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注意到新闻详情里有提到目击者叙述的发生时间,而那个时间点,的确是他们还被困的时候。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本该只有他们看得见的留魂鬼怪,却被普通人看到了。
江一鸣松下一口气,虽然这么说不太合适,但他还是想说,这真是太好了。
“目击证人看见的情形,可能是魇境的重合叠影。”江一鸣想了想,说出一个可能假设,“魇境是以实体为基础,虚中有实,实中有虚,虚虚实实才让人一头扎进其中,难以走出。正因如此,在魇境和现实之间,其实只有一层薄薄的‘壁’,而这只鬼魇的道行又太浅,才让人看见了本是属于魇境里的东西。”
也就是说,不是魇境变得更可怕、更华丽,而是因为魇境脆弱不堪才导致的乌龙。
这就像是魇境的海市蜃楼,寻常人看不见的东西,因为魇境的存在和意外折射,才让普通人看见那十几个逗留在酒店里的留魂。
理清楚了这一层关系后,江一鸣微眯起眼,针对这只害得他一时间失了分寸的鬼魇进行鬼身攻击:“归根结底,是那只鬼魇菜鸡。”
钟晟好笑,点头附和。
就在江一鸣理清头绪间,他调成了静音的手机亮起屏幕,一串陌生的电话号码出现在来电显示里。
江一鸣瞥见,挑了挑眉,接起电话:“谁?”
“总署法医科科长方拾一。”电话那头传来男人的声音。
“方法医啊。”江一鸣眯眯眼,倒是不意外方拾一会打来,也不意外方拾一有他的手机号码。
“你看到新闻了?”方拾一问,却是已经默认了对方一定知晓,他紧接着便说道,“江先生有没有空来一趟总署?”
“……好。”江一鸣沉默了两秒应下来,“不过我还要带一个人,他同样在现场处理了情况。”
“好的明白。”对面的男人没有多问一句话便应了下来,像是早就知道江一鸣会带人过去一样,“那么稍后见。”
江一鸣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轻吐出一口气,看向钟晟,“和我一起去一趟?”
“当然。”钟晟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
两人刚抵达总警署的大门口,就看见方拾一穿着薄款的米色长风衣站在门口,袖子卷到手肘,像是在等他们的样子。
“江先生,钟先生。”方拾一打了一声招呼,“两位跟我来。”
他说完,带头走在前面。
江一鸣见状,与钟晟对视一眼,跟上方拾一。
一行人走入地下车库,往深处走,停着的车辆渐渐变得稀疏,最后就只是一片空地。
方拾一停在一堵墙前,细密的绿色光线将方拾一全身笼罩,扫描了一通后,机械的的电子音从墙体里传出:【身份认证成功,欢迎回来】。
江一鸣扬了扬眉头:“还挺科幻。”
方拾一闻言笑了笑,没说什么。
下一秒,面前的墙体就像电影大片的特效一样,一砖砖地往两边挪开,竟是堆出了一道门拱来。
往里看,是一条长而深邃的长廊,亮着暖色的灯。
方拾一看向江一鸣和钟晟,微微颔首:“请进。”
走过长廊,眼前是一套复式工厂房的模样,有三层楼,先前有过一面之缘的楚歌几人都在,看见江一鸣纷纷走过来打了个招呼。
“之前都见过,这是楚歌,鉴定科的;这是秦浩和竹真真,负责的是事后处理与调查。”方拾一简单介绍了一下,“应队今天不在,以后有机会再介绍认识。”
江一鸣点了点头,应队他是见过的,印象深刻。
一行人没有多寒暄什么,方拾一直接切入主题:“今天的一条新闻推送,有关六和酒店目击者看到一行人穿着血衣进入酒店又消失的事情,这和你们昨晚出现在那儿有关系吧?”
“的确。”江一鸣言简意赅地说了一下当时的情况,边上楚歌不断地吸着冷气,像是在听什么有声恐怖读物一样。
江一鸣被楚歌响亮的倒吸声打断了好几次,他抽抽嘴角,如果他没看错的话,楚歌也是个精怪,他身上的古币一直都有感应,不过他着实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只精怪那么容易被吓到。
楚歌边上的竹真真见江一鸣频频被打断,眉头一皱,便是拧着楚歌的耳朵拉到了旁边去:“别丢人!”
楚歌:“……可是他说的那些事情真的好可怕啊QAQ”
竹真真:“……”
楚歌,作为曾经本市诡闻怪谈第一的人偶娃娃,胆子却是小得可怜。
方拾一听完江一鸣说的,沉吟了片刻,便是带人走进自己的办公室:“请跟我来。之前我们做过一些调查,调查结果在整件案子中显得有些突兀不和谐,像是一张拼图缺少了几块碎片,一直非常困扰我。”
“刚才你所说的,正好是那几张缺少的碎片,现在正好全都拼凑起来了。”他边说,边推开置于地下车库的办公室大门。
楚歌一行人也是第一次走进方拾一的办公室,办公室简洁又空旷,只有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简单到了极致。
楚歌一进来,便是发出一声惊叹:“我的天……”
秦浩和竹真真也是一怔,谁都没想到进来会看到满满一整面的线索,密密麻麻,贴满了不同尸体被发现的现场照片,乍一看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楚歌几人饶是清楚方拾一的脾性,也知道这位方法医常常会做出让人诧异又匪夷所思的动作,也常常有一些让人头皮发麻的“奇思妙想”,但说实话,第一次看见这样一面墙,仍旧有种重新认识了对方的感觉。
这些尸体,有相当一部分都是喉口被剜开一个血洞,手指指甲嵌进血污的模样,有些尸体的年龄看上去甚至还只是孩童青年的模样。
江一鸣第一次看到这些照片,却并不陌生。
这些人,他在那个魇境里都看到过。
方拾一指了指墙上占了一块不小面积的照片。
那是江一鸣一行人第一次在酒店发现的尸体,死者叫陆开瑞,与于明浩是同一个前东家。
“置于宴会厅的那面报时钟掉落,已经由鉴证科的同事们确认,的确是人为造成的。死者生前声称被报时钟掉落砸伤,要进入休息室休息,但是在我验尸过程中,发现对方身上并没有任何砸伤造成的痕迹,即,陆开瑞在撒谎。”方拾一说道。
江一鸣微微眯起眼,继续听着,他仔仔细细看过墙上的每一个线索,渐渐心里勾画出一副完整的图片来。
他隐约明白了方拾一所说的拼图碎片是什么意思,他带去的拼图碎片,就是阉伶。
他没有插嘴,由方拾一一一做解释。
“我们查到陆开瑞生前就多次进入这个休息室,目的应该是找寻一件藏在休息室里的东西。而顺着这个线索,我们查到了他私下多次与自己公司的老总钱良功单独联络。”
“钱良功已经去世,传闻是抑郁自杀。在他的奠礼上,有一名完全不符合身份的人出席了这场丧事……”
“是钱曲文。”钟晟微皱起眉头,当方拾一提到钱良功的时候,他就反应过来,找到当初看到钱曲文时隐约的微妙熟悉感来自哪里。
——钱曲文长得与钱良功有六分相似。
钱曲文是发现陆开瑞尸体现场的唯一一个见证人,也是陆开瑞同公司同期的艺人,只不过这人实在透明到查无此人的地步,也没什么存在感,几乎没人对他留有印象。
“他是钱良功的私生子?”钟晟问。
方拾一微点头。
“钱良功藏着秘密,而这个秘密被陆开瑞发现,以此要挟,最终逼得钱良功自杀收尾。而钱曲文,发现了这件事。”方拾一解释,他说道,“我们已经掌握证据证实了钱曲文与陆开瑞的死亡有关,但钱曲文并非造成对方死因的罪魁祸首,同时,还有一个疑惑:陆开瑞掌握的秘密是什么?为什么足以逼得钱良功自杀?”
“直到刚才,我终于找到了这最后一块拼图。”
江一鸣开口:“是那些阉伶的死。”
第176章 装神弄鬼第一百七十六天
装神弄鬼第一百七十六天
从于明浩手机里莫名出现的四条录音文件里, 可以很明显的得到一条信息——
被阉割的男童不止一个, 那些孩子的求饶声、呻吟声、痛哭声,不绝于耳,却没有得到丝毫怜悯和同情。
本应属于天赐的好嗓音,却变成了囚禁他们的枷锁, 剥夺了本属于这些男孩的人生。
“六和酒店初次建成的时候,是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而几年前刚刚进行了一场翻修重建。”方拾一说道, “但事实上,几年前的那次返修重建并不是这个酒店的第一次翻修。”
“酒店初次建成的时候,尚未对外开张, 这里就发生了一场大火,这个九楼都被烧毁,其中还发现了十四具尸体。”
“十三具躺在地上, 在火灾发生之前就已经死亡, 还有一具,发现的时候则是被困在焦黄发黑的天花板上。尸体被烧得都辨认不清样貌, 只有提取了DNA后才辨认出这些尸体的身份。”
“十三具躺在地上的尸体, 都是被阉割的男人,或是男孩,年龄大小从五岁到十七岁不等,每一具尸体都有同样部位的创伤。”
方拾一说着,点了点那面墙上的照片,每张照片上的尸体都显而易见地喉咙口被剜开一个大窟窿。
“这个案子在当时被压了下来, 同样,档案室里的案宗也被处理过了相关数据,直到我们着手调查,才挖到了当年这件事情的本来面貌。”
“被困在天花板上的男人是唯一一个生理体征健全的男人,名字叫谭遵,他曾经是一个音乐人,作曲家。”
“他从全国各地的孤儿院领养了十三个孩子,带他们来到这个城市,资助他们学习、生活,像是一个热心的慈善家。”
钟晟皱了皱眉,表面越美好的人,私底下越是腐烂恶臭,这样的人他见过不少。
方拾一:“他在当时那个年代,曾经拥有极好的名望,他与他的弟弟谭林,一个是颇有名气的作曲家,一个是极负盛誉的歌唱家,两个人配合默契,在当时被称为灵魂伴侣一样的合作伙伴。”
“谭林是个阉伶,从小起就展现出了惊人的歌喉天赋,后来家道中落,他又发生了一场意外,不得不做手术割除部分性器官,以至于他的嗓音在变声之前得以保存下来。”
“——如同女人一样辽阔饱满的高音,却又同时保有男人的骨骼和力量去支撑复杂的花腔难度。他的天赋和经历可遇而不可求。他和他的哥哥谭遵两人,从此打下一片属于他们的舞台。”
“外界对谭遵几乎是一致的赞誉:大慈善家、热心好客、脾气温和……”
“然而透过这些纸媒的赞颂表象,我们找到的谭遵,却又是完全不一样的面孔。”
江一鸣眉头微皱,注意到方拾一所说的“领养了十三个孩子”,十三个孩童,对应那十三具尸体吗?但数量上似乎还是有出入,谭林……如果不算在领养的十三个孩子里,那尸体的数量似乎就不对了。
他看向方拾一,问出疑惑。
方拾一顿了顿,看向竹真真和秦浩两人。
调查谭遵当年事件的人,是竹真真和秦浩两人,由他们来说明最合适也最完整。
竹真真见状开口接下去:“是这样的,我们找到了当年十三个孩子里的唯一一个幸存者。”
那个幸存者,原来一直都在六和酒店门口做一个平凡无奇的看门人。
他同样有非常好的嗓音天赋,同样为了保留下这样绝佳的嗓音天赋而从小被阉割,是他告诉竹真真一行人当年对他们进行阉割手术的人,就是谭遵本人。
所有被他资助过的男孩们,无一例外都是拥有绝妙嗓音天赋的孩子,他们从冷冰冰的福利院里被一个温和绅士的男人带出来,来到一个繁华的大城市,给他们温暖的饭菜与被褥,让他们学习声乐。
他们当然感激涕零,让他们学什么都愿意。
他们本以为进入了天堂,却没想到噩梦接踵而至。
谭遵给他们喂下了迷幻药,趁着药性浓烈的时候,给他们每个人都进行了阉割手术,而等他们醒来后,他们被告知的却是出行的路上大巴发生了车祸,无人幸免。
谎言堪称拙劣,就像当年他告诉自己的弟弟谭林一样,但是那时候十三个单纯又痛苦绝望的阉童们却没有生出疑心。
谁都没想过大名鼎鼎的慈善家,天底下最大的善人,会对他们做出这样惨无人道的事情。
“谭遵让他们日复一日地练习声乐,那个活下来的老人告诉我们,最初的两年,他们还看到谭林进出他们住的那栋别墅,那时候谭遵至少还是一个能维持表面温和绅士的人。”
“但是渐渐地,谭林带着一个漂亮又极有气质的年轻女孩过来,那个女孩是一个年轻的芭蕾舞者,和谭林十分亲密。”
“自那之后,谭林和谭遵之间的矛盾愈发激烈,直到兄弟二人有一天忽然大吵一架,当天晚上的最后一次登台演出,谭林唱的那一首《白头吟》的曲子,成为了兄弟两人最后的一次合作。”
“自那之后,谭林彻底离开了谭遵,兄弟二人再也没有同台过。谭遵也渐渐撕破了和蔼大善人的虚伪面具,他逐渐变得极端又激烈,逼迫着那些阉童们日复一日地练习,无论那些孩子的声带有多么不堪重负,谭遵从不在乎。”
“谭遵的别墅里,曾经养了十多只金丝雀,因为谭林喜欢这些鸟,他就养着,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