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看的赵益清脊背发凉。
不过好在姜槐并没有笑太久,他笑过后便起身挥了挥手道:“想必赵公子已经嘲笑够了我这个阶下囚,请回吧。”
说完后便转身对着墙不发一言,赵益清只能起身离去。
第104章
七月流火,天气刚刚开始准备转凉,也正在这时,姜槐被处以斩首。
好像事情已经落下了帷幕,京城又恢复到了闲适的生活。
但赵益清知道事情才刚刚开始。
七月二十八,将军穆棣携其妻赵益清跪于太平台前,发动了大玄的第一次万民请愿,请求朝廷派兵,收复六州。
赵益清跟穆棣去的时候,并没有跟任何人说要万民请愿,民众根本就不知情。
太平台修筑于宫门之前,占地面积很大,令人在很远的地方就可以看到它。
而且太平台属于皇家用地,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
所以,当赵益清跟穆棣两个人一大清早跪在太平台的时候,显眼极了。
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但是所有人都想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不明着告诉人的事情,最为抓人。
消息,就这样不胫而走。
还未到晌午,就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
并且早已有有识之人明白了他俩是要万民请愿,于是乎就算他们什么都没做,京城的民众都知道了他们的意思。
一种奇特的氛围顿时在大街小巷之中蔓延开来。
赵益清跟穆棣就这样跪在太平台前,等着人们到来。
第一个来的是季茂成,他往赵益清身旁一跪,目不斜视,在赵益清开口之前道:“你不用说什么感谢的话,我是为了流光来的。”
当时流光认罪的其中之一条件就是无罪释放季茂成,所以季茂成认为流光身死他也是要负责任的,于是他折了笔,此生不再写文章。
第二个来的,是黄怀鉴。
他与季茂成不同,他家中世代为皇商,牵扯甚广,赵益清本是不想让他来的,毕竟此事若不成便是杀头的大罪。
可黄怀鉴却说“我家是我家,我是我,我给兄弟帮忙关我家什么事?此事若我不来,我还算得上是大玄男儿吗?”
赵益清喉头哽了一下,什么都说不出来。
黄怀鉴好似看出他心中所想,道:“不必多言。”
时间渐渐来到了正午,偌大的太平台上只有他们四人。
风悠悠的刮着,卷着发黄的落叶飘到了赵益清跟前。
跪了许久的他早已身体麻木,大脑一片混沌,当他看见那片落叶时,眼中也只能容下那片落叶了。
忽的,他听到了一片娇笑声传来,他缓缓的转过头去,来的是南街的众人。
这些人里有秦风楼的琴琴等人,也有着那日守在秦风楼前的众人,还有着在二七美妆节时卖货的,表演的等等等等,甚至有着赵益清根本叫不出名字的,林林总总有上百人。
她们依旧传的娇艳,跪下挥挥手帕道:“赵小公子要做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喊上奴家们啊!指不定奴家也能随着小公子青史留名呢!”
紧接着,来的是周润瑾,他刚到太平台就眉毛一挑,指责赵益清道:“哟,真么多美人儿!赵老板,有此等艳福都不叫上在下,过分了。”
说罢,一撩衣摆也在赵益清不远处跪了下来。
赵益清有心说些什么,可是他连跪都快要跪不住,更别说要他说话了。
他顿时愤恨起来,恨自己这具身子不能再争点儿气,最起码也要稳稳的跪一天才行。
就在他快要跪立不住之时,忽热有一只温热的大手贴在了他的背上。
穆棣把手放在了他的背后,能让他有点儿可以依靠的地方。
赵益清望向穆棣,穆棣的眼神里充斥着歉意,像是将所有的错揽到了自己的肩膀上一样。
赵益清想跟他说没关系,他没做错,一切不过是命运抉择罢了,可是他现在嘴唇干裂,什么都说不出口,
只能勾起一个浅浅的笑容,将背倚靠在了穆棣坚实有力的大手上。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来人。
那人是李铮,他带着赵益清所在班级的所有人向太平台走来。
他的脸色很臭,他走到赵益清跟前恶狠狠的道:“我们今日不是帮你,是看在将军的份儿上!”
说罢跑的离赵益清远远的才跪了下去,看的赵益清直接笑出了声来,甚至都不觉得那么累了。
好似是因为李铮开了头,陆陆续续的破云书院的学生一个接一个的来了,有赵益清见过的,也有他没见过的,甚至连那个曾经在南街闹腾过的书生都来了。
一时间,太平台竟跪满了千人,场面宏大极了,无法再让人忽视。
即便如此,人还在慢慢的变多。
百姓,也开始加入这场请愿之中。
刚刚来的是张玉,是凝脂堂的第一位化妆的顾客。
还有一位,是老餮堂的常客,赵益清见过他好多次。
还有在赵记茶楼诗墙上泼墨挥笔的书生。
还有赵益清曾施舍过银钱的乞丐……
一个接一个,都来了。
太平台上,跪满了数不清的人,没人知道究竟有几个。
傍晚,朝廷再也不能无视这跪满了人的太平台,紧闭了一天的宫门终于缓缓打开。
出来的,是皇帝本人。
他还是上次赵益清见他时候的样子,眉眼间带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愁,与赵益清有些相像。
他身边跟着上百名护卫,面色不虞,一开门便道:“去给朕数数,够不够一万人。”
赵益清的心顿时就沉了下来,满不满一万人赵益清不敢打包票,但他知道皇帝此来,绝非善茬。
侍卫们顿时上前把太平台围了起来,一个一个挨个数了过去。
“一、二、三、四……三百六十二、三百六十三……一千九百八十六、一千九百八十七……五千九百八十五、五千九百八十六、五千九百八十七……”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月亮也渐渐的上了柳梢头,终于数清了有多少人。
“报告陛下,共八千九百六十三人!”
皇帝顿时一笑,转向了赵益清跟穆棣等人。
“大玄铁律,万民请愿不满一万者,杀无赦!你们可知罪?”
赵益清看着在火把的映照下明明暗暗面色晦暗不明的皇帝,忽然就泄了气,他们再挣扎又能如何?权利顶层的人一句话就可以否定他们所做的一切。
似乎是察觉到了赵益清的心情,穆棣放在他背后的手微微用了些力,他沉声道:“臣不知。”
皇帝顿时把眼光移到了穆棣脸上,他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忌惮,但接下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转过脸去不再看他,大声道:“来人呐,把这几个叛臣贼子押入天牢!”
侍卫顿时上前,准备拉扯赵益清等人。
事情好像变得糟糕起来,他们所谓的万民请愿好似是送到皇帝手里的一个把柄似的。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赵益清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都住手!本宫看看谁敢动他们一根指头!”
赵益清转过头,看清了来人,他的脸色顿时煞白起来。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第105章
来人身形娇小,却穿着繁复的宫装,一步一步的走上前来。
她眉间有着江南烟雨般的朦胧,可眼神中却充满着凌厉杀伐之气。
她手里拿着一样方形的东西,她走至赵益清前,一个用力便将他扶了起来,她直视着皇帝的眼睛道:“你要关押本宫的儿子?”
赵益清抖着嘴唇轻轻的喊了声“娘。”
没错,来人正是赵夫人。
她看向赵益清的时候眼神里的属于上位者的气势瞬间消失不见,而是挂满了担忧,问道:“儿啊,没事吧?”
赵益清摇了摇头,穆棣也从一旁站了起来,替着赵夫人扶住了赵益清跟着喊了句“娘。”
然而在远处的皇帝却容不得他们在此温情,厉声喝道:“来者何人,竟敢自称本宫!来人将他们一并给朕拿下!”
“本宫看谁敢!”
赵夫人猛地回身,高举起了手中的东西“传国玉玺再此,谁敢造次!”
整个太平台瞬间就像是静止了一般,然后像是暴沸的水一般哗然开来。
一阵风刮过,被乌云遮住的月亮忽然就露了出来,照出了皇帝惊慌失措的表情和赵益清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是了,此时此刻赵益清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姜槐在牢中会对他露出那样的表情。
毁了。
全部毁了。
他精心掩藏的,让赵不染惊惧而亡,姜槐拿来威胁他的秘密就这样被公之于众了。
他的娘亲赵夫人,正是当朝的公主,皇帝的亲姑姑,蔓茵公主。
二十年前,她被送去和亲,说是路遇山贼,实际上是擅自逃跑,而且她还盗走了大玄的传国玉玺。
皇室夺嫡,就算她是娇弱的女子也想掺和进来,夺一夺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只是后来遇见了赵老爷,又有了赵益清,她才化作了如今的绕指柔赵夫人。
这就是那封信里所写的东西,是赵益清打算带进坟墓里的秘密。
如今,传国玉玺现世,赵夫人身份公布,京城真的要乱了。
如姜槐所预料的那般,乱了。
大玄如今国力强盛,只有他们去打别人的份儿,没有别人打他们的份儿,区区南桑若真是想与大玄为敌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
可要是大玄内部乱了呢?
皇帝与臣子互相猜疑,新的皇室子嗣出来夺权,朝堂之上明争暗斗呢?
那本来固若金汤的大玄岂不是就会从内部开始的出现一个接一个的小小的漏洞?
然后扩大至外围,被他人钻了空子,最后被围绕在大玄之外的群狼一点点蚕食殆尽。
姜槐早就猜到了他们会用万民请愿,他这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彻彻底底的搅乱了大玄这一池春水。
怎么办?
该怎么办?
赵益清看向周围,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震惊的神色,连穆棣都不例外。
没有一个人意识到这是姜槐的最后一步棋。
赵夫人还在跟皇帝对峙着,没人敢动她,也没人敢退后。
直到皇帝妥协似的喊了一声“姑姑。”
不是认了赵夫人的身份,而是认了她手中的传国玉玺。
赵夫人冷笑一声,收回了手中的传国玉玺,道:“陛下既然认了本宫这个姑姑,自然就是认下了不染这个弟弟,既然是弟弟了,便没必要再定这个杀头之罪了吧。”
皇帝也早已调整好了表情,换上了一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姑姑后高兴的表情,快步走上前来,捧着赵夫人的手道:“姑姑说话见外了,侄儿见到姑姑高兴还来不及,哪里敢惹姑姑生气。”
赵夫人可不吃他这一套,她打小也是在宫里
长大的,哪里能不知道皇帝的话还未说完,于是她把皇帝的手甩开,脸上依旧挂着冷冷的笑望着他。
果真,皇帝突然话锋一转,一脸为难道:“只是虽然不愿意让姑姑不高兴,可毕竟大玄律法难违,尤其是这先祖定下来的规矩,更是更改不得。”
“哦?”赵夫人一挑眉,并未说话,只是把手中的传国玉玺一下又一下轻抛起来。
皇帝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视线随着玉玺一上一下。
忽的一声鸡鸣,清晨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到来了,阳光照亮了每个人的表情,也照亮了赵夫人手中闪烁着光芒的玉玺。
而赵益清却看不到这一切,剧痛忽的席卷了他的心脏,痛的他眼前发黑,站立不稳向一旁倒去。
穆棣忙扶住他惊慌的喊道:“不染!”
赵夫人也瞬间也不管什么皇帝什么玉玺的了,也慌忙跑过去查看赵益清的情况。
再倒下之前,恍惚间赵益清好似看到了香山神庙的道长骑着青牛从远方而来,然后他就痛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赵益清这一晕,晕了三天。
等他醒来时,一切早已尘埃落定。
皇帝同意穆棣去收六州,只给了他两万兵马。也给赵夫人恢复了公主的身份,还给赵益清封了个王爷,但这一切的前提是赵夫人将传国玉玺交与他。
赵夫人哪里能这么简简单单的把玉玺给出去,她让皇帝将圣旨写的明明白白,甚至差点儿让他签字画押才算了事。
即便如此,朝堂之上还是起了争执,毕竟当年赵夫人盗取传国玉玺可是死罪,有吏官觉得赵夫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总要罚些什么的。
甚至还有人觉得皇帝的位置名不正言不顺,起了旁的心思。
整个朝堂如同赵益清所想的那般乱了起来。
可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这个人就是香山神庙总给赵益清看病的道长。
这位道长刚到朝堂之上什么都还没说,就只见皇帝慌忙从龙椅上走了下来,对着道长一行李道:“国师。”
道长摸着胡子笑呵呵道:“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原来当年先帝夺嫡之后,大玄国师就什么都没带,独自一人离开了,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国师既然已经献身,就还请复位。”皇帝依然很恭敬。
而道长却摆摆手道:“不了,贫道隐于山野之中过的自在逍遥,无心与朝堂之事,今日前来只为了一件事。”
“国师请讲。”
“前几日贫道观星得知,帝星临与陛下之上,而将星则出了两位一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