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不语,怕他不相信,双手举过头顶:“陛下明鉴!臣绝无异心!”
后者却盯着他出了神
谢锦被盯得压力山大,都快出汗了,他只能尴尬道:“陛下?陛下?”
慕脩这才回过神来,脸色又冰寒了几分
他站起身,手心朝内往外摆了摆手,冷声道:“都退开。”
赵小贵苦着脸,他就知道只要沾上丞相大人的事 ,陛下就根本毫无理智可言。
他瞥了一眼御林军统领,尖声尖气道:“还愣着干什么?都跟咱家退开点吧!”
宫人和御林军们依言只能一步一步往周围退,但是眼珠子都在慕脩和谢锦身上黏着,一眨不眨,生怕这个来历不明的贼人趁机袭击当朝天子。
谢锦见周围空旷起来才缓缓站起身
慕脩冷睨着他:“现在可以说了?”
“当然。”
谢锦几步走到花圃旁,用手扒拉开灌木,指着那块石头道:“丞相大人让草民来拿这个!刚草民是不小心迷了路才擅闯宗正殿……”
这理由可以说是很牵强了,连赵小贵都觉得一言难尽,但是皇帝都没说话在场诸位谁敢多一句嘴。
慕脩眼睫微敛,望着那块石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像是根本没听进谢锦的话,半天没说话。
谢锦等得浑身都僵硬了,背脊上的寒毛根根倒竖
奇怪,他以前没觉得这家伙这么恐怖,如今换了个壳子连胆子也换了?
他思考间,慕脩冷笑出声:“你这张口一个丞相,闭口一个丞相,你可知他现在尸身都凉了吗?难不成他是托梦给你让你冒着闯皇族宗祠的危险来搬这么一块破石头?”
谢锦笑意微凝,咳了一声:“当然不是,陛下有所不知,这块石头是丞相大人少时偷偷藏在里面的,而且是为了陛下。”
慕脩脸上神色晦暗不明,他反问:“为了朕?”
谢锦道:“对,陛下少时经常在宗正殿进行大型祭祀,丞相大人因为身高不够就找了块石头藏在里面,每回陛下进了大殿,他就会踩在这块石头上看着您啊,只不过如今不需要了,丞相大人很早就交代过家兄有机会挪了这块石头,但是家兄平日不便出入宫中,所以才拖到今日的。”
慕脩顺着他的话,目光落到了那块石头上,片刻后他倏然转身:“石头朕不准搬,你可以走了,下不为例!”
谢锦被他猝不及防的转身弄得有点着急,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
没忍住前世已经习惯了的宫廷老嬷嬷一般的心,朝他道:“哎陛下,你额头上的伤记得好好处理,不然可是要留疤的!”
前面慕脩的步子微不可察的顿了一顿,没有回答
谢锦站在原地叹了口气,也不知他听到了没有,还有......
刚才是错觉吗?皇上转身那一刹那,他好像看到他眼睛红了?
但很快,他就甩了甩头将那种可怕的猜测打散了
宋淮安再了解慕脩不过了,从小到大也就先帝和皇后逝去的时候,他闷在被子里哭过两回,过后就跟丧失了哭这种情绪一般,像个百毒不侵的铁人。
所以,大概只是他额上的上血流到眼睛周围了。
一定是。
朝阳宫,历来天子的寝宫。
慕脩撩袍坐在龙床一侧,衣摆往腿侧滑落,露出明黄色的绸裤下那若隐若现的修长腿型,身着神色宫装的年轻御医跪在地上给他仔仔细细处理额头上血肉模糊的伤口。
周围围了一圈的宫女太监
赵小贵满脸担忧:“陈太医,陛下这伤可会留疤?”
陈奚用帕子沾了水,无比谨慎的替慕脩擦去了伤口周围的血迹,只余下一个不太明显的伤口,他又从医药箱里拿出了一个小瓷瓶给伤口上了一层药膏,才问道:“陛下可要用纱布?”
慕脩眉头皱了皱:“不必。”
陈奚点了点头,退开来,站起身看向赵小贵道:“赵小公公不必担忧,若是处理得当不恶化,是不会留疤的。”
赵小贵这才松了一口气
慕脩看向他,不赞同道:“大惊小怪,堂堂七尺男儿,留个疤又有何惧?”
赵小贵佝偻着身子,苦口婆心道:“哎哟喂我的陛下,您这可是龙颜,怎能留疤!”
慕脩懒得与他多费唇舌,看向陈奚:“陈太医开方子吧。”
“是,陛下。”陈奚点头
宫女拖着托盘上的纸笔自觉的奉上去,陈奚执笔在纸上刷刷写着,一边道:“陛下可怕苦?”
慕脩抿了抿唇,终究还是冷声道:“不怕。”
赵小贵神色微变,最终还是只摇了摇头。
陈奚回头看了一眼慕脩绷紧的脸,唇角扬了扬,一手拂袖,一手在纸上书写着密密麻麻的药方。
写完后,他搁下笔,将方子递给赵小贵:“赵小公公拿好了,这药每日煎三次,不可空腹用。”
“有劳陈太医了。”赵小贵笑眯眯道
“赵小公公折煞微臣了,得以面见天颜,这是微臣的福分。”陈奚笑容温润,并不算特别出色的五官也莫名增添一抹惊艳。
他收拾好医药箱,嘱咐道:“请陛下谨记,伤口平日不可沾水,也不可抓挠患处,饮食尽量清淡。”
慕脩微微往后一靠,眼眸阖上,面露倦色的点了点头道:“安排人送陈太医回太医院。”
赵小贵做了个‘请’的手势,道:“陈太医请。”
陈奚微微拱手:“那微臣就先告退了,陛下圣安。”
赵小贵吩咐了手下一个太监送陈奚出门去了,回头看到闭上了眼睛的慕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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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老规矩,周末存稿,避免作者后面断更
周一见宝宝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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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长相思
赵小贵悄无声息屏退了屋里的宫人
“陛下可是累了?要小憩一会儿吗?”
慕脩道:“离鸢的尸身运到皇陵了吗?”
赵小贵道:“早前便出发了,这会儿大概已经开始下葬了。”
慕脩好半晌没说话,屋子里静得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赵小贵以为他担心丞相尸身,赶紧道:“陛下不必忧心,丞相尸身由叶里统领亲自护送,定然万无一失。”
慕脩倏然站起身,平素含着万尺寒冰的眼眸中,此时竟显露出一丝稚童迷路的茫然。
他喃喃道:“已经下葬了吗?”
“按时辰来算,正是。”
赵小贵毕竟还年轻,心中不忍,面上也是一片忧色。
慕脩没再开口,举步走到龙案前端坐,在笔架上取了一只细的紫毫,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下了短短一句话。
他道:“拿烛火来。”
赵小贵虽然不知慕脩为何白日要烛火,但还是一刻不敢耽误的去点了一只烛火,一手护着火苗,小跑着拿过来
慕脩站起身接过烛火,雪白的长指与暗色雕着华贵花纹的烛台交相辉映,衬得愈发雪白无暇。
他行至窗前,将手中的宣纸倾斜放在跳动的烛火上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火焰扫过宣纸上跌宕遒丽的字迹,寸寸成灰。
待火焰燃到宣纸最后一个角的时候,慕脩松开了手指,碎纸残角携着火舌掉落在窗外的地面。
·
“皇儿日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种满了桃花树的凤仪殿中,披着华贵凤袍的女子坐在院中摆放的一张美人榻上,垂眸浅笑看着拿了个小墩子垫着趴在榻边写大字的少年,正值花季末,桃花已经有一大部分开始凋落。
微风拂过,飘零的桃花瓣落了好几片到书本上,抖落后留下屡屡残香。
那少年眉目俊俏,杏黄色的衣袍上绣着五条威风凛凛的金龙,头戴金冠,气度不凡,这服饰太具有代表性了,九五之尊,衣袍上有资格绣五龙的只有当朝太子无疑。
小太子闻言,抬起头看向自己的母亲,想了想道:“本宫想成为一个深情专一的人。”
这话一出,他身侧的黑衣少年就笑喷了
“噗殿下,皇后娘娘是问你以后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意思是问你以后的抱负,你这答得什么啊!”
小太子星眸中燃起怒火,腾的站起身,瞪向黑衣少年:“那你说本宫应该怎么说?”
黑衣少年笑容透出几丝狡黠,摸了摸下巴:“这时候殿下就应该说‘儿子想成为父亲一样的男人!’或者离经叛道一点的呢就说‘儿子想成为征服全天下女子的男人!’”
说完他邀功一样看向小太子又道:“怎么样?是不是比你说的那个志向远大许多?”
皇后成功被他的话逗笑了,以袖掩唇轻笑着道:“淮安,你呀。”
小太子神色不善看着他,冷声道:“本宫就该让人烧了你房中的话本!而且本宫刚刚所说确实是心中所想,有何不妥?”
那黑衣少年身形颀长,偏瘦,比写字的小太子高了约摸一个头。
他看着只有他胸口那么高的少年,唇角翘起,摸了摸他的头:“行行行,并无不妥,太子殿下说得太对了!”
小太子打掉他的手
“豁,殿下好凶啊!手都被打红了!”黑衣少年捂着自己的手背,脸上表情装得有点可怜
小太子的怒火瞬间泄了气,有些担忧看向他的手,但是黑衣少年捂着
小太子又不好意思让他把手拿开,只能梗着脖子不说话
皇后眉眼间尽是温柔,望着两个孩子,她摸了摸黑衣少年的头道:“打疼了吗?快让本宫看看”
黑衣少年赶紧将手往背后一藏,朝她粲然一笑,露出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道:“多谢皇后娘娘关心,草民没事,跟太子殿下开玩笑呢。”
皇后不放心,又问了一句:“淮安,真的没事吗?”
“没事!”黑衣少年使劲摇头
她这才放下心来,伸出手将皱着脸的小太子揽进怀里,温和道:“皇儿,不可如此待淮安,你是南楚的太子,日后切不可再如此鲁莽,下手不知轻重。”
黑衣少年脸上神色讪讪,按他对殿下的了解,下一秒殿下就会炸毛。
然而这一次,他失策了。
小太子窝在母亲的怀里,闻着女子发丝拂过脸颊时留下的幽香,垂下眼眸道:“皇儿错了,日后定谨遵母后教诲。”
皇后笑了笑,笑容里有几分难以察觉的酸涩:“你不想成为你父皇那样的人吗?”
太子果断的摇了摇头
“为何?”皇后问
皇后有些困惑,这世上都极其罕见有不想坐上一国之君这金銮宝座的男子吧,更何况还生为皇族子嗣。
“因为母后,如果是本宫,本宫一生只会挚爱一人。”小太子闷闷道
皇后望着他的小脸,一下子泪目,把一旁的嬷嬷吓坏了。
“哎呀,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啊?”
皇后摇了摇头,眼中带着泪,唇角却淡淡的扬着:“本宫没事。”
傻皇儿,自古以来帝王又怎会是能随心所欲之人啊,为君者理应胸怀天下百姓,是不配说爱的。
若换了平常,身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她大概无论如何也要指导太子两句,可这一刻,她却没能出口反驳。
也许,她的皇儿能够完成历代先祖都未曾做到的事呢。
“母后不要哭!皇儿是不是说错什么了?您别哭……皇儿会永远陪在您身边的!”
太子见到她脸上潸然而下的眼泪慌了神,两只小手胡乱替自己母亲擦着脸上的泪水
皇后反手将他搂得更紧,脑袋放在他尚还单薄的肩上,又哭又笑:“对,本宫都有皇儿在,本宫的皇儿......”
黑衣少年此时也笑不出来了,眼睛有些发红
他刚想绞尽脑汁想点什么话来解决此时这种令人窒息的氛围,殿外一阵疾乱的脚步声匆匆而至
紧接着是太监撕心裂肺的声音
“娘娘!前方军事传来急报!陛下他......”
皇后连哭都忘了,站起身,望着连滚带爬奔过来跪在自己面前的太监,连声音都是颤抖着的
“你说皇上他......怎么了?”
在场所有的人的心中都蒙上一层深深的阴霾,从太监的表现来看,前线的情况恐怕不容乐观。
黑衣少年长睫微垂,从太监瑟瑟发抖的身躯上意识到了什么
太监战战兢兢递上手中的金色丝帛
皇后愣愣的接过,扫了几眼,脸色刹那惨白如死人
太子牵着皇后的袖子,疑惑道:“母后,前方战况如何?”
皇后心中悲戚,却没再掉眼泪,看了一眼黑衣少年。
黑衣少年微微点头。
皇后笑了,笑容凄美而艳丽。
她低下身子凑近太子,用拇指指腹抚了抚他的脸颊道:“皇儿不必忧心,前方战事只是有些吃紧,母后这就去前殿找各位大臣商议,淮安会陪在你身边,你要乖乖在东宫念书,知道吗?”
太子茫然的看着母亲饱含万千情绪的双眼,彼时他还不懂那里面装了多少情意,下意识点了点头道:“皇儿明白了。”
皇后无力的笑了笑,蹲下身在小太子眉心印下一吻。
起身的瞬间就收起了情绪,领着宫人们往殿外走去,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黑衣少年。
那一眼,是不舍,是托付。
三日后,太子气势汹汹进了西苑,下人还没来得及拦就被太子带来的人押了个老老实实。
随即屋里便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瓷瓶碎裂声响
一大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