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是因为什么?”
司言摇摇头,开口:“而且,我觉得俞简变化还挺大的。”
于柯嘶了一声,不屑的看一眼对面角落:“有什么变化,不就是更会装了吗?”
迟言带上门出去那一瞬间,俞简跟着颤了一下。
他一动不动,低着头,一节课过去了,手里的书依旧翻到那一页,只是纸已经被汗水浸透。
他不敢动,一动就是撕心裂肺的疼痛,仿佛扯着了自己的筋。
为什么会越来越严重,严重到他抬起头往左边看一眼,都变成了这么艰难的事?
俞简深呼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汗水已经浸湿了整件衬衫。
身体不能动,但是他的耳朵很灵敏,余光也很贪婪的捕捉者迟言的动作,心里生出一片愧疚。
他没想到迟言会这么生气,自己本来是想着忍一下,心里想着再拖几天,说不定病情就好转了,那就不用换座位了。
没想到刘老师半途出现,杀得自己措手不及不说,而且自己出教室也就短短几分钟,迟言居然就知道了真相。
迟言一连串质话他答不上来,不知如何回答,也没有办法解释,刚好在这一关头,自己居然发发病了。
病发的突然而毫无预兆,疼痛像是突如其来的雨点,狠狠的砸在他脖子上,蔓延到后背,嗓子发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刚想伸出手去拉一下迟言的袖子,就感到自己手臂上的酥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像病毒一样蔓延开来。
太痛了,刺得他神经发麻。
他最终咬咬牙收回手,为了不让迟言看出自己这个样子,他使出最后仅存的一点力气,把桌子搬到了对面,然后重重瘫坐在座位上。
每一步对于他,都像千里远,桌子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比一座泰山还要沉。
他不是不想让迟言看见自己的软弱,而是,不想让迟言暗中操心。
迟言生气,暴躁,摔门而去,都是暂时的情绪,但是俞简知道,他对于自己,是真真切切的关心,拽上自己去医院,不顾正在上课把花端出去丢掉,冲上去接热水,这些全都是温暖真实存在的,这种情真意切的关心,如高山大川绵延不绝。
越是这样,俞简就越愧疚。
对于迟言来说,不公平。
他费力的转头望向迟言的座位,低垂着双眼。
与此同时,于柯看了看手机屏幕 ,对着司言哎了一声:“迟哥给我发消息了,让我们放学去篮球场找他。”
*
云城冬天一片白茫茫,又是雪又是雨,还有雾气,操场上什么都看不见,又是放学之后,一般来说这个时间点人早就走光了。
操场上,三个男生都气喘吁吁,大冬天的都穿着短袖,校服早就被他们扔到一旁不知道哪个角落。
于柯扶着腰对司言道:“不是吧,天都快黑了,迟哥还在打?”
司言摇摇头,他也不太明白迟言想干嘛。
一到晚上灰蒙蒙的,又有白雾,因为这个点基本没人在操场,所以学校里面的路灯压根就是个摆设,啥用都没有。
迟言抱着篮球,站在三分线外,刷的一下——
三分,空心球。
“喔噢。”
“迟哥牛逼。”
于柯戳了戳司言的胳膊,对他道:“像不像,像不像那个,植物大战僵尸里晚上大雾弥漫的那几关,豌豆射手射出豌豆,砸到了僵尸身上。”
司言看了眼站离他们很远的迟言,点点头道:“迟哥应该感谢你没把他比喻成僵尸。”
正说着,迟言已经抱着球走到他们面前,汗水已经完全浸湿了T恤,一拧能拧出水来。
三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于柯开口愤愤道:“迟哥,这事儿好说,俞简那小子贼狡猾,但其实巨怂,我找人把他打一顿,就完事儿了。”
迟言继续走着,没说话,面上看不出喜怒哀乐,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司言看了眼于柯一眼,示意他停下,别说了。
外人不清楚他俩发生了什么,不好插手,但是凭他的直觉来看,他倒是觉得,迟言此刻的情绪成分比较复杂,不只是生气这么简单,也不只是把人拉来打一顿就能解决问题。
司言开口尝试问道:“你俩闹矛盾了?”
迟言冷冰冰开口:“一直都有,没有闹不闹这一说。”
司言摇摇头:“不是以前的矛盾,我看你俩最近就处挺好。”
迟言依旧散发着冷气,转头看着司言:“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
他自己都没发觉两个人之间的相处模式有什么变化。
于柯听此,也有点怀疑的开口,回想了最近发生的事:“是啊,我感觉你俩关系好像真是和之前不一样。”
迟言没有说话。
于柯想了想惊奇的对司言道:“哎,你知不知道,迟哥和俞简每天上下学一起,那天我打电话给迟哥,问迟哥在哪儿,迟哥居然说,在俞简宿舍,我一问还是和俞简一起睡的,我的个老天爷,要不是知道迟哥比旗杆还直,我真的——”
迟言危险的眯起眼看了眼于柯,于柯立马止住了话头,眨巴眨巴眼,企图装作什么都没说。
司言点点头对迟言道:“我上次还看见他给你做笔记,勾知识点,满满几大本书的知识点,我那天借你的书用的时候特地翻了翻,发现里面的知识点竟然真的一个都没有错。”
迟言脚步顿了下。
他想起来了,当时自己是为了让俞简更好的复习知识点,巩固基础,才让俞简给自己补笔记的,那些笔记都很基础,自己拿来基本上没有翻过。
当时自己是周五给俞简的,没想到俞简周一就全给他了,因为前天晚上画画画得太晚,当时想补觉,所以只粗略扫了一眼没怎么细看。
他以为俞简估计也就只做了开头两张,后面的都是一大版空白,没想到他是真的全做完了。
听司言的样子,做得还挺好?
按常理来说,不可能啊。
算了,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他做的再多再好,都和自己无关。
想到自己还掏空心思想着怎么提高成绩,又怕自己写的东西太高深俞简不适合看,还专门跑去百度了不下几十种快速稳定提高差生成绩的办法,他就觉得好笑。
替自己觉得好笑。
自己费尽心思想着怎么提高对方成绩。
对方费尽心思想着怎么逃离自己。
*
俞简静静躺在医院里,看着输液瓶的液滴一点一点滴下来,板着手指头算了算自己这个月生活费还剩多少。
家教能挣不少,餐厅服务员那边挣不了几个钱,费时长,吃力不讨好,最近学业紧张,又要为画画做准备,他不太想干了。
但是今天一输液就要花掉好几百,俞简想了想觉得得干下去。
上次自己的医药费是迟言付的,他自觉已经亏欠迟言很多,不想再欠迟言钱。
这两天连着输液,整个人都萎靡不少,偏偏自己越是萎靡,越是现在这个状态,就越不能见到迟言。
回想自己刚穿来那一阵,一心想着逃离学霸,简单的认为,只要不在学霸身边就好。
自己和全级第一坐了这么久,一直都没发现他的身份,搞得现在大家姿态都难堪。
最重要的是辜负了他对自己真心实意,真实的关心。
俞简看着输液瓶里一滴滴滴落的药物,感觉到身上的疼痛在逐渐减轻,心里却越来越难受。
好像从来没有人这么关心过他。
自己的父母忙得团团转,每天脚不离地,转眼就是凌晨回家,所有时间奉献给了学术。
在幼儿园里的小朋友炫耀自己的父母:“我爸爸这周带我去游乐场,旋转木马可好玩啦。”
“我爸爸和妈妈带我去烧烤,土豆片和烤肉超好吃!”
轮到俞简时,他无不骄傲的开口:“我爸爸妈妈都是大学教授,他们不光教好多好多学生,还每天做实验,研发好多好多东西。”
班上的小朋友纷纷拍着自己的手道:“哇,那你爸妈好棒棒,他们好厉害!”
这时俞简就会无不骄傲的停起自己的小胸脯,坦然接受大家羡慕的目光。
回到家,看不见爸妈的身影也没有关系,俞简听家里的保姆说过,爸爸妈妈在做很重要的事情,也教好多好多的学生,他们超厉害的。
俞简每天盼着他们回来,回来呆一小会儿,然后又带上实验数据出门。
他每天都等啊等,有时候等到凌晨睡着,根本等不来,只能在梦里见到他们。
他也觉得很幸福。
后来幼稚园变成了大班,幼稚园的小朋友翻来覆去的话题不过就是新玩具和好看的动画片。
“我妈妈和我去电影院看了“小小熊”,超好看的,戴上眼镜超级酷。”
“哇好棒我下次也要让我爸爸带我去。”
“我我我,我过生日,爸爸和妈妈带我去吃小火锅了,超好吃的,还给我买了蛋糕唱生日歌!”
俞简羡慕的同时也连声:“我我我。”
“我爸妈最近在研发一个药剂,反正喝了能治好多好多的病,可厉害了。”
大家都摇摇头,撇了撇嘴,似乎对他的话都不感兴趣。其中一个小男孩呵了一声不屑道:“不是,你爸爸妈妈除了做这个,还会做什么呀,每次听你都是这两句,哎呀我们走,他好无聊啊。”
俞简急得快要哭出来,蹦了蹦道:
“不是的,他们还会做其他的,好多好多人都是他们学生,好多好多……”
他的话消散在大家的喧闹声中,大家都忙着炫耀自己爸妈给自己买的新玩具,津津有味的互相讨论,没有人理他。
这件事,不大不小算是个小插曲,对于俞简来说,这个回忆太久远了,突然能想起来,全都是因为迟言。
迟言今天早上拽他的胳膊,呵斥他去医院的时候,他有些不真实感,又重复问了一遍以防自己听错了。
从小到他,他习惯了淡漠的自己一个人,不习惯接受亲密关系,这是原生家庭给他的影响,他从来没想过有什么问题。
直到遇见了迟言。
那天上楼,准备掏出冰冷冷的钥匙进门的时候,突然发现门口站着迟言,手里拿着电话,一看见他上来就拽着他质问去哪儿的时候,俞简完全愣住,不知道说什么。
他没想过迟言会特地在楼下,看着他有没有安全到屋,看见屋里的灯没有亮,会焦急的跑上来敲门,还有那么多通未接电话,也是意料之外。
俞简感觉到浓浓的不真实,心里的愧疚感越发浓重。
他看着天花板,皱着眉头,心里一片茫然。
在心里想着等病好了就去,但又等不了这么久,心里焦急。
*
班会课刘老师看了看坐在角落的迟言,迟言旁边那张桌子已经空了,搬到了对面,而对面没有人。
没想到这两人还是换位置了。
俞简前天向老师请两天假,说是生病了在医院,他叮嘱俞简好好休息,以身体为重。
刘老师猜到估计是过敏,那天俞简对花粉过敏,迟言走上去又是扔花盆又是接热水的。
于柯歪了歪头,对司言道:“计划要搁浅了,这两天堵不了俞简,他请假了。”
司言恩了一声,看了眼迟言:“都几天没来了。”
迟言翻了一页书,没有反应。
于柯叹口气道:“别是生病了啊,生病了还怎么打啊,欺负弱小多没意思啊。”
司言转过头,观察了下迟言的脸色,继续道:“我听说还挺严重,在医院挂吊瓶去了。”
于柯翻了个白眼:“报应吧。”
迟言啪嗒一下合上书,趴在桌子上:“睡觉了,别吵。”
司言和于柯对视一眼,彼此摇摇头。
下节课是语文,传说中的催眠课,迟言在语文课上就没醒过,但今天语文老师的声音落在迟言耳朵里格外喧嚣,吵的迟言一直睡不安稳。
迟言啪嗒一声起来,蹬了下司言的桌子:“哪个医院?”
司言嘴角染上一丝笑意:“我不太清楚,你去问刘老师。”
*
俞简舒展了下身体,伸了个懒腰。
在医院睡了两天,医院的空气里全是消毒水的味道,闻得人浑浑噩噩的,床睡起来也并不踏实,中途还有护士进来查房。
现在终于可以走了,俞简收拾好东西,心里有点不受控的愉悦,想着等会马上就可以见到迟言了。
虽然不能靠近他,但是只要能看见,就很好。
这几天在医院无聊,又因为PHA交稿时间快到了,所以一直在练习画画,俞简收起桌子上的画稿,看了一眼。
这次PHA比赛的主题是匆匆。
匆匆什么呢,时光匆匆,岁月匆匆?听上去都好像太俗套了。
俞简躺在病床上,朝窗外望去的一瞬间,突然就想起了那天晚上倾盆的大雨。
那天晚上好像就能称之为匆匆,两个人睡在一起,时间流逝的格外快,俞简总希望能再慢一点。
下定决心之后,他就着笔开始画,他问过C,说是可以用黑白装饰画。
那天晚上,宿舍关灯之后,除了窗外透过来的一点亮光,其余都是黑色,除了迟言眼眶里的灰色双眸,没有其他颜色。
他想尽可能的还原当时的场景,包括色彩。
虽然黑白画在比赛过程中会吃亏,但是也没有关系。
俞简正准备收好画往外走,突然看见一个人站在门口。
俞简愣住,难以置信的看着来人:“你……”
迟言冷冷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