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跟本小姐回府吗?”
绿意差点咬着自己舌头
小叫花子缓缓抬起头,与曲华裳对视许久,才终于点了点头
那一天,苏菁兰才知道带自己回府的女子正是引得京中无数女子艳羡的靖远将军府大小姐。
九五之尊亲口预定的太子妃,未来的国母。
几个月后,绿意才终于带来了有关那位皇太子的消息。
曲华裳早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从小到大她就没有这么主动去关注过一个男子的消息的先例。
绿意说:“小姐,据可靠线人回报,太子殿下今日将会前往御书房面见皇上。”
一身与绿意相同的绿色衣裙的苏菁兰就站在曲华裳身后,抿了抿唇瓣。
曲华裳吃掉手里最后一口糕点,拍掉手心里的点心屑:“那还等什么,这就进宫。”
绿意拂身:“是小姐,奴婢这就下去准备。”
曲华裳带人匆匆进宫,赶到御书房的门口的时候。
御书房的门紧闭着,门口站了一个高高瘦瘦的黑衣少年,斜倚在御书房门口的柱子上,双手抱臂,嘴里叼了一枝花,墨发用一根发带拢在后脑,发尾轻晃。
曲华裳没有再走近,而是勾了勾手指,绿意凑上来:“小姐?”
“这人是谁?”
绿意看了一眼:“据说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人,之前是一同与太子殿下过来的,看样子太子殿下此刻正在御书房内同皇上议事。”
“呵,那就等吧。”
曲华裳没有过多关注那个少年,而且因为阳光有些烈,那黑衣少年又恰好微仰着头,整张脸暴露在刺目的阳光下,多盯着瞧两眼都有双目失明的危险,因此她并不能看得很清楚。
约摸一炷香后,御书房的门终于开了。
皇上的贴身太监刘敬伴在一人身侧从御书房中走出来,笑眯眯的道:“此次太子殿下安顿北方流民有功,深受百姓和当地官员赞誉,陛下甚是高兴。”
曲华裳循声望去,只见那站在刘敬身旁的高挑少年身着杏黄色龙纹锦袍,柔顺的墨发一半被嵌血玉鎏金冠束在头顶,另一半披散在身后,容色俊美如神祇,唇畔挂着一抹浅笑,举手投足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君子气度更令人惊艳到无言。
整个人丰神俊朗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令见者自惭形秽,低至尘埃。
御书房外种植了一大片的稀有品种月季,正值花季,花瓣落了一路
说不清是人面映花还是花映容
慕脩并不知道远处有人窥视自己,彬彬有礼道:“刘公公请留步,本宫就先告退了。”
刘敬:“太子殿下慢走。”
慕脩淡然颔首,刘敬转身回了御书房,带上了房门。
慕脩的视线落到一旁百无聊赖的黑衣少年身上,笑意温软:“等久了吧?”
黑衣少年拿下嘴里叼着的花,根茎都快被他啃秃噜皮了,道:“还好还好,说完了吗?”
慕脩点点头:“嗯,灾情已经报备完毕了,襄安、扶风、未央等地受灾最为严重,商谈起来比较麻烦。”
黑衣少年眼底尽是不耐烦,可面对眼前的人,他却将所有情绪都隐藏得很好
开口询问道:“现在回东宫?”
慕脩忽略了他的问题,看着黑衣少年指尖的花,无奈道:“御书房外的花你也敢随便摘,此处可是深宫,不怕掉脑袋吗?”
黑衣少年一愣,下意识将花往身后一藏,扫了一眼四周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慕脩成功被他做贼心虚的模样逗笑了,笑声清朗
黑衣少年望着他的笑容有些愣怔,半晌后,藏在背后的手缓缓拿了出来
慕脩感受到他在朝自己逼近
眼眸中虽划过几丝茫然,人却没有动。
黑衣少年折去了多余的根茎,轻轻将手中的月季插在了慕脩的发冠上,看了半晌道:“殿下若是女子,这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号舍你其谁。”
慕脩淡淡一笑,没把他的话当真,只是也没驳了他送花之心。
黑衣少年看着他,忽然开口吟了一句:“秋露沾海棠,寒食夜沉央。”
这句诗并无什么特别,特别的是末尾两个字。
人人皆知当今皇太子名讳,却鲜少有人知道他的字。
沉央
慕脩无奈一笑:“和本宫在太傅手下,你总算是学了些东西了。”
“那是,整个书房的书,我就记住这么一句。”
“.....”
曲华裳躲在柱子后望着这一幕,明明那两人站在一块儿就仿佛一幅极美的画卷,任何人也无法影响到他们,可她就是隐隐觉得哪里感觉不太对。
她拍了拍身旁早已看得目瞪口呆的绿意道:“簪花是何含义?”
绿意犹疑片刻,吞吐道:“根据民间的说法,似乎是夫妻之间才能为对方簪花...被簪花的对象一般是女子...”
曲华裳气得没把面前的柱子戳出两个窟窿来,咬牙道:“简直胡来!这人是谁啊?太子殿下竟然这么宠着他!堂堂未来储君的头发是他一个奴才能碰的吗!”
绿意诚实摇头:“奴婢不知。”
曲华裳瞪她一眼:“要你何用?”
绿意怯懦的退了一步,心道,您瞪我我也不知道啊。
曲华裳钻出柱子,笔直往慕脩的方向走去
此时,慕脩和黑衣少年也正打算顺着这条抄手游廊离开了,几人果然迎面相撞。
曲华裳端起训练了多年,美丽端庄的微笑,摆足了未来皇后的派头,朝慕脩轻轻拂身:“臣女见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万安。”
走近了看,绿意更觉难以呼吸。
本以为过往见的诸多皇子个个相貌就已是人间极致,却没想到皇太子小小年纪,这张脸足以艳压天下啊。
慕脩从未见过曲华裳,但还是微微拱手,极其有礼道:“免礼,不知姑娘是?”
曲华裳暗自气得磨牙,费了好大力气才勉强挤出一个笑:“臣女是靖远将军府嫡女,闺名华裳。”
世人都说她是还没过门的太子妃,皇上钦定的一国之母,结果这个正牌太子居然连她是谁都不知道!真是岂有此理!气死人了!
慕脩眼底划过一抹了然,唇畔浮出温雅的笑容:“原是曲大小姐,本宫因病常年居在东宫,未曾见过大小姐,失礼了。”
曲华裳这才心里好受了点,回礼道:“太子殿下哪里的话,臣女怎敢怪罪殿下。”
话虽是对着慕脩说的,她的眸光却不自觉地落到身侧的黑衣少年身上
女人诡异的直觉令她难以忽视这个不开口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的少年。
黑衣少年被她盯得微微皱起了眉,抬眼看来,狭长凤眸一片清冷
曲华裳心底微微一震,立马转向慕脩道:“太子殿下头上这花......?”
慕脩伸手摸了摸发间尤带露珠的花,笑道:“曲大小姐觉得有何不妥?”
曲华裳低垂眼眸:“臣女不敢讲。”
慕脩眼睫微颤,露出眸中浅淡笑意,虚抬了下手:“曲大小姐不必如此,但说无妨,本宫恕你无罪可好。”
曲华裳心底自我赞叹了一下这招以退为进,故作勉强开口道:“殿下...臣女认为这向来只有女子簪花,男子簪花实乃不成体统,您可是未来储君,若是被他人看见了,恐影响殿下威仪。”
黑衣少年望着她的目光几乎要把她头顶盯出一个洞来。
慕脩面色丝毫未变,笑睨了一眼他,朝曲华裳道:“劳曲大小姐费心了,此事本宫自有计较。”
“殿...”曲华裳还想说什么
“曲大小姐是来面见本宫父皇吗?他此时正在御书房内,差人通报一声便可,本宫还有事,就不便奉陪了,告辞。”
慕脩却不打算听,指了指御书房的方向,说完领着黑衣少年缓步离开。
曲华裳瞪着他们的背影,遥想自己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等待遇,顿时又气又恼,说不出话。
微风将两人的交谈声送到曲华裳等人耳畔
黑衣少年道:“早前听闻殿下生辰就要到了?可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
慕脩微微摇头:“未曾有什么特别喜欢的,淮安打算送本宫生辰礼吗?”
宋淮安坚定不移的点了点头:“是,只是需出宫一趟,还望殿下批准。”
“罢了,左右今日也没什么政务需要处理,本宫便陪你一块儿出宫走走,这段时间在宫中闷坏了吧。”
....
几日后,曲华裳再次出门散心的时候,撩开轿帘一看发现满大街居然都是鬓间簪花的男子
现摘的花以及绒花,材质品种应有尽有。
绿意随便找了个铺子打听,才知原是因为前几日太子殿下鬓间簪花出现在京城,其姿容无人不惊艳,百姓口口相传,引得京中无数男子争相效仿,以往只有女子才光顾的卖花铺子如今被全城的男子快把门槛都踏破了。
所有真花仿花一抢而空,就连城郊的野花都没能幸免于难,一夜之间被摘秃了
有的甚至是连根拔起。
至此,簪花不再专属于女子,也不再属于红鸾帳暖间的情丨趣,男子簪花之风盛极一时。
曲华裳颦紧了眉头,心底下意识浮出那日黑衣少年最后露出那个看似单纯无害的笑
明明长睫遮掩的眼底却犹如无底深渊一般。
这件事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
第49章
曲华裳醒过来的时候,牢房中已经被人细致打扫过了,地上的稻草全数换了新。
天牢过道里倒的一片御林军也已经被带走了
整个牢房陷入寂静
她没想到一觉睡过去还能梦见小时候第一次遇到陛下和苏菁兰时的事
爹爹自她出生起便对她给予厚望,可入宫快十年,她却未能给家族挣得一分荣光。
曲华裳脸上浮出一抹苦笑,意识逐渐回拢
她想起了昏迷前的事,随即迅速起身看向周围
她起身的瞬间,心中下意识想道,刚才不知是因为呼吸进去的毒药还是因为太累了,竟然就这样昏过去了,那苏菁兰那个蠢货还不急死。
苏菁兰静静跪坐在曲华裳身边,锦衣华服拖曳在地,泪痕未干,被她忽然起身惊了一下似乎还没回过神来
曲华裳的心脏摔回胸腔内,又无力的躺了回去,其实力气还未恢复,虚弱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苏菁兰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一抹刺目的颜色吸引了,只见曲华裳白色的囚服逐渐渗出猩红。
苏菁兰赶紧坐直了身子,惊恐道:“姐姐,你...”
曲华裳抬头看了一眼衣服上的血迹,面无表情道:“大惊小怪什么,伤口裂了而已,庸医!这么点小伤都处理不好!”
苏菁兰迅速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所有惊恐化为忧心:“好烫!还发高热了,怎会如此。”
曲华裳侧头看了她一眼,声若蚊蝇道:“所以本宫让你滚,你若再在这种环境下呆一会儿,回宫也得生病。”
苏菁兰咬着唇瓣,眼泪流得更厉害了
曲华裳柳眉深深瞥起,伸手想要把她攥住自己的手扳开,无奈浑身发软,根本使不上劲。
她瞪着眼睛道:“本宫让你走!几时你连本宫的话都不听了!”
苏菁兰死死拽着她,哭着摇头:“姐姐我不走!”
两人一个瞪着,一个哭着,陷入焦灼,没有谁愿意先让步。
直到曲华裳实在撑不住,脑袋跌回了地上,苏菁兰赶紧伸出掌心垫在她脑袋后面减少冲撞力。
实在喊不动,曲华裳索性也不喊了,闭上眼睛道:“你这次来,不是光为了看我吧?”
苏菁兰犹豫片刻,低低应了一声
“嗯。”
“皇上让你来干什么?”
苏菁兰道:“问出幕后主使,皇上就既往不咎。”
曲华裳苦笑:“我若真的知道幕后主使,又怎会宁愿以死明志也不说。”
苏菁兰:“可...”
牢房里光线昏暗,看不清曲华裳此刻的表情
“想问我为什么帮那幕后人?”
曲华裳缓缓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牌扔给她,苏菁兰呆呆望着手心中仿佛还尤带温度的物件,瞳孔微颤:“这是通行玉令?”
曲华裳对她的反应恍若未闻,自顾自道:“他承诺,只要我杀了谢锦,他就能帮你金蝉脱壳逃离出宫。”
苏菁兰心中震惊更甚,不可置信看向她隐在黑暗里的脸,连声音都在颤抖:“姐姐...为什么要帮我出宫?”
曲华裳睁开眼睛,缓慢的坐起来,背靠着墙壁,叹了一口气握住苏菁兰的肩膀:“苏菁兰你听本宫说。”
苏菁兰没有说话,确实是在等着她说话,但是眼神里却仿佛蒙上了一层蔽天大雾,面上是从未有过的失望。
曲华裳用尽全力才忽略掉她的表情,声音不疾不缓:“当初你只是陪我入宫,你本就不是属于这深宫的人,我与陛下自小有先皇旨意,自古以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你不是!你没必要陪我烂在这深宫!当初将你带进宫里,是我自以为是了,我以为我能够博得陛下的心,我以为我能够让你平平安安...”
越说到后面,她的情绪越发控制不住
她将脸埋在手掌中,抽噎道:“可是我错了,陛下这些年来没有多看过我一眼,若不是有个将军府,我恐怕早就死了!我护不住你了!我必须将你送出宫去你明白吗!”
苏菁兰愣愣看着她,眼底从最初的绝望转变为满满的心疼,开口道:“那小姐...你后悔吗?”
曲华裳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