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虽然我记不清楚了,但这气势装得不错吧?”
“少来自恋。”沈顷岚压着笑意,故作嫌弃地反驳了一句。
“鬼娘快受不住了,我们先出鬼市。”尤忘说道。
祝寻点点头,忽地视线微顿,“喻言呢?他去……”
“我在这里。”喻言从殿内走了出来,快步走到对方的身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怕鬼欲躲在殿内偷袭,所以刚才又查了一番。”
祝寻揉了揉他的脑袋,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嗯,你做得很好,我们走吧。”
“好。”
一行人快步离去,喻言默默跟在最后头。忽然间,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回身朝着身后的殿内瞧去。
空无一人。
“喻言?”
“来了。”
喻言温润的眸色闪了闪,沉默地跟了上去。
第061章·魔02
怀秋山脉。
沈顷岚看着路边破旧的古老石碑,眼色微凝。他看向前侧的宁越之, 显出怀疑, “这里是灵气充沛之地?”
这里灵气分明贫瘠得很,甚至连比不得秦岭山脉的某些地段。
祝寻听见这话, 抢在宁越之开口前怼了回去,“你给我闭嘴, 他说有就是有, 跟着他去不就好了。”
“……你!”沈顷岚看着胳膊肘往外拐到没变的好友, 无话可说。
尤忘看着气息渐弱的缪鬼娘,没了往日的肆意模样,蹙眉低声询问, “宁越之, 你说的那个地方到底在哪里?缪姐她快撑不住了。”
蛊毒伴随着巨大的诡气, 只有在灵气充沛之地, 用高深修为将其稳妥逼出,中蛊者就有可能活着。这个解蛊办法看似简单,可难就难在需要对环境的要求。若是周围有一丝一毫的诡气, 都有可能在解蛊过程中加速蛊毒的蔓延。
祝寻凑上前去,悄咪咪地询问, “……你是不是记错地方了?”
说罢,他似乎又觉得自己的语气不够婉转, 立刻补充道,“额,有没有可能是这里的灵力都消散了?毕竟、毕竟也过去那么些年了。”
“没有。”宁越之望了他一眼, 眼底含着细碎且无奈的温柔笑意,“你先退开点。”
“啊?”祝寻被他的笑意勾了神。
“听话,退后一点。”宁越之低声再念。祝寻点点头,乖乖照做。
宁越之确认他退到安全范围,这才凝神运气。他的掌间顷刻间凝结出一道巨大的白光,自身充沛的灵力使得狂风作响。
沈顷岚和尤忘见此,立刻在自己的身侧设下结界,将身侧人护了进去。
宁越之凛神,将掌间强烈的白色灵力往前一推。忽然间,一个巨大到近乎遮天的结界出现在众人跟前,结界墙上泛起轻波,由内而外透出的醇厚灵气让众人不约而同惊了惊。
结界往外推移了几寸,将众人包裹了进去。
须臾间,眼前的景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高山、流水、竹屋、院落,更为重要的是这一块地上的灵气,是世间少有的醇厚且充沛。
“很早之前,我在外面布下了障眼法和结界,非我本人……”宁越之看了一眼祝寻,继续说道,“非我本人不可解。”
祝寻沉浸在眼前的景象里,惊喜道,“这里好漂亮。”
“进去吧。”宁越之嘴角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走近推开院子的竹栅栏。祝寻连忙跟了进去,好奇四顾。
尤忘和沈顷岚对视一眼,前后进入。
宁越之指了指旁侧的一间竹屋,“那边是客间,解蛊之事……”
“交给我和尤忘就好。”沈顷岚抢断他的未尽之意。
“嗯。”尤忘点头,缪鬼娘对他来说,是胜似亲人长辈一般的存在。两人虽多年未见,可他并不会放任对方不管。
宁越之得了他们的应答,不作任何虚伪的客套,干脆颔首。在这世上,除了祝寻,他本就没多少看重之事。
祝寻听见他们三人的简单对话,心里的紧张感微松。
沈顷岚和尤忘的能力他是知道的,如今又来了这地方,缪鬼娘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一半了。
等到尤忘等人进入了边上的客间,祝寻才笑眯眯地贴近了宁越之,发问,“你在重新遇见我之前,是不是都住在这个地方?”
宁越之对上他的双眸,反常而主动地牵住他的手,同他十指相扣,“阿寻,我带你去周边逛逛,可好?”
是记忆中少有的指间相交。
祝寻的手是冰凉,可宁越之不同,稳稳热的触感从手的每一寸传来。恍然间,对方又往指间加重了相扣的力度。
阳光撒在他的脸上,光与阴越发分明。祝寻坠入他细碎而温情的眸中,生出点滴心动,越来越烈。
“我……我觉得你有点不一样了。”
“嗯?”
祝寻摇了摇头,想起前世两人就确定的交际,眼角透出满足,“没什么,带我去周边逛逛吧。”他环顾四周,没找到幺弟的身影,又是感慨一笑,“这里和溪岭后山好像,小澈大概是已经去逛了。”
宁越之不答,牵紧他的手朝着一侧走去。
“对了,我又记起一些事情了。”
“想起了什么?”
“想起我去宗山找你,却听见你和薛小姐的婚事……”
宁越之顿住步伐,语气是疏离的淡漠,“别提她。”
“哦,我还没说完呢。”祝寻笑笑,只当他是不喜女色的冷漠,“后来我就跑去找顷岚了,没想到你居然寻到了南林。”
祝寻语气微扬,还小心思地紧了紧相握的手指。他期待着宁越之的反应,故意嘟囔道,“原本还想把你吃掉,没想到千年前就反被你吃干净了。”
宁越之垂眸看去,明白了对方的潜台词,浅浅勾唇。
“我们那日离开南林后,又去了哪里?你把我带回宗山了?”祝寻好奇发问,随即又自我否定,“不对不对,那时候各家族巴不得将我绑了杀了泄愤,再加上严轩朗那个恶人还处处惹事、给我担着罪名,你肯定不会把我带回宗山。”
“否则不仅给我惹事,还给宗山宁氏惹事……”
祝寻喋喋不休地作着猜想,宁越之由着他说得尽兴,最终才总结姓地落下几字,“渴了吗?这里的溪水可以直接喝。”
“……”祝寻一噎,反问,“你这是在嫌弃我话太多?”
宁越之又回,“这里的溪水真的很甜。”
祝寻哼哼两声,实则被他轻易引出兴趣,他松开手跑上前去,捧着溪水喝了两口。果不其然,很是清甜。
“如果有朝阳果的种子就好了,这样的溪水灌出来的朝阳果肯定甜!”祝寻下意识地说道。
宁越之眸色一凝,慢半拍地走近,“好,我去给你找。”
祝寻笑眼弯弯,小心翼翼地捧起一口溪水凑近,“你喝吗?”余音刚落,他便盯着宁越之薄红的唇色,忽然变了想法将溪水一口饮尽。
他不管不顾撞入宁越之的怀中,微微仰头,似有若无地抵上对方的鼻尖,“真的很甜的,你要试试吗?”
宁越之眸色微沉,指尖极有分寸地捏住祝寻的下巴,颇有深意地回应,“嗯。”
说不清是谁在主动,等到再度反应过来时,两人早已经在草地上滚成了一块。衣裳皱乱,唇齿搅缠,鼻息相容间,混杂着彼此的气味和独有的青草气……
以及,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灼热。
祝寻张口微微呼吸,好不容易才从迷离中回神,却意外发现自己不知在何时又被对方压在身下。
“你……”祝寻看见对方眼里浓烈到惊人的情愫,所有的话语都卡在了喉中。宁越之偏开躲开他的目光,只将浅吻落在他的耳侧。
祝寻察觉到了什么,少有地咽了咽紧张的口水,他抛开那点奇怪的感觉,主动勾住对方的肩膀,低声道,“你、要不要再多试一点?”
“……我在下面,那就、就在下面吧。”祝寻结结巴巴说完这段话,就将自己闹了个耳根子通红。
忽然间,他听见身上人在耳畔的一声轻笑,极低、却极其愉悦。
“阿寻,我们不能在这里。”
“什、什么?”
“有些事情……”宁越之沉了口气,唇侧似有若无贴着他发烫的耳侧,咬牙道,“没几个时辰,我恐怕停不下来。”
“……”
祝寻脑袋瞬间发懵,好半晌才胡乱作想。
几个时辰?
那、那的确不能在这里。
……
晚间,祝寻坐在院子里的凉亭里,仰头看着现世少有的夜幕星光,心底难得升出几分‘岁月静好’的恍然感。
宁越之从后院的厨房里端出几碟凉菜,还没等他走到祝寻面前,就被忽然冒出的尤忘给止住了步伐。
“何事?”
“我想和祝寻单独聊聊,你不介意吧?”尤忘开门见山,顺带地还从自己的纳灵袋中拿出几罐珍藏的美酒,“我想他应该很好奇……当年在鬼市的遭遇。”
宁越之站在原地沉默着,浅淡到无的神色算不上答应,更没反驳。
“你放心,我不会对他做什么的。”尤忘走近,干脆拿过他手中的托盘,眸色微闪,“我想鬼市的那段遭遇,对他来说不算坏事。”
宁越之移了移眼,落向那透着醇香的烈酒,“他不能多喝。”
“嗯,我心有数。”
一小会儿后。
祝寻听见脚步声,欣喜回身,“你怎么去了那么久……”这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他眼中的期待就成了惊讶,“尤忘,怎么是你?”
尤忘听见他语气的变化,从容一笑,“怎么?很失望?”
他边说着,边将手中的美食美酒放在竹桌上。
祝寻被酒吸引了兴趣,连忙解释,“没有的事,缪鬼娘的情况如何?”
“蛊毒已经逼出来了,尚在昏迷中,等她醒后我就带她回地府。”尤忘开启一罐酒,举在祝寻的面前,问,“喝吗?”
祝寻清楚他的来意,捧起酒罐大口一饮,畅快道,“好酒!只是这味道……好像有点熟悉?对了,在鬼市的暗香阁,缪鬼娘就给我倒了这种酒。”
尤忘笑着饮酒入喉,淡声回忆,“这酿酒方法是你教我们的。”
“我?”祝寻怔然。
“嗯。”尤忘看向他,没了平日里的不羁笑意,眸色带着旁人难以读懂的深重。夜风袭来,给他的身上又添了几分冷肃杀意。
祝寻失语笑笑,半晌才主动提及了往事,“我忘记了很多事情,现在能记得的,也只是当年从顷岚的口中听过你的名字。”
“对了,在临海的时候,我听见你在船舱内让贺岚姑娘注意安全。”祝寻捡起一块花生米,往嘴巴里丢去,又联系起一事,“之前你在海神岛的时候让我避开,是为了要和贺岚姑娘亲人相聚?”
“嗯,多谢你没和家姐计较。”尤忘颔首,眼中袒露出一丝心疼,“这些年她的心神被戾气侵蚀,的确放下了不少过错……我把那些村民带回地府后已经尽可能在弥补了。”
“前尘往事恩怨皆多,外人无法一一弄清楚。”祝寻举起酒罐,主动和他碰了碰,“你不必和我解释,尽力就好。”
尤忘勾唇,颔首。
“当年,我是怎么认识你的?”祝寻切入话题,好奇询问,“我记得顷岚曾经说过,贺家小公子贺安天生体弱,你又怎么会……”
又怎么会成了今天这副模样?
尤忘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掌,只需轻微凝神,掌间就能汇聚起强大的灵力黑雾。他合掌将其收回,终是和祝寻讲述起那段尘封已久的往事。
……
辰和二十七年。
祝寻拖着精疲力尽的身子,赤脚踩在秦岭深处的山道上。冬日积雪被踩在脚底,沙沙作响。低矮的灌木丛枝割破了他的脚踝,可他却像是没有知觉般的、盲目地走着。
忽然间,附近的灌木丛里响起一阵阴森的嘶吼声。一个无首的鬼体快速钻了出来,它张开可怖的血手直冲祝寻而去。
祝寻面无表情地看了过去,没有半点要躲避的意思。正当千钧一发之际,那个鬼体却阴森森地止住了攻击,啪嗒一下颤抖着跪在了祝寻的跟前。
诡气从祝寻的体内延伸出来,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就将那个鬼体撕裂成了碎片。
祝寻看着这一幕,眼眶被刺得通红,他像是失了心的大笑,隐忍至极、更痛苦至极,“又是这样?又是这样!为什么又是这样!”
体内的诡气难以克制,甚至动不动就会溢体伤人。现在的他,更像是一个承载万千诡气的容器,根本没有多少掌控权。
沙沙。
身后的雪地上突然想起轻微动静,祝寻警惕转身,体内的诡气就直冲而去。入眼的是一位少年,他看着诡气来时的方向,惊恐地往后倒退了好几步,又被身后低矮的灌木丛绊倒摔倒在地。
“啊!”
祝寻眼色骤变,眨眼间就闪身挡在了少年的前方。诡气攻入他的体内,却没伤及他自身分毫。祝寻沉住呼吸,拼命压制体内紊乱暴动的诡气,手臂上的青筋爆起,不难看出他的痛苦克制。
那少年往后退了几步,没有急着逃走,反倒只是躲在一棵树后,战战兢兢地看着眼前的情况。
祝寻余光瞥见他的模样,迅速闪身离开,直到确认无人存在后,才不受控制地释放出自己体内□□的诡气。只可惜,他高估了自己的体力,早已经筋疲力尽的他终是彻底倒在了地上。
……
祝寻再度醒来时,发觉自己正躺在一个简易的木床上,身上每一处的伤口都被细致地涂上了青草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