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步朝另一边边走边朗诵道:“有什么好臊的,小伙子你还太年轻,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杨子惑气得跺脚
谢锦陷入沉思,这个人究竟是谁?
两人回到街上,找了个角落脱去身上的外袍和面具,外面天色已经渐晚
抹黑走出巷口,杨子惑才看清谢锦的脸,吓得舌头都不灵活了
“公公公公...丞丞丞相大人?!”
宋淮安道:“你先回侯府,就说我在春风楼歇下了,这段时间务必帮我稳住母、母亲和兄长他们。”
其实他现在心绪颇为复杂,如今沦落到要靠易容才能以自己真面目示人的感觉,实在是不怎么好
杨子惑望着月色下比他高出一截那人清冷的凤眸,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傻乎乎的点头过后神色恍惚地往侯府跑
第67章
“你说什么!这个混账!本侯就应该打得他下不了床!”
谢荣山怒发冲冠,一拍案几,一双虎目瞪着杨子惑
后者缩了缩脖子,这才清醒过来,估计自己是又着了二爷的道了!
杀千刀的瞳术!不过二爷从小到大都在京城这一片活动,玩弄风月倒是极有一套,不过要真说认真学什么,他好像丝毫没有印象
那二爷究竟是在何处学到瞳术这种早就失传的功法的?
杨子惑百思不得其解。
侯府夫人捏着帕子在旁边劝慰道:“老爷,别气了,事已至此,若大动干戈将锦儿从春风楼带回势必会引起百姓注意,若有心人再在背后推波助澜,京中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谣言恐会愈演愈烈,眼下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更何况老爷您不是担心锦儿做出糊涂事吗?这样岂不是最好的?”
谢荣山胸口微微起伏,敛眉沉思,夫人说得很对,比起喜欢上男人冒天下之大不韪来说,就算是娶上十个八个青楼女子好像也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这一夜,侯府中的众人各有心思。
而宋淮安则裹着袍子乘着夜色来到了一座府邸前,这是一座看起来低调却暗藏奢华的宅邸,大门上挂着的匾额上用非常秀雅的字体勾勒出三个踱金大字
——御史府
宋淮安看了很久,夜风吹得他袍角猎猎作响,门口的灯笼将他的影子投在地上拉长
他站了多久,守门的侍卫就盯着他看了多久
直到这阵夜风吹过脖子根,几个守门的才缓缓打了个寒颤,对视片刻,合伙将一个格外瘦弱的守门侍卫推了出去道:“快,赶紧上去问问,这大半夜的穿成这样往这黑漆漆的大街上一站,还真是怪渗人的!”
另一个守卫道:“让你少看点民间志怪话本!你倒好自己不加收敛就算了还拽着我们一起看,这下子好了,值个班魂都快吓没了!”
那被推出去的守卫万分不情愿的往前走了几步,为了平复自己心情,手心都快冒汗了。
他走到宋淮安面前,小心翼翼道:“那个...请问您有什么事吗?是不是走错地儿了?这里是铜雀街,平民百姓不能随便乱闯的,快出去吧。”
门口另外几个守卫笑翻了
“这个蠢货!要真是哪家不长眼的百姓直接赶走不就是了!哈哈哈哈”
“他啊,从进府便这个样子,唯唯诺诺的模样看着就烦,也就是御史大人这儿能容他了!毕竟哈哈哈哈”
几人脸上浮现出心照不宣的笑
宋淮安倏然抬起眼帘,光线打在他上半张脸,凤眸眼尾上挑,睫毛在眼窝投下深深的一片青影,琉璃一般的瞳孔在光线的折射下闪出一片流光溢彩,看得守卫一愣,忘了自己下半句要说什么
“你进去告诉段为初,说孤找他。”
守卫惊了一下,敢直呼御史大人的名字!还自称是孤!
孤这个自称,整个南楚..哦不,现在五国统一,南楚为首,应该说整个天下敢自称孤的也就那一位
可那一位早已经死了啊!尸体都入了皇陵了,还能有假?!
守卫非常凌乱
“您您您是...?”
宋淮安下半张脸隐在阴影里,可不知怎的,守卫就觉得他是笑了。
继而,便听他道
“孤十岁那年得陛下赐名淮安,取字离鸢,你只需要如实上报即可。”
看得出来,这个小侍卫也是在尽自己的本份,宋淮安从不与这些人摆什么架子,说得具体点,他当了十多年丞相,就是不知道官架子是什么东西。
守卫说话都吓结巴了,道:“是是是、属下这就进去通通、报”
语毕,他转头匆匆跑回门口,跟另外其他几个守卫说了些什么
那几个守卫均是大惊,随后哈哈大笑
一个守卫踹了一脚那个瘦弱的守卫道:“喂喂,我说你啊,平日里的饭吃下去都进脑子里了吧?丞相早就死了啊!怎么这还没到半夜呢就不清醒了?”
“陛下亲下的诏文,这还能有假吗!蠢货”
“就是啊!你是猪脑子吗!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既然他说他是丞相,证明呢?丞相的金印总有吧?”
“真不知道你这样的人,御史大人为何要留在府中”
守卫不敢反驳,但他总觉得那人的模样看起来不像骗子,更何况,丞相大人可是当今皇子捧在心尖上的人,谁人敢冒充。
于是,他犹豫道:“要不然...咱们还是通报一下吧?”
“通报个屁,大人这会儿正在做正事呢!像这种冒充朝廷重臣的人,就应该乱棍打出去!”
几个守卫心下有了计算,一起朝宋淮安走了过去,面色不善
一人抬手就往宋淮安肩上推去,嘴里嚷道:“小子,知不知道冒充朝廷重臣是什么罪?”
宋淮安凤眸微眯,何时这种虾兵蟹将也敢挑衅他了?肩膀微微一侧,让他的手瞬间落了空
那守卫涨红了脸:“嘿!你个贱民!敬酒不吃吃罚酒?看大爷今天不好好教教你尊卑礼仪!”
宋淮安不欲跟他们动手,眼眸几人脸上划过,眼底似有血色乍现,眨眼便消逝了,仿佛产生的幻觉。
被挡在最后面的瘦弱守卫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听见几声闷响,刚刚还叫得极欢的几个守卫挨个倒地,头在青石板的地砖上磕出声响,令人听着都觉得痛。
宋淮安凤眸狭长,在月光下显得有几分薄凉,也许本就薄凉,毕生的柔情仅予一人。
他淡淡道:“去通报。”
守卫听到他的声音,飘散的三魂七魄才强行回到身体里,赶紧道:“是是是、”
然后转身跑进了御史府
御史的卧房内,丫鬟翠珠正在收拾书案上的笔墨纸砚和已经凉掉的茶水,夜深露重,关窗放帘之类的琐事
翠珠自御史府落成,便在府中伺候了,因为性格稳重处事井井有条,受到管家赏识被提到御史身边负责他日常饮食起居一些琐事。
算是府中的大丫鬟了。
听到脚步声,抬眼一看,就看到跑得气喘吁吁的门房守卫,不由惊讶道:“小原?你怎么进来了?”
恰巧她也对这个长得格外瘦弱却仿佛骨子里有一股韧劲的小侍卫有点印象
人虽然胆子小,身子也弱了些,但好在性格却不坏,最重要是忠心。
小原道:“翠珠姐,大人呢?”
翠珠走出来房门,想了想道:“大人今日匆匆赶回,不知怎的还买了香火纸钱,大概是在祠堂。”
小原笑了,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道:“谢谢翠珠姐。”
翠珠也笑了,笑容温婉:“不谢,有急事的话就快去吧,不过切记要看看大人脸色,我瞧着大人今日心情不是很好,莫要惹怒了大人”
小原转身就往祠堂的方向跑,边跑边道:“谢谢姐提醒,大人性情那般温和,不会迁怒于人的。”
翠珠站在门槛前,看着他飞奔而去的背影,无奈摇了摇头,自语道:“说得也对,大人那么好的人。”
御史府的祠堂修建在府邸内一处相较来说还算僻静的地方
一路行过来,栈桥相接,树木花草茂盛
远远就看见一个穿着月白色长袍的人站在祠堂内,及腰的墨发用一根同色发带松松垮垮系在脑后,背对着这边
祠堂里供奉着寥寥几个牌位
烛火微晃,虫鸣蛙声,栈桥下的池塘偶尔有游鱼跃出水面溅起的水花声
这里供奉着的是大人的父母胞弟,还有一个无名的牌位,无人知道供奉着的是,就连什么时候多出来的,也无人注意到,但是有目共睹的是自家大人对于这块牌位的看重。
两天一擦拭,且不说大人双亲的牌位都是三天一擦,还都是府中的丫鬟负责清洁工作。
但这块牌子不同,绝大多数时候是由大人亲自抱在怀里仔仔细细的擦拭,不容许沾上一粒灰尘。
大人不喜欢对着双亲的灵位诉说衷肠,却喜欢在夜晚坐在庭院里对月独酌,手边放着那块小巧的无名牌位,借着醉意诉说那些不为人知的轻声细语。
这些都是他值夜的时候,翠珠姐与他话家常说出来的,听得出来,翠珠姐很担心大人。
而他不过是街头一个食不饱腹衣不蔽体的流浪儿,只因机缘巧合遇到了出门办公差的大人,他才被带回了府内,自此之后,至少不用再担心吃不饱饭了。
大人将他交给了翠珠说是留在府里随便做点什么轻松的活儿,毕竟他年纪还小,因为营养不良也比同龄人要瘦弱一大圈。
府中轻松的活计本都是交由丫鬟干,但碍于大人有命,从此他在这座府里就像一个吃闲饭的,享受着跟别的下人一样的吃穿用度,却干着最轻松的活,无数人眼红却不敢造次。
但他不愿意一直如此像个蛀虫一样的活下去,他用自己的月俸与府中的侍卫学武功,几乎求遍了府中所有会武的,包括大人的贴身侍从。
最开始的时候,大家都不敢教,看见他便自发避开,直到有一日,负责安排府邸大门守卫的将领找到他,说愿不愿意跟他学。
他自然是感恩戴德,无不可以。
后来虽然他天赋不足,鉴于他十分努力,每日训练从不耽搁,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将领破例将他提到了现在的岗位。
虽然他的力量渺小,几乎可以说是微不足道,可他也有一颗想要保护大人的心啊。
从那以后他就没再进过内院了,也没再见过大人,只能偶尔听翠珠姐说说,大概是与大人有关,于是便牢牢记在了心里。
第68章
听到动静,那人没有回头,自顾自的做着自己手里的事儿
守卫走到门口自发的停下了脚步,想出声又怕打扰他。
那人手里捏着三根香,朝着桌案上的牌位作了作辑,轻声道了一句:“前几日奉皇命私下淮西一带,没能赶回来,我心中甚是愧疚,也不知你是否生我气,今日补上。”
这段时间大人都不在府内,原来是奉了皇命离京了。
他这厢在发呆,那边已经上完了香,纸钱在火盆里燃烧殆尽
灵前那人回过头来,露出那一张面色有些许疲惫的脸,男子的脸和他浑身上下的气质一般,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儒雅,令人无端觉得亲近,放松。
看见他,男子笑了笑,语气温和道:“方原,怎么是你?”
方原有些手足无措,每次看见大人,他都觉得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
许是察觉到了他的紧张,男子并未再追问,而是蹲下身收拾地上的香烛纸钱。
方原一步跨过去,脱口而出道:“大人!这些事还是小人来吧!”
男子笑睨他一眼:“好。”
方原赶紧蹲下,将地上散落的香烛和没烧完的纸钱收进袋子里,男子就蹲在他旁边,身上有一股好闻的檀香传来
方原不自觉就放松了下来
男子见他不再浑身紧绷了,才道:“说吧,有什么事?”
方原将收拾好的东西放在桌案上,才道:“大人,门口有人找您,他说...他是丞相,小人之前在大人身边也见过丞相一次,虽然看得不甚清晰,但小人也觉得很像。”
男子嘴角的笑霎时凝固,一把握住了方原的肩膀,道:“你说什么?!他说他是谁?”
方原从未见过这般失态的大人,被捏住肩膀也忘了局促,愣愣的看着男子震惊的脸。
男子也意识到了自己情绪过激了,缓缓放开手指,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你真的没看错?”
方原呆呆的点头,指着门口道:“那位公子还在门口等着呢。”
男子立马起身:“快带我过去!”
他步履匆匆朝前门的方向走去,方原跟在后面,甚至要小跑才追得上
一迈出府门就看到了台阶下那道高挑颀长的熟悉身影,以及他脚下横七竖八躺着的自家守卫。
但是,怎么可能?
人怎么可能死而复生?
男子停住脚步,有些惊疑不定道:“你...”
许是为了不暴露身份,那人又把身上的袍子上的帽子帽檐往下拽了拽,只露出一张海棠色的薄唇和挺翘的鼻梁。
他勾了勾唇,轻声道:“段为初,你在怀疑孤?孤当如何自证?不若用你光腚一事自证?”
当朝御史段南,字为初。
段南猝不及防被呛了一下,眸子瞪着眼前的人,呼吸似乎都有一瞬间的凝滞
这声音,这语气...
而且,自己年少轻狂时的糗事,除了宋离鸢以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绝对不会有错!
但是,这大街上,周围还都是官员府邸,难免隔墙有耳,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