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厚厚的竹叶堆上急促喘息,口鼻间全是浓烈的酒精味,皮肤烧红了,像雪地里铺开一层红梅瓣。
林雁行着急:“哪儿不舒服?”
“哪儿哪儿都……不舒服……”陈荏喘气,“错了……”
林雁行又心疼又好笑,给他顺气:“没事儿,刚开始冲头,一会儿就好。”
果然,酒气熏蒸上来,陈荏胸口的呛痛散去,蜷曲的手渐渐松开,浑身绵软,思维钝了,开始对着竹叶间隙的天空说胡话:“……头上……好多月亮……我数数……一,二,三……”
林雁行把手伸到他眼前晃,他视而不见,继续:“厉害……今天什么日子……这么多月亮……”
林雁行心想完了完了,孩子彻底傻了,管清华口中考清北的料子,居然连地球只有一个卫星的事儿都忘了。
其实在内心深处他是希望陈荏醉的,能够让他为所欲为,但不是这个时间,不是在学校。
他咬咬牙说:“陈荏,我送你回宿舍,起来,我背你。”
陈荏被他揽着腰从地上抱起来,脖子立不住往后倒。
那酒必定加了什么热性的东西,发散得极快,陈荏脑子已经被烧成了一锅糊粥,只知道数月亮。
林雁行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托他脖子,陈荏感觉到了温热,故意蹭蹭。
“你手好大啊……”他勾起嘴角笑。
“老实点!”林雁行警告他,也是警告自己。
“林雁行……”
“嗯?”林雁行将他扶起,准备扛上肩。
“我都软了,林雁行……”
林雁行心想:我他妈都石更了!
陈荏说:“林雁行?”
“别瞎喊,你醉了。”林雁行熬着,躬下腰要抱对方的膝弯。
陈荏双手捧住他的头想把他拉上来,因为指尖无力,一次两次三次没成功。
林雁行只好主动站直,又不敢太直,以免对方忽然软倒了来不及扶。
“喊什么?”他勉强保持与地方视线齐平,压制着如鼓的心跳。
陈荏笑,呢喃:“林雁行。”
那迷醉的气息不像十七八岁,而像是灵魂在最妖娆最浓烈的地方打过滚,最后附身在那个纯白的躯壳里。
陈荏抓着林雁行的衣领压过去,林雁行没躲。
不想躲,尽管他控制不了后果,可他渴望至极,甚至愿意用后半生换取这个吻,这份恩宠。
嘴唇距离只有一寸时,陈荏停下,捧上他的脸柔软地问:“是初吻吗?”
林雁行已经被他熏醉了,盯着他湿润的绯红色的唇:“是。”
“初吻就算了。”陈荏避开,往上亲了他的额头,轻轻一触后放开。
啊?
林雁行傻了:“为……为什么算了?”
“初吻要好好珍惜,记得留给你爱的人。”陈荏微微地笑,松开他往后一倒,居然挂在他的臂弯里睡着了。
“……”
林雁行弯腰将他扛起来,又忍无可忍地放下,在他泛红的耳垂上狠狠咬了一口,“有你这样的嘛?!”
勾人勾一半,你有没有一点道德啦?!
继续玩弄我啊!!!
林雁行再次将陈荏扛起,又咬他耳朵一口,还故意用尖牙磨了磨:“我也不亲你,让你难受!”
他无处散发炽烈和火热,迁怒于天边那颗无辜的卫星,指着骂:“有多远滚多远,有几个滚几个,滚滚滚滚滚!”
第61章 独一无二的林雁行
林雁行把陈荏背回宿舍。
陈荏已经睡过去,头低垂在他肩上,面色酡红,呼吸中有浓重的酒气,热烘烘地萦绕耳侧,换成别人他肯定要骂“臭死了”,到陈荏这儿就是香,特醉人。
宿舍有件麻烦事——宿管。
那位妇女同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连只老鼠传堂而过的响动都听得见,何况陈荏这么一醉鬼。
十一中校规明确规定学生在校期间不允许喝酒,抓到处分,在周一升旗仪式上检讨,林雁行可不能让陈荏丢那份大脸,不得已喊了郁明。
郁明从晚自习中溜出来,见面惊问:“不是说过生日稍微庆祝一下嘛,怎么让他醉成这样?”
林雁行十分没好气:“还不是因为你带来的好酒。”
郁明说:“我就给了他两瓶黄的,平常我妈烧一个菜都能用半瓶,不至于吧。”
林雁行于是把酒瓶递给他,他喝了一口,呸了一地:“……抱歉,我爸干的好事。现在怎么办?”
林雁行说:“两个法子,第一我把他带回家去醒酒;第二你去吸引宿管的注意力,我把他背回宿舍。”
郁明惊道:“不能带回家,晚上宿舍熄灯前要查房,到时候让我怎么解释?”
林雁行于是轻推了他一把:“那你就去给宿管跳个舞,让她别往我们这边看。”
他和郁明相处时间长了,觉得这小子挺可靠,其一忠心,其二嘴紧,其三会照顾人。
当然郁明有点胎里毛病,比如爱躲事、不爱担责之类的,但人无完人嘛,反正陈荏能有这么个舍友,他挺放心的。
郁明苦着脸,抓耳挠腮地走在前面。
他比陈荏还怕引人注意,尤其害怕引起权威人士的注意,比如宿管、班主任等等,但为了哥们儿只得豁出去,半分钟后他弓腰驼背地走进宿管室,还没等对方开口就叫唤出声。
正坐在床沿打毛衣的宿管阿姨吓了一跳,扔下手中棒针扑过来:“怎么了?”
郁明的五官痛苦地挤在一起:“疼……”
“哪里疼?”宿管连声问,“告诉我哪里疼?!”
“肚子……”郁明说。
林雁行趁机背着陈荏一猫腰从宿管的大窗户前溜过去,三两步蹿上了楼梯,那年头中学生宿舍走廊可没有监控等高端的玩意儿,溜了就是溜了。
“肚子怎么会疼?你晚饭吃什么了?”宿管急得脸色都变了,“你是203还是305的?你叫什么名字?几班的?班主任是谁?家长电话号码多少?”
她当然着急,学生住校相当于托付给了她和班主任,都是要负责任的。
前几年有个高三的孩子不知怎么得了肺结核,宿管没及时发现,结果又传染了同宿舍的另外一人,导致两个人无法正常参加高考,宿管为此还差点丢了工作。
结果郁明说:“老师,纸……”
宿管没反应过来:“啊?”
郁明说:“我想拉屎,肚子太痛……上不了楼了,老师你有卷纸吗?”
“……”宿管说,“有。”
郁明攥着几张卫生纸冲进了一楼厕所,宿管在他身后喊:“同学,再坚持会儿,别拉裤子上!”
楼上203,林雁行从陈荏口袋里摸出钥匙,开门开灯。
陈荏还是睡靠窗的下铺,因为晚上经常挑灯做题,怕影响其他人休息,又嫌钻在被窝里太闷,于是请郁明的妈妈帮他做了一套遮光床帘。
这在当年绝对是稀罕货,不是重生的人轻易想不到,况且当年淘X的商业帝国还没发展起来,想买也买不着。
陈荏的创新很快在十一中宿舍尤其高三宿舍流行起来,还养活了校门口那家近乎倒闭的裁缝店。
林雁行掀开床帘将陈荏放进去,盖上被子,松了口气。
他拉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想到那个中途截断的吻,越想越恨,伸手在陈荏脑门上轻弹:“你他妈醉死了活该。”
他凑近陈荏的脸,心想管丫什么初吻还是第一百一千个吻,早晚都是你的,痛快点拿走不就得了,俗话说偷人偷到底,偷一半就收手几个意思?!
“你不要,我还他妈不给了,你可别他妈后悔,”他怒,“下回你想亲得先求我!”
“跪下来求!”
“单膝跪地捧着花!”
“还得哭,哭得越惨越好!”
“我就端着架子,说‘你想什么呢?这是你该想的嘛?你不知道我这一嘴多金贵,就你他妈也敢奔我来’……”
他正在床边演,偏偏陈荏醒了一瞬,痴笑着问:“什么……金贵?”
林雁行连忙问:“醒了?感觉怎么样?”
“有点晕……”陈荏翻个身往床里侧去。
“想吐吗?”林雁行问。
陈荏用手臂遮着脸,睫毛在底下颤啊颤的,说:“不吐,睡了……”
他说睡就真睡,再无声息。
林雁行的瞳仁里闪动着两团火,那眼神在他唇上流连半晌,然后慢慢地、做贼似的靠过去,那心思是明摆着的,什么“跪下来哭着求我”都不要了,就要免费送初吻,唇齿缠绵做不到的话,至少盖个章。
金贵的东西就是得送给金贵的人,往后不管过了多少年,陈荏和多少人亲过,他都在人身上留过印,留过种(?),没白白喜欢这一场。
突然郁明踹门而入,林雁行猛地撤开,一颗心砰砰乱跳,转头怒斥:“干嘛?!”
郁明小心翼翼关上门,很委屈的样子:“我干嘛?我牺牲自己救了你们,说不定明天班主任就要把我叫进办公室了。”
林雁行倒是恩怨分明,立即改口:“明子,谢了啊。”
郁明摆手,坐到陈荏床头:“都是朋友,谈什么谢呢。”
他观察陈荏:“这小子睡得可真香啊,不过让他睡吧,他这阵子天天晚上做题到十二点,正缺觉呢。”
林雁行问:“做管清华的题?”
郁明点头:“管老师真是对他寄予厚望。”
“啊呸!”林雁行骂道,“那叫寄予厚望?那叫自个儿完不成的事就强加给孩子,最糟糕就是这种家长!”
郁明问他:“不说管老师了,你现在往哪儿去?”
林雁行看手表,才八点多,晚自习还有一个多小时结束。他和陈荏先前是跟英语老师请的假,没对班主任张老太说。老太太有晚自习结束前十分钟到教室转圈的习惯,看到有人缺席一定穷追猛打,他得赶回去点卯。
“我回教室,”林雁行说。
郁明说:“行,那一起走。就让陈荏在这儿睡,一会儿张老太问起来,我就说他病了。”
许久,陈荏突然惊醒,掀开被子坐起来,小脸熏红,愣怔地望着床帘顶棚。
……他刚才好像干了些什么……
干了什么呢?
啧,这脑子……
似乎……仿佛……好像……亲了林雁行?
不记得亲哪儿了,不会是嘴吧?那也太混账了。
他醉得快醒得也快,虽然头晕脑胀,但那股叫人迷幻的醉劲儿已经过去了,他还记得一些场景——不是全部——但记忆里有林雁行突然放大的脸。
林雁行的瞳仁漆黑明亮,里面全是他的影子,除了打啵儿还有啥事能贴那么近?
真亲了?
他怎么会做这种事?
怎么能对小心肝脾肺肾下手啊操!
这他妈有损……也不知道有损什么,有损职业道德!以后你还想不想跟他混了?!
他以头撞床柱,嘴里呜咽有声:“错了错了错了……”
撞了两下又头晕,直挺挺倒下去,捂着脸申吟,湿软无奈:“不能啊……”
他喜欢林雁行,就好像博物馆员喜欢展柜里的一件珍宝,每天守着它、欣赏它,可从没想过去偷,换个词:独自占有。
这种喜欢特别纯粹,就是要对方好,好就足够了,不要馈还感恩。
可他越线了,在意识不清之际掀开展柜玻璃偷摸了珍宝一把,尽管对方宽宏大量不计较,或者只是不屑于计较,但他心乱如麻。
他在床上扭来扭去,那叫一个羞!
林雁行没喝酒,是清醒的,所以应该被他吓坏了吧?
他好像还对林雁行说了什么,可惜想不起来,总之自己捧着对方的脸瞎胡闹,月光竹影里他没看清林雁行的表情,多亏没看清,否则他现在该直接拿刀抹脖子了!
林雁行也是,黄花大闺男怎么就不挣扎?
说不定稍微挣扎一下他就醒了,醒了他就不乱来了!
死了死了死了……
终于,他蓬头乱发地坐起来,认命地想:亲都亲了,下一步就是粉饰太平,但愿林雁行能配合他,不然往后没法相处。
全身被酒精熏软了,他积攒了好久的力气才支撑着下地,因为喉咙发焦,急需喝水。
他找到书桌上自己的杯子,转身蹒跚往前,门边镜子下整齐排放着舍友们的暖水瓶,可连晃好几只都是空的。
学校水房的提水时间是固定的,不到时间不让进去,晚上九点半后水房会开一次,大家都习惯了下了晚自习才去提热水洗漱。
不会吧……一点儿都不剩?
他头痛得哼哼唧唧,胃里跟有小火烧燎似的。
此时门突然开了,他吓得仰天一跤,还踢翻了一只空水瓶。
林雁行端着一保温杯蜂蜜水站在门口,见地上倒的是他,赶忙跨上一步扶起:“怎么啦?”
陈荏大半个身子被对方揽在怀里,仰起脸说:“我……”
“你睡得好好的下床干什么?”林雁行责备,“喝醉了还不老实!”
“我渴了,找水……”陈荏壮着胆子,生怕林雁行一个巴掌扇下来,要算那强吻的帐。
“让你喝酒,给你!”林雁行拧着眉头将蜂蜜水递过来,他就是为这来的。
蜂蜜水解酒,而江淑惠她们常年在学校备蜂蜜,美容养颜外还防止便秘,所以林雁行去到教室,心急火燎捱到张老太离开,就端着爱心蜂蜜水过来了。
“赶紧喝!”他催促。
“谢谢。”陈荏沾了沾杯子,发现温度正好,轻声问,“这哪来的?”
“你别管,”林雁行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