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捉住鱼皎皎放在她脸颊上的手,放在跟前用力一咬。
虎牙就像是锋利的刀刃,轻而易举便划破了娇嫩的皮肤,弥漫出血腥味来,陌生的感觉席卷了全身。
是痛感。
跟家人被处决那天的窒息感不同,这是纯粹生理上的难受,尖锐到让人连尖叫能力都失去了的疼痛感,整个身体都软了下去,漂亮的眼眸也跟着沁出了晶莹。
“疼。”
她有些茫然,看上去似乎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又似乎有些委屈。
棠华说:“这是惩罚。”
她舔了舔唇周艳丽的鲜血,轻轻吻了一下,莹莹皓腕竟神奇的止住了血,只是伤口却并未愈合,一只沾染着血色的玉色虫子慢慢的、慢慢的从伤口处爬了出来,啪叽摔到了地上,一动不动。
她还是搞不清状况的样子,泪珠要落不落,泫然欲泣的样子格外勾人。
棠华轻轻笑了一下:“你书没了。”
鱼皎皎:“……?”
她有些懵懵的被棠华重新穿好了衣服,蛊虫就好像从未在她身体里出现过一般,让她感觉不到任何不适,但她还是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可怜兮兮的、娇娇软软的,被像是牵线木偶一般的被拉去用膳。
但很快鱼皎皎就意识到了棠华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真的是字面意思上的书没了,偌大的寝宫,不仅没有书,连方砚台都找不到了,更别提平常摆在案前的宣纸了,通通都没有了。
鱼皎皎不在意自己生活的环境,也不在乎自己的健康、寿命,因为这些都是为了她的理想而存在的,她可以接受自己被杀,却无法忍受有人撕书。
她就是这么一个奇怪的人。
可现在,她的书没了。
以往棠华依着她,什么华服珠宝名贵字画都往她跟前送,厨师做了新奇的菜式也基本上都是她率先品尝到的,连棠华自己都未必能比她先尝个新鲜。
现在这种情况也没有变,但唯独书没了……
这简直是要了鱼皎皎的命!
她记事起便书不离手,寻常人看书总有个偏好,但她什么书都看得进去。她也不单单只是看,看完还会写下感悟,若是看到激动处,一首诗词、一幅画、一首曲便就这么诞生了,可见她对此有多痴迷。
所以现在棠华断了哪里是她的书,断的那是命啊!
可鱼皎皎还是不理解,她为什么要生气?
是因为蛊虫的缘故?
除了喂养出蛊虫的苗女以外,这事就只有鱼皎皎自己一人知道,这也是为了避免被宫中高手找出解蛊的办法来。
毕竟如果蛊虫真的无解的话,那现在坐在皇位上的人就该是苗人了,皇宫中养得那么多御医又不是吃干饭的,说他们一点办法都找不出来,那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鱼皎皎一直都没跟其他人说过这件事。
后来景国亡了,鱼皎皎大仇得报,也就忘了这事。
毕竟大仇都得报了,这件事理所当然的就被她放在了不重要的信息里,平常看书看得入迷,哪还有心思想这种无关又耽误看书的事?
所以直到盛明帝死时,鱼皎皎才恍然想起。
她还在盛明帝身上下了蛊。
不过她觉得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死亡而已。
她对生死看得很淡,甚至有一种随波逐流的态度,活也好死也罢,都无所谓。
活着她能多看些没看过的书,挺好;死了刚好下去陪爹娘,也挺好。
较真起来,反而是后者更合她心。
所以鱼皎皎很不理解,她为什么要生气,生死不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吗?更何况,死的又不是她……
断了她的书就算了,还不见她,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而且都不见她了,她就是想认错,又该怎么认?
鱼皎皎很郁闷。
她总是那样,像天边的月,看得见抓不着,冷眼旁观着别人为她痴狂,自己却万事不沾身,可当她被人捏住命脉时,却又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甚至平常被她所忽略的、不在意的各种宫中妃子的小手段,都被她一一使了出来。
什么生病、自杀、绝食、念经、抄书……能使的都给她使了一遍,偏偏棠华就是不接招,让鱼皎皎觉得心都碎了。
她已经有几百个时辰没摸到书了吧?
要不是她还清楚这是谁的地盘,要不是她还知道棠华是皇帝,要不是小苗在养出同生共死蛊后就因为反噬离世了,鱼皎皎真想让她体会一下什么叫同归于尽。
凭什么不让她看书呀?!
她不看书,难不成还看她吗?
她能有书好看吗?!
鱼皎皎真的觉得她难道不是上天派来折磨自己的吗?!
第27章 皇后多娇【七】
不管从下人那得到了什么消息, 棠华都没有去见她, 因为她怕自己见了就心软了。
她当然是生气的, 这倒不是因为她不惜命, 毕竟修炼到她这个境界的人, 谁还没死过几次?
他们惜命也不要命,成长起来没少以身诱敌, 所以鱼皎皎若是因为做实验、杀敌战死,棠华都不会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她凭什么要为了别人而死?那个人凭什么还不是她?
棠华的酸味都快溢出世界了。
要知道,蛊术难解,可又不是真的无解, 如果她想活的话, 早就该跟她说了,可她却是只字未提, 所以谁在她眼里最重要一目了然。
可偏偏在重情重义的人心里,活人又都是斗不过私人的。
棠华其实也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料, 毕竟是灵魂碎片不是本体,本身三魂六魄就不圆满, 每个碎片都有所偏向, 有的碎片人性会多一些, 有的碎片理性会强一些,可当这一切真的呈现在她面前了, 她还是觉得有些受不了。
她还从来都没为她死过一次呢!
一次都没有!
棠华越想越心塞。
她的低气压,这几日也让朝臣们都老老实实的,连跟政敌吵架声音都软绵得像是在调情。
毕竟人在不高兴时, 是很容易迁怒他人的,尤其是帝皇,就算明知他是迁怒,也没人能劝得了,这种情况下,当然得安静点了,甚至连常去的青楼都不敢去了,免得被捉住了小辫子。
饶是如此,朝堂上还是有不少大臣被挑出了刺来,苦不堪言。
朝堂上的事鱼皎皎不清楚,但对她来说,棠华这种行为无疑是难以理解,甚至是莫名其妙的,她完全不理解她为什么会为这种事生气,手上的疤倒还是小事,虽说很少会有女性喜欢自己身上有疤的,不过这对鱼皎皎来说却是无所谓,但一直不让她看书,这就真的让她很难过了。
她是真的喜欢书,她爹还曾笑言她是书虫转世,一天也离不开,跟有些离了五石散就不能活的人似的。
那只是她爹的戏言,现在鱼皎皎却觉得,这很有可能是真的,因为她真的觉得特别难受,吃东西都觉得味同嚼蜡,本来标准的身材都在短短几天内变得有些纤细起来。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鱼皎皎深刻意识到自己需要改善这个局面,要是改变不了,那她还是去找个舒服点的死法吧,反正没有书的世界,跟死了也没什么差别。
……
…………
鱼皎皎暗中的小动作,对棠华来说不是秘密,毕竟她对鱼皎皎的占有欲大的惊人,又怎么可能会派人盯着她,鱼皎皎自己也不会天真的以为自己身边就没有她的人了,这种事也就只盛明帝才能做得出来。
不过她需要的东西也不多,被发现了也无所谓。
她只需要一件舞衣。
鱼皎皎还算得上是有耐心,没有直接去找她,而是等到了晚上,白天她毕竟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棠华最近几天都歇在了书房,她后宫也就是个摆设,所以鱼皎皎要找她很容易,同时也更能感受到她对她的纵容。
只要她想去的地方,基本上都不会有人拦着她,连通报都不需要,虽然这是在对方有绝对自信不怕她惹事的基础下,可这已经很了不起的。
毕竟规矩总是该守一守的,不然有了一个破坏规矩的,就容易出现第二个,到时候那套规矩,就彻底守不住了。
棠华盯着桌上的奏折,片刻后把毛笔一扔:“雪衣,你来批。”
雪衣:“……喏。”
雪衣是棠华身边的大总管,不过她还经常帮棠华做一些下人不该做的事,本来能到棠华手里的奏折已经是被各个大臣处理过一遍的了,呈上来的都是他们无法定夺的,可就是如此,棠华仍然嫌奏折太多,经常没处理多久就扔给了身边的几个宫人。
好在给他们的都是次一级的,不然夏国的大臣就是被调.教得再温顺,也是该急了。
不过就是他们真的急了,棠华其实也不在乎,反正不是她自己的东西,就是玩坏了,她也不可能会产生负债感的。
她慢悠悠回了寝宫,推开门才发现原本摆设奢靡的宫殿此时被各色绸纱所掩盖,模模糊糊得让人窥不见多少东西,更无人点灯。
但等她踏入时,周围却突然亮起了灯光,光圈中间,是个身穿红色舞衣的女子。
绸缎般的长发披在脑后,腰侧露出了一段雪肤,舞衣布料算不得暴露,除了腰侧那一截,竟是都被遮得严严实实,半点不漏。
环佩叮当,随着女人起身舞动,她身上的首饰也跟着响了起来,像是在奏乐,她跳的是水袖舞,腰肢柔软,眼波如水,脸上也画了艳丽的妆容,但神情却又不嫌媚态,只是眉目轻敛,显出些温顺来。
神女献舞,处处惊艳,如妖如魔。
没见过市面的棠华站在原地,整个人都傻了。
鱼皎皎本就是个大美人,只是平日里不爱穿艳丽衣服也不爱浓妆,但此时一用心打扮起来,却半点不让人觉得违和,眉心艳丽的火莲,更是一点都不及她眼波流转时露出的风情,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心尖,让人跟着颤了颤。
偏她自己毫无所觉,水袖跟挠人的猫爪似的拂面而过,却偏不让人抓住,直到乐曲渐低时,才逐渐靠近。
水袖被她当成了锁链缠在腰后拉紧,让人跟着一起跌了过来,她纤细的小腿跟着缠住她的腰,献上一吻。
棠华的大脑逐渐空白,千般妩媚,万种姿态都尽数化为喘.息吐出。她根本就不给她回神的时间,像妖精似的蛊惑着她,然后呀,在她最不设防的时候,用甜腻地嗓音问她:“妾可以进书房陪你吗?”
棠华:“不行。”
鱼皎皎:“…………”
她内心不由涌出数句脏话。
棠华笑着搂住她,点了点她鼻尖:“我可不吃美人计。”
鱼皎皎不想说话。
她的表情可一点都不像不吃美人计的样子,反而跟看见了骨头的狗似的,眼睛都是红的,勾一勾手指头就过来了,鱼皎皎甚至还专门找嬷嬷学了房中术,可谁能想到呢?嫖客她只嫖,但是她只打算吃霸王餐!
这可太亏本了!
鱼皎皎孩子气的撅起嘴,对她油盐不进的态度气恼不已,直接一脚将她踹到了一边。
棠华也不恼,捉住她的脚抱着啃了几口,一点都不嫌弃。
鱼皎皎气得直接把脚往她脸上怼,但偏偏棠华还是笑嘻嘻的,鱼皎皎一时间都分不清到底谁吃亏,遂收了回去,软绵绵的晃着她:“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把书还我嘛?”
她真的抓心挠肝的想接回她的心肝小宝贝们,为此什么招都使出来了。
鱼皎皎是真的急了,本来她看书就上头,一天不碰就觉得浑身不舒坦,更别提是断了几天了,现在眼泪都要下来了。
棠华顿时就心软了,就像是被放进了锅里的鱼,满腔的爱意激动又热烈的跳跃着,同时又无能无力让对方一起感受这种局面。
要是她哪天能为自己做到这种程度,棠华觉得,她就是死也无憾了。
事实上,棠华其实是真的产生过直接让她断粮,强迫她移情别恋的想法,可她总是这样守不住底线,轻易就一退再腿。
棠华不动声色地搂紧她,不许她再抬头看自己,不然自己肯定会守不住底线的。
她将下巴搁在她发顶,语气轻飘飘的:“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鱼皎皎立即问道:“什么条件?”
棠华微微一笑:“为我写诗。”她顿了顿,补了个后缀,“情诗。”
不加这句的话,棠华都不敢肯定她能写成什么样子。
鱼皎皎呆了一下。
她自是会写诗的,她不算是一个死读书的,琴棋书画御礼乐她都有所涉猎,诗词这种在读书人间流行的存在她自也会,在跟着爹学会后就没少写,入宫后更没少写过思念他们的诗词。
不过她不爱炫耀,这些东西除了伺候她的侍女以外,更是无人得知。
但她写的诗里可不包括情诗,连少女怀春的诗都无,从跟盛明帝订婚到成为皇后,鱼皎皎更是一首相关的诗都没有。
所以棠华这个要求,还真有些难为她了。
可在她愣神时,棠华又慢悠悠的开始加条件:“七日一首。”
鱼皎皎赶紧捂住她的嘴,这种事本就是看情绪的,感情不到位怎么都写不出来,到她嘴里却像是大白菜一样的,鱼皎皎都生怕她下一秒就将这个期限给改为一天一首。
棠华笑眯眯的拿开她的手:“你现在就写一首,我就立马把经楼腰牌给你。”
鱼皎皎的眼睛噌的就亮了,张口就来: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