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大夫不敢随意用药,生怕来个原地走火入魔。”
“咳咳……”陆饮霜一口茶呛在嗓子里,艰难道,“药我会想办法,你照顾好他。”
谢桥心情复杂,他没想到陆饮霜这么重视沈萍风,或者说信任他到这种地步,就算沈萍风不是细作,陆饮霜要追究他识人不明的罪责,他也无话可说。
“嗯,多谢帝尊。”谢桥揉了揉鼻子,嗓音微哑。
“你我之间,不用说谢。”陆饮霜笑了笑,狭长冷冽的眉眼间就多了些暖意,“倒是辛苦你了,谢桥,等了结此事……”
他想起曾经在朝露崖没说完的那句话,下意识的抬手抚过胸腹,很快又坦然放下。
“等了结此事,再回朝露崖喝酒吧。”
谢桥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收回的玉简,他被陆饮霜一通罕见的感情泼洒浇的五迷三道,半晌才回过魂来。
然后猛地想起他忘了说,把飞露放回来啊!
……
陆饮霜松开捏着杯壁的手,手腕有些僵硬,谢桥依然是从前的样子,沈萍风还有得救,让他宽慰了不少。
他起身在房间里转了两圈,又拿出地图研究一下路线,既然要医治沈萍风,那转元复神丹他就得想想办法。
陆饮霜在客栈等到黄昏时分,常靖玉依然没回来,陆饮霜只能自己锁门离开,出去打听灵药的情报。
索性现在蔚海城大部分修者都是为了灵药而来,卦摊看相卖艺的都能说出几处高价倒卖的地点来,但真实与否就不一定了。
转了大半个晚上,药没问出来,反倒教训了一堆不长眼的地痞无赖,陆饮霜自封修为的术法有个毛病,他若不动用灵力,元婴以下的修者看不出他实力深浅,就很容易被轻视。
第二天陆饮霜缩小了探听范围,第三天蔚海城开始流传有个相貌冷漠精致的仙长专门伪装凡人钓鱼执法,出手暴躁遇上必残,执法堂压力顿时减轻不少。
常靖玉连续三天都没回来。
陆饮霜的目标锁定在了蔚海城城主的宅邸库房,这是得到转元复神丹最快的办法,尽管冒险,但他毕竟不是个真金丹期,不至于难如登天。
再说要是沈萍风的伤势耽误了,醒来变成个痴呆傻子,谢桥怕是要直接带人退隐告老还乡。
他对着地图简单规划了一下潜入方式,把时间定在晚上丑时,靠着躺椅闭目养神。
玉简一直没有传音,谢桥那边大概在忙,但常靖玉也意外的安静。
陆饮霜上下抛着玉简,不耐地啧了一声,常靖玉再消失两天,他就要付房费了。
就在他纠结要不到主动联络常靖玉时,楼梯忽然传来一阵错乱的脚步声,轻重混杂,隐约伴着急促的呼吸。
……
常靖玉在门口站了片刻,把喘∫息压的和缓一些,才蹑手蹑脚打开房门。
他看见床帐和他走时一样挂着半面,棚顶的晶石灯没开,房间笼罩着模糊的暗影,陆饮霜阖着眼帘窝在躺椅里,长发末端铺到了地板,盖着条薄毯子,像是睡着了。
他没走。
常靖玉脑中忽然蹦出这个想法,甚至因此晃了晃,扶住墙面才勉强站稳,他试着想给自己施个净尘诀,衣裳都是血和战时的灰土,生怕因此把陆饮霜惊醒。
陆饮霜缓缓睁开眼,撑起脑袋好整以暇的望向他。
窗纸交替着夜色的静谧和灯笼摇曳的橙红,常靖玉愣住,一瞬间觉得陆饮霜的面容温柔的如此熟悉。
第14章 心魔02
“抱歉,我吵醒你了。”常靖玉干巴巴的道歉,倚着门滑落下去。
“你这是去杀猪了吗?”陆饮霜起身抚平衣褶,踱步到常靖玉面前。
常靖玉的声音闷闷的,像是拼命克制着痛苦:“也不是杀。”
“哼,混成这副惨象,执法堂怎么没带你去疗伤?不怕放回来死在客栈影响别人生意。”陆饮霜照旧想把常靖玉拎起来,却没想到常靖玉先一步抓住了他的胳膊。
“是我不愿麻烦执法堂,他们的医馆已有不少伤患,我尚能自理……咳咳。”常靖玉努力想站起来,却颤颤巍巍的跌在了陆饮霜怀里。
陆饮霜僵了一下,他的手压在常靖玉背上,清晰的感觉到少年正不断发抖。
“你这能自理,半身不遂都能飞升。”陆饮霜烦躁地甩了甩指尖的血,扶着常靖玉到床∫上坐下,“我看看。”
“前辈不用担心,我无碍。”常靖玉哑声道,他半边月白衣裳染得暗红,左肩布料撕了条口子,咬着牙脱下外衫,血和里衣糊在一起,也被他果断扯开,已经结痂的伤口再次渗出血珠。
这熟能生巧的手法连陆饮霜都隐隐不适,他皱起眉头盯着锁骨下方那道贯穿伤,常靖玉一声不吭的自己翻找伤药,还叫别人不用担心。
“你这伤,怎么回事。”
陆饮霜制止常靖玉施净尘诀的动作,他发现常靖玉的左手也有两道血痕,一道在掌心,一道在关节,肩上的伤口走势也略微不同,右手则有雷诀反噬留下的灼伤。
“……是个金丹中期亡命徒。”常靖玉顿了顿,苦笑道,“执法堂菁英都不在,同队只有两个筑基后期和一个金丹前期的道友,实在没想到凶犯如此难缠。”
“我看凶犯是没想到你如此难缠。”
陆饮霜甩了个净尘诀过去,冷笑一声拿出瓶丹药扔在床∫上,他几乎能想象出常靖玉是怎么玩命的,被人一剑刺中左肩,干脆趁势抓住剑刃欺身上前,极近距离施展雷诀。
再说他不是留了传音印记,既然有危险又不找他,那当初欢欣鼓舞的干什么用。
他独自莫名的气了一会儿,又转回去问道:“付青霄就放心你自己下山历练?不怕三个月后徒弟撒手人寰?”
这纯属是个长辈看不过去所发的质问,陆饮霜也搞不明白常靖玉好好一个亲传弟子掌上明珠,怎么就想不开非要自寻死路,前世他不理解常靖玉,现在也同样一头雾水。
常靖玉低着头,冷汗顺着眼角滴落,他神情黯然,像是负重千钧一样喘不过气。
“啧,吃药,睡觉。”陆饮霜摆摆手懒得管他,回躺椅前又忍不住顺手把桌子推到床边,让他倒水方便些。
城里大概是又擒回了个通缉犯的缘故,巡逻也格外多了,午夜不再是潜入动手的好时机,只能再另寻他法。
常靖玉迟疑了一下,小声道:“我说好把床让给你的……”
“你看着你的伤说话行吗?”陆饮霜涌起一阵无力感,头疼地裹上了毯子。
常靖玉只好乖乖吃药,他看得出来这床根本没躺过人,不知道陆饮霜是不是怕他回来无处休息,这才一直留着,丹药作用发挥的很快,又是随手一瓶上品灵药……常靖玉迷迷糊糊的想,倒在被子里睡了过去。
……
翌日一早陆饮霜便出了门,城主小公子方垣失踪的消息已经满城风雨,执法堂和城主府压不住,侍卫也加了不少。
陆饮霜灵光一现,如果能替蔚海城找回方垣,那索要一瓶转元复神丹做报酬也不为过,正好他也带着寻人的法宝,可以说万无一失。
他心情不错,用了一枚可怜巴巴的下品灵石买了顿丰盛的早饭,右手拿着杯红枣枸杞茶,自己也觉得这体验有些新鲜,就越发气定神闲起来。
永源客栈门口正围着几个年轻人,陆饮霜从他们身后过去,站在旁边扫了一眼。
这一眼就看见被围在中间的常靖玉。
常靖玉换了身干净衣裳,绷带从领口露出了边,似乎有些困扰。
“凌师兄,你也来蔚海城了。”
年轻人中为首的打量一遍常靖玉后,阴阳怪气讽刺道:“常师弟为何如此狼狈?听说你碰到执法堂缉拿犯人,就非要掺一脚,那群捕役也太不小心了,让师尊他老人家的宝贝弟子受伤,也不怕道武仙门怪罪。”
那人穿着一身藏青衣袍,背后金鳞丝绣的瑞兽,灵力流转栩栩如生,腰上蹀躞都是上品灵石打磨而成,单这套衣裳就足以抵挡分神期高手的全力一击。
身后还簇拥着两个家族送来的跟班,一个凌深一个凌谦,也跟着拿鼻孔看人。
与这师兄凌旭辉相比,常靖玉就显得格外寒酸。
陆饮霜局外人似的捧着茶围观起来。
常靖玉掩了下领子:“师兄说笑了,既是下山离线,又怎能瞻前顾后,受伤也是能力不足,实该自我反省。”
凌旭辉十分不耐:“呵呵,常师弟真是勤勉好学,想必一定能不负师尊所望,在问道大会上大放异彩吧?”
“师父对众人皆有所期待,临行前师父亦嘱托我与师兄弟们应该互相照顾,在问道大会上精进自己。”常靖玉劝道,“令尊想必也对师兄寄予厚望吧。”
听见“令尊”二字,凌旭辉浑身一震,狠狠握紧了拳,脸色阴沉说不清是怕是怒。
陆饮霜在那看了半天,接过一把客栈小二分的榛子,咔吧咔吧掰起了壳。
凌旭辉的挑衅常靖玉一一接下应对自如,心平气和仿佛在打官腔。
这边凌深趾高气扬道:“师弟,我们来也不是故意为难你,你看这附近客栈都满员了,你又正好住这,怎么也得分个长幼吧?你把房间让给我们少爷,我们也就不说什么了。”
“是啊,出门在外孝敬师兄,没毛病吧?”凌谦笑嘻嘻的,眼中却满是轻蔑。
站在后面的仙冥堂弟子夜忱犹豫的抬手,像是想说句公道话,但最后还是沉默着退到一边了。
陆饮霜有点站不住,那凌家仨师兄围着常靖玉,要是平时他懒得管,但现在他也没地方住,这房间可就由不得常靖玉孝敬出去。
常靖玉望向凌旭辉身后,没人愿意开口劝上一句。
“抱歉,我已经邀请朋友同住,房间实在不能让。”常靖玉垂眸道。
“朋友?你哪来的朋友。”凌旭辉翻了个白眼,“师弟这托词也太滑稽了。”
常靖玉正要开口,就感觉肩上一沉。
“这位小友,可是眼疾深重?”陆饮霜单手压着常靖玉肩膀,勾起一边嘴角,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我已经在一旁等了半晌,还请诸位莫再纠缠,耽误常公子和朋友上楼。”
凌旭辉愣了愣,方才他看陆饮霜站在不远处也没注意,他手上带着个侦查法宝,就算是分神期高手接近,戒指也会提醒他。
但到了陆饮霜这就没反应,而且瞧那样子,哪有提着包子咸菜粥的高手,只能说他是个凡人。
“哼,我道是什么朋友,原来是个凡夫俗子,常师弟啊,你可是师尊的亲传弟子,别老留着那山沟里出来的坏习惯。”凌旭辉打量着陆饮霜,威胁似的抱着胳膊,“让你这朋友道个歉,我也不屑与他计较。”
“师兄,你针对我便罢,我希望你不要迁怒前辈,是我许诺前辈在先,不该失信于人,师兄实在无处下榻,我愿意帮师兄再找客栈。”常靖玉无奈地提议,陆饮霜回来的时机太巧。
陆饮霜轻笑了一声“不用”,然后端端正正的朝凌旭辉作揖,恳切道:“是在下一时心直口快,不知少爷您讳疾忌医,万分抱歉。”
沉沦境魔修皆知帝尊陆饮霜寡言冷漠,能动手不动口。
但实际上陆饮霜对于怼人还真挺有几分兴趣。
第15章 心魔03
凌旭辉一听气得脸都青了,急骂道:“给你面子你还不知死活!”
他右脚向前一踏,左脚却跟不上步,猝不及防跌倒跪了下来,低头一看,不知何时地面竟然结了层冰,一直蔓延到小腿。
戒指这时才闪烁起来,凌旭辉匆匆一看,金丹期。
“年轻人,我也不是故意为难你。”陆饮霜现学现卖,语气温和,“动辄喊打喊杀早晚要吃亏,趁现在冷静一下,像我一样真诚的道歉,我也就不说什么了。”
真诚你祖宗!凌旭辉心中怒骂,他聚起灵力想震碎冰封,但那冰仿佛更甚金铁,纹丝不动。
凌深凌谦两人的鞋底也被冻住上不了前,只能原地叫嚣:“你竟敢如此羞辱少爷!你难道不知北海凌家吗?”
陆饮霜攥了下手,掌中那些捏碎的榛子壳冻成了冰雕,被陆饮霜轻轻一吹就化成晶亮的冰屑从指缝里淌了下来。
“北海凌家?忘了。”陆饮霜嗓音清淡,像是落在湖面的一片羽毛。
“前辈,适可而止吧,我替师兄道歉。”常靖玉叹了口气。
“好啊常靖玉,你联合外人愚弄师兄,还装的通情达理。”凌旭辉指着常靖玉气极反笑,“前辈、前辈叫的这么热心,看你父母双亡,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迫不及待认了个爹!”
陆饮霜微微一怔,若有所思地瞥了眼常靖玉,松开了压在他肩上的手。
常靖玉离弦之箭般冲到凌旭辉身前,单手厄住他的脖子拎起来,面露憎恨,与方才的退让判若两人。
凌旭辉拼命抓扯常靖玉的手,他张着嘴像个风箱似的喘气,脸憋得通红嘴唇发麻,喉咙溢出一丝腥甜。
“我…说错了吗?你不过是师尊同情……才捡回来……咳咳!”
常靖玉一抬剑鞘,剑气分别自凌深凌谦脸侧划过震住两人,凌旭辉听着自己动脉跳动的轰鸣,几乎以为自己要死在这摧枯拉朽的杀意之中,常靖玉眼神幽暗的深不见底,又像是笼子里装了无边的恨怒和痛苦,无处发泄,无处逃脱。
“小子,方才的适可而止还给你。”陆饮霜玩味地看着眼圈通红的凌旭辉,安抚似的把手里剩下的榛子仁送过去。
鼻尖传来干果的香甜,常靖玉眸中情绪交替,一点点移开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