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虽然喊得非常含糊, 江何还是听见了, 飞身下了房顶站在江小甜面前,小姑娘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的, 一身鹅黄色小襦裙软糯清爽。
“洗好了?”江何眼底含着笑意。
江小甜仰起头看他, 脸蛋被水汽熏得红彤彤的,“嗯。”
江何问:“脚还疼吗?”
江小甜苦着脸点头。
二人进了房间,江小甜坐在床沿, 脚搁在老旧却擦拭得很是干净的木凳子上,右脚脚腕上肿了一大块, 红红紫紫的, 看起来有些吓人。
其实不只是崴了脚,还扭伤了脚筋, 江何用灵力帮她揉散淤血时,她疼得满脸大汗,最后上了药, 缠上纱布, 终于老老实实缩进被窝里。
江何将药放在床头, 让她自己上药, 先前被那几个人抓住说是被打了,也不知道伤了哪里,不过看样子应该不太严重。他说完起身就要走,可见到江小甜小兔子一样的红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的样子,便又心软坐了回去。
“有话要跟我说?”做家长真的是非常不容易。
江小甜在被窝里露出一个小脑袋,眼巴巴看着他,“我想回家。”
这个愿望江何就不能满足她了,迂回道:“除了这个呢?”
江小甜撇嘴,“我想小叔叔。”
这个也不行。江何皱眉。
江小甜有些委屈,“宋长老说是你杀了小叔叔,那些人都是这么说的,还说小叔叔杀了爹爹,入了魔,害死了很多人,说他该死。”
江何问:“还有呢?”
江小甜眼眶一热,“我不知道。从落月观回去的时候,小叔叔已经死了,那时还没有下葬,好多人都来闹事,他们见我准备灵堂,都骂我认贼作父,想要毁了灵堂,幸亏宋长老来得及时,我们才偷偷葬了小叔叔。所有人都说他做错了,我也知道他做错了,可是……可是他以前对我最好了,他死了,就没人会像他这样对我了……”
设身处地想一下,江小甜四岁多没了爹娘,就是叔父和哥哥拉扯大的,而哥哥忙着扳倒叔叔没太时间照顾她,她根本就是江钰养大的。
童言无忌,她此时说的,是她所看到的也是所能想到的。
但江小甜似乎怕江何怪罪,手伸出来紧抓着被子边沿,小心觑着他的脸色,急忙补充道:“我听紫苑姐姐的话,不会再想起小叔叔,也不要在人前提起他,我只是忍不住……”
江何理解,“他对你好,你可以想他,可以念他,但他做过很多坏事,这些都是不可磨灭的事实。你年纪小,从前不知情,大人的恩怨也不需要你去操心,不过现在一切都解决了,我杀了他为父亲报仇,也因为杀了他,锁阳仙城没了,你可以怨我,可以记住他对你的好,也要记住他的坏,只是千万不要学他,知道了吗。”
江小甜眼睫颤动,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真的可以吗?”
江何认真点头。
江小甜长松口气,又笑了起来,嘴角有个小小的梨涡,“那我以后可以跟着你吗?我不会嫌弃你的。”
“这话说的……”江何轻敲她脑袋,“就不打算告诉我你为何会在这里吗?”
“我可以以后再说吗?”江小甜道。
江何叹气,“随你吧,但你要告诉我,抓你的都是些什么人,知不知道他们为何会认定神剑在你身上?”
江小甜回忆道:“我听到他们说,他们是玉虚门的长老派来的,小叔叔死那天他也在,他说你用的不是晗元神剑,所以怀疑爹爹把神剑交给了我。”
“玉虚门?”
江何在记忆里搜寻一遍,脑海里想起一个蓄着山羊胡子的清瘦老头,外表看起来仙风道骨的,和蔼可亲,居然对个小孩都能狠下毒手。
“嗯,我听清楚了。”江小甜发觉他突然变得有些凶,语气很小心,“臭哥哥,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就没正经在江小甜口中听过几声哥,江何被这傲娇劲逗笑了。
“你说。”
江小甜犹豫半晌,终是开口,“哥哥,爹爹真的把晗元神剑给了我吗?”
江何没打算瞒她,于是点了头,“是,神剑就被封印在你丹田里,待你修为有成,便可唤醒神剑,收为己用。”
江小甜张了张嘴,很是惊讶,但又觉得很合理。不知道想了什么,眼眶红了起来,眸中蓄起水光。
“又怎么了?”江何最怕小孩子哭了。
江小甜瘪嘴,没忍住将哭腔泄露,“哥哥,对不起。”
江何笑了笑,捏捏江小甜泛红的小鼻子,把她的手重新盖进被子底下,“好了,天不早了,快睡吧。”
江小甜又把手伸出来,“那你呢?”
江何指了指屋顶,“我睡上面。”
江小甜皱了皱脸,“万一下雨了呢?”
“怎么会?”
话音刚落,天边轰隆隆打下一道惊雷,随之传来沙沙雨声,江何无语凝噎,江小甜也惊呆了。
“……那我睡门口,有事可以叫我。”江何起身,催促道:“快睡吧。”
小孩子睡晚了对身体发育不好。做家长就是格外操心一些。
江何转身朝屋外走去,江小甜看着他走,眼睛睁得大大的,滴溜溜地转着,对陌生的地方充满不安。
江何走到门前,又转身回去,把紫琉璃塞到江小甜手上。
在夜间,紫琉璃通体泛起幽幽灵光,剔透晶莹,既漂亮又会发光。
江小甜惊呼一声,眼睛都移不开了,显然非常喜欢。
这时蹲在门前偷看的系统也惊了惊,喵喵叫了一声以示提醒,但显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江何难得大方一回,道:“给你留颗夜明珠,不要怕,晚安。”
是个屁的夜明珠啊!那是天级法器紫琉璃啊!系统震惊到呆滞。
江何再度给小孩盖好被子,转身出屋,江小甜爱不释手捧着紫琉璃,又低声道了一句,“哥哥晚安。”
江何笑了笑,心底的愧疚感安稳些许,出去后关上门。
在门前廊下坐下,看着废弃庭中的沙沙细雨,江何想,若是他当时计划周密一些,或许江小甜不会流落街头,也不会被玉虚门的人抓起来。
系统无声跳到江何边上,也趴在地上看着雨幕,酸溜溜地嘀咕一声。
“好哥哥。”
江何笑了一声,靠在廊柱上阖上双眸,听着耳边雨声。
小雨淅淅沥沥,偶尔伴着几声闷雷,燥热的秋夜寂静如斯。
翌日清晨,雨停了,晴空碧洗,日头还未升起,面前就站了一个人,江何睁开眼一看,是江小甜。
江小甜紧捏拳头,一脸认真道:“哥,我要学剑。”
以前不是天天在学吗?江何按了按眉心,语气慵懒。
“不先吃个早饭吗?”
江小甜皱着脸纠结了下,小拳头抵在嘴边轻咳一声。
“也好。”
不眠不休赶了一天一夜的路,沈棠可终于回到无霜宫。
进内殿时,沈凉刚拔下沈清宵背上的最后一根银针。
沈棠丝毫没有自觉,站着一边看完沈凉收尾,待到床上的沈清宵坐起,披上衣裳时,她才开口。
“师兄,那个江何说他要见你。”
顿时屋里二人都愣了下。
沈凉很是吃惊看向沈棠。
沈清宵眉间有些苍白,怔愣不过稍瞬既逝,便按着额角问:“在何处找着他?他居然还敢见我?”
沈棠附和,“就是,这个人胆子也太大了!不过本事也不小。我放出天榜悬赏,那么多修士追杀他,愣是一个都没讨着便宜,逼不得已我才亲自出马,居然也败在他手里!师兄,这是何许人也,竟如此厉害?”
沈凉听完更是震惊,这说的真的是只有金丹期修为的江城主吗?
沈清宵的关注点却完全不在此处,而是皱眉惊怒。
“什么天榜悬赏,你让人追杀他?棠儿,我只是吩咐你去抓他!”
沈棠理直气壮,“可是师兄那天那么生气,他还夺走了赤焰花,这种人不是该杀吗?若非我技不如人,一定……哎,师兄你要去哪儿?”
沈清宵冷着脸起身,随手披上外袍,“他在哪儿?”
沈棠道:“天水镇。”
听她说完,沈清宵人已经越过沈棠,带着一身森寒走了,还顺手抓起搁在床沿的青雀长剑。
沈棠深以为然,这不是要去寻仇是什么?会情人吗?不可能。
练剑至黄昏,江小甜已经累得不行,尽管手里的剑只是从前在锁阳仙城时,侍女蕊儿给她准备的小木剑。
江何靠坐在廊下,一边看着街边随手买的八卦小故事书,写着城中大老爷家后院二姨娘和三姨娘吵架啊,谁家书生被藏身勾栏里的妖精勾去了心神啊之类的,手里抓着一把香瓜子慢慢磕,脚边懒洋洋地趴着一只小花猫,岁月静好,看起来十分悠闲自在。
这段时间他抽了非常多的零食,尤其瓜子居多,江何心想,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需要为零食担忧了。
江小甜早上的坚定已经被磨得差不多,叉着腰气喘吁吁,“我练了很久,天天练,天天练,可我根本感觉不到晗元神剑的存在,你是不是在骗我,其实神剑根本还在你身上。”
江何老神在在,“怎么会呢,或许是你的努力还不够,这样,你每一次挥剑,便在心中诚心祈祷,‘神剑啊神剑,你快现身吧’这样,每日如此,神剑总有一日会被你感化的。”
江小甜小脸一皱:“……”这种说法根本就是在哄小孩。
江何低笑出声,正经起来,“书要一天天读,剑也要一天天练,不是所有事情都能一蹴而就,要修炼,要飞升,要彻底拥有神剑,你现在所作出的努力还不到万分之一,只有一直坚持,不断努力,你才能觉醒神剑。”
江小甜撇嘴,道理她都懂,只是好久没跟亲人撒娇了而已。
江何想了下,放下书抬头看向她,道:“对了,既然选择修剑,那就好好练习,过几天我带你测一下灵根,看看你是个什么资质。”
江小甜闻言又起了精神,“真的吗?”
江何点头,正要说话,月老庙前殿传来一阵声响。
江小甜笑容一顿,抓着小木剑满脸警惕。八成是又有人上门挑衅了,从早上出去吃早饭到现在,她已经见到好几拨来追杀江何的人了。
江何不得已起身,朝外走去。
江小甜欲言又止,“臭哥哥,他们……”
江何拍拍她脑袋,“不用怕,有我在。”
“噢。”江小甜别开脸道:“那你小心点啊。”虽然这个哥哥很不称职,不过现在她只有这一个哥哥了,江小甜别扭地表示了自己的担心。
先前沈棠来都没占到便宜,更别提那些修为不到元婴的散修,纵然没了紫琉璃傍身,江何也能从容应付。
白天处理了几批修士,还没等到沈棠回来,到了晚间,江何领江小甜出去,去最好的酒楼里吃了一顿好的,回来后小孩回房睡觉,沈棠还是没有回来,他也只能继续等下去。
江何靠坐在门前廊下,一手运起灵力试图摧毁天罡锁。
院中寂静,月色悄悄覆盖这片大地,照清了枯井边的紫衣人。
一段时间后,天罡锁上的小阵法终于彻底崩溃。
江何长松口气,拔出手环随手扔掉,哐当一声,银质手环掉在枯井边转了几个圈,最后躺在一株枯草边。
可算解开了,真正重获自由后,江何活动了下右腕,神色愉悦,过了会儿不知为何,又起身捡起了那只手环,收进怀里,坐回廊下继续发呆。
而就在他坐下时,一柄寒尘划破月色,徒然袭来!
江何敏锐地嗅一丝熟悉气息,手上灵力凝聚,汇成长‖枪形状,不过一息之间,剑尖已指响眼前,剑气冷冽逼人,他当即握住长‖枪反手一挑。
只听哐的一声,那裹着磅礴灵力的长剑被打了回去,剑气与长‖枪相撞,巨大的冲击力顿时在院中荡开,狂风大作,卷起一地落叶枯草,似乎连屋顶瓦片也开始瑟瑟发抖,江何抬手一挥,设下结界提前护住身后小屋。
长剑回到一人手上,他正立在前殿高耸的屋顶上,黑衣冷峻,肩上披着的如霜雪般的细碎月光。
江何将灵力凝成的长‖枪倒提身后,勾起嘴角,“来了啊。”
沈清宵持剑而立,凤眸中尽是杀意,“将赤焰花交出来。”
“不可能。”江何道。
沈清宵跃下屋顶,雪亮长剑一眨眼便欺至身前,剑气震慑天地,与此同时,冰冷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那便去死。”
江何反应迅速,执起长‖枪扫开凌厉剑势,一边往院外退去,身法极快,足尖一点跃上前殿屋顶。
“想杀我,那就跟我来。”
转眼间人已不见,沈清宵薄唇紧抿成直线,紧握长剑追上。
荒废多年的月老庙经不起半点折腾,不是能放开手脚的地方,幸亏月老庙外有一大片林子,树木稀疏,空地很大,江何便带人进了林子。
坐落在镇子一角,远离人烟,便可放开了打无需半点顾虑。
沈清宵追上后并未言语,先是一剑逼近,气势汹汹。
江何持枪挡下,手心被剑气一震,心说沈清宵是真下了杀手的。
沈清宵面沉如水,望着他冷冷讥笑,“现在可算拿出你的杀手锏了,江城主,你可真是厉害。”
江何眨了下眼睛,“过奖。”
沈清宵不与他废话,“赤焰花呢?”
江何利落道:“抱歉,我不能给你。”
沈清宵深吸口气,压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