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不管怎么危险,这条路终究会有人走。
也许,他们沿着这条路回去探亲。
也许, 他们沿着这条路去倒卖货物。
也许, 他们只是想去看看塞外风光。
……
这条路经常死人, 可是这条路又经常有人。
此时, 日已暮,冷月高悬,一群商旅还在风尘仆仆地赶路。
为首的穿着绫罗绸缎,看起来显然是后面那些人的老板。
隐约间,除了风的呜咽, 远处似乎传来一声野兽咆哮般的低吼。
为首的那人骤然变了脸色, 转过头, 问后面的人:“你可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
那人朝四周望了望,回头,一脸茫然地对着为首的人道,“没有啊……”
难道是自己精神过于紧张产生了幻觉。
为首的人正想着,突然又听到那个声音,似乎比之前的更明显了些。
这回不止他身后的那个人,整个商旅队伍的人都听到了。
众人皆屏住了呼吸,仔细地听那声音,只觉好像是猛兽的咆哮声,但好像又不是。
“是妖怪,今晚月圆夜,妖怪出来吃人了! ”队伍中,有胆小的吓得脸色煞白。
“大家别慌,跟紧队伍,不要掉队!什么妖怪,纯粹是子虚乌有编出来唬人的。”为首的那人说着,双腿却在黑夜中抖如筛糠。
渐渐地,那声音越来越明显,阵阵的咆哮声听起来很骇人,虽然说距离离得远,可听起来却是那么粗旷。
茫然四顾,冷月高悬,落神河缓缓流淌,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化。
渐渐的,那声音却愈来愈大,阵阵的咆哮声听起来十分骇人。
“谁……到底谁在捣鬼?”那队商旅咆哮着,情绪已经到了奔溃的边缘。
突然,天地间风云变色,一团团乌云聚拢而来,遮住了那轮苍白的冷月。
一道如长龙一般的气流忽地从河底窜出,卷起漫天的尘埃,疯狂地肆虐扫荡。
河底的碎石被狂风卷起,被碾成更细的碎石,在空中一阵乱飞。
“啊……”那个商旅队伍顿时乱成了一锅粥,众人如无头苍蝇一般四处逃散,为首带队的那个人早就跑得无影无踪。
正是一片鬼哭狼嚎时,一抹白色的人影从天而降。
此时乌云散开了些,柔和的月光照亮了这片大地,那人御剑飞行,仿佛踏月而来,剑身镶嵌七宝玉石,光彩夺目,前所未见。
可是此时此刻,却没有人的目光会在这柄世上最华丽的宝剑上停留,因为剑上人在出现的那一刻,已经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躲到结界中来,如同昆山玉碎的声音在空中响起,紧接着众人便看到一抹蓝色晃动的屏障。
听到声音,慌不择路的人们终于有了方向,一蜂窝涌向那个结界。
月光下,一袭白衣无风自动。白衣人负手而立,身姿挺拔。肌肤莹白如雪,看起来竟比那月光还要皎洁明亮。鬓前两绺长发直直垂下,一双桃花眼似盛满了万千星光。
“仙人,是仙人!”躲在结界中的人激动道。
这是温香离开的第一万八千二百五十一天,这是开阳城城主阮玉仙君收的第一万八千一百一十一只妖怪。
虽然满世界地找那个人,但是那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不管他怎么找,却始终找不到!
他去那个人开的票号借了很多钱,编排了很多那个人的坏话故意让说书的满世界的宣扬,可是不管他怎么努力都没用。
那个人始终不肯现身相见。
……
“此处叫做照妖湖,能照出妖魔鬼怪最真实的状态,不知方才阮玉小仙看到妖王原身的时候,心里可有恐惧?”
“不是……我……我根本不知道那就是香香,如果知道,我根本不会害怕……”
“可是你的第一反应是害怕,不是吗?”
……
香香想将自己最真实的状态展现在自己面前,他不想再对自己有所保留。
可是,自己的反应终究是让他失望了。
不,也许不是失望,而是绝望!
所以不管自己怎么折腾,温香再也不会出现了。
一万八千二百五十一天,五十年,每一年,每一天,也只有投入捉妖的时候,阮玉才可以暂时忘掉这个人。
……
“救命啊,仙君,救命……”之前不知躲到哪里去的领头人复又跑了回来。
那人话还未说完,整个身体却被阮玉护于怀中。此时正好大风刮过,碎石敲打在阮玉身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进去!”阮玉说着,用掌风干脆利落地将人往前一送,那人也顺利进入了结界中。
突然又有几道龙卷风过,阮玉催动灵力,在自己身上也设下了一道屏障,一时半会,那些龙卷风倒也伤不了他。
只不过此举极为消耗灵力,阮玉也不知道自己能撑得了多久。
落神河水仿佛沸腾了一般,汩汩冒着水泡。
渐渐地,这些水泡不断升腾,汇成一股股如长龙一般的卷风,朝阮玉呼啸而来。
须臾之间,天地间便充斥了大大小小无数个龙卷风,那些龙卷风相互碰撞后便形成了更大的龙卷风。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一般,那些大小不一的龙卷风经过反复碰撞摩擦,最后只剩下一个超级巨大的龙卷风。
那道龙卷风如同胜利的王者一般肆无忌惮地叫嚣着,恶魔般扫荡着落神谷的一切。
这不是普通的妖怪!
阮玉在除妖前养成了一个习惯,他会先探一探妖物的妖力,看看自己是否力所能及。
来此除妖前,他已经探过这里的妖气,只是普通的一些小妖的妖气,可是方才那妖物释放出来的却是一股极其强大而又充盈的灵力。
虽然看不出妖物的修为,但是阮玉感觉得到妖物修为远在他之上。
唯一的可能,就是这里的妖物事先隐藏了修为!
他的身体被强大气流撕扯着、撞击着,飞速旋转起来。
依靠灵力支撑起的屏障还在,那强大气流的撕扯和切割只会造成他身体的痛苦,却不会真正伤害到他。
耳边碎石爆裂的声音此起彼伏,好像下一秒爆裂的不是这些碎石,而是他的身体。
阮玉知道此次自己算是栽到这个妖物的陷阱之中了。
不过他却没有一丝慌张,依然挣扎着,试图从那急速旋转着的飓风之中寻找突破口。
没有了温香的五十年里,阮玉已经学会了独立,学会了保护自己,保护自己所想要保护的人。
不过这一次,妖怪的妖力似乎已经极大超出了阮玉的能力范围。
不管他怎么挣扎,身体却依然被那飓风包围着。
眼看着那狂肆的飓风就要冲破阮玉的结界,将他的身体同周围的那些石子一起被撕得粉碎,阮玉却无能为力。
就在绝望之际,似乎有一只手用力攀住了他的手臂。
“抓紧我……”风里传来一个近乎缥缈的声音。
“香香?”阮玉心中骤然一跳,急急攀住那只手,紧紧地抓着。不是为了求生,只是因为他不想放开这个人,再也不放开!
渐渐的,飓风旋转的速度渐渐缓慢,周遭的气流也小了许多,连撞击身体的碎石似乎也不见了踪迹。
阮玉缓缓睁开了眼睛,却见一黑衣人正牵着他的手悬浮在一个奇妙的空间中。
温香从来只穿红衣的!
所以这个人不是香香!
阮玉整个人如堕冰窟。
周围的气流依然汹涌澎湃,可他们所处的位置却一片平静。
“这里是漩涡的中心……”那人说着,回头望了阮玉一眼道,“只要我们飞行方向跟漩涡移动方向一致,保持身体处在漩涡的中心,不管外面怎样,我们就是安全的……”
就在这时,阮玉看清了那人的脸,平平无奇,说不上丑陋,却是那种混在人堆里最不容易让人注意到的长相。
就在这时,阮玉感觉到源源不断的灵力被漩涡强大的气流卷入,渗入他的指尖,流经到四肢百骸,最终汇聚于他的丹田之中。
“奇怪,此处为何会有如此充沛的灵力?”黑衣人放开阮玉的手,朝前移动数步,望着周遭那些急速旋转的气流,修长的眉微微蹙起。
“看来我们这次是因祸得福了……”黑衣人观察一阵,猛地回头对阮玉道。
阮玉心领神会,盘腿而坐,闭了眼睛自顾尽情地吸收着那些灵力。
不知过了多久,阮玉蓦地弹开双眼,漆黑的眸子灿若星辰。
他终于突破了努力很久却不曾突破的金仙修为!
此时阮玉过于兴奋,所以他并不曾注意到黑衣人并没有跟他一样吸收周围的灵力,而只是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他,灰色的眸中带着复杂的情愫。
周围的灵力似乎渐渐变得枯竭,漩涡的转动速度也是越来越慢,突然间,漩涡停止了转动,阮玉同黑衣人猝不及防,生生摔落地面。
阮玉正想询问黑衣人的姓名并向他道谢,却见那河水瞬间沸腾起来,不断地往外冒泡。
阮玉倏地从地上站起,望着落神河沸腾的水面,一脸警戒。
虽说他们现在已经有了应对龙卷风之法,可不一定每次都那么幸运,能安然地到达龙卷风的漩涡中心……
不过这次的情况似乎与之前的龙卷风有所不同,之前河水全部都沸腾起来,而这次似乎只集中在一个地方,看起来似乎不像水面沸腾,而是有东西正从水底下缓缓地钻出水面……
阮玉和黑衣人皆瞪圆了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水面的变化。
“那是什么?”结界中的那些人紧悬的心还未落下便又旋即提了起来。
阮玉和黑衣人双双握紧拳头,一副一有状况就马上出手的架势。
只见那水面上隐隐冒出一个人头,渐渐地,那水底下的东西越升越高,直至完完全全暴露在水面之上。
那是一个用木头钉成的十字架,已经腐朽不堪,长满了青苔,却依然坚固地屹立着。十字架上,钉着一个人形尸体。在看到那尸体的一刹那,众人皆齐齐怔住了。
那是一具死状极惨的尸体,左手被人齐肩砍断,右手却被钉在十字架的横木之上。当胸处和两条腿被钉在十字架的纵木上,颈部被人生生折断,整颗头悬挂在胸前,墨绿色的头发如水藻一般直直垂直脚边,遮住了尸体的脸部,和身上的重要部位。不过根据它的体型来看,这具尸体应该是个男的。
那尸体年代过于久远,身上的腐肉已然消失不见,只剩一具森森白骨,不过那一头浓密乌黑的头发倒是郁郁葱葱。
不知此人生前得罪了什么人,竟会被人活活钉死?
众人被这具尸体的惨烈死状所慑,一时竟忘了思考这具尸体连同十字架为何会突然间冒出水面。
“嘿……嘿……嘿……”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笑声,众人面面相觑,却发现此时根本没有任何人在笑。
那么这笑声只能是……
一种恐怖诡异的气氛笼罩而下,众人顿觉毛骨悚然,将目光齐齐投向那具尸体。
“你们吸走了我的灵力,你们还我灵力……”
这回阮玉可以断定这个声音就是来自那具惨死的尸体。
还未等二人做出反应,那尸体的头发突然变长,成千上万条青丝齐齐朝他二人射将过来。
黑衣人催动灵力,凝起一道火焰,直直朝那些头发砸了过去,没想到竟然如火入水中一般,不见了踪影。
这些头发竟然不怕他的劫火!
墨绿色的发丝掺杂着河底的水藻,迅速向前蔓延,密密麻麻铺天盖地而来,如蛇般猝不及防将二人缠住。
一股浓重的腐烂气味弥漫天地之间阮玉用灵力封锁了嗅觉,身子倏地腾空而起,如陀螺般转动数下,摆脱开那些头发的束缚,正准备去解救黑衣人,却见黑衣人早已摆脱了那些头发的束缚。掌风一过,一簇蹙碧青火焰齐齐朝下方朝那些细密如针灵巧如蛇的发丝射去。
碧青火焰,宛如疾风骤雨,所经之处,发丝皆成灰烬。只不过那些发丝又密又多,斩断了又会迅速重新生长,一时间竟然有些僵持不下。
“我来帮你!”说话间,阮玉已纵身飞越那平铺于半空之中如巨浪一般翻滚的墨绿色发丝,来到黑衣人跟前。
二人与那些发丝对抗一阵,虽不落下风,却也占不了什么优势。且这发丝难缠至极,如此纠缠下去,只是徒然消耗灵力。
深邃漆黑的眸子落在立于三途河面的钉于十字架的那具干尸身上。
如此耗下去也不是办法,擒贼先擒王,不如想办法将那干尸处理掉。
黑衣人与阮玉交换了个眼色,二人纵身一跃,朝河面飞去……
二人沿着碧浪翻滚的发丝之海,一路披荆斩棘,东躲西闪,终于到了那具干尸跟前。
从近处看,那具干尸的死状更为恐怖,十字架的纵木从他的肛。门插入,贯穿全身,从被折断的颈骨处穿出。整颗头无力地耷拉在胸前,仿佛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可能。身上的骨头密密麻麻钉满了红色的锁魂钉,深深陷入骨髓中,恰似骨头表面长出了许多红色疹子。
“十字锁魂钉……”黑衣人说着,忍不住蹙了蹙眉。
“十字锁魂钉?是什么?”阮玉好奇问。
说话间,黑衣人食指轻点阮玉的额头,瞬间,阮玉便了解了关于十字锁魂钉的信息。
这羌灵十术中的一种,用十字架活活贯穿人的身体,再用锁魂钉一颗一颗钉入,每一颗钉入都必须承受着极致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