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地,连拉住他都忘了
这张脸对别人来说,或许一眼经年,或许平淡无奇,但对于谢锦来说...
杨子惑凑过来:“公子?您没事吧?可是撞到哪里了?今儿蚕花会城门大开,附近相邻的城镇也涌来不少人,还是小心为上。”
谢锦摇了摇头:“无碍。”
杨子惑望着书生消失的方向,拧了拧眉:“那人有点奇怪。”
谢锦眉头微动,反问:“有何不妥?”
杨子惑摸着下巴:“如今又不是科考时期,京城中哪来这种寒门书生?国子监里面管得比大家族内还要严,除了休沐日以及每年的旬假、田假、授衣假这些时期,谁见过国子监的学生在外闲逛的?而且奴才瞧着刚才那人虽看起来清贫,实则腰身却挺拔如松,不太像是学生能有的气度,国子监里那些权贵子弟平日里以欺负寒门子弟为乐,怎可能会有这种寒门书生存在,就算有也早就被赶出京城了。”
谢锦侧眸看他:“你倒是对国子监很了解?”
不过他心里可不这么想,只感叹这个少年果然观察力过人
那人确实不是什么寒门书生。
杨子惑回望他,一脸无辜:“那当然了,公子您忘了,当初您在国子监不就是这样吗?”
谢锦:“.....”
他心道,这么不会说话,是怎么活到现在没被主子打死的。
两人一块儿往前走了一段,迎面走来一队人,抬着一顶精致的软轿,摇摇晃晃走过来,周围吹锣打鼓的人有之,轿子后面还跟着十几个身着纱裙的少女,非常热闹。
排场不比寻常人家嫁娶小,但又跟嫁娶队伍不一样。
一阵携着桃花的微风拂过,软轿的轿帘被吹起,露出端坐在软轿中的女子半边侧脸,半晌后,女子仿佛也察觉到了谢锦的视线回过头来
三千青丝在头上挽了一个飞仙髻,两缕鬓发滑落脸颊,冰肌玉骨好似吹弹可破,细细的柳眉,似是阳春白雪
杏眼檀口,唇如绛点,娥眉微蹙着,似有无限的惆然与愁思。
又是一个熟人,谢锦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殊不知,轿中佳人却还在看他。
软轿旁的丫鬟见她一直目不转睛盯着一处看,轿子都走过了还在看,不由上前一步道:“小姐?您在看什么?”
她顺着女子的视线看去,街市上摩肩擦踵,人来人往,没什么特别的人。
女子才总算收回了视线,摇了摇头,发上的步摇发出叮铃叮铃的声音
“看见一个很奇怪的少年。”
丫鬟茫然:“奇怪?小姐此话怎讲?”
可女子却讲不出,她总觉得那少年似乎与自己冥冥之中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觉。
面貌虽无一处相同,眼神却像极了她爱的人。
可那人...早就死了啊。
她这样想着,心头愁绪愈发重了几分。
杨子惑‘啧’了一声:“没想到今年被选中的女子会是李太傅家的小姐,不过也是,这京中的小姐就数这位最有大家闺秀的气质了,温柔娴静,娶妻典范啊,这应当是她最后一次被选中了。”
谢锦面上云淡风轻,折扇置于腰间轻轻扇着,实则眸光一直在人群里搜索着刚才那书生打扮的人
方才一时犹豫,居然就忘了拉住他。
看他的表情,似乎是着急?急着去做什么?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
闻言随口问了一句:“此话为何?李太傅之女知书明理,往年也被选上过不少次,怎么就是最后一次了?”
杨子惑道:“公子还不知道吧?就您在宫里那段时间,陛下下旨给那位李大小姐赐了婚,对方似乎是户部侍郎之子,再过月余就要大婚,蚕花会被选中当蚕仙子的女子需得是少女,可不就是最后一次了。”
谢锦微微一愣,下意识道:“怎会?”
赐婚?
陛下可从不干这种乱点鸳鸯谱的混账事
杨子惑:“怎么不会?圣旨都下来了,还能有假,不过那户部侍郎之子从不沾染风月之地,算是权贵子弟中为数不多的老实人了,这门亲事也许会不错呢。”
谢锦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
不过如今的他还有正事要做,他脚步一顿,心知这样四处乱逛下去不是办法
杨子惑跟着停下脚步:“公子,怎么了?咱们要去哪儿啊?”
谢锦打定主意,扇子一敲掌心:“铜雀街口。”
杨子惑茫然脸:“?”
但他没多这个嘴
铜雀街是京中比较特殊的一条街道,特殊在何处呢,这条街道宽阔无比,胜过京城主街却并非主街。
这里边全是御赐的各种恢弘的府邸
王府,侯府,尚书府,将军府..
非富即贵
是一条令平民百姓望而却步的街道
两人站在街口的位置
杨子惑好奇道:“公子,你在等人吗?等谁啊?”
谢锦一扇子抽在他头顶上:“勿要话多。”
杨子惑摸摸头,也不多说了。
在街上找不到那人,就只能到他的必经之路来堵人了,谢锦这样想。
果不其然,没多久,他就看到了那抹浅蓝由远而近,脸色还如刚才一般急切,手里还提着一袋什么东西
但是街口的人流也不小,他并未注意到谢锦主仆二人,匆匆要从街口进去
谢锦二话不说冲过去,拽住他的袖子,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那人回过头来,不耐烦道:“谢谢小兄弟,我不逛青楼,也不买打折的大米白面”
说完就径自拽回袖子,进了铜雀街
谢锦一脸麻木,看来他是被误认成风月场所派出来拉客的小官了...
杨子惑同情道:“公子,想开点,至少侧面说明了那公子肯定了您的相貌!您想想,一般人那模样还做不了小官儿呢?是不是”
“......” 谢锦无语,他真是一点也没被安抚到
这下子是真的没法追了,这条街进去就能看到忠勇侯府了。
杨子惑眼角忽然瞥见什么,惊喜叫道:“哎哎哎!公子!”
谢锦侧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一个戴着鬼面具的人往远处一条小巷子钻了进去
“什么?”谢锦问
“鬼市啊!鬼市开了!”
杨子惑的语气很是激动
不过身为朝廷中人,鬼市什么的,他倒是不曾耳闻。
谢锦停住脚步:“鬼市是什么地方?”
杨子惑一愣:“公子您不知道吗?就是那个地下市场,三年一开,一般只在清明、上元节这种不太吉利的节日才开,里面啥都有。”
“啥都有?比如?”
“我听人说,京城以前有个赌鬼,因为欠债被人打得半死不活就剩一口气了,扔在那条巷子里,刚好遇到鬼市开市,几天后那个赌鬼竟然活着出来了,不过鬼市之中,有求必得付出代价,就是不知道那赌鬼是拿什么跟鬼市之人交换的了。”
谢锦嗤笑:“这还不简单吗?那人活着出来之后可有什么变化?”
杨子惑想了想,一拍大腿:“有!那赌鬼出来之后,他断了两条腿!不过赌坊的人将他打成那样,断腿也在情理之中吧?不过也没活几年,后来也死了”
谢锦看了杨子惑一眼,话中有话道:“是怎么断的?残疾还是直接被砍去了?正常情况下被殴打,也会是腿受伤,即便再没得治,他的腿也会完好的在身上,若是连腿都没了,这可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杨子惑恍然大悟:“对啊!他的双腿是从大腿的位置被削去了!当初我还奇怪,这京城毕竟是天子脚下,赌坊的人竟然做得这么绝!”
谢锦移开视线:“这大概就是他为活命付出的代价了。”
杨子惑忽然想起,刚刚拐进巷子里那人脸上扣着的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具,硬生生打了个寒颤。
谢锦摸着下巴,眯着眼睛打量了那条看起来深不见底的巷子半晌,杨子惑还以为他在思考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便听他道
“你说,这地方在京城开市向官府缴税了吗?”
“......”
杨子惑简直想一头栽倒在地上,这么恐怖的地方,就算人家有心缴税,官府敢收嘛!
谢锦转头忽然看过来,唇角绽开一个笑:“不如,咱们进去看看?”
杨子惑内心泪流成河,奴才可以拒绝吗...嘤嘤
第65章
鬼市,街如其名,入口在一条废弃的小巷子里,青天白日的看起来也黑漆漆的,给人一种暗无天日的压抑感觉。
杨子惑提醒道:“少爷,要进鬼市,一定要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这地方是跟朝廷势不两立的,如果暴露了身份,出来就完蛋了。”
谢锦颔首,表示了解。
两人随手在摊铺上买了两张面具,又找了一家裁缝铺子,买了一件宽大袍子,连帽的,能把人从头裹到脚那种。
从裁缝铺出来之时,两人便裹上了袍子,戴上了手上丑得骇人的面具。
对视一眼,两人都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
片刻后,杨子惑的声音从面具后面传出来:“哈哈哈哈,少爷你、你好丑啊!”
谢锦痛苦的移开了视线,道:“......你以为你很好看吗?本公子原本以为你的脸就已经生得足够难看了,没想到这世上竟还有比你更丑的脸。”
杨子惑:“.....少爷!”
谢锦没再跟他互相调侃,道:“走吧,进鬼市溜达一圈。”
两人裹紧了袍子混在人流里,往那处小巷子走去,周围路人偶有对他们投来视线的,但是无人敢随便多管闲事。
这条巷子很狭隘,但是很长,很深,不过是一条已经被废弃的巷子了。
站在巷口看过去,这条巷子于往常无异,没有任何变化,既没有摊铺也没有人。
杨子惑惊疑道:“刚刚明明看见那人进来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谢锦倒是觉得这样才正常,公然在天子脚下开这种黑市,如果真那么容易找到,上面不可能不闻不问。
往里走了两步,一个身躯佝偻的老人靠墙坐着,手中杵着一根杆子,面前摆放了一个看起来有些脏污的破碗,只露出一头银白色的乱发的头顶。
谢锦的眼眸,自进了巷子以后,就没有离开过这个老妇。
杨子惑看了看披着一件破旧袍子的老妇,又看了眼谢锦,悄声道:“二爷,您一直盯着那老人家看什么?”
谢锦停住了脚步,瞥了杨子惑一眼:“过去问,入口在哪儿。”
杨子惑目瞪口呆:“什么?问这样一个老人家?不论怎么看,她都不像是什么武林高手好吧!”
谢锦不为所动,用脚踹了他小腿一下:“叫你问就去问,话这么多。”
他踹得很轻,杨子惑只好挠挠头,慢慢走过去道:“老人家,您知道鬼市在哪儿吗?”
老人慢慢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一双浑浊的眼盯着杨子惑
就在杨子惑觉得对方是不是要掏出一把刀向他刺来的时候,老人出声了,她偏了偏头,声若蚊蝇:“小伙子,你说什么?什么鬼?”
杨子惑无语,只得又加大声音吼道:“老人家!我是说!你知道!鬼市吗?鬼——市!”
老妇仍旧一脸茫然:“什么?什么鬼?”
杨子惑感觉自己早上的饭都白吃了,深深吸了一口气,想要使出自己最大的洪荒之力了
一把扇子敲在他头上
“行了。”
杨子惑疑惑回头,谢锦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身后,桃花眼里神色有些凉薄
他忽然偏头道:“你会武功吗?”
杨子惑颔首:“会的。”
事实上,京中权贵子弟的贴身随从就没有不会武功的,无法保护主子就是废物。
谢锦了然的点了点头,走到一旁,靠在背后的墙上:“直接动手吧。”
杨子惑一头雾水:“???公子,对方可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家啊”
谢锦双手环胸,面具下的脸看不清是什么神色,只觉得那双眼睛里淡淡笑意闪过
下一秒,他手中的扇子就飞了出来,像一把利刃一般,朝着老妇破空而来
杨子惑大惊,不过他惊的不是谢锦竟然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妇出手,而是那老妇的身手
老人手中杆子微微一动,在空气中徒留一片残影
杨子惑都还没看清她怎么动作的,那把扇子就落了地
卧槽!看不出来这阿婆还是个高手啊!
杨子惑脑中飞快划过一串弹幕,脚下一点没耽搁,跑回了谢锦身旁。
虽然自家少爷那三脚猫功夫菜的跟狗似的,但是不知为何,他只要呆在少爷身边莫名就觉得很安心
大概是因为少爷不知从哪儿学了瞳术
对对对,咱们还有杀手锏!
“你跑什么?”谢锦问
杨子惑站在谢锦身边喘着气道:“我连她出手都看不清,很明显我打不过她啊!我不跑我傻吗?”
“......”
谢锦默默收回了视线
他原本寻思着,像原身那个草包活了这么多年都没被打死,贴身侍从的武功定然不同于常人,没想到算漏了,这货就是个吉祥物,原身没被打死可能是运气好。
那老妇打落了折扇,缓缓从墙角站起来:“年轻人,年纪轻轻的脾气这么暴躁可不太好啊,老妇我很多年没遇到敢跟我出手的人了”
杨子惑表情立马如临大敌,悄声道:“少爷,咱们现在怎么办?要不用上你那个...”
谢锦瞥了他一眼,深邃的眸子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