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打听一句我的消息,就让你这么不开心?”
凤祁抬起他的下颌,那双俊美含笑的眼眸撞入季朝云眼中:“说说,我是你什么人呐?”
你是什么人?
你是他等了数百年,惦念了数百年,牵挂了数百年的人。
你是就算失去所有记忆,依旧处处维护他,照顾他,爱着他的人。
“我……”季朝云只觉喉间干涩,一句话也说不出。
凤祁说得不错,那三百年对他的影响太深太远,甚至远超季朝云自己的认知。
三百年的离群索居与颠沛流离,他几乎失去了所有表达自己的能力。他把自己缩进一个满是尖刺的外壳里,过得久了,甚至忘记自己原本该是什么样子。
季朝云定定地看着那双眸子,心跳在慢慢加快。
凤祁这样注视别人时,眸光中总是透出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过去季朝云并不知晓这压迫感来自何处,直到现在他才明白,那是融于上古天神血液里的威慑力。
是尚且年轻的小凤凰还不懂得收敛的锋芒。
这锋芒于现在的季朝云而言实在太耀眼了,好像稍靠近些,就会被烧得灰飞烟灭。
季朝云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二人僵持片刻,凤祁率先放开了手:“不逗你了。”
那股周身萦绕不去的压迫感终于散去,季朝云无声地松了口气。
凤祁问:“方才让你去外面探查,可查出什么了?”
“没有。”季朝云敛下眼,低声道,“村中并无发现魔息存在的痕迹,不过……”
“什么?”
季朝云:“我刚才询问那位徐姑娘,她说她两位兄长半月前外出捕鱼,至今未归。正是我们在须弥山遇袭的时间。”
“先前进村时我便觉得古怪,却并未想清个中异常,直到方才我才明白过来。”
季朝云顿了顿,又道:“临海村物产丰富,可我们一路行来,遇见干活的大多是年近半百的老者与女子,却不见一位青壮年。直到先前村长试图将我们赶走,那位姓徐的渔夫却忽然出现。”
“说得不错,的确太巧合。”凤祁点点头,“还有,向导说这村子依靠向外出产获利,可家家户户货物堆积成山,根本不见往外运送。说明至少在近一月以来,没有任何货商从此地提货离开,又或者……”
季朝云眉头微微皱起:“或者,前来此地的货商都没能活着离开。”
二人沉默片刻,季朝云道:“可这些都只是猜测,我们查不出魔息,就无法定论。”
“当初摇光君被附身时,我们不也查不出魔息?”凤祁支着下巴,轻轻笑了一下,“还有啊,灵渊海竟会任由涨潮冲塌了自家龙王庙,这怎么可能?总不会是你那倒霉弟弟终于按捺不住,要篡位了?”
季朝云没理会他的贫嘴,问:“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等吧。”凤祁悠悠道,“若此地真有问题,他们留我们住宿一定有所图。”
夜幕很快降下,天色已晚,季朝云坐在窗前朝院中张望。
院子里寂静无声,几间卧房都已经熄了灯,唯有他们屋内灯火仍旧跳动。
凤祁铺好了床,偏头问:“你一直跟那儿看什么呢?”
季朝云头也不回:“你不是说他们晚上会动手吗?”
“就算是要动手,也不会挑你我还醒着的时候。”凤祁走到他身边,“床铺好了,过去睡觉。你一介仙身,还怕几个凡人不成?”
“但……”季朝云嗫嚅一下,小声说了实话,“就一张床。”
“怎么,怕我占你便宜啊?”凤祁轻笑一声,把他推到床边,“放心,我不睡,你快躺下。”
“可是……”季朝云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凤祁半强制地压到床上躺下。
见他还想挣扎,凤祁低声道:“忘了出门前你答应过什么?一切都要听我的。”
季朝云顿时不再动了,仍由凤祁拉过被子将他裹好,训道:“你这身体许多年没好好调养,这几日奔波劳累,晚上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形,你还不好好睡觉?”
季朝云小声道:“我知道了。”
“乖。”凤祁在他脸上轻轻捏了下,起身想走,却又被拉住了。
季朝云手指闪电般松开,低声问:“那你呢?”
凤祁视线往对方脸上一扫,道:“我去窗边守着,你快休息。”
“可……”季朝云眼神躲闪乱飘,就是不敢看他,快速道,“可我们现在假扮夫妻,万一被人从外面看见我们这般,一定会起疑。”
“哦,原来你担心这个。”凤祁眼底浮现出一丝笑意,解释道,“我可以施幻术障眼,他们看不出。”
季朝云:“万一来的是魔呢?”
“魔也不怕,他若施法破我幻术,我不就能察觉到他的存在了?”
“……”
季朝云彻底没话说了,他低低道了句“随你吧”,翻身拉过被子挡住自己大半张脸。
凤祁看着露在外面那半颗毛茸茸的脑袋,只觉心里又软又痒,快被撩疯了。
明明想要他陪,扯东扯西,就是不说实话。
这小龙……
凤祁轻轻磨了下牙,若无其事地走到桌边熄了灯。
屋内陷入一片寂静黑暗,就连彼此的呼吸都轻得难以察觉。季朝云盯着前方那一方白墙,终于忍不住,轻轻地扭过头——
然后便对上了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光。
“……你不是去窗边守着吗?”
凤祁半跪在床边,含笑看他:“我改主意了。”
他一粒一粒解开外袍的盘扣,脱下来挂到一边:“我又想了想,只是几个凡人,何须如此谨慎,还耗费修为制造什么障眼法。你说对么?”
“……”
季朝云注视着他的动作,不动声色地往床榻内侧挪了挪,再挪了挪,身体刚要贴近冰冷的墙面,却被躺下的凤祁一把拽了回来。
凤祁把人圈进怀里,滚烫的吐息洒在季朝云耳边:“跑什么,做戏要做全套,别让人家看出破绽。”
季朝云后背抵着对方胸膛,睫羽颤动,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根瞬间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龙:全……全套???
第56章
季朝云从头到脚都是僵硬的。
对方的呼吸在黑暗中清晰得过分, 那滚烫的热度几乎化作实质,直往季朝云耳朵里钻。
偏偏后者好像毫无察觉,手指缓慢上移, 在季朝云心口处轻轻按了按:“怎么心跳得这么快?很紧张?”
“别……别碰我。”季朝云脑袋用力抵着枕头, 尾音有些发抖。
“不让碰?”凤祁声音稍带了些哑意,压得极低,小爪子似的挠在季朝云心尖,“你这人怎么这样, 来之前为了哄我,还把龙角给我摸。现在被你骗出来,抱一下都不行。”
“我没……”
凤祁打断他:“那到底让不让抱?”
“……”季朝云从齿缝间艰难道, “抱……”
凤祁开开心心搂住他, 将被子扯过来搭在二人身上。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仍由寂静随沉沉的夜色蔓延开来。他们就像是这人世间无数平凡家庭的恋人, 在一天辛苦的劳作后,回到家中,相拥而眠。
可惜, 这静谧并未持续太久。
一根迷烟悄无声息透过窗户缝隙伸了进来。
季朝云猝然睁开眼, 正想起身,却被凤祁从被子底下按住了。
对方朝他摇摇头,二人重新闭上眼, 仿若对发生的一切并无察觉。
袅袅青烟注入, 片刻后,房门被从外面推开,几道黑色的身影抬着一个长条木箱潜入屋内。
“动作快点!”
等在门边那人低声催促, 此刻恰值阴云散去,月色映出了那人的脸。
正是徐三。
几名黑衣人一首一尾, 将床上躺着的两人抬进木箱,盖上盖子,飞快扛着踏出去。他们动作干脆利落,似乎已经训练多次。
徐三合上房门,紧随黑衣人之后,从后院的偏门离开。
这整个过程,前后不过顷刻间,静得没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季朝云在黑暗中睁开眼。
那木箱内部空间极窄,就连容纳一名成年男子都觉得勉强。他只能被迫伏在凤祁身上,二人贴得严丝合缝,丝毫活动的空间都不剩。
季朝云抬起头,恰好对上凤祁无奈的视线。
这群渔夫,就不能找个大点的箱子吗???
木箱在移动中轻轻抖动,二人身体的热度毫无保留的烘烤着对方。他们无声地对视着,某种不知名的情绪在逼仄的空间中蔓延开。
在这样紧密相贴的环境中,任何一丝变化都瞒不过别人。
季朝云神情忽然一变,明显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你……”
凤祁视线不自在地偏向一边。
“……”季朝云以手撑着箱体,身体悄悄抬起来,竭力让自己远离那滚烫抵着自己的地方。
忽然,箱子重重颤了一下,似乎是被人砸在地上。季朝云毫无防备摔在凤祁身上,重新撞了上去。
凤祁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变了。
外头的人正在嘈杂地说什么,凤祁虚弱道:“挪挪腿,你是想废了我吗?”
“……你闭嘴。”季朝云脖子都红了,往旁边让了让,“你就不能……就不能……”
凤祁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强词夺理道:“那我要这么抱着你都没反应,你不得怀疑我对你的真心?”
“这都什么时候了!”
“什么声音?”箱外,有人开口。
二人立即禁声,屏息凝神,片刻后,箱外又有人道:“是海浪声,别紧张。”
这声音,正是徐三。
“我们这样……真的没问题?”不一会儿,又有人压低声音开口。
徐三道:“有问题我来担着,你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可村长那边……”
“那老头懂什么?!这几个人的命是命,难道我们自家亲人的性命就不重要了?”另一个陌生的声音怒斥道,“海中来的那位大人说了,只要我们听他的,就能把亲人换回来,还能保我们长命百岁。人家是神仙,还会骗我们不成?”
季朝云眉宇紧皱,凤祁却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谁?是谁在笑?”
凤祁抬手在箱体上轻轻一点,盖子像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道掀开,在半空翻滚两圈,在一旁摔得四分五裂。
二人从箱中一跃而出,季朝云朝旁边走了半步,一副想与凤祁划清界限的模样。
凤祁真诚道:“我真不是故意的。”
“……”
季朝云默然不语,人群中有人惊愕道:“你们没被迷晕?!”
凤祁苦笑:“我现在宁愿你们把我迷晕。”
“……”
“算了,还是说正事吧。”凤祁清了清嗓子,转头看向徐三,“你们将我们带来此处是想做什么,你们用这样的方式害了多少性命,谁让你们这么做的?”
他斜倚在木箱旁,悠悠道:“不着急,一样样解释,谁先说?”
没有人回答。
他们如今正身处一座大殿之中,殿内幽暗的烛火跳动,将所有事物都映得模糊不清。季朝云仰头看向主殿那尊高大的龙王神像,大半张脸尽数隐于黑暗中,看不清情绪。
这里是龙王神庙。
是灵渊海在人间的祭祀神坛。
自从离开了灵渊海后,他被君玦派人追杀,已经许久不曾踏足过任何灵渊海的神庙。
他的身后,几名渔夫彼此对视,纷纷从腰间抽出柴刀。
凤祁视线往他们手上一扫,刀刃在他的注视中仿佛被裹进高温,飞快融化成铁水,滴落在地。
“这——!”几名渔夫大惊失色,“妖、妖怪,他们是妖怪!”
凤二殿下活这么多年,头一次被人叫做妖怪,脸色当即沉了下来:“本殿下是仙!你们这些人怎么仙妖不分,那妖魔让你们危害来往商贩的性命,你们把他奉做神仙。我们来救你们,反倒被你们说成妖?”
人群中,唯有徐三依旧冷静:“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们。”
“我不需要你相信。”凤祁勾唇一笑,“你只需告诉我,让你们这么做的人,是不是自称龙王三太子?”
海风吹拂着虚掩的殿门吱呀作响,天边一道闪电划过,映出殿内几人苍白的脸色。
噗通一声,一名年近半百的渔夫跪倒在地:“我不想的,我们也不想这样!都是那位大人……是龙王三太子让我们这么做的!”
季朝云猝然回头,神情冷若冰霜:“他要你们做什么?”
“他……他要我们——”
“你闭嘴!”他身旁那人忽然一脚踢在他肩头,将他踢翻在地,“你忘了三殿下怎么说的,你不想让你儿子回来了吗?!”
“可……可他们真的还能回来吗?”
渔夫低下头,声泪俱下:“自从我儿跟着出海渔船去了那所谓的海岛,回来后便性情大变,出海越发频繁,甚至已经大半个月不曾回来。三殿下说,要我们凑足九十九条性命,才可换回我儿,可哪里有神仙需要活人祭祀,那分明就是妖邪!”
“九十九条性命……”季朝云踉跄后退半步,险些撞翻殿前的供台。
伴着天边一声惊雷炸开,供台上,镂刻龙纹的香台玉瓶滚落在地,哗啦碎了一地。
“朝云!”凤祁上前扶稳了他,掌心贴在他后背,徐徐注入灵力,“你身体才刚刚恢复,现在心绪波动不可太大,有我在,别怕。”
季朝云脸色苍白,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