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疲劳过度的队员被一瞬扭曲的空间所吞噬,还有一个捂着肩膀无声惨叫,左臂已经不见踪影。
血肉零星地漂浮着,每一滴血珠都清晰可见。
那些血肉随着他们一起穿过了“壁”,在猛然施加于身的重力作用下溃散坠落。、
好沉……
博尔惊异于翅膀上拉扯着的力量,叫他一时间无法展开翅膀维持住高度,和那些无法飞翔的人类种一起直直往地面坠落。
因为羽系兽种的骨骼中空又没有过多脂肪,他下落的速度要比其他人类种慢一点。
而且也很痛。
博尔粗略估计了自己身上的上,翅骨肋骨手脚都有不同程度的骨折,耳朵里嗡嗡作响头晕目眩,最糟糕的莫过于他的眼睛模糊,视线里只有大片的红。
大概一只眼睛已经瞎掉了。
他咽下涌上来的血,竭力睁大眼睛观察这个陌生的星球。
空气也好,水分也好,重力也好,就连他最为熟悉的天空,地球也是截然不同的。
他无法挥动翅膀,也很难顺畅的呼吸,手足麻痹着从高空坠落。
防御装置艰难地闪烁最后的光亮,为重重砸在地上的队员张开缓冲网。
但他们掉落的位置太高,砸得太重,缓冲的那一下就有人吐了血。
人类种不比兽种的皮糙肉厚,当队长从疼痛与眩晕的昏黑中找回神智,已经是月上中天的事情。
他没有力气坐起来,维持着瘫在树下的姿势,仰望着树叶缝隙间的繁星满天。
夜幕是深沉而又饱满的深蓝,星子明亮闪烁于枝叶之间。
也许是刚刚下过雨,泥土湿润树叶落下水滴,在他能嗅闻到的血腥味之间掺杂上陌生又熟悉的香气。
欢迎回家。
他半昏迷地躺在树枝落叶间,听不清那是树叶婆娑,还是自己的呢喃。
他也不知道与自己一同坠落的同伴,又有几个能睁开眼睛,看到故乡的星空。
他只是疲惫而又满足地合起了眼睛,向着更加夜色浓重的地方坠去。
如果他醒不过来也无妨,他们的防护服上都是考虑到了尸体处理的特殊设计。
一旦他们的生命体征消失,防护服就会变成全密封的裹尸袋,将他们尸体,连带着来自于外界的细菌病毒一道封存,以免威胁地球的生态。
按照原定计划,登陆地球的人员都要穿着防护服,为了不跟人类种翻脸,博尔一开始也没准备把防护服脱掉。
但是地球的重力实在太大,空气中稀薄的可呼吸成分让他能听到大脑充血的声音。
博尔扯开了沉重的头套,拖着翅膀从那套硬壳似的防护服里爬出来。
呼……
他大口大口地拼命呼吸,放松身体去适应地球的重力。
扶着树站起来还勉强能做到,走路一步一跌,想要飞起来更加的困难,他连基本的起飞动作都做不到。
不过在这些恶劣的条件之中,到底他还是被眷顾了一次。
——他从模糊的视野中辨别出人类留下的痕迹,被清开踩实的小路,和小路上木制的标记牌。
出发前博尔把玉英的直播记录看了几十遍,熟悉到能够在脑中画出玉英活动范围的地图。
这里距离玉英的屋子并不远。
也就意味着他距离希斯非常、非常的近了。
博尔似乎能够从空气中嗅到属于完美返祖的强大气息,让他一瞬间忘却了疼痛与疲惫,执着着往那个方向蹒跚而去。
如果是平时,那么博尔确实能在齐光的屋子里捕捉到早睡早起定点出没的齐光和希斯。
但这是特殊情况。
特殊到齐光大半夜的穿戴整齐出门,后头跟着同样半夜不睡的希斯。
齐光是来回收……把那些活着的试飞船队员捡回去的。
人类种搞试飞船的事情不可能不跟他讲,哪怕大部分人对顺利抵达地球并不乐观,跟齐光通个气也是必须的。
万一呢,万一他们欧气爆发一次成功了呢。
齐光没有立场阻止人类种寻找地球。
他嗅着扩散在森林中的血腥味,黑暗里眼睛呈现出冰冷的暗色。
人类血肉的气味依旧浓厚。
明明在星际跟其他种族通婚好几代,飘散着的血气依旧熟悉。
和齐光自己的血液非常相似的味道,滚烫腥甜,生机勃勃。
齐光对此没有食欲,也不会被影响。
系统发现来自外界的气息出现时,他更像被同类踩进领地的猛兽,神经针扎了一下般战栗疼痛着紧绷。
人类是社会性动物,群聚而居是生存本能。
但丧尸只吃独食,尤其有思考能力的丧尸。
希斯发现了第一个队员。
黑夜里应当是齐光的感官会更加敏锐,但这仅限于寻找活着的生物。
亮色的防护服缩成茧型,昭示着里面的人已经死去的事实。
一个。
齐光把挂在树上的“茧”摘下来,系统探测到的是六个外来气息。
他打发希斯往另一个方向去找,自己接着往前走。
两个。
第二个也是茧,全密封的防护服看不到里面人的模样。
降落地球真是个高危运动啊。
齐光把第二个茧从河里拖出来,明明从空间窗掉出来的时候,系统还是探测到了生命体征的。
第三个终于不是茧了,展开的防护服厚重得没有半分科技感,裹得里面的人像个冬眠的熊。
齐光在防护服外面摸索了一会,找到了人类种跟他联络时说的应急按钮。
考虑到地球的医疗条件和试飞的危险性,防护服上配置了急救药物,一键释放高效简单,几分钟后齐光听到的心跳声就慢慢稳定了。
命是吊住了,之后能恢复多少得看运气。
齐光拖着三号幸存者,拖到了他曾经用过的山洞庇护所。
把陌生人带进屋子是不可能的,让出山洞庇护所是他的极限。
他已经在山洞庇护所布置好了全套的内外防御,保证外面的进不去,里面的也不是那么容易出来。
前往山洞庇护所的路上,他闻到了血的味道。
和人类种不一样的,更像是希斯那种轻飘飘的血液的味道。
从体内流淌出的鲜血在视野里呈现独特的暖色,纠缠着嗅觉的线,从齐光这一端,延绵到血液的那一端。
齐光看见了陌生的背影。
巨大的翅膀,摇摇晃晃步履蹒跚,破损折断的羽管滴落下不同于血的液体。
是冰冷黏滑的甜味。
齐光轻轻呼出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闻到那个味道的时候,他的心口躁动了一瞬,贪食着空气中漂浮的血腥气。
第64章
甜的。
齐光无意识地舔了舔唇角,断裂羽管中流淌出的气味甜得发腻,像极了焦糖与黄油混合的味道。
他有点饿了,虽然对那个陌生兽种的血肉没什么兴趣。
但齐光对这个气味很感兴趣,他把手上的队员拎起来,轻巧地跟在后面。
博尔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地球的环境恶劣远超他的预计,他头昏眼花,跌跌撞撞地往往前走。
现在是黑夜,看不到的黑暗中响着可怖的声响,不过他并不害怕野兽的袭击。
博尔所属的“冗”类羽系是从一种翅膀带毒的鸟儿进化而来的,那种鸟儿的羽管中可以分泌一种带有强烈镇静致幻香气的液体,用于狩猎和自卫。
博尔的翅膀也能分泌出这种液体,能够被选中登上试飞船,正是因为他的这项能力。
舒缓,镇静,致幻。
极其容易解除他人心防,获取好感的能力。
能够获得希斯好感的能力。
同为羽系博尔当然知道希斯已经进入了初汛期,但初汛期的对象并不总是固定的那一个,尤其希斯还是菲尼克斯类。
年轻人的感情来得热烈却不够坚固,只要操作得当,就能够让他转换目标。
也必须转换目标。
能够安全往返地球把希斯带回来谁知道需要多少年,放一个初汛期的羽系和他的初汛期对象没有任何人打扰地同居一室,兽种的长老们都能看到崛起希望泯灭的未来。
他们得让希斯的视线从玉英那个人类种身上转移走,一个死心塌地的菲尼克斯就算是下了药也搞不到有繁衍能力的精子。
博尔依靠着自己“羽系+战斗力+返祖+特殊能力”的优势,得到了这个机会。
性别不是问题,兽种当年致力于纯血那么多年该发展出的技术都非常成熟,比起性别更重要的是血统。
希斯的同巢兄弟希法是第一选择,但是在菲尼克斯类的大家长手撕了几个说客的翅膀后,谁都知道这条路没什么希望了。
那么第二选择就是同为返祖的羽系兽种,大部分兽种还是偏向于自己同系的审美——人类种那自带失智魅惑buff的小妖精除外。
博尔也乐于接受这个任务。
在此之前他都没有见过希斯本人,不过只要希斯是个完美返祖就够了。
至于希斯初汛期对象的人类种?
博尔靠在树边缓了口气,半点不觉得那是个问题。
他把玉英的直播翻来覆去看了那么多遍,除了增加对地球的了解之外,也充分察觉到了玉英的战斗力并不强的事实。
从消息曝出来之后人类种官方都在努力掩饰这一点,而的确人类种本身的战斗力基数就低,一个搞科研的战斗力更低也很正常。
人类种试图让大众不去注意这一点,不去发现玉英是一个多么好捏的软柿子。
就那抓只羊还要设陷阱的战斗力,博尔没蜕羽之前都能轻松干掉。
——这就是他的第二个任务。
希斯是兽种崛起的希望,玉英也是人类种扩大优势的最大筹码。
他翅膀分泌的液体能散发提升好感的气味,溶于水却也是不会被任何东西检查出的毒。
毒素并不强,一开始喝下去还会有身体发热精神振奋的良性反应,只有长期稳定地摄入,体内的毒素积累到一定分量,才会有致死的效果。
身体逐渐衰弱,咳嗽呕吐高烧不断,缠绵病榻般昏迷几个月,缓慢而不可挽回地迈向死亡。
这是在谁也不知道具体情况的地球,玉英一旦病倒就会立刻又舆论配合散播地球的危险性,把人类种找回母星的希望熄灭在火苗阶段。
博尔自顾自盘算着该如何接近希斯和玉英,获取他们的信任。
跟他一起坠落的试飞船队员早已被他丢在脑后,或者他并不觉得那些队员能够活下来。
地球的重力太大,空气中呼吸所需要的成分又太过稀薄,以他这样返祖兽种的体质都差点一口气没撑住,更不要说那些身体孱弱的人类种了。
话是这么说,但坠落时候的伤太重,他差不多也要……
将自己放在预先看好的安全区域,博尔在疼痛中失去了意识。
他的身体正在飞速适应地球的环境,受的伤也在自我修复之中,脱离防护服时他注射了药剂和营养剂,想来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就可以恢复自己应有的战斗力了。
昏迷前的最后一秒,博尔模糊着仿佛看见了人影闪过。
……
昏过去了。
齐光用树枝戳戳瘫在地上的陌生羽系,对他的状况作出了判断。
这是个闯入他领地的陌生人,带着让他寒毛直竖的恶意。
先下手为强和静观其变在他脑袋里拉扯,那股充满诱惑力的甜味增加了一丝不确定性。
齐光沾了一点从羽系翅膀中滴落的液体,那股香气就是来自于这里。
这个人受伤不轻,身上的血液沾了大半身。血液散发出血液的味道,齐光对血的味道很敏感,能从中分辨出和人类种的不同之处。
还有一点点的甜味,像是翅膀里滴落液体稀释了千百倍。
翅膀滴落的液体甜得唤醒了齐光压制下去的猎食冲动。
那仿佛蛋糕店热气腾腾的蛋糕出炉,打开烤箱一瞬间喷涌而出的香气。
奶味和甜味,人类生命最开始所追逐味道。
齐光知道自己应该更谨慎一点,从人身体里流出来的东西,还是个对自己有恶意的人身上流出来的东西,最好是连碰都不要碰。
可他不光用指尖蘸了一点液体——触感粘腻稠厚如蜂蜜,还在系统没有鉴定的情况下,鬼使神差地舔了一下。
舌尖微微发麻,可能因为混了血的味道,有那么一点说不出的恶心,齐光在反应过来自己舔了什么东西之后呸呸两声,恶心得有点反胃。
不过他得承认,液体的味道尝起来并不难吃,清甜细腻叫齐光想起自己偶尔才兑换一块犒劳自己的牛奶糖。
甚至还想再来一口。
这可不对劲。
博尔被齐光列入了重点观察名单里,和他救回来的普通队员分开安置。
希斯在另一个方向找到了两个密封的“茧”,加上齐光找到的,降落时系统感知到的六个生命迹象,最后还活着的也只有那个羽系和齐光捡回来的队员两个人罢了。
普通队员被齐光安置在山洞庇护所里,因为重伤昏迷靠着防护服里的药剂和营养液吊命。
齐光也多少为他掏了点积分,免得又有一个人死在他面前。
而带有恶意搞得他脑内警报叫个不停的博尔就没有那么好的待遇了——虽然希斯看到齐光拎着博尔出现时,控制不住地吃了点醋。
那可是个羽系雄性!
希斯强调。
竭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冲上去手撕了那只勾引自家伴侣的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