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么一天,早在上学期圣诞晚会之前,江淑惠就曾经透露过有人想整周鑫灵。
周鑫灵哭:“上学期末……补课那几天我就……就听到一点了,我以为这种事清者自清,没想到居然……”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他问。
周鑫灵这模样想回教室的绝不可能了,她含泪摇头:“我不知道,陈荏你……你别走。”
她害怕极了,不敢落单,就想有个人在身边。
陈荏想了想说:“嗯,要不你跟我回宿舍洗把脸?”
十一中规定男生不许进女生宿舍,但女生可以进男生宿舍,在楼下宿管阿姨处登记就行。
阿姨见到上课时间有两个学生回来就很奇怪,又看见周鑫灵的模样,着实吓了一跳,问好好的女孩为什么弄成这样?
陈荏没说,翻出郁明的洗面奶让周鑫灵去洗脸,后者一边哭一边搓,陈荏耐心守在一旁,时不时帮她在脸盆里添点儿热水。
如果这场景让林雁行看见,估计又得气狠狠地问“你是不是喜欢她”了,但这不是喜欢,只是最普通的同情。
周鑫灵面皮都快搓破了,面颊上的蓝染还没去除,陈荏开始觉得泼她墨水的那帮人够狠,这样还不如泼冷水。
“洗面奶要用……用完了……”周鑫灵绝望地看着他,眼泪就没停过。
“没事,我们这儿还有香皂,”陈荏说,“再擦淡一些就看不出来了。”
“我不擦了,我要回家……”周鑫灵哭得浑身发抖,“你送我回家好不好?”
她本来不是个经得起事的人,课间去一趟厕所还被陌生同学霸凌了,吓得半晌回不过神。
陈荏也同意了。他骑着周鑫灵的车送她回家,她在车后座上哭了一路。
陈荏只好安慰她,说一个人一辈子难免有被人欺负或者欺负别人的时候,被欺负时别忍着,欺负人时多想想后果……道理说了一大堆,始终没把人劝住。
他想我这张苦瓜脸大概说服力不够,没想到周鑫灵到了她家楼下后却说:“谢谢你陈荏,我感觉好多了。”
“真的?”陈荏支好她的车。
周鑫灵擦擦眼泪,勉强一笑:“你挺好的……我以前误会你了。”
“误会我什么?”陈荏问。
周鑫灵也不敢答,她先前不是误会,是有点儿怨恨。在圣诞晚会前她从未注意过陈荏,那天被训了才知道这小同桌对于林雁行来说多重要。
她不是以女孩瞧男孩的眼光来看陈荏,而是看情敌,觉得这人沉默冷淡,因为白得发光,还带着点儿妖气。
没想到在她最艰难的时候,宁愿旷课也要来帮她的只有他,而那些目睹过程的女生们都吓得落荒而逃,没有一个敢回来,更没有一个伸出援手。
“我以前老喊你马仁,对不起啊。”
陈荏扑哧一笑:“没事儿,我本来在班里就没啥存在感,你能记得有我这人就不错了。”
周鑫灵红着眼眶说:“我过去当自己有很多朋友,大家都喜欢我,现在才知道都是假的。她们怎么能那么说我呢?我真没打过胎,我才十六啊!”
“别往心里去。”陈荏说,“赶紧上楼吧,我替你跟老师请假去。”
周鑫灵泣道:“嗯……谢谢……”
陈荏返回学校的时候已经缺了两堂课,林雁行正在到处找他,抓过来就问:“你去哪儿了?”
“我……”陈荏琢磨还是不告诉他了吧,以免生事,于是说,“回宿舍躺了会儿,胃不舒服。”
“胃?”林雁行揉他腹部,“这儿?还是这儿疼?”
“那是肠子。”陈荏说。
“还疼吗?”林雁行揪着心,陈荏现在完全能左右他的情绪。
“不疼了。”陈荏任由对方揉。
他刚才顶风冒雨送女孩回家,厚外套让周鑫灵披了,自我感觉着了点儿凉,林雁行的手很暖,能够驱散寒意。
林雁行说:“你丫撒谎,身上这么凉,你上哪儿玩去了?”
“我是玩的人吗?”陈荏反问。
林雁行问:“你校服呢?”
陈荏的校服沾染了周鑫灵头发上的蓝墨水,后者非要留下帮他洗干净,他只好同意了。
“校服在宿舍。”陈荏说,忽然他看到郁明在窗外经过,便喊,“明子!”
郁明凑过来:“干嘛?”
陈荏说:“午休时回宿舍一趟,我有话对你说。”
周鑫灵用了郁明的东西,这点应该告诉对方;此外他也想问问郁明关于周鑫灵的事。
郁明属于消息不灵通的那类人,如果连他都听说了周鑫灵的谣言,那说明全校已经传遍了。
郁明点头走了,林雁行又问:“什么话不能跟我说,要跟他说?”
陈荏便说:“那周鑫灵……”
林雁行暴躁地捂耳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你还没烦够啊?就当班上没这人行不行?”
他对周鑫灵也是见了鬼的情敌思维,听到这仨字都过敏。
陈荏不信邪:“那周鑫灵被人……”
林雁行上手便捏他脸,捏得还挺使劲:“你还说!”
陈荏挣脱不开,小白脸蛋都挣得泛了粉,只得奉送他一个“你丫傻逼,自己领会”的眼神。
“别在我跟前提她。”林雁行说,“不喜欢。”
陈荏问:“那你喜欢啥?”
林雁行松了手用胳膊撑着头,笑眼弯弯:“……你猜?”
陈荏问:“X拉拉能量呼尼拉小魔仙变身?”
林雁行笑骂:“我都不怕丢人才把梦告诉你,谁让你天天挂嘴上?不许说!”
好巧不巧窗外又扔进来一块巧克力,又砸江淑惠脑袋上,她大怒回头:“烦死啦!变你大爷身啊!林雁行你好骚啊!”
“……”林雁行拍桌,“跟你们没法混了,我他妈要换座位!”
第38章 得帮她
午餐后的一小时,林雁行练球去,陈荏找到郁明把事情说了,告知周鑫灵用了他的洗面奶,自己下课买了还他。
郁明说:“用我点儿洗面奶有啥关系,关键她人没事吧?”
“反正没伤。”陈荏问,“明子,这些天是不是挺多关于她的谣言?”
郁明也是受过欺负的人,感同身受,叹气说:“你可真迟钝,坏话在学校上下都传遍了,每隔几天就有一条新劲爆消息,比当初骂我还厉害,再传下去她都能给无痛人流代言了。”
陈荏皱眉:“是谁这么和她过不去?”
郁明说:“要不帮帮她吧?虽说人家小公主也不一定看得起咱们,但就这么袖手旁观我心里难受。”
陈荏笑着打量他:“哟,郁闷变骑士啦?”
“还不是跟荏哥学的?”郁明也笑,“咱们不帮,还有谁呢?全都等着看好戏呢。但明着我可不敢,我暗中去打听一下消息从哪儿来的。”
体育馆里传来了噪声,隔这么远都能听到女生们在尖叫,陈荏和郁明同时扭头去看,郁明问:“莫不是林大校草又搔首弄姿了?他今天收的巧克力估计够普通人家吃一年。”
陈荏想起来今天是情人节,于是说:“明子,帮我抓个人行不行?”
“?”郁明虽不明白他要抓谁,点头,“行啊。”
“人手不够,我得去把惠惠儿和鹏鹏找来。”陈荏说着要走,嘱咐郁明,“下午第四节体活课在操场断栏杆那边等我!”
断栏杆是指操场角落小竹林里有一小段铁栏锈蚀,竖挡少了一根,已经成了学生进出的秘密通道,学校到现在还没发现。
陈荏要抓的人是吕霞。
今天是一年一度的情人节,她作为老缠粉说什么也得过来看看林雁行,上次陈荏是从她嘴里听说“周鑫灵初中打过三胎”的,怀疑眼下汹涌的谣言也和她有关。
下午雨停了,天气放晴,第四节课林雁行抓起篮球又要往场馆里去,被陈荏阻止:“去操场,那边有球赛!”
“那是足球赛。”林雁行说,“足球我踢不好,去了也上不了场。”
“去看看。”陈荏腆笑,“算陪我?”
去看不乐意,陪他很乐意,林雁行乐颠颠地去了,结果被撂荒在一边,几秒钟就找不着陈荏人了。
林雁行正纳闷,被江淑惠那小男友谢鹏一把拉住,非让他替自己的位置。
林雁行就这么踢上了高一(9)班和高二(3)班的小场地友谊赛,别的外援挨嘘,他受捧,多少人跟在他后边递矿泉水,真够不公平的。
谢鹏一下场就直奔小竹林断栏杆,对守在那边的陈荏、郁明和江淑惠说:“荏荏,你这饵下得好,我看见了那女的了!”
“在哪儿?”陈荏问。
谢鹏伸手一指:“在足球场那边栏杆上趴着呢,赶紧抓别让她跑了!”
陈荏说:“惠惠儿先去稳住她,你是女孩儿,她不防备你。”
江淑惠“嗯”了一声便钻出了围栏,陈荏等人紧随其后。
吕霞还是带着几个人,但不是上次那些,可见她们那土了吧唧的“林雁行后援会”还阵容壮大,有人才梯队。
江淑惠还没跑近就喊:“吕霞!你是吕霞吗?”
吕霞诧异地回头,根本不认识她。
江淑惠亲热地说:“你不认识我了?咱俩幼儿园同班呀!”
吕霞说:“什么什么?幼儿园?你……你谁啊?”
其余三个男生猛地冲过拐角,将吕霞团团围住。
吕霞带来的女生们吓得一哄而散,陈荏喊:“别管她们,就摁这个!”
吕霞最怕就是他,又见凶悍的谢鹏也在,连忙一叠声叫唤:“这是干嘛呀?没惹你们吧?十一中你们家开的?我站外面人行道上看风景都不行?!”
陈荏指着她说:“你啊你,小丫头片子,十几岁就知道用谣言杀人了!周鑫灵没啥大错吧,就算有错也受到教训了,你就非把她搞臭?老实告诉我你撺掇了多少人整她,看我不上你娘老子跟前告状去!”
吕霞大惑不解:“我传谣言?我撺掇人整她?这这这他妈哪儿跟哪儿啊?”
“上回不是你说要整她?”
吕霞冤枉死了:“嗐!上回是上回,后来我听说林雁行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我爽都爽死了,还费心整她干嘛?”
“你没传她的谣言?”
“没啊。”吕霞说,“圣诞节后我就打工去了,别以为就你们普高生辛苦,我们也挺忙,我寒假在甜品店干了一个多月呢!”
陈荏问:“上回是你说她初中打过三回胎吧?”
“是啊,”吕霞说,“但我也是听人说的。”
“谁说的?”
吕霞眨眨眼,刷得跟苍蝇腿似的睫毛上下颤动:“就你们学校一女生,俩眼睛分得挺开,我不知道叫啥名儿。圣诞节前一天我和同学在附近吃烤串,她凑过来跟我说周鑫灵的事儿,包括那女的怎么勾引林雁行,不然十一中里边的事情我哪知道那么清楚?”
陈荏几人皆惊:“啊??”
吕霞说:“那女的说她捏着鼻子忍着恶心和周鑫灵当朋友,如今实在忍不了了,让我们把周鑫灵那是个人就能上的公交车抽一顿。”
“你怎么说的?”陈荏问。
吕霞傲然说:“我说臭八婆你他妈谁啊,你也有资格指派我?”
她挺得意,其余几个人面面相觑,笑不出来。
谢鹏迟疑地说:“她说的女生,是不是就是我们9班那……”
“仲梦雨。”江淑惠语带讥讽,“她和周鑫灵天天一起回家呢,是最好的朋友哦。”
陈荏说:“操……”
郁明喃喃:“最好的朋友背后说她是公交车,这可太惨了。”
陈荏问吕霞:“你敢对质吗?”
“当然敢!”吕霞也有点儿上火,“凭什么你们十一中自己传谣言要赖在我头上啊?我可不替人背黑锅!”
“那你过来。”陈荏说。
江淑惠找人借了件校服,将草草卸妆的吕霞带进了十一中,陈荏则将她带到林雁行跟前。
林雁行外援当得不太成功,正坐在场边休息,远远见陈荏领了个陌生女孩,便起身离开人群向他们走去。
吕霞激动得大喘气,紧紧攥着陈荏的胳膊,仿佛一松手就得晕。
林雁行皱眉看着他俩,尤其看着吕霞那紧张到抽筋的手,心里来气:“怎么了?”
陈荏哪明白这三角关系,介绍说:“这是吕霞,你的粉头。”
“……啥叫粉头?”林雁行问。
陈荏说:“咱们几个商量一下,得联手帮一个人。”
“帮谁?”林雁行问。
“周鑫灵。”陈荏指指他和吕霞,“尤其你俩,这事其实你俩都有责任,虽然不是故意的。”
这场小碰头会到后来又添了些人,加了林雁行篮球队的哥们儿,以及江淑惠的小同桌。
陈荏将事情简单一说,给他们分任务:“得尽快把这事平息了,否则众口铄金,越传越邪乎,周鑫灵往后就真抬不起头来了。林雁行,明子,还有你们几位,去打听打听谣言的源头;惠惠儿,方晓青,你俩也去问问,我感觉这些坏话在女生堆里传得更厉害,虽然咱们基本知道是谁,但就怕冤枉了人。”
他转向吕霞:“你跟鹏鹏去9班认人,看跟你说话的是不是那个仲梦雨。”
吕霞问:“那你呢?”
陈荏咬指甲:“我得琢磨,怎么给那血口喷人的坏丫头一个教训。”
他其实不讨厌吕霞,吕霞在他眼中不过是横冲直撞的傻姑娘,当然也不讨厌周鑫灵,他最烦的就是仲梦雨这种笑面虎,明着和你是好闺蜜、好朋友,暗地里给你下套,巴望你身败名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