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里。野鸡精就怀着这种上断头台的心情看叶思眠把木盆端起来,端过来, 端出去……
热腾腾的雾气就像他的心, 唰唰地就碎到不见边际。野鸡精临终抒情一把, 闭眼等一个天黑。
一会, 叶思眠端着空空如也的木盆进来,拎个笼子。
野鸡精愣了。
叶思眠把野鸡精放笼子里,丢自己的偏房门口,拿着几块布就把笼子围得密不透风。
野鸡精呆笼子里好一会, 才在骤然的一暗里想到:自己还能活过今天!
外面的阳光透过一层厚布再照进来一点, 不会再被雪映到亮得刺眼, 周围的寒风被风挡住大半,也不会再多冷一会。
野鸡精就在严丝合缝偶尔还有重叠的布围里僵硬着蹲了一会, 见自己着看不到外面,外面也没什么特殊的动静, 就小心窝下, 听外面有人走来走去:
有时候走在雪上, 咯吱咯吱, 有时候走在青石板上, 哒哒哒, 有时候还会夹杂着一些其他的声音。
——比如清扫杂物, 搬动东西的声音。
“新春快乐。”
一道声音从远处传来,野鸡精在这之后抱怨两句:大冬天的冷死了,一点也不快乐。
但外面别人应答得高兴,不会理会他,他就自己点着头赞同。点着点着,野鸡精慢慢失去意识,逐渐听不到外面的话……
叶思眠在这之后再次给某位新报到的师弟指了路,继续扫雪铲雪。到了午时,他便在季姑娘照旧准备好饭菜后端了一碗离开。
——季姑娘离开两日,季先生食欲不振,现在回来了,他倒是好了许多。
到偏房后,叶思眠掀开布见野鸡精睡着了,就把碗里的饭菜都吃完,然后照旧收拾桌子洗碗。
收拾完一切,外面再来的师兄师弟已经有叙旧完毕的荀博余去接待,叶思眠按照计划就呆在偏房里悠悠练字。
今日已经来的新面孔有不少,里面也有好几个年纪很小的小公子,还有两名结伴而来的小小姐,叶思眠估计着他们都是去蒙馆,就照着已经写过好几套的《蒙学十三经》继续默写《幼学琼林》。
一个,两个……
人手一套的教材,季先生已经在不久前全部交给叶思眠负责,长元就在这种情况下数着今日的新面孔有多少,将他们的人数和其他蒙馆的人分开,又在见到那些熟面孔后找出他们的学习进度,将他们之后需要的教材按照需要的先后顺序排序。
数好每个人接下来所需课本后长元住手,百无聊赖地坐屋顶,又看到季姑娘端着盅过来。
叶思眠在季姑娘敲门后停手,接过托盘。
季姑娘解释:“爹见你离席太早,恐尚未食足,便让我过来一趟。”
叶思眠谢过。
季姑娘就把汤放在桌子上,又听到有声音从方才拦了她几步的笼子里传出,微微侧目。
叶思眠:“抓了只野鸡养着玩玩。”
季姑娘明白后笑着离开,点头。
跟着也点头后,叶思眠喝口汤暖和身体,又留下半碗给野鸡精,在示意噤声后才解开它喙上的细绳。
野鸡精安静喝完汤,犹豫缩回笼子里,有点喜欢这个不算太寒冷的笼子。
叶思眠盖上布。
第二天,叶思眠给野鸡精两块馒头加一杯水。
野鸡精细细吃完,不多吱声。
第三天,叶思眠给野鸡精一碗粥和一颗生菜,放他出去溜达。
野鸡精出门撒欢,撞雪里后退回来,叫了两声。
第四天,叶思眠在笼子底部加了个稻草垫子,旁边搁一杯清水备用,三餐馒头米饭或粥换着给,偶尔有青菜。
野鸡精踏出学塾的脚缓了一缓,而后毅然决然跑出去叼了别人丢掉的蹴球,又飞奔回笼子里。
……
春至,学塾正式开学,叶思眠也在交完书稿后收到自己的酬劳,又正式回到学堂里随时开门关窗,上书学习,或者去茶水间整理手稿。
一日,野鸡精蹲笼子里久了出来,在周围伸爪试探,叶思眠见了就把他丢出学塾。
当时夜色浅浅,街上的行人不多。
野鸡精在骤然自由后一愣,还有点怀念那种吃喝不愁的时候,还有自己留在笼子里的一堆杂物。不过,自由总是无限好,在晃荡了半天不被任何人抓到后,野鸡精就放弃一切地奔跑到草丛石堆里了。
叶思眠丢完他洗洗手写字,接着被人提灯找来,邀请聚餐,说是全学塾私底下聚一次,一起玩玩而已,不会多谈论学问,也不用拘束,都是些同龄人罢了。
说话的人是个新转来的学生,唤乔知之,之前在其他州,这次来这个小城镇后才空降季先生的学塾。
叶思眠不好意思解释:“抱歉,我……囊中羞涩。”
乔知之一脸理解,又说要请叶思眠去,被拒。于是,乔知之放弃叶思眠拉着其他人出去,而叶思眠则在聚会那天早早做完功课。
长元看别人准备得热闹就确认一次:“真的不去?”
叶思眠摇头。
外面,乔知之跑来最后邀请。
叶思眠说:“多谢美意,不过,我还是留着做功课吧。”
于是乔知之挥手离开,叶思眠又在临出门的时候撞上一只野鸡,看野鸡两眼转身离开。
路上,叶思眠做完伪装坠在后面,看学塾的少年郎们带着几个小孩出门,买糕点零食哄他们,又在他们累了之后把人送回去。接着,他们就进饭店吃喝,随便说着闲话家常。
长元在旁边听着,一会回来重复话语和概括意思,叶思眠就坐在不远处,把他省略掉的一些内容听得清楚。
乔知之:“入学这么久,我都还不清楚各位都喜欢些什么,不如大家一起乘着现在有机会都来随便说说,看能不能在这里就碰到几个志同道合的好友结伴而行?”言罢,他先拿自己举例,“我这人没什么爱好,就是爱骑马,喜欢在骏马奔驰间享受~”
有人应两声,说自己喜欢,乔知之就约下次一起骑马。
周子景疯狂点头:“我也喜欢!!”
乔知之加上他。
一轮说下来,周子景每个都说喜欢,又在乔知之对着叶思眠没来的事遗憾的时候说:“他大概喜欢书吧。”
乔知之朝他感谢一笑。
长元把这段概括为大家在联谊,相互交换爱好。
叶思眠自己倒酒,看他一眼,继续喝。
不久乔知之又问谁的文采好,希望能被指点一二。
周子景指李子米。
一杯酒被乔知之送向周子景。
长元把这段话概括为大家在学习中,横向比较,相互切磋。
叶思眠自己倒了一杯,又听乔知之“醉了”大舌头自己给学塾排了“四大公子”、“蒙馆三才”、“经馆五俊”等组合,又在别人的纠正里自己说:“四个就是四个,三个就是三个……五个也就是五个!”
钱多多把他比错的手指掰回正确说手势:“数字可不能错,这有时候一个五一个六之间可是可能会隔一百、一千甚至一万两!”
乔知之醺然一笑,又比回去:“没错,一二三四五六……经馆五俊!”比完六,乔知之又说,“经馆五俊六个人,因为还有一个在蒙馆!”
钱多多真懵了。
长元看了会也懵了,瞬间概括出一个乔知之不识数。
叶思眠听那边乱七八糟问了半天,然后在乔知之的大舌头指引下把箭头指向自己。
周子景:“听起来好厉害……”
李子米:“温故而知新,不止可以为师,还能迅速增长学识!”
齐安乐:“莫名奇妙的说法……”
王映曲:“一个问题,他会画画吗?”
……
听到那边的人一个个歪了主题的问题被问出来,叶思眠倒酒的手逐渐放慢动作,长元:“唔……少年人思维活跃。”
叶思眠点头,深有同感的样子,然后付钱回学塾,又在第二天当作从未出门一样照常生活。
照常抄书,私下辅导,做些笔记送人,写着字,默着诗文……
蒙学叶思眠现在已经读完一部分,季先生也拿了《大学》过来,叶思眠就在学着分句点读后拿着自己的猜测去问季先生,又在错改对谦的原则下一页页翻过。
《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当这四本也在一年后读完时,季先生问叶思眠一个问题。他问:“你读书为何?”
叶思眠沉思一会,笑着坚定说:“为自己!为了自己能够过得更好,为了自己能够子想要做什么事的时候有所可为!”
先生就把其他书籍放下,说,该教时文了。
叶思眠点头,接受先生的教诲。
三年后,叶思眠第一次参加童生试,顺利成为秀才,自季先生的学塾出来,走向县学,开始从国库每月领粮。叶思眠拜别季先生。
后一年,乡试,叶思眠挂在中间混个亚元,回去烧了纸给张姨,又专程谢过季先生,将自己攒下来的钱买了副笔墨送过去。
再一年,会试取二百三十一的贡士,过殿试,取第三甲第一名传胪。
次年,得授萧县知县,未至,改行苍溪县。
到的那天,叶思眠牵马下行,沿路混乱失序。
他想着之前取出的那块令牌,在来迎接的师爷和捕快的紧张下抿出一个笑意,似乎是对这里的状况很不满意,又不好对着他们发火。
师爷和捕快在这个表情中迅速摸清新知县的脾气,并且瞬间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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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章大概十二点前发,补8.27更新
第55章 章八
到了县衙, 叶思眠看看空空如也的申明亭和旌善亭, 在师爷的歉疚笑意下勉强笑笑。
师爷把沿路的一样样事务交代清楚,也把在场的人都介绍完毕, 之后,叶思眠就跟着他走到内楼, 坐下, 一脸心事重重。
有仆役沏茶过来, 叶思眠对着师爷抿一口苦涩后听他讲述这个县的各种糟糕情况, 又在师爷的歉意里表示:“并没有打扰。我初到苍溪县,正是对这里不熟的时候,周师爷此时的话语恰好可以让我明白这里的形势,不会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周师爷一笑, 在说了这里穷山恶水后歉疚:“不怪就好, 多谢知县。”
说完, 两人又稍稍寒暄几句,周师爷就不打扰叶思眠休息, 让人过来处理各种事项之后自己离开。
渐近黄昏,仆役打点好一切, 叶思眠看看天色, 随即在旅途劳累下关门拉下床帘。
“师爷等仆役出去后问了几句, 说是关心你什么反应, 接着就一脸放心地离开, 对着仆役就说, ‘现在知县来了, 我也该走了,赵大人走后我就该走,不该多留下来,只是原本不放心这里而已’……”长元在小厮提水来后跟出去,现在回来说着那边的消息,“仆役不敢多说,周师爷就直接出县衙。听他跟捕快的对话,他似乎是真的看这边有主事人就回自己家,不再留下来看着一个空荡荡的县衙,多插手现在不该插手的事。”
说完长元一脸无奈,叹气。
叶思眠被子一盖就说:“嗯。”
周师爷是上任知县赵大人自己雇佣的师爷,现在赵大人早就不在了,他现在离开也是理所当然。
第二天,照旧早起的叶思眠在院里读书,端水过来的仆役见了之后迅速把水盆换成早餐,又在叶思眠用过之后把东西端走。
院子里照旧恢复平静。
叶思眠从内楼往前面的办公区域走,路上还是挺安静,到了二堂,没人,走到宅门,旁边的班房有点动静。
叶思眠悄声走过去见到有人在里面小声说着话,意思大概是周师爷走了很担心,他就默默把帘子放下,又走到大堂。
大堂因为没有案件审理且占地较大,又比二堂更加严肃,现在空起来也更加寂寥。
叶思眠就继续往前走,走到仪门,从人门出去,看到外面有衙役差不多站得还是那个样子。
衙役见他来了行礼,叶思眠局促回礼,又继续往前走,最后路过照墙、大门走到申明亭前,见确实无事才打道回府,从库里取出资料看起来。
之后的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
每天都是如此。
衙前的申明亭无人前来,二堂也依旧像大堂一样空空落落,叶思眠在来后几天把仓库的东西看了一角,规整修复一些,然后继续看。县衙里的其他人也从开始的诧异到后来的习以为常。
这天,叶思眠在旁人的见惯下去仓库,拿着一副账本说附近某家酒楼缴的税好像有点问题,他闲的没事,就去催催。
衙役要接手,叶思眠却和衙役一起出去,又在路过拐角的时候见有人在偏僻小道夺人馒头。
叶思眠冲了上去。
叶思眠被人砸了一下,衙役把想要逃走的小乞丐抓起来。
衙役要把小乞丐抓起来,叶思眠走程序地要求把小乞丐带到申明亭。
旁边的包子铺老板被盯后要离开,叶思眠走程序地要求他去县衙留口供。
于是检查账本的陈年旧事暂时推后,因为临时遇到了一项治安问题,叶思眠带着两个当事人——如果他也算,那就是三个——回到县衙。
小乞丐被拽着不吭声,包子铺老板连连摆手说没事,说他不需要多赔什么,只是几个馒头而已,当时他也是在犹豫到底给几个好,两人推让之间才会被误会,小乞丐并未犯事……
叶思眠认真:“善小为善,恶小为恶,不能混淆。他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