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吵,让他闭嘴吧。”有人这么说。
被火烧红的烙铁还在滋滋作响,冒出一股白烟。他的双臂被人拉开,双脚也被人按住,嘴巴被人用蛮力强行打开,他像是一只濒死的小兽,包围他的都是吃人的猛兽,黑色的漩涡将他慢慢吞噬。
烙铁伸了进来——
呼——
越泽猛然从床上坐起来,双眼睁大到极限,瞳孔紧缩,不停地大喘气,梦里的惊惧还残留在他的脑海中,手脚发颤。
从那已经……过了三年了。
过了好久,他从床上下来,窗边可以看见几百米处的城堡,那是殿下的居所。一想到殿下今日柔和的眼神,心情奇妙般地镇定下来。
好想见到殿下……好想一直看着殿下……
内心深处冒出的声音犹如魔咒,在这个寂静的深夜中回响,越泽捂住自己心脏所在的位置,那里的器官正鲜活地跳动着,昭示着某些不可言说的念头。
第一次,第一次想要抓紧什么。幽绿的瞳孔中映照出夜空的黑暗,那死气沉沉中慢慢注入了一丝生机。
——
楚暮雨第一次起这么早,因为今天他要去巡视领地,作为一名城主必须要行使的责任。
衣服是极其正式华贵的,袖口和衣服边线绣着金丝的八芒星图案,领结处的蝴蝶结还有一颗宝蓝色的珍贵宝石,一边系着暗黑色的披风,从头到脚都在诠释着“我很有钱,我了不起“这八个字。
楚暮雨在镜子前照了好几分钟,不加羞愧地说,他相当喜欢这类衣服,简直是逼格满满,中二气息也相当浓厚,妥妥人生赢家的节奏。就是年纪再大点就好了。
越泽和弗西赛因已经在外面马车上等候,同行的还有威尔利、米拉和安德。马车的空间非常大,内部的装饰也非常精致,足够坐下五六个成年人。所以坐在马车里的除了楚暮雨和米拉,越泽和弗西赛因也坐了进来。
米拉正在给他介绍这次巡视的目的地。星夜城很大,除了中央城区,还有许许多多的领地,这些领地分配给贵族管辖,领主们根据领地的实际情况制定各种制度,决定收纳的税金。
这次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布斯坦,这是仅次于星夜城中央城区第二繁华的地方,当然,来这里有更重要的原因,管辖这片领地的贵族是巴鲁斯家族。
马车的速度并不慢,楚暮雨可以从帘子外面看到沿途的风景。布斯坦也是一个相当大的城市,他们现在应该在城区,街道上是琳琅的商店和装修精致的食品店,走在街上的路人们都穿着整洁得体的衣服,一派繁华。
骑在马背上的威尔利见到这样的景象反而露出了沉重的表情,漂亮华美的外表下隐藏的是已经开始腐烂生蛆的内壳,时间一久,这件漂亮的外壳就会慢慢被腐蚀掉,最终变成一滩垃圾。
巴鲁斯家族的统治异常扭曲残暴,这里是只允许有钱人居住的富人区,穷人被赶至郊外,从事着艰苦辛勤的劳作,他们被迫上缴高额税金,以供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们过上纸醉金迷的生活。
楚暮雨从米拉口中知道了这个巴鲁斯家族,这是一个历史悠久的贵族,算得上是最早跟随楚家的贵族之一,对城主一直忠心耿耿。然而到了这代,外界的有利因素和野心的膨胀致使现如今的巴鲁斯家族掌权人,约翰巴鲁斯,开始了毫无顾忌的统治与挥霍。
如今的布斯坦对于星夜城来说,是一个隐患。
马车到巴鲁斯家族的宅邸时已经是傍晚,约翰亲自来迎接,他是一个有着棕色卷发的健壮中年男人,一双眼睛笑眯眯的,对着楚暮雨十分恭敬,当然,是不是装出来的就不一定了。
“殿下能亲自屈尊到鄙人的宅邸,真是感到无比荣幸,如有招待不周,还请殿下见谅。”
楚暮雨淡淡笑了笑:“我很期待。”
约翰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殿下,倒是他身后的两名小少年十分眼生,想来那就是殿下的贴身骑士了,都是乳臭未干的小屁孩。
虽然心里有些不屑,但是约翰掩饰的很好,毕竟还有威尔利和安德,这两人没人敢小瞧他们,因为米拉几乎没有在外露过面,所以约翰对那女仆并不熟悉,不过因为对方端丽的姿色让他多看了几眼。
宅邸非常大,大门是打开的,两旁站着排列整齐的女佣,他们一进去,女佣们齐齐弯腰问好。定眼看去,宅邸里面简直是金碧辉煌,璀璨的水晶灯悬空在头顶,黄金玛瑙打造的灯饰挂在墙边作为装饰品,呈螺旋状的阶梯连接着二楼,上面铺满了由某种动物毛皮制成的地毯。大厅里长长的餐桌摆满了各色美食,这些分量都已经足够开一个晚会了。
楚暮雨也被震住了,眼前的一切都奢侈到了极点,哪怕他是星夜城的城主也没有过这种生活,而约翰巴鲁斯毫不在意地将这一切呈现给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压根就没把他看在眼里。
约翰笑眯眯地伸手拉开椅子,“因为准备仓促,还请殿下原谅这些食物的简陋。”
米拉拉开椅子,楚暮雨坐了上去,嘴角象征性勾了勾,这还叫简陋,那么他以前吃的是猪食吗?哪怕装得再恭敬,约翰巴鲁斯实际上并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去将曼菲莉叫下来。”约翰对一边的女佣说。
楚暮雨知道约翰有两个孩子,儿子科伦巴鲁斯,女儿曼菲莉巴鲁斯。巴鲁斯夫人和儿子科伦前段时间出城游玩,曼菲莉还在家中。
“曼菲莉有些调皮,还请殿下见谅。”约翰说。
“父亲。”
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从楼梯上走了下来,一头长长的棕色卷发,皮肤白皙,穿着粉色的洋装,姣好的脸上正露出有些不悦的表情。
她看到了楚暮雨,眼里流露出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这个看起来年纪比她还小的男孩:黑发柔软地搭在肩上,皮肤雪白,眼睛乌黑,有种令人移不开眼的好看。她立马联想到童话书里的小王子了。
第二眼,她看到的是“小王子”身后站着的金发蓝眼的小少年和头发遮住眼睛的奇怪的男孩子。
曼菲莉手牵住裙摆两边往上提,双膝微微弯曲,行了一个优雅的淑女礼,“殿下,晚上好。”
楚暮雨颔首,露出淡淡的微笑:“你好。”
曼菲莉很兴奋地坐在了他的对面,问道:“殿下,您身后的是您的贴身骑士吗?”
楚暮雨点头,“是的,这位是弗西赛因,这位是越泽。”
两人微微行了一个礼。
曼菲莉眨着大眼睛:“哇,感觉他们都好厉害,明明看起来比我还要小的样子。”
楚暮雨勾起嘴角,“嗯,他们都很厉害。”
越泽专注地盯着楚暮雨的背影,听到这句话觉得心中一跳。
约翰非常纵容这个女儿,虽然提醒了一句不得对殿下无礼,但是语气中并无责怪之意。
“不知道殿下明日有什么打算,需不需要我的陪同?”
楚暮雨:“多谢你的好意了,不过我还是希望自己到处去看看。”
他明日的行程不便约翰在场。
不过,楚暮雨看着餐桌上的雪鲟,眼神中带着点冷淡的审视,语气不咸不淡:“这雪鲟只有极北之地的冰河下才有,极其珍贵,我在城主堡中也极少能看见,没想到这里居然随随便便就是好几盘,看来布鲁斯家族果然如传言中所说的那般如金钱堆积起来的。”
明明是个坐到不及他肩膀高的孩子,在那漆黑的眼眸下,约翰却心中一跳,感到一股莫名的心悸。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哟
第26章 星夜城(6)
这位殿下以前有这种气势吗?
约翰心里冒出疑惑,但是他其实也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位殿下,在他的认为中,这位年幼的殿下不过是温室里的花朵,怎么可能经受得住外面的风吹雨打,更别论治理整个偌大的星夜城了。
星夜城的存在对于整个帝国来说都是极其特殊的,一定程度上是已经脱离了帝国的管辖,成为独立的领地。在年幼的城主即位后,他巴鲁斯家族毫无疑问有了比以前更大的特权,这让他的野心也越发膨胀。
而如今,这位殿下毫无征兆来到隶属领地,言行举止在保持得体优雅之外还能感受到一种深不可测,微笑与言语丝毫不像是一位一直单纯生活在城堡中的孩童,果然,他是小瞧了这位小天才吗?
约翰的脸上露出些许惶恐的神色,“这些都是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谣言而已,这些雪鲟不过是碰巧在外收购的,为了招待殿下,所以才将它们从库房中拿了出来。”
“是吗?看来约翰领主的运气是真的不错,如果不介意的话还请告诉我到底是哪里的收购途径,毕竟我也非常喜爱雪鲟。”他嘴角的弧度未变,眼神落在了身后的玛瑙黄金装饰品上,“这些装饰也极其具有奢侈感呢。”
约翰哈哈一笑:“都是我用存款买来的,毕竟我的爱好是这些好看的东西,至于雪鲟的收购途径,到时候我问问厨房的管家。”
米拉安静地站在楚暮雨身后,她的视线落在楚暮雨身上,将惊讶压在心底,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殿下这种高深的姿态,不愧是殿下。
不过,她又将目光移向约翰巴鲁斯,这个表面恭敬,其实无礼至极的家伙,她眼中闪过冷芒。作为女仆,她的首要任务是照顾好殿下,但是在必要条件下,她也会铲除一切对殿下不利的因素。
约翰并没有察觉到楚暮雨身后端庄站立的少女对自己起了杀意,依然游刃有余地找着借口。
楚暮雨没再继续追问下去,晚饭后,楚暮雨一行人在约翰巴鲁斯的注视下离开了府邸,他们在布斯坦拥有自己的府邸,不过却也比不上这里。
看着那列马车渐渐走远,曼菲莉问父亲:“明天殿下还会来这里吗?”
约翰:“明天应该不会来了。”
马车里,弗西赛因对自己今晚在巴鲁斯宅邸所看到的一切感到不满,“殿下,对于约翰巴鲁斯越距的行为,您打算怎么做?”
身为勃朗家族的次子,弗西赛因从小接受着正统的教育,而如今已经成为楚暮雨的贴身骑士,他的政治立场毫无疑问是在这一边的,所以更是不能接受巴鲁斯家族这样的举动。
楚暮雨看着在黑夜中静静耸立的建筑,答道:“ 明天我回去城区以外的地方。”
他要看看巴鲁斯家族到底做到哪一步了。
——
第二天,楚暮雨一行人在宅邸吃过早餐后出发,出了繁华的城区,随着马车的慢慢行驶,外面的风景也渐渐变得迥异。
如果把布斯坦的中心城市比作一位年轻时髦的漂亮女性,那么布斯坦的郊外就是一位垂垂老矣的老人。黄色的泥土地上筑的大多是石屋和木屋,不少户人家的门前用木材围成一圈栅栏,偶见几匹马栓在门口,在外面的人都穿着色调单一而朴素的布衣。
简直和在城中居住的人宛如两个世界。
由于马车的出现在这郊外比较罕见,楚暮雨坐在上面可以清晰看见路边的人望过来的好奇的目光——疑惑、不解、惊讶、羡慕。
——贵族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日光热烈,直射的阳光照在土地上,似乎能看见焦黄的土地上冒出的股股白烟。马车里有调节温度的魔法器,所以楚暮雨并不能感受到外面的炎热。
“马车里坐着的是贵族老爷吧,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不会是那个巴鲁斯家族的老爷吧?真是不要脸。”
一些人目露愤恨,巴鲁斯家族对他们征收高额的税收,甚至还限制他们进城区的权限,泾渭分明,富人越来越富,穷人越来越穷,怎么能让他们不恨。
威尔利和安德穿着轻便的铠甲,身材高大挺拔,威严不凡,一般人不敢靠近这辆马车。
然而凡是都有例外。
一群五六岁大小孩子从旁边冲了上来,马车不得已停了下来。
为首的是一个看起来年纪稍大的男孩子,他站在最前面,双臂打开,仰头大声喊道:“贵族老爷,请帮帮我们吧!”
越泽握住身侧的佩剑,挡在了楚暮雨面前,警惕地看着外面。
楚暮雨心中一暖,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没事。”
他掀开帘子,站到外面。一群小孩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完全没料到想象中的贵族老爷居然是一个看上去只比他们大几岁的孩子。
班利张大嘴巴,呆呆地看着这个身着华贵服饰的贵族小少爷,对方漂亮干净得像是他在童话书中看到的小王子,他从来没有在现实生活中看到这么好看的人,他第一次有一种自渐形秽的感觉。
楚暮雨并没有生气,态度十分温和:“你有什么事吗?”
班利立马回神,应声道:“这位少爷,请原谅我们无礼的行为,但是我们也实在没有办法了。”
班利是这个地方唯一一所孤儿院里的孩子,跟着他一起的好几个小孩也是孤儿院的,这群孩子大多都是被父母抛弃的幼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一开始,孤儿院的院长还能勉强负担得起这里的费用开支,然后近年来,巴鲁斯家族不断提高赋税,孤儿院渐渐承受不起高额的费用了,日渐困难。
就在上个月,已经无力承担赋税的孤儿院被前来收税的军队警告,如果不将费用上缴,那么他们只能将这片地收回,以作其它用途。
“年纪大一点的哥哥姐姐们没办法,都不得不出去找事做来赚钱,但是这里根本没有高薪的工作,如果去城区的话还要交钱,我们根本没办法交出那么多钱。”
楚暮雨一行人随着班利来到了孤儿院,这是一家很小的孤儿院,篱笆围住房子,外面种着蔬菜和水果,看上去虽然简陋,却让人感到温馨。
越泽和弗西赛因都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因为越泽一直在外流浪,年纪虽小,却早已尝过各种苦难,对于眼前的景象并没有太大的触动。然而弗西赛因却是受到巨大的冲击,没法想象这些孩子到底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这些只有五六岁的孩童脸上看不出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