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慕脩眼露茫然看向他,被他阴沉的脸色将嘴里的话断在了喉头
谢锦二话不说,手下动作极快,解下了慕脩的腰带和衣带。
衣带滑落,衣襟半敞,露出被纱布缠得密不透风的腰部,隐隐有血色渗透出来。
慕然来不及惊讶谢锦居然能对自家皇兄这般动手动脚还没被一剑戳死,目光凝在慕脩腰部,道:“皇兄你这伤是王兄造成的?”
谢锦道:“正如王爷所说,所以..陛下从来就不欠你们的!”
说完拽起慕脩就走。
慕然腾的起身,没来得及开口挽留,门外的光照进来打在他脸上,陡然生出一丝愧疚。
自己究竟在想什么呢?
若皇兄要杀他们兄弟,当年登基之时就暗中处理了,又怎么会封王还赐封地,好吃好喝养这么多年。
总不会是生怕百姓不知道他们这些曾经的皇子还活着吧,所以要先昭告天下然后再杀?真是疯了。
一路上引起不少下人侧目
进了慕脩休息的房间,谢锦依然觉得胸腔中的那口气未曾平复。
就因为殿下做了皇帝,就活该欠所有人的吗?
可殿下他心里根本从来都不想做这个皇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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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年,东宫西苑
年轻时候的赵承德跟赵小贵有几分神似,皮肤都很白,像个小白脸。
他端着一个托盘走进西苑,一眼便瞧见了树枝上那个黑衣少年,垂下的衣摆在风中飘扬。
黑衣少年双手枕在脖颈之下,正悠闲的晃着腿。
赵承德叫道:“宋小公子。”
宋淮安侧头看过来,下一秒坐了起来,修长的双腿垂在半空中,道:“有事?”
他知道宫里的下人都怎么议论来历不明,出身寒酸的自己。
即便是太子殿下这个贴身太监,对自己也颇有微词。
不过,反正他也不在乎。
赵承德笑了笑:“不知道太子殿下午睡可起来了?奴才送药进去,怕扰了殿下读书。”
宋淮安看了一眼窗的位置,跳下树,道:“似乎还没有,药给我,我送进去吧。”
赵承德犹豫一瞬,还是递给了他。
“那就麻烦宋小公子了。”
“嗯。”
宋淮安对他没什么热情,转身朝屋内走去。
正值酷暑,屋内却凉丝丝的,冰鉴内乘着满满的冰块,旁侧摆放了一架装有扇叶的物件,一个丫鬟正站在后面手动驱动,风把寒气送到屋子的每一个角落。
这玩意儿看起来丑丑的,但据说是他国进贡,夏日用来扇凉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宋淮安摆了摆手:“退下吧。”
丫鬟拂身,无声退下。
宋淮安走至床榻之处,挂起两边床幔,轻声道:“殿下,起来喝药了。”
半晌后
床上的少年睁开了尚还迷蒙的双眸:“淮安,什么时辰了。”
宋淮安淡淡道:“快要申时了。”
慕脩一惊,倏然坐起身,丝被滑落。
他一边套外袍,道:“居然这么晚了,父皇昨日说今天晚些会过来抽查功课,若是被他看到本宫如此倦怠必然痛心。”
宋淮安也上手替他穿衣服,安抚道:“殿下,何必如此慌张,昨夜您读书读到丑时才睡,早上下学过后又读书,未时才睡下,功课再重要也不及您千金贵体,皇上又何曾不懂这个道理。”
慕脩任由他有条不紊的给自己穿上衣服,笑看他道:“淮安,你不懂。”
宋淮安敛着眉:“草民是不懂,您已经是太子殿下了,何必还要如此拼命。”
慕脩趁着宋淮安跪在地上为他穿鞋靴的时候,摸了摸宋淮安的头,语重心长道:“淮安,皇族也有帝训,历来储君必须品行兼优,六艺俱佳,无德无能者即便身为嫡长子,也没有资格登大宝。”
宋淮安半跪在地上,问了一句:“殿下很想当皇帝吗?”
慕脩沉默片刻,摇头道:“不想。”
宋淮安瞥起眉头:“那殿下为何还要为难自己?”
慕脩看着他,眼神柔和:“淮安,这宫中之事又岂非表面上看去那么简单,本宫若不为难自己,待他日被废,母妃和你恐怕就只有被别人为难了。”
宋淮安抓住慕脩的手,坚定道:“殿下,我可以保护你。”
慕脩笑而不语
可那时的慕脩又何尝把这样一句被他当做小孩子戏言的玩笑话当过真呢。
待沙场归来之时,已经容不得他选择了。
...
回京的马车行驶在官道上,有些颠簸
谢锦与慕脩面对面坐着,面前一方小案几,案几上摆了一盘点心,一壶茶。
谢锦抬眼看了一眼慕脩,伸手替他倒了杯茶:“陛下无需忧心,王爷会想通的。”
慕脩回神,唇角微微扬起:“他今年也二十有三了,不小了,朕没什么好忧心的。”
谢锦笑道:“原本看陛下隐有愁绪,还以为陛下放心不下,倒是我揣测错了。”
慕脩淡淡道:“你也会揣测错吗?你如今倒是学会点到为止了。”
谢锦笑而不答话
待两人回宫之后,方才知晓,这段时间除了京城以外,周围又有诸多地方饱受假‘宋离鸢’及其爪牙的骚扰。
引得百姓骂声连连,怨声载道。
第104章
京城郊外某处小楼
这是座竹制的两层小楼,周围茂密竹林环绕,青石小径纵横交错,即便是走过十遍百遍的人一不小心也容易走岔了道。
林中面对面坐了两人,中间一方棋盘,竹叶纷纷扬扬而下,像一场雨,也像一场落花。
他们的衣袍和墨发被竹林中的微风轻轻卷起,仿佛身处的不是这喧嚣尘世,自成另一片静谧天地。
一个不骄不躁,一个不温不火。
不知过了多久,终有人开口叹息道:
“看来这一局,寡人又输了,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语气中有几分沮丧又夹杂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开口那人眼型狭长,形似狐狸,潋滟中夹杂几分遗憾的望着眼前黑白交错的棋盘,秀挺的鼻,丰满的唇瓣微微挑起。
一袭没有什么花纹的黑色缎袍,光滑的面料,颇有几分居家的闲适味道,广袖随着他撑下颔的动作滑落手肘,露出一截劲瘦白皙的手腕,腕上戴着一串青玉手串。
那青玉莹润无丝毫瑕疵,青色中隐隐透着澄澈的绿,一看便知是极品好玉,价值连城。
这种青玉也叫帝玉,四方诸国之中唯有北燕出产此玉,即便是作为第一大国的南楚,恐怕也只有每年御贡那点儿。
眼前人的身份,已然呼之欲出。
另一人闻言,应道:“多年过去,你的棋艺当真是毫无进步。”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已经经历了太多次相同的事
男子笑意愈深:“论下棋,寡人怎么敢与皇叔相提并论。”
另一人抬眼看了他一眼,眼神淡淡:“这种棋局不过纸上谈兵罢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男子站起身,风掀起他的衣摆。
他负手而立道:“果然什么事儿都瞒不过皇叔,宋离鸢若能得到,对我北燕必然有极大助力,必要之时出此下策,还望皇叔莫怪。”
后者面上毫无波动,伸手从对面白棋的盒子里取了一子,施施然在棋局上落下。
原本已经被逼到绝境,已然成为一盘死局的棋盘却轻易被这一子逆转了。
绝处逢生,俨然有了与黑子再战三百回合的余力。
男子眼神一亮,眸露叹服:“皇叔果然精于棋艺之道,智谋世间恐再无第二人了。”
对面的人垂着眼,并无应答的打算。
须臾后,终是独自结束了这局棋。
棋盘之上的黑子和白子势均力敌,最终玉石俱焚,谁也没赢。
男子遗憾道:“可惜了,这样一局好棋。”
“没什么可惜的,这世上之事有因必有果,有时候有些事本就只能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男子不解他话中深意,看着地上的棋盘就如同这天下局势一般,心中颇为苍凉。
“当年若皇叔愿意坐这个位置,恐怕如今咱们北燕也不会屈居第二了。”
不论他言语多么真挚,情感多么深厚,被他唤作皇叔的男子依旧毫无动容,就像一尊用冷玉雕琢而成的玉像。
声线冰冷而凉薄,没有一丝人气,他说:“你既知我心意,又何必多言,多年前我如此,如今亦然。”
男子不甘道:“多年前,皇叔是因血海深仇在身,如今呢?还不够吗?”
后者不语,薄得有几分刻薄的唇抿着,毫无颜色。
他已经用最直接的方式作出了回答。
男子的脸色缓缓沉下来:“皇叔又何必要如此无情?寡人承认,慕沉央是难得的明君,但他太过心软,宋离鸢一死,难成大事。”
另一个人沉默片刻,开口道:“玉笙,我说过的。”
翟玉笙回过头来,狐狸般的狭长眼眸里满是不甘,愤懑:“说过什么?皇叔说不愿入世吗?皇叔分明是偏心!”
“天生帝王命,又岂非是你我以人力能够改变的?”
“那皇叔你不也...”
“闭嘴。”
翟玉笙也知自己一时情急说错了话,缄默不言了。
男子也无意责怪他,只道:“找我来所为何事?”
因为翟玉笙不知道,他却很清楚。
篡改天命,无人不付出惨痛代价,这样的念头,萌生那一刻就必须掐灭。
翟玉笙犹豫片刻:“皇叔觉得寡人这么做,是对是错?”
男子反问:“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翟玉笙早已失了棋盘之上的淡然,咬牙道:“皇叔不是说天生帝星命中注定有贵人相助?那么寡人为何不能抢过来?正好宋离鸢已经死了,这要是从前难免还会落天下人口舌,如今不正是正中寡人下怀。”
男子早已猜到了他的目的:“所以你牺牲了你的亲妹妹?”
翟玉笙冷笑:“亲妹妹算什么,一将功成万骨枯,只要能达成目的,便是有意义的,端静一向温婉大方,相信她一定能懂寡人的心。”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男子没有再开口
想来,他自己的时间也不多了。
....
宋离鸢活着的时候树敌颇多,不论是江湖还是朝廷,想杀他的不计其数。
但因他被囚禁在皇宫三年,原本有意与他交好的官员或者依附于他的官员都各自寻了其他的靠山,仇人都没能寻到空子的同时他的势力也薄弱了不止一点半点。
后来他身死的消息传出来,大家都觉得是当今天子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还曾感叹过这个十多年前便以‘宅心仁厚’闻名的太子殿下也当真是心狠手辣,居然连膝下最忠心的狗都杀了。
时隔半年多,原本都以为投胎了的人竟然敢光明正大的跑出来,仿佛在彰显‘我还没死’的信息。
整个南楚都如同一锅烧得滚烫的沸水,沸腾,无法抑制。
天下人都觉得自己被骗了
更有甚者觉得被戏耍了
前段时间因为谋反的事情,为了不牵扯靳安王,那些被处理的官员的缘由都是保密的,只有朝臣才知道内情,但是也只知道是谋反,并不知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而百姓对于朝廷有畏惧虽不敢多言,但是难免心里没有一堆一堆乱七八糟的猜测。
如今又是这件事爆出来。
当初是慕脩昭告天下离鸢丞相自尽于东宫,如今却活生生出现在人前,而且不止寥寥几个百姓见过,很大一部分人都看见了。
这下子就算是一开始极力维护慕脩的百姓如今也有些动摇了。
而且在谢锦和慕脩返京的途中,和亲公主无故身亡的消息就已经被有心之人走漏了,百姓愈发惶恐不安。
这一个一个大石砸进湖中,惊起巨浪,虽还没看到结果,但是明眼人都知道此时不过是暴风雨前的水面。
树欲静而风不止。
宫里也不平静,这几日御史台快被朝臣的奏折淹没了。
各地都不宁静,都有自称是丞相爪牙的人现身,烧杀抢掠。
即便是小城镇,也不放过。
一群小官压不住了,也不知该如何处理,只好全部送到皇上手上。
赵承德短短数日,拂尘都快甩秃了:“哎哟喂,快想想办法吧,这可怎么办!王爷如今是不闹腾了!可这朝臣和百姓又开始闹了!还一发不可收拾了!”
段南坐在殿中,手肘边的小几上放着好几沓的折子,谢锦坐在另一张椅子上,他身后站着一脸忧色的方原。
龙案上也堆满了金灿灿的奏折,几乎要把坐在后面一本一本翻看的慕脩遮完全了。
慕脩墨眉拧起,看着折子上那些差不多的内容,下意识转着拇指上的镂空玉扳指。
段南道:“恕臣直言,这其中必有蹊跷,如若不然,百姓的反应怎会如此激烈。”
谢锦合上一本折子,‘啪’的拍在桌上,冷笑道:“这些官员拿着月俸却丝毫起不到官员应该起的作用,连这点事都平不了,还敢送到御前,你们御史台的官员也不想做了?”
若是当年他还在位之时,不论是拿着月俸不做事的还是尽不到自身职责的,早就罢免了。
陛下日理万机,若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送到御前,那还要这满朝官员有何用?
段南半点没推脱,站起身面朝龙案方向作了一辑道:“这群小官平日里没什么主见,也不曾同时遇到过这么多事,牵扯太多太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