣这点微末道行，也就只够糊弄糊弄别人而已。陛下乃真龙天子，哪能过得了您的法眼，自然不敢随意卖弄了。”

　　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天子跟前，不能如何受宠都不能得意忘形，要不然哪天天子看你不顺眼了，可能就要秋后算账了。

　　而且沈初将自己的位置看得清楚得很，他这纯粹是沾了太后和云王的光，除此之外，他在云帝眼里，也不过是个普通的臣子。像为万国来朝之事面圣递折子，还尚在天子允许范围内，但若得意忘形，怕他还真是没这个格。

　　就连太子和李狄，在天子跟前也得恭恭敬敬的，就只有上次他瞧见云王，对天子不怎么来气，他还惊讶了很久。回去后问过李狄，李狄也不清楚这些老黄历之事，之模模糊糊知道好像是多年前天子做了对不住云王的事情，再加上天子对云王一直有兄长的回护之情，所以才这么纵容。换了一个人，怕都是不能够。

　　天子果然笑了起来，“你这小子，还颇油嘴滑舌，和你义父真不像，也不知你怎么就如了他的眼。他这人啊，执拗的很，哪有小时候可爱啊。”

　　沈初心道，他怎么入得云王法眼，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可听天子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像有意回避似的。

　　他内心熊熊燃烧起了八卦之魂道，“不知我义父幼时是怎么样的一个人？看他现在超脱世外的样子，好像怎么都想像不出怎么会可爱？”

　　天子眼神里露出了怀念，倒是颇有谈兴，“其实小九小时候，和崽崽挺像的，胖乎乎的、软软的，像只糯米团子。整日里就爱跟在朕身后，像条小尾巴似的。”

　　“哎，哪成想这长大了，反倒压根不如幼时可爱了。”

　　沈初满脑袋问号，脑海里一边浮现出云王的模样，一边浮现出他家崽崽胖乎乎的小吃货模样，实在没法想象两人到底哪里相像了。

　　他又拣了些天子爱听的，夸他对太后孝顺，对云王疼爱，是个好儿子、好兄长，果然把天子哄得喜笑颜开。

　　他心里觉得可真神奇，这天子向来也是个雷霆手腕的主，其实李狄的性格颇似他，没想到对太后、对云王，还有对自己膝下的那些公主，都颇念亲情，倒出乎他意料。

　　天子案头上的奏折还多的很，也没多的时间和沈初闲聊。临了，天子道，“你的奏折朕仔细看过了，会认真考虑你的提议的。”

　　沈初不知天子怎么跳得这么快，立即在地上磕了个头，“谢陛下。”说完就要退下。

　　又被天子嘱咐道，“都这个点了，陪太后用个午膳再回去吧。”

　　沈初恭敬应是。

　　等到了庆寿殿，里面早得了消息，刚摆上了满桌丰盛的菜肴。

　　没想到皇后也在里面，沈初进殿和太后、王皇后行了礼。

　　太后高兴道，“你们这一个两个的都是大忙人啊，成天都见不到个人影。别傻站着了，快过来用膳吧。”

　　王皇后心里颇为惊讶，弄不明白太后为啥要对沈初这么亲热，像太子、七皇子这正儿八经的嫡亲孙子，也不见有多亲近，这又是哪门子的祖孙情。

　　不过天子对太后都恭敬孝顺的很，王皇后面上自是不敢有丝毫异样，反倒还要顺着太后的心意夸道，“沈大人年纪轻轻、又胸怀经天纬地之才，自是要多为陛下分忧，好为黎民百姓造福啊。”

　　沈初微低着头，难掩面上的惊讶，心道王皇后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滴水不漏的功夫可真是到家了。因为王氏的缘故，王家看他们母子三人，就跟看几只臭虫又以，更别说王皇后了，更是没将他们放在眼里。但没想到，今时不同往日，这王皇后见着他也能夸出朵花来，真是难为她了。

　　宫女上来递过了净盆，沈初洗了手坐下又用了茶，眼观鼻鼻观心，装作受宠若惊的模样，好像他和王皇后不存在什么过节一样。

　　太后心里门清，她不想提，也没人敢在她面前找不痛快。她笑道，“皇后知道就好，我们小初啊，那真是天上有地下无的。不过啊，你也别在这里光嘴上夸的，赶紧给我们小初张罗门好的亲事才是正理啊。”

　　王皇后这情商，在后宫内二若说第二，无人敢称第一。她心念电转之间，脸上都笑成了朵牡丹，“瞧母后说的，真是儿媳的过失了。”

　　“以沈状元这样的外貌、这样的才华，连陛下和太后您都对他恩宠有加，这全云梦的大家闺秀们，哪个不想嫁这样的如意郎君啊。”

　　“不过，依妾身之见，不若由妾身专门为沈公子办一场菊花宴，请这京中高门贵女、大家闺秀来赏菊。只要是沈公子看上的，到事后陛下赐婚，这真是天大的喜事啊。”

　　沈初浑身一紧，听王皇后这提议，就觉得满脑门的官司。他窘迫道，“下官不才，劳烦皇后娘娘费心了。陛下近日命臣准备万国来朝仪典之事，□□乏术，怕是辜负了皇后娘娘的一番美意。”

　　王皇后面上不显，心里却是嗤之以鼻。她能给沈初办这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