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凉席,他正坐在床边发愁,陈月又牵着靳储进来了,一眼就瞅见他愁眉苦脸的表情,于是走过来敲了下他的脑袋。
“小小年纪叹什么气!”
“妈妈。”乔嘉诺双手捂着被敲过的脑袋,瞥了眼身后的单人床,“家里有不要的棉被和床单吗?我想打个地铺。”
闻言,陈月眼睛一瞪:“好端端的打什么地铺?你脑子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
“这不是床太小了嘛,我怕挤着靳储。”
结果乔嘉诺的话音还未落下,鲜少说话的靳储突然开口:“陈阿姨,我不怕挤。”
乔嘉诺:“……”
他睁圆眼睛,瞪向靳储,一副见了鬼似的表情。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上辈子的靳储貌似极其厌恶别人碰触他。
别说围绕在靳储四周的那些男男女女根本近不了他的身,有次靳储喝醉了,乔嘉诺把他扶到楼上的房间,正犹豫着要不要帮他把衣服脱了,就被突然暴起的靳储用非常恶劣的态度赶出了房间。
乔嘉诺知道靳储忌讳什么,因此即便平时再死皮赖脸的往上凑,也会尽量避免和靳储发生肢体接触。
不过话说回来——
乔嘉诺不动声色的瞥向陈月牵着靳储的手,一时间有点搞不懂这个今后在上流社会圈子里可呼风唤雨的大魔王小时候究竟是怎么想的了。
说好的不喜欢别人碰你呢!
大魔王,你人设崩了知道吗?
可惜大魔王并不知道,还用一种颇为无辜的眼神静静看着乔嘉诺。
尽管陈月不知道自家儿子在想什么,可是瞥见乔嘉诺那时而纠结时而郁闷的表情后,就猜到这小子肯定又在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陈月想也不想的一巴掌拍过去:“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你那狗窝收拾一下,等会儿我帮你们把被子和床单换了,你们洗个澡就可以睡觉了。”
乔嘉诺再次用双手捂着被拍的脑袋,闷闷的哦了一声。
陈月想了想,又说:“这张单人床确实有点小了,你们先将就着住一阵子,等我忙完了就找个木工做张上下床,可以吗?”
这话是对靳储说的。
靳储点了点头:“谢谢阿姨。”
陈月顿时眉开眼笑,似乎想摸靳储的头发,最后还是忍住了,乐呵呵的夸赞道:“我们小储真乖。”
靳储仰头看着陈月被灯光模糊的侧脸,愣了愣,几不可见的扬了扬唇角。
旁边的乔嘉诺目瞪口呆。
-
折腾了一晚上,几个人都累了。
乔嘉诺洗完澡后就迫不及待爬上床。
他在靠窗户的那边躺下,本打算等到靳储洗澡回来再一起睡,哪知道没过多久,他就感觉眼皮变得沉重,意识也变得模糊。
靳储的脚伤还没好,不方便洗澡,他只能以最快的速度勉强擦了下身体。
他换上睡衣,一瘸一拐的走出浴室,抬眼就看到坐在沙发上拿着本子写笔记的陈月,他立即站稳,努力让受伤的脚看起来不那么明显。
陈月听到关门的声音,停下动作,抬头看了过来,对上靳储的目光后,她温和的笑了笑:“床已经铺好了,你们明天还要上学,快去睡觉吧。”
靳储愣愣看着陈月的笑脸,许久才点了点头。
陈月说:“晚安。”
他抿了抿唇,迟疑片刻才说:“晚安,陈阿姨。”
“对了,小储。”陈月忽然想起了什么,蹙眉看向靳储那只缠着绷带的脚,“你的脚看过医生了吗?好像已经受伤很久了。”
靳储站得端正,沙哑的声音没有一点起伏:“好得差不多了。”
陈月问:“平时走路没问题吧?”
靳储摇头。
陈月松口气:“那就好。”
靳储慢条斯理的回到乔嘉诺的卧室,关上房门,他脸色煞白,手法熟练的揉了揉疼痛到几乎麻木的腿,靠在门前缓了很久,才抬脚往床边走去。
床上躺着一个人,面对着他,睡得很熟。
乔嘉诺的睡相很老实,只在自己那块小小的地盘内,他喜欢抱着被褥蜷缩成虾仁的姿势,并把脸埋在被褥里,只露出一头乌黑柔软的发丝。
靳储站在床前没动,他的表情犹如一潭平静无波的湖水,目光淡淡的注视着乔嘉诺。
然后,他轻轻喊了声:“乔嘉诺。”
乔嘉诺没有听到他的声音,连动都没有动一下,只穿着背心的身子消瘦得有些单薄了。
他停顿片刻,又喊道:“乔嘉诺,你睡着了吗?”
乔嘉诺依然没有反应。
靳储这才像是大着胆子一般,无声的靠过去,伸出手轻轻放在乔嘉诺的头发上,修长的手指穿过冰凉的发丝,他只是稍微定格两秒就把手收了回来。
果然很软。
跟想象中一样。
-
第二天。
乔嘉诺醒来的时候就感觉怀里抱着什么东西。
他迷迷瞪瞪的睁开眼睛,结果在下一秒就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他甚至能从那双眸子里看到自己那张懵逼的脸。
乔嘉诺:“……”
他的视线缓缓下滑,然后尴尬的发现他抱着的不是被褥或者枕头,而是靳储的腰。
别说,还挺细的。
经历了一阵尴尬的沉默后,乔嘉诺顿时像是摸到了烫手山芋似的,忙不迭松开手,紧接着往后面一滚,整个人都贴到了靠窗的那面墙壁上。
“抱歉,我睡糊涂了。”乔嘉诺抓了抓头发,有些懊恼的说道,“而且这张床有点小,以后要是我挤着你了的话,你可以直接推开我。”
靳储直勾勾的盯了乔嘉诺半晌,直到把乔嘉诺盯得莫名其妙的时候,才垂眸敛去了目光。
随后靳储坐起身,背对着乔嘉诺,低声道:“没事。”
乔嘉诺无言。
他琢磨着靳储这副冷淡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没事,但是靳储的脸色已经不怎么好看了,他实在没有勇气凑上去。
呆愣数秒,乔嘉诺干脆从床上爬起来,一声不吭的下床穿衣服。
乔东和陈月起得更早,在乔嘉诺和靳储洗漱时就准备好了早饭,是一锅粥配上一盘榨菜,还有四个白花花的馒头。
吃饭时,乔东和陈月说起昨天下午找上门来的吉健,夫妻俩又是一顿唉声叹气。
虽然他们知道了吉健是在装穷卖惨骗取大家的同情心,但是有一点他们不得不承认,那就是吉健比他们更有关系,哪怕他们把吉健撒谎的事捅了出去,也不一定能讨着好,甚至有可能落得两败俱伤的下场。
若是这样的话,还不如直接拿了吉健的八百块钱,顺便卖个人情。
夫妻俩商量了半天,还是犹豫不定,都舍不得平白无故放弃那么一个好机会。
乔嘉诺把乔东和陈月的挣扎看在眼里,一本正经的提出建议:“那个叔叔想当科长,就让他去当吧,反正咱们还有八百块钱呢。”
陈月夹了一筷子榨菜放进乔嘉诺的碗里,皱着眉说:“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乔嘉诺撇了撇嘴,继续说道:“而且我听一些叔叔阿姨说那个科长的职位也不怎么样,国家政策变得快,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摘掉了。”
陈月瞪着他:“你还说!”
乔嘉诺对着陈月吐了吐舌头。
倒是一脸愁容的乔东把乔嘉诺的话听进去了,想了想才问:“儿子,你听哪个叔叔阿姨说的这些话?”
乔嘉诺回答:“院子里的叔叔阿姨。”
乔东说:“具体是谁?”
乔嘉诺摇了摇头:“我忘了。”
乔东有些失望。
乔嘉诺状似无意的安慰道:“爸爸,这么简单的事你和妈妈去打听一下不就知道了吗?你们上了这么多年的班,一个职位好不好总能判断出来吧。”
第17章 上学+冷战
[1.上学]
乔嘉诺刚把话说完,扭头就看到陈月连馒头也不吃了,正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奇了怪了。”陈月说,“你从哪儿知道这么多小道理的?”
乔嘉诺:“……”
糟糕。
他刚才急着给乔东出点子,忘记那些话根本不是他这个年龄阶段的小孩能说出来的了。
乔嘉诺有些紧张的握着筷子,只能用埋头喝粥的动作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幸好陈月也就是随口问问,并没有真的想要乔嘉诺给她一个回答,见乔嘉诺不说话,便把注意力转到乔东身上去了。
很快,乔东和陈月就商量起了去单位上打听一下的事情。
乔嘉诺知道他们把自己刚才的建议听了进去,不由得松口气,他喝了几口粥,转过头就看到一直没有说话的靳储不知何时吃完了早饭,正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一夜过去了,靳储脸上的乌青淡了许多,只是他天生肤白,乍看之下还是有些显眼。
靳储的眼睛长得十分漂亮,眼窝很深,眼角微挑,眼睛黑白分明,当他直勾勾看向乔嘉诺时,眼神透彻得仿佛能够透过乔嘉诺的灵魂看到其他什么东西。
尽管乔嘉诺心里清楚这个年纪的靳储什么都不懂,可是在他对上靳储的目光后,还是莫名有种被看穿的感觉,心虚感油然而生。
乔嘉诺摸了摸鼻子,放下碗筷,讪讪笑道:“你吃饱了吗?”
靳储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乔嘉诺催促乔东和陈月:“爸爸妈妈,你们吃快点啦,我们上学要迟到了。”
乔东和陈月都在事业单位上班,平时活多,可胜在时间活络,接送孩子上下学也很方便,以前他们夫妻俩一个接孩子上学、一个接孩子放学,分工均匀,现在家里多了一个孩子,只能暂时夫妻俩一起上阵。
-
夫妻俩分别载着乔嘉诺和靳储来到学校,外面挤满了同样来送孩子的家长,其中包括一些住在大杂院里的熟人。
廉晋华的母亲林慧看到乔东把靳储从自行车后座抱下来,表情里的惊讶差点掩饰不住。
“你们和滕静不是……”闹翻了吗?
林慧没好意思把剩下的话说出来,昨天晚上陈月和滕静吵得那么厉害,她隔着两栋筒子楼都听到动静声了,她还以为陈月和白智慧肯定闹掰,没想到这才第二天,陈月就帮白智慧送孩子上学了。
陈月自然知道林慧想说什么,不甚在意的说道:“我和滕静确实结了梁子,但是没必要把恩怨牵扯到白阿姨和孩子身上,而且白阿姨准备带着滕静去厂里工作,就托我先照顾一下靳储。”
“托你照顾?”林慧一下子就听出了陈月的弦外之音,表情瞬间变得古怪起来,“这孩子要养在你们家了?”
陈月揽了下靳储的肩膀:“反正现在养孩子费不了什么力气,再说了,白阿姨把生活费和辛苦费都给足了,我和老乔不吃亏。”
别看陈月说得大大咧咧,其实话里话外全是偏袒靳储的意思。
她生怕被人误会靳储在他们家里吃白饭,特意把“生活费”和“辛苦费”这六个字咬得很重。
林慧不傻,很快就懂了陈月的意思,尽管心里憋了一堆话,可是当着靳储的面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敷衍的点了点头:“你和老乔还真是好心。”
陈月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本来乔东想把靳储背进教室,无奈靳储坚持说他的脚快好了,可以自己下地走路,陈月不放心,只能叮嘱乔嘉诺多看着靳储。
乔嘉诺答应得干脆:“好的。”
面对陈月时,向来沉默寡言的靳储终于舍得开金口,他看着陈月说道:“谢谢陈阿姨。”
陈月笑得见牙不见眼,轻轻拍了下靳储的肩膀:“都是一家人了,以后别这么客气。”
乔嘉诺也笑嘻嘻的对靳储说:“是啊是啊,我们都是一家人了,以后你不能区别对待我和我妈,你看你愿意和我妈说话,却理都不理我一下。”
“好了。”陈月好笑的点了下乔嘉诺的额头,“你这么聒噪,我也不想理你。”
乔嘉诺秒变委屈脸。
然而经过他这么一番抗议后,靳储仍旧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陈月把乔嘉诺和靳储送到学校门前十来米的位置就离开了,哪知道陈月前脚一走,靳储后脚也扭头就走,完全把乔嘉诺当做透明人。
乔嘉诺懵了一瞬,转头看到靳储有些踉跄的身影,忙不迭扯了扯背上的书包,哒哒哒的跑着跟了上去。
靳储一瘸一拐的走得很慢,乔嘉诺不费吹灰之力就追上了他的步伐。
“靳储,你怎么不等等我呀?上课铃声还没响呢,你这么着急做什么?”乔嘉诺看了眼靳储的脚,这才意识到靳储已经下地走路好多天了,顿时竖起眉头,“你的脚还没好,不能下地走路。”
可惜靳储并不想听他在说什么,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甚至脚步有隐隐加快的趋势。
被无视的乔嘉诺一脸黑线,心想大魔王有时候怎么就这么轴呢?上辈子的靳储貌似很好说话一样,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很好说话。
也不知道在他没关注靳储的十来二十年里,靳储的生活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居然磨平了靳储身上的棱角,也使得靳储的心思越来越深不可测起来。
乔嘉诺叹口气,又喊:“靳储。”
“……”
“靳储。”
“……”
“靳储!”
这次乔嘉诺扯着嗓子用力喊出了靳储的名字,他的声音响亮,竟然盖过了周围学生们吵吵闹闹的说话声。
刹那间,所有学生都安静下来了,纷纷扭头朝着他们这边看过来。
就连靳储也停下了脚步。
上辈子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