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檀一看是他,立刻走来,顺手接过手上包装整齐的礼品,交接的那一刻,两人离得极近,姜勤风在谢灵檀那双紫色的眼眸中看到了心疼。
姜勤风心想心疼还行,也不是那么重啊……
“既然都来了,那就一起逛吧。”
两人并肩走在街上,难得闲适,一时半会也不急着回家。
他们身后,上弦月悄悄爬在深蓝天幕,月色朦胧又羞怯,投出两道长影在青石板上,重叠又分离,分离又重叠。
回到府里,这该死的温柔,莫名的怜惜还没完。
明明用过晚饭,应当是他们共同修行打坐、练习剑招的时间,谢灵檀却有些奇怪的样子。
一剑飞来,他还在走神,若不是姜勤风已对这套剑法练得收发自如,铁定要伤着谢灵檀。
“你怎么回事?还打不打?” 姜勤风收了剑,挠头。
啪嗒一声,枝头被剑风带下的褐梨落地,摔出甜腻的汁水。
谢灵檀低声道:“怪不得……我应对你更好些……难怪……”
姜勤风:“????”
他还没问,谢灵檀先招了。
谢灵檀:“抱歉,我今日去那里,确定了一件事,与你有关。”
姜勤风见他神色严肃,便知并非小事。
“关于你的真实身份。”
姜勤风:“嗯……你先说说。”
“你为何一点都不惊慌?”
姜勤风内心吐槽大概是因为已经惊慌过好几次了吧。
他倒要看看谢哥能说出什么东西来。
谢灵檀迟疑道:“你与江佑邻果然并非亲兄弟,你……是上江城的难民,是因为灵根被收养的吗?”
姜勤风:“你说得没错。”
“你不怪我调查你的身份?”
姜勤风只觉得谢灵檀坦诚得可爱,不知从前是干什么的,但这一世确实正人君子得紧。
“倒是你,不埋怨我骗你这么久?”
“你有你的苦衷,我为何会怨你?”
姜勤风退了一步:“如果我没有苦衷呢?”
“你没有苦衷,为何会骗我?”谢灵檀淡淡道。
“这个嘛……””
谢灵檀:“你还记得你本来的名字吗?我不想认识你这么久,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姜勤风。”
谢灵檀:“你本来就叫这个名字??”
“不啊,我叫姜勤风。”
谢灵檀陷入沉思。
江二公子回来的消息传遍临江之后,城主府的门槛就快被蜂拥而至的媒婆们踏破了。
这个世界男尊女卑的观念并不似普通古代那般严酷,皆以灵根为尊,从徐小龙徐小凤这样的名字都取得出来,就可见一斑了。
媒婆们全是替背后的姑娘打听姜勤风择偶的要求,现下有无意中人,多久再回临江城,喜欢什么样的类型,连府里的仆人都被塞了诸多银两,被人嘱托定要问出小公子喜好。
面对这一切风风雨雨,姜勤风沉迷修仙:“打得过我再说。”
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当侍卫把这话告诉谢灵檀时,柴十二正在墙上追着一只小肥啾,奋起一跃,刚好听到自己主人的名字,耳尖耸动,猫脑袋一转好奇地望过去,爪子踩空,眼看就要摔下墙——
一个温暖的怀抱接住了它。
“喵~?”
谢灵檀。
“谢公子,你可不知,那些女人听到这么个要求,脸都绿了!江二公子,身负绝世灵根,要想找个打得过他的人当道侣,怕是难于上青天哟。”
这蓝衣侍卫站在旁边,守了一天,只为看谢灵檀练剑。
魔修偷袭那一晚,他见谢公子年纪轻轻,身手不凡,剑法变化莫测,心中不由生出敬仰之情,加上谢公子出身总不算是高的,便起了结交之心。
没想到这位年轻修士与他手中的剑一样冷。
他在旁边看了半天,连一个眼神都未得到,只说起媒婆的时候,紫发修士剑锋一偏,竟接住小公子的爱宠,神情也难得产生变化。
“他真这么说?”
柴十二落地喵了一声以表感谢,尾巴甩动,四只粉嫩软垫哒哒哒,又去追那只小肥鸟了。
自到这临江城,它便和小黄鸡、小白狗隔离一般,日子无聊,便抓了只小麻雀当玩具,叼在嘴里也不吃,玩弄于掌心,图个好玩。
侍卫连忙道:“是啊是啊,打得过……这也太难了。”
谢灵檀攻守突变,剑法凌厉,手下一柄凡剑被他使得千变万化,叫人难以抵抗。
“刷——”
他释放的剑气千丝万缕袭向四周,只听巨木惊颤,金叶飘动,枝头圆梨一个接一个落到地上,砸出骤雨般的声响。
“若是个男人,便没有那样难。”
“这招可正好!气势不凡,有以一敌百之猛威!”
侍卫光顾着看他绝妙的剑法,却听漏了他的话。
他还等着谢灵檀再说点什么,对方竟又准备开始练剑了,不带歇口气的。
侍卫不由好奇道:“您与小公子,谁更厉害?”
谢灵檀气息均匀又绵长,站在光下,手臂肌肉坚硬如玄铁,给人极大的压迫感。
“不拼生死,我打不过他,但若是赌上性命……”
侍卫知他的意思是,比起实战,小公子就比不上他,连忙接嘴:“你就能赢?”
谢灵檀倏忽笑了:“我也打不过他。”
侍卫:“……”
打不过就打不过,你笑得那么开心干嘛。
“啾啾!啾啾!”
小麻雀用翅膀绝望地捂住自己的胸口,豆豆眼里盈满了无助的泪水。
柴十二蹲在窗台上优雅而缓慢地舔舐右爪,淡蓝色的眸子充满兴奋,猛然一抓,小麻雀发出一声凄苦的长叫——
“啾?”
它疑惑地发现自己坐在柴十二的头上,用翅膀拍打,对方也不躲闪。
白毛浅眸的猫儿顶着小麻雀爬进屋内。
柴十二起初是想玩弄它,践踏它,但时间一久,猫心都是肉长的,竟越瞧它越可爱,明明是个主人与傀儡的关系,却忍不住对它温柔。
“喵喵~”
只是现在他们在哪里?
江佑邻一身青衣,坐在圈椅之中,手持长笔,在文书上圈点勾画,神情冷肃,如同人间帝王模样。
吱呀一声,门开了,走进来一个三十左右的男子,面容平庸,名唤江五,是他的心腹。
“少爷,这一批十二个人还不错,价钱还是按照之前的价钱给吗?”
江佑邻听到这事,啪嗒一声放下笔,似乎颇为头痛,右手撑起按揉自己的太阳穴位。
“从我的库房中取六千银两,不要告诉夫人。”
江五领命之后,见少爷还是那副寡淡神情,不喜不怒,如同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偶,只有在姜勤风身边,才会表现得像个正常的少年人。
他是看着他长大的,总归有些情分。
“说来一件好笑的事,媒婆们都在打听小少爷的喜好,结果他却说只喜欢打得过他的人,这真是小孩子家家,哪有找这样的老婆呢?”
江五自以为言语诙谐,没想到说了一半,却得到对方一记冷刀。
“知道了。”
江五顿时露出十分尴尬的表情,他本以为是想让少爷开心,结果反而弄巧成拙了。
只是……江佑邻不是喜欢听关于姜勤风所有的事情吗?怎么听到婚事反而如此不悦呢?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门被敲响。
“我可以进来吗?阿佑?”
是姜勤风的声音,带着笑。
江五再回头看去,江佑邻竟马上绽放出一个甜丝丝的笑来,已经站起,亲身去开门。
姜勤风和阳光被一起放进来,昏暗的书房顿时亮堂不少,江五知道,他该离开了。
“怎么了?小风?”
姜勤风笑道:“我才想起来,差不多要到回去的时候了,应当会有上清来的云鹤提醒,我怎么一只都没见着?”
江佑邻也笑。
“原来是为这事,我马上安排人为你查看,如果来了,一定会发现,如果没来……要不要考虑多住几日?”
“嗯……也好,再多住几日。”
江佑邻见一道阳光斜斜照洒在他的脖颈上,姜勤风没什么体//毛,只在白雪似的肌肤上有一层浅浅的小绒毛,如今带些辉金色,连喉结都柔嫩可爱,煞是好看,惹得人想去咬一咬,含在嘴里。
“说起来,我当初咬的痕迹,还在吗?”
他的手轻轻覆上他的肩膀处,略微颤抖。
姜勤风也隔着衣服摸了摸:“还有些,不用自责啦,我知道,当时你很难受,想要发泄出来。”
哪知江佑邻抬眸轻笑,一瞬间仿佛能听到莲花绽放的声音。
他说:“幸好还在,要不然我担心自己会忍不住再留一个。”
姜勤风皱起眉头,觉得江佑邻此时眸子暗沉,声音也哑得不正常,才想开口,就听到书柜那边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喵喵~!”
“啾啾!!”
“十二?”
他走过去,柴十二一震惊身体就长大好多倍,竟然把那金丝楠木做的书柜压垮了。
那些颜色不同的信件一下子飞出来,好似雪片,纷纷扬扬,姜勤风随意捡了一封。
“上清境天师门探亲修士姜勤风、谢灵檀收。”
江佑邻出奇地冷静,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会怪我吗?”
姜勤风又捡起一封,发现这么多信,只有几封是最近寄来。
“商国临江城城主府江佑邻收。”
这是他写给江佑邻的。
“商国临江城城主府江佑邻收。”
这还是他写给江佑邻的。
姜勤风缓慢站起身,整理思路:“你这样做只是为了让我多留几天吗?”
“……不是。”
江佑邻慢慢笑了,嘴角一点、一点勾起。
“几天?你知道吗……我心里求了千遍万遍,想你多留几个月,多留几年!可……有用吗?你告诉我,有用吗?
”
语尾最后几个字,好似一片落叶,飘悠落在他们之间,成为一道不可逾越的界线。
姜勤风想了又想,语气尽量柔和。
“那也不能这样,有什么不可以好好说吗……所以,羽鹤呢?送信的羽鹤?”
江大少爷惨白着脸:“关在厨房里。”
“我会按照原本的时间离开。”
姜勤风叹口气,抱起柴十二,转身离去。
他多希望阿佑能与谢哥一般坦诚,至少不会叫他难以说话,因为他怕一张口,就伤害到这人。
直到房间里彻底没了少年的气息,江佑邻才抬起头。
这屋子昏沉一片,几乎褪色成无情的黑白,唯一的颜色只在他眼中的血红,在翻腾,在涌动。
“小风……”
他的弟弟,关上了门,也带走了光。
很久以后,姜勤风回想,那是他最后一次见江佑邻穿青衣。
第90章 第一张 狮公玄·醉卧美人膝
“这批从开皇进的雪花酥和灵茶泡芙, 最好的礼盒先送到各位门主那里,探探他们的口风。”
上官璘下了云船,整整没有褶皱的靛蓝衣衫,侍从开道,专人引路,前往上清凡尘的分店。
他身为上官家的长子, 本不用亲力亲为,只是这几年他一直走不出妹妹上官琪急病去世的阴影, 家里人纷纷劝他来上清散心。
“嗯?怎么那边人头攒动?有什么热闹嘛?”
侍从去而复返,回来的时候一头汗水,显然是拥挤所致。
“回公子,十一月二十八,正是凡尘天骄榜发布的日子, 大家都等着看。”
说起这天骄榜, 真是件长脸面的事。
天骄榜每年定期发布,分为修为榜、美人榜,虽说是个野榜, 但背后人气大财粗, 名单竟设置在灵幻坊整栋楼上,莫说在凡尘远远便能瞧见,就算在上面的云岛也一望既知。
此榜只计入三大境二十岁到两百岁之间的弟子,小了嘛, 排起来没什么意思, 年岁往上加, 又怕冲撞了大能。
“哦……这还用看?”
他们家在上清有些人脉,云鹤往来,书信沟通,对上清的风云人物心里自然有一本账。
“修行榜第一定是临江城的江勤风。”
上官璘说得笃定极了,仿佛亲眼见过。
“他身负冰灵根不说,还受师祖亲传,少时便在香薯村斩杀魔人,后在灵宝道法交流大会上助上清夺冠,最厉害的——竟然十八岁就辟谷,啧啧,前所未有的修行速度。”
“可不是?听说他虽灵根绝世,修行却从不懒惫,就算探亲回家都在打坐纳灵呢!灵根好,修行勤奋,他不是榜首谁是榜首?”好事者插嘴道。
其他等榜的人见这公子哥分析得头头是道,继而又问。
“美人榜呢?”
“美人榜嘛……不好说了,但我心中有个其他人选,若他来上清,肯定要争一争的,唉,可惜了。”
他把脑子里那抹红色身影先搁置,继续走过去。
“我先猜一个天音门沈梦灵,玉筝仙子的美名,谁人不知?你说说将来是哪个好命的家伙,能娶她做道侣?”
“哇——出来了!”
随着人们的惊呼,今年天骄榜的名单终于呈现眼前。
只见灵幻坊左右两栋黄金楼阁,刷地一声,从一百楼处滚下巨幅卷轴,水流般朝地面奔涌,称得上一奇景。
“这位公子,你猜错了!”
上官璘寻声看去:“错?怎会错?我看看,修为榜第一……谢灵檀?是他,谢小剑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