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不把自己当外人,刚刚还安静得有点沉闷的房间仿佛多了点勃勃生机。
黎央合上电脑站起来,接过冉铭玮递来的排骨和米饭。
前几天导师发通知说要准备毕业论文和毕业汇演,黎央连公司都快没有了,眼下当然没什么工作,趁着还能体验大学时光,干脆回了学校住着。毕业是大事,所以冉铭玮也在不久后返校了。
男生寝室是四人间,黎央住在冉铭玮寝室隔壁。他们二人的室友都还在校外,冉铭玮胆小,不敢一个人睡,死乞白赖硬要凑到黎央寝室来。
黎央倒没什么意见,他挺喜欢冉铭玮的性格,征得室友同意后,就让冉铭玮搬了进来。
这几天他为了合约的事,没什么心情做别的,手机没电了都懒得充,更懒得下楼吃饭,全靠冉铭玮一日三餐带上来。
冉铭玮习惯吃饭的时候,看个动漫刷个微博之类。
前几天他都是就着动漫下饭,今天为了庆祝抢到排骨,想换换口味,就打开了微博。
几分钟后,他突然惊讶地叫了一声。
“黎央!你看微博没有?”
黎央最近哪有心思看微博,只用电脑登着QQ,勉强保证不完全失联,连手机都不知道扔哪儿去了。
他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饭,懒懒地回了句:“好几天没看了,怎么,有瓜?”
他对自己目前这个十八线的定位很清楚,除了专门搜跟自己有关的,刷微博通常也只是吃吃别人的瓜,所以并没有经常看微博的需求。
“跟你有关系的!”
冉铭玮说着又翻了几下微博,看完事情大概,端着碗跑到黎央旁边,兴冲冲地说:“我刚看的,是咱们新一期节目里苏兆游镜头少,苏兆游就带节奏说是因为你对他态度不好,不肯和他换节目时间。结果昨天文哥参加电影发布会,直接说是因为苏兆游自己录节目迟到镜头才少,还说跟你合作的特别好。”
他说话速度太快,黎央只能挨个捕捉重点,先皱着眉问了句:“苏兆游说我对他态度不好?”
苍天可鉴,录节目那天,他跟苏兆游一句话都没说过,怎么就态度不好了?难不成他眉毛眼睛鼻子的排列顺序惹着对方了?
黎央烦闷地想,这人怎么比书里写得还更不要脸呢?
冉铭玮说:“评论里是这么说的,我还没看具体,等会儿我去看看他微博,你是以前得罪过他吗?”
想起原书里三个人的恩怨情仇,黎央真心不觉得自己得罪过对方,算起来,自己才是被挖墙脚的人,应该是对方得罪自己吧?
但是想到苏兆游那个趾高气扬的样子,他知道苏兆游绝不可能这么认为,顿了顿,无力地说:“算是吧,反正不愉快。”
他又品了品刚刚冉铭玮的话,继续问道:“文哥说苏兆游自己迟到,还说跟我合作得很好?”
他忽然想起来,那天苏兆游和李倾塬过来,想提前上台,而谢简文理都没理,拉着自己直接上去了。
这种不客气的态度,对谢简文来说应该不是常规操作,那个时候他还想问问为什么来着,结果下台之后就给忘了。
冉铭玮眼睛盯着手机,手指快速翻过各种界面,然后调出一个视频给他看:“他没对苏兆游指名道姓,不过也没遮掩。喏,原视频,在热搜上挂着的。”
黎央接过来点开,调高音量。
谢简文在一个舞台上,身后挂着大幅电影海报,海报上是他的照片,背景音很嘈杂。
主持人正在对他进行采访,聊完一个和电影相关的问题后,又问:“简文这一年没露面,一回来先录了个综艺,录制过程中有没有发生有趣的事?”
这个问题问得很宽泛,谢简文只是随便回答了几句。主持人随即又说:“前几天这个节目的导演组被网友们骂上了热搜,简文知道这事吗?”
谢简文点了点头,露出有点无奈的笑意:“看见了,还在群里讨论来着,谁叫节目组平时总是坑我们,现在平白无故挨骂,我们就觉得这都是报应。”
“我也听说过导演组坑起人来很不手软呀,”主持人笑着问道,“不过我有点好奇了,简文说是平白无故,但网友们说是节目组苛待嘉宾,恶意剪辑,不给嘉宾镜头,是不是有误会?”
“如果嘉宾自己不要迟到,镜头大概是够的,我那天下午也有事,就没同意他跟我换节目的要求。”谢简文淡笑道。
主持人意有所指地笑着说道:“原来嘉宾是想跟你交换啊……对了,上期节目里,你是不是弹吉他唱歌来着?还是两个人合作的,你们合作得怎么样?”
黎央不自觉地坐直了点。
视频里,谢简文想了想,认真地说:“对,我跟黎央合作的,他很好,我们很满意演出的效果,那场的观众也很喜欢。”
“那一场观众喜欢可不够啊,对待所有观众都不能偏心,我必须得为现场观众谋点福利了,”主持人招手叫来台下的工作人员,笑着说,“哎呀,绕了这半天的圈子,其实就为了让简文给大家现场弹唱一曲,用心良苦啊观众朋友们,我真是太难了!”
观众席响起一阵激动的掌声和欢呼。谢简文笑了笑,接过主持人递来的吉他,配合地说:“正好电影的主题曲是我唱的,就唱它吧。”
加上后面的主题曲弹唱,视频到结束总共不超过七分钟。
第9章
播完视频,冉铭玮把界面切回去,赞叹地说:“我的天,文哥真的够意思,这下苏兆游的粉丝可打脸了,我应该早点刷微博的。可惜了,我先给个转赞评吧,虽然有点晚。”
黎央刚想说你别瞎点赞,趟什么浑水,可试图阻拦的时候,冉铭玮已经迅速点完赞并且转发了出去,转发和评论文案都是一个竖大拇指的表情。
“……”
黎央看着冉铭玮手里的手机,以眼神表示了无语,问道:“你不怕经纪人骂你?”
冉铭玮理直气壮地说:“怎么了,我是夸文哥唱歌好听,想跟业内前辈建立友好关系,不行吗?”
这能有什么不行,黎央心知他好意,也只能说了句谢谢。
然后想起什么似的,突然急切地翻找桌子上的东西。
“你在干嘛?”冉铭玮问。
“我手机和充电器呢?”黎央翻了半天,才从一堆乱七八糟的A4纸底下翻出来两样东西,立即找了个墙边的插头充电,说,“我得跟文哥道个谢啊。”
但手机因为没电自动关机好几天了,一时半会儿还打不开机,黎央着急地按了几下,有点气急败坏的样子。
“急什么啊,”冉铭玮赶紧按着他坐下,说,“反正也好几天了,不差一时半会,你先吃饭,下午咱去录节目,跟文哥就见着了,你当面说多好。”
“嗯?下午去录节目吗?”黎央惊讶地回头看他。
“对啊,改时间了,你经纪人没跟你说?”冉铭玮说,“哦对,你手机没电。没事,反正下午公司来车接我,你跟我一块走吧。”
黎央消化完这一信息,沉默了一下,狠狠地揉了揉太阳穴。
他觉得自己这几天有点疯。
一个靠外界关注度生活的艺人,居然任由手机没电,跟外界失联了好几天?
怎么会这样?
是因为从事业成功的喜悦中突然跌至陌生世界,没有缘由,就这么接手了一个烂摊子,为之辛苦奋斗多年的一切化为乌有吗?
他以为自己可以看得开,也能轻松地放下,反正不过是从头再来,又不是没走过这条路。
果然还是没那么容易吧。
正因为曾经走过这条路,知道途中有多难,就更害怕重新经历一遍。
面对希望渺茫的前途,面对完全陌生的环境,面对像做梦一样莫名其妙的处境,面对一个又一个接踵而来的打击和挫折,他其实……某些时候真的心慌。
“车子快到了,你快把排骨吃完,”冉铭玮蹲在插头前边,盯着黎央正在充电的手机,按了几下后,高兴地举起来,说,“可以开机啦!”
黎央静静地看着那个手机。
那其实不是他用惯了的手机,要不是原主没有设密码的习惯,他都不知道怎么编造自己打不开屏锁的理由。
陌生的开机动画亮度十足,又是白色的光,在拉着两层窗帘的寝室里格外明显。
记忆突然回到和谢简文在舞台上那天,一束同样颜色的光打在身上,周围全是黑暗。他心中惊惶,一偏头,就看见谢简文在另一边,安慰自己。
无声地说,不要怕。
手机顺利开机,冉铭玮又兴冲冲地给从柜子里拿出来一个插排,把电线全都展开,手机换到了黎央面前充电,表情兴奋,仿佛建立了什么丰功伟绩。
黎央谢过他的体贴相助,一边打开手机翻微信,一边对冉铭玮笑了笑,同时低下头,吃他好不容易买回来的排骨。
四食堂的排骨名不虚传,香软入味,连排骨汁都格外浓醇,不怪全校学生一到饭点都去抢。刚刚冉铭玮抢到两份拿回来,高兴得就差没飞起来了。
黎央啃完排骨,去洗手间刷碗,看着干干净净的餐具,忽然又觉得,好像也没有特别糟糕。
也许是人在吃饱了的时候就格外宽容,总之,对于现状确实不太容易完全接受,但也绝非完全抵触。
就目前来看,即便失去了曾经拥有的一切,他至少不是完全孤独。
日子怎么都得过下去。下午见到谢简文,也去道个谢吧。
开机后,微信上并没有经纪人发来的只言片语,倒并不是意料之外的事情。黎央明白,这个经纪人刚签到新人,近来想必是在为新人跑前跑后,忙个不停的。
黎央在心里深深地叹气,觉得自己突然理解了几千年前深宫里的弃妇心境。这时候就很适合一咏三叹地来一句,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他跟这个经纪人的缘分估计是到此为止了,而下一任的到来还毫无头绪。
无戏约,无资源,无经纪人。
三无人员小黎在线卑微:这特么到底是什么人间疾苦。
收拾好自己,蹭着苏兆游的车去到录制现场。黎央想着一到地方就先跟谢简文谈谈苏兆游那事,然后郑重地道个谢。
谁知道到了现场,根本没见着谢简文。而且刚到就被导演组拎上车,话都没说几句,司机直接开了出去。
迷迷瞪瞪地上了路,黎央仔细观察着同行成员,最后得出一个肯定的结论:在场的人,当然包括他自己,都和上期一样的懵逼。
但这些都很普遍了,又不是第一天领教导演组的德性。当务之急,他先要找谢简文。
问过导演才知道,谢简文在另一个城市的剧组拍戏,本来今天能完成,但是同组演员出了点问题,需要补拍,所以坐飞机直接赶到酒楼跟他们会合。
“各位成员们,本期任务是竞争厨师长……”
下车后,谢简文说在停车场,再有几分钟就能到。导演组觉得不需要等,直接把其他人都带到了酒楼后厨,开始宣读规则。
总导演一脸慈眉善目,面临折磨的成员们六脸生无可恋。
导演宣读完规则,表示本期戏中人的设定有所不同,但是具体有什么不同,只有上期获胜的人才有权知道。
黎央上期节目功亏一篑,输在了最后一句台词上。好在他心大,并不很计较一场游戏的输赢。
所以当导演说,只有上期获胜的成员才有权得到本期戏中人特殊之处的提示时,黎央已经满心确定这件事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了,反正他都输了。
可惜他确定得过早了。
当各个成员分开,黎央拿到导演组递给自己的一页纸时,内心是崩裂的。
上一期录制之初,他出于一个艺人的自我素养,认为做戏中人虽然辛苦,但也能赚点出镜机会,挺划算。
经历了一期的摧残后,他作出了深刻自省,认为自己先前判断有误——不做戏中人时也能保证一定的出镜率,还不用担心言行跟原主不一致而无法圆场,实在不必要受那个身心上的双重折磨。
因此对这种机会发自内心地表示了敬谢不敏。
导演也十分通情达理,和善地表示,他只是来下达通知,并无征求意见之意,此事没有商榷余地。
“导演,”黎央试图垂死挣扎,恳切地问道,“您记得上一期我就是戏中人吗?很惨的那种。”
“记得啊,”导演亲切地鼓励他,“有了上次的经验,你这期一定能成功。”
“……我愿意把这个成功的机会让给其他人。”
导演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是很语重心长地说:“可不能这么没有上进心啊,你看,今天的台词你只有十句,另外十句在你另一个搭档那里,工作量缩水一半啦!”
黎央展开手里的台词,看了一眼,还真是比上期少了一半。
这么说的话,确实还行,上一期他怎么也搞定了不止十句的。
而且还有搭档帮忙……对了,搭档?
黎央知道事已至此,自己只能认命,就赶紧问他:“那我那个拿着另外十句的搭档是谁?”
导演眯着眼睛打量了他一圈,疑惑地问道:“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让你对我们心存误解呢?”
“啊?”
“你觉得我们会说出来,你和谁是搭档吗?”
“哈?”
导演拍了拍他的脑袋,满面慈祥,“好孩子,自己认出来的才有趣啊。”
“……”
黎央在心里嚎了一声,卧槽导演组你们这也叫个人吗?
但是脸上,黎央还挂着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