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
也有官员不知是在叹息还是在讽刺道:“柳大人你也别惋惜了,这种福分咱们这些傻小子可享受不来啊。”
被唤作柳大人转念一想,也是。
翌日,所有人快马加鞭赶回京
以往每年春猎都在皇家猎苑,连个大型动物都没有,反反复复看烂了的景色,即便是再多赏心悦目的花草也难以挽救审美疲劳。
今年这春猎独出心裁,确实让这群公子哥见识到了真正大自然的魅力,山上很多大型动物,且好几个公子哥险些被毒蛇给咬了。
唯有这一次,才起到了春猎的真正作用。
但是却半路出了这种意外,官员们都精明,始终缄默不言。
公子哥们虽心里隐隐觉得不太对劲,却也不知道哪里有问题,而且他们更注重玩乐。
大多刚进入状态,准备剩下几天大干一场,争夺一下今年春猎桂冠
谁也没想到今年春猎会这样匆匆结束,令人猝不及防。
瑶华宫,当年的二皇子生母太妃娘娘住过的地方。
这座宫殿十分之大,可是已经多年不住人了,平时只有打扫的宫人出入这里。
这是宫里唯一一座没有种植一棵桃花的地方。
当年的太妃娘娘最喜欢的是牡丹,最厌恶的就是皇后喜欢的桃花。
主殿的大门敞开着,殿中帘幔翻飞,院中微风卷起地面上的枯叶,无比萧条,让人有一种误入冷宫的感觉。
慕脩站到了门边,扫了一眼院子。
身后随行的丫鬟生怕被怪罪,赶紧道:“陛下饶命,这些日子王爷他不允许人打扫,只要一安排人进来打扫,王爷就拿东西砸她们。”
慕脩冷淡道:“退下吧。”
丫鬟松了一口气,转身退下。
慕脩举步迈进殿里,廊柱上挂的纱帐被放了下来,四周窗户也大开着,风从窗户吹起来,卷起纱帐轻扬。
纱帐后是一道人影,场景十分令人发憷
慕脩自然丝毫不惧,撩开帘子
慕信早已没了前几日的容光焕发,英俊的容颜上一片颓然,他坐在暗金色的地板上。
慕脩瞳孔微微一缩,这场景与十多年前,太像了。
他登基那日,慕信的母妃就是用匕首自刎于这间大殿。
待慕脩匆匆赶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年纪还不大的慕信跪坐在地上,怀里搂着他母妃的尸身。
听到他的脚步声,慕信转过头,用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那个眼神
让慕脩记了许多年。
周围的陈设都很华贵,一切的一切都看得出来是精心布置过的,任何一样都价值不菲。
可越是价值不菲,越像是一座用金银打造的囚笼,坚不可摧,让被困在里面的人一点一点失去希望。
亦如多年前
不过这一次,慕信的反应不像当年
听到慕脩的脚步声,他转过头来,看着慕脩缓缓笑了:“太子皇兄,你来了?”
这声皇兄让慕脩精神一晃
有多少年,慕脩没有听到他这样真心实意喊上一句皇兄了。
有多少年,没有见到那个明明心中敬重着哥哥,却也得听母妃的话
不能接近他,不能喜欢他,不能跟他说话,也不能接他递过来的东西的隐忍少年了。
慕脩微不可察的点头道:“嗯。”
慕信笑了笑,垂下头继续盯着地面,场面一时间凝固了,他们谁也没有要急着开口的意思。
第95章
最后还是慕信先打破静寂,缓缓道:“这么多年,皇兄明知道是臣弟在背后做小动作,为什么还纵着我?”
慕脩一如既往惜字如金,道:“亏欠,是朕欠你。”
慕信抬头朝他看过来,半晌后笑了:“皇兄你有什么欠臣弟的?因为没把皇位让给臣弟吗?这皇位有什么好的,好好的皇兄变成什么样了,哈哈哈哈”
笑声苍凉,响彻整个大殿。
慕脩没有说话,只皱眉看着他。
慕信好似要将眼泪笑出来,声音断断续续说了一句话,让慕脩浑身一震。
他说:“可我还是喜欢曾经的太子皇兄...哈哈哈”
慕脩欲言又止,道:“沉璧。”
慕信转过头来,道:“别叫我这个名字,父皇他老人家可真会取名字,皇兄你深陷枷锁,臣弟玉璧沉潭,您说他属意的皇位继承人是谁呢?”
央字的释义非常不好,加之这个字本身就像一个戴着枷锁的人,一般戴这种木枷锁的人都是死囚。
只是如今去争论孰是孰非又有什么用呢?
慕脩没有再说话,慕信的状态很不好,神色呈癫狂之态。
慕信一直在笑,笑声却满是悲呛。
也许本来就足够悲呛吧,生在帝王之家本身就是一场最大的悲剧。
慕信笑够了,才缓缓收敛起笑容:“那么即便臣弟将我母妃的死强硬扣在你头上,皇兄为什么从来也不肯解释一句?”
慕脩淡淡道:“无需解释,你知分寸。”
这些年,慕信明里暗里勾搭朝臣给慕脩添堵,虽然从未下过死手,却也够得他烦心了。
而慕脩明明心里跟明镜似的,却只是将他的责难一一化解,除此之外再无动作。
慕信牵了牵嘴角:“可我这次...差点就杀了你呢。”
慕脩的脸色寒凉了几分,道:“所以,告诉朕理由。”
慕信是他弟弟,怎么样对他都可以,但是此事却牵扯到了他心尖上的人,他唯一一次心底是真的动过怒的。
慕信冷笑道:“还需要什么理由?臣弟给皇兄你使跘子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他眉目间依稀还能看到当年宠冠六宫的宠妃几丝风韵。
慕脩却毫不留情拆穿了他
“若你要朕的命,不会隐忍十多年不发,况且就算如此你也不必急在这一时。”
慕信愣愣看了他一眼,双眼放空了会儿,低声道:“皇兄莫要太过自信了,别忘了,你我之间还隔着一层杀母之仇,即便到了现在,我仍旧这样认为。”
慕脩直直看着他:“你恨朕,朕信,但你会对朕起杀心,朕不信。”
慕信抬眼看着他,眼睛里说不上是自嘲还是不甘心。
不得不承认,慕脩的感觉是正确的。
从一开始他便也不是真心实意恨他的,只是那时尚还年幼,失了这个世界唯一血脉相连的亲人,能够支撑他活下去的只有仇恨。
从头到尾,都只是为了恨他而恨他。
慕信不想当皇帝,可当皇帝是那个十月怀胎把他生下来的女人唯一的夙愿
她荣宠了一辈子,最终选择了那样的方式去死
大抵对自己是很失望的。
慕信也想过要帮她完成
可是,下不了手杀坐在皇位上的人。
他恨自己,也恨皇位上那人。
也许一开始他就不应该接受任何人的好意,活成母妃心中希望的样子,一心夺嫡坐上那个位置,成为母妃争权夺利的工具。
多好。
慕信垂着头,两鬓垂下几缕乱发,苦笑道:“皇兄是何时开始布局的?”
慕脩也不隐瞒,果断道:“几月前。”
慕信笑容里满是嘲弄:“难怪,难怪一向勤政的皇兄会忽然间一蹶不振,我还当真以为宋离鸢的死能够对你产生影响,果然还是我低估皇兄你了...我派人混入四方边城挑起民变之事,你也知晓吧?”
慕脩‘嗯’了一声
宋离鸢的死未必没对他产生影响
可是所有人唯一算漏的是,宋离鸢回来了。
慕信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自以为运筹帷幄之中,是那双在布局的手,最终却发现自己早已成了别人手里的棋子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慕信道:“那敢问皇兄还有什么事是不知晓的?”
慕脩一脸正经道:“不知你有头熊叫飘飘。”
慕信忍俊不禁,终究没忍住笑喷了:“皇兄你真是...”
成王败寇,他认了。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即便到了这一步,慕脩也没有下旨杀他。
慕脩道:“你找到的那个布阵之人,从何而来?”
慕信垂下头,语气有一丝颓然道:“臣弟不知,他是自己找上门的,那日你们逃了,臣弟想找他破了那阵法,不曾想他却如同人间蒸发。”
慕脩道:“你可还记得那人有何特征?”
慕信道:“他全程戴着面具,即便在臣弟面前也从未摘下过,所以没有看到过脸,但是他有一头白发。”
白发....
谢锦这一觉睡了好几天,睡得意识混沌,浑身发软。
醒过来的时候,床前坐了一个人
一身道袍,两鬓斑白,仙风道骨。
谢锦险些一句‘师傅’喊出来
还是那人先察觉到他醒了,笑睨着他:“醒了?感觉如何?”
谢锦缓缓坐起来,熟悉的景致映入眼帘。
俨然就是他住过好几个月的偏殿。
他装作茫然:“老人家,您是?”
那人脸上笑意慈祥,道:“是陛下请来为小公子看病的,无名之辈,无需挂怀。”
若是一般人就被唬过去了,可谢锦壳子里住着的是对皇宫了如指掌的宋淮安。
对面这人哪里是什么无名之辈,分明就是大名鼎鼎。
南楚最富有神秘色彩的人,国师。
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谢锦总觉得自己这位师傅很神奇。
明明是一个鹤发鸡皮的老人了,却有一双特别漂亮的眼睛,瞳孔像是精心打磨过的琉璃珠,漆黑一片,好似连灯光也映不进他眼底。
谢锦试探道:“老人家可会武功?”
国师微微一愣,继而笑道:“小公子说笑了,老朽一介修道之人修武做什么?况且就算老朽想,只怕这身子也力不从心了。”
不得不说,凤凰山上哪个可以随意更改阵法的神秘人,还有那个关键时候吸引走谢迟的黑影以及将慕脩引到自己身边来的黑影,让谢锦起了些许疑心。
这几个人有没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而这个人连谢迟和慕脩都能拉开一段距离,即便是在阵里,也足以证明是个高手。
可国师做了他多年的师傅,可是完全不会武功的。
于是,如今一看,又好像所有的疑点都成功被推翻了。
国师不知他复杂的心绪,只放了两瓶药在桌上,叮嘱他道:“你身体过于消耗,伤了根基,服用此药可帮你早些恢复如初,一日一颗,莫要粗心忘了。”
谢锦颔首道:“多谢老人家。”
国师道:“那老朽就先走了。”
谢锦送了国师到了门口,正好撞上一人。
两人颔首道:“陛下。”
慕脩点了点头
国师甩着拂尘,施施然离去。
慕脩进了殿门,忽然道:“你怀疑国师?”
谢锦‘啊’了一声,才反应过来:“原来你听到了啊。”
但谢锦又不好跟他解释,这世上要论奇门遁甲,五行八卦,无人能出他师傅左右,于是道:“就随便怀疑着玩玩,不必当真。”
慕脩:“......”
谢锦抓了抓头发,冲他笑了笑
慕脩道:“没事了吧?手给我?”
谢锦不明所以,但因为慕脩眼神实在太过专注,他还是弱弱的投降了,将手递过去
慕脩的手掌握住他的手,翻过掌心
原本血肉模糊,根本不能看的手如今好多了,血眼都结了痂,就等新皮肉长出来然后自然脱落就不会留疤。
慕脩看着他的手心,仿佛在看什么珍宝,声线没什么起伏道:“疼吗?”
谢锦反应了会儿,才意识到他是发现自己这伤怎么来的了,于是只能道:“还好,不怎么疼。”
当时为了控制两人继续下滑,他将两根那么粗的藤蔓缠上了自己的一只手,剧痛痛得都麻木了,他现在确实是想不起来那时到底痛不痛,有多痛了。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痛苦过去之后,会短暂的忘记当时的感受,只有在下次面临同样困境的时候才会想起那刻骨铭心的痛。
撒谎。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面前这个人都能让他心疼得颤抖。
他从前是不信鬼神的,更别说借尸还魂这种玄之又玄的事情
可现在却由不得他不信了,因为越靠近这个人
越敞开心扉去接纳他,就会发现他分明就是那个人。
这样为了别人付出一切不求任何回报的傻子,世间怎会出现第二个呢。
谢锦见他走神,开口道:“陛下?”
慕脩回神:“何事。”
谢锦道:“此事不知您有何见解?”
慕脩摇了摇头:“不可能是国师,历朝历代,国师不知为南楚逢凶化吉多少次,且朕自娘胎里带有顽疾,也是国师一手拔除,若他真想杀朕,又为何要救朕?”
谢锦沉默,确实说不通。
慕脩不是蠢人,若是说得通,他不可能不怀疑。
一阵眩晕袭来,谢锦扶了扶脑袋,坐在桌边。
慕脩脸色微微一变:“怎么了?”
谢锦摆了摆手道:“无事,只是有点头晕,许是还没缓过来。”
他算是发现了,自从重生之后就仿佛一朵养在温室里的娇花儿,半点风吹雨打就能让他凄惨无比。
堂堂七尺男儿,这种感觉真是令人倍感屈辱啊。
慕脩看了他苍白的脸色半晌,忽然扬声道:“传膳。”
谢锦倏然抬头
慕脩淡淡道:“这眼看快一个星期了,你昏迷着喂不进食物,约摸每日只吃一碗稀粥,如何能不头晕?”
谢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