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理?”
郁恪正色,不疾不徐道:“天怎么会写人的字?那些字必定是人写的,我已经命人去查清石碑的来源,发现那果真是郁悄的手笔。”
楚棠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碰过石碑的人都收进牢狱细细审问了,”郁恪道“以谋逆罪论。”
他瞅了瞅楚棠的脸色,继续说:“石碑非天灾,大旱却是。相比那虚无缥缈的‘天意’,我更在意事关百姓民生的灾祸——与其为了稳固皇位而将力气银子浪费在所谓天意上,还不如拿去赈灾,发放粮饷,填饱百姓的肚子,不更为切实?”
楚棠不置可否,眼里依旧淡然,略微露出一丝认同。
郁恪说着说着,自己都要笑了,还非要讨赏,问道:“我做得好吗?”
“陛下一向聪慧。”
郁恪抿着唇,有些羞涩,眼睛明亮。
得到了楚棠的赞赏,郁恪心里这几日来堆积的郁结、苦闷、悔恨,在此刻全部烟消云散。他恨不得冲上去,手舞足蹈的,抱住楚棠,说他有多开心。
可楚棠还在生他的气呢。他还得克制一点儿。
楚棠垂眸,狐狸在他怀里昏昏欲睡。
“凉州离这儿不远,”郁恪怕没话说了楚棠就要走,又道,“郁悄真是自投罗网。”
以往他腾不出手来收拾余孽,现在趁还没回宫,他得先处理掉郁悄,以免在回宫后还让他逍遥在外,多生事端。
郁悄就藏在凉州——确切来说现在已经到了临安。
不过他不打算和楚棠说那么快。等他办好了,就又有一件事和楚棠邀功了!
郁恪在心里美滋滋地盘算。
楚棠沉吟了下,道:“臣这几天出去办些事。陛下受伤了就好好休养。”
郁恪一手挥开眼前的美梦,急道:“你要去哪里?”
“是臣的私事。”楚棠淡道。
郁恪失落地低下头。
要是在以往他还没和楚棠揭露心思的时候,他还能追问楚棠去哪儿,甚至粘着他说自己也要去。但是楚棠现在有了警惕心,肯定不会允许他跟去的,说不定还会觉得他怎么这么多事,像个还在吃奶的孩子。
“那哥哥注意身体,一定一定要保证自己平安。”郁恪嘱咐道。
楚棠慢悠悠道:“臣也希望陛下好好反省,面壁思过。陛下能做到吗?”
郁恪神色一僵,眼神游移,就是不肯正面答应,只含糊其辞,道:“该反省的错我一定反省。”
楚棠这么聪明,怎么会听不出,抬眼看郁恪,黑琉璃似的眼珠子冷冷的,淡漠得很。
郁恪浑身一个激灵,转过眼,“哎呀”了一声,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的腿,道:“书房里还有些奏折没批,朕得回去了……可是朕怎么回去啊?”
他特意抖了抖右脚,脚踝处包了药,白布一层一层的,像一只臃肿的猪脚。
楚棠朝亭子外招了招手。
太监机智地小跑而来:“国师有何吩咐?”
“扶皇上回去。”
郁恪失望,轻轻地“啊”了一声。
“是,奴才遵命。”
楚棠道:“臣告退。”
他起身,离开了亭子,月色长袍衣摆翩然,臂弯处还多了一截蓬松的火红大尾巴,在晃啊晃的,和他走动时的乌发一起,勾住了郁恪的目光。
郁恪贪婪地看着他修长的背影,心想,他好久都没看过楚棠了。楚棠连背影都那么好看——他以前见过过楚棠的背部,那时他还没领悟到自己的心思,只觉得楚棠一双蝴蝶骨漂亮极了,现在隐藏在衣物里,也能微微看到它们瘦削而优美的轮廓。
他手指动了动。
太监候在一旁,问道:“陛下可要去哪里?”
“回书房。”郁恪按捺住蠢蠢欲动妄念,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在人的搀扶下,略微一瘸一拐地走了。
他摔倒的时候使了些巧劲,一开始还有点痛,经太医诊治后,就几乎正常了,起码不能妨碍到他去揍一顿郁悄。
郁恪一想到他对楚棠露出的眼神,就恨得牙痒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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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有没有什么任务?”楚棠道。
系统一愣:“没有——”
他话语一顿。
因为就在他说没有的同时,一道叮铃的提醒声就响起来了。
楚棠仿佛听到了,又仿佛没听到,眼神淡淡的,不经意似的又问了一句:“没有吗?”
系统:“有、有的,我念给你听。”
【叮——检测到有人欲图谋逆,威胁江山稳定,请宿主协助皇帝清除掉危险,以保社稷平稳。】
这个任务挺正常的,毕竟这个帝师系统最爱发布些任务,让人去辅佐皇上了。
楚棠问道:“奖励如何?”
系统还没念出来,楚棠就又道:“有一千积分吗?”
于是,系统眼睁睁看着那个数字“100”后面慢慢多了个“0”,就好像凭空写出来的,等他擦擦眼睛定睛一看时,已经是白纸黑字了。
“???”系统一脸懵。
楚棠不紧不慢道:“没有吗?”
“有、有的……”系统结巴道。
楚棠淡淡一笑:“你们上司很大方,替我多谢他。”
系统脑子还懵懵的,应了一声:“……哎。”
楚棠的目光微微转向湖里的荷花,风吹万荷低,粼粼波光与他眼底星芒遥遥辉映。
回到长杨宫,楚棠直接去了书房。
许忆禀告道:“启禀国师,送信的人查清楚了。”
楚棠面前,摆着一封信。
雪白的信笺上,只有简单的两句话:楚国师,见信安。欲知汝之学生作何私密事否,后日未时,红玉相约。
就是说,想知道你辅佐的皇帝学生做了什么吗,想知道就去某个地方和我见一面。
楚棠视线在“红玉”二字上打了个转。
说得流里流气,写的字却还挺好看的,风骨皆俱,半点儿也看不出主人邪乱的气质。
纵使已经猜到了是谁,楚棠还是问了:“是谁?”
许忆道:“回国师,是郁悄。他前天到了临安。”
系统感叹,郁悄真他么是个兢兢业业搞事情的神经病。
可他这个系统剧本并不需要反派啊!还害得楚棠莫名奇妙要去做任务,徒增负担。
系统问道:“宿主,你去不去?我觉得他不怀好意,况且小皇帝也没什么要瞒你的……”
许忆也问:“国师可去?”
楚棠垂下眼帘:“那就去一趟罢。”
“主人,”许忆抿唇,道,“恐怕有诈,主人何须犯险?”
楚棠摇摇头。
许忆闭了嘴,默默退了出去。退出去前,突然眼神一凛,道:“主人手上受伤了?”
楚棠一愣。
许忆走到书桌旁跪了下来,握住了楚棠的右手,道:“这里。属下去宣太医……”
楚棠皮肤很白,也很薄,一下子就能看到他手腕上有了条红痕,像蛇信子一样。
“应该是方才碰到的,”楚棠收回手,指尖捏了捏,不是很疼,道,“不碍事。”
许忆道:“那属下去拿药酒过来。”
他起身就离开了。
楚棠叫不住,也不甚在意,将手收回袖子里。
系统道:“宿主,你还是不要亲自去了吧?这个任务由你属下完成便是,郁悄的目的恐怕不在皇位。”
楚棠淡淡道:“那我更要去会会他了。”
系统想了想,觉得也是。
郁悄那种癫狂的人,既想乱了郁姓江山,又想在楚棠面前搞事,就是该早早处理了。
第57章 白玉凤凰
郁恪以为楚棠不知道郁悄来了临安, 想着自己悄悄解决了这个碍眼的玩意, 并不想惊动楚棠。
可谁知郁悄事先就给楚棠送了一封信呢?
夜晚, 万籁俱寂,唯有秋天仅剩的一些虫鸣声。
书房里,楚棠看着那封信, 神色不明, 冷若冰霜。
郁恪有什么私密事要瞒着他的?
楚棠想不明白。
郁恪那个性子,在他面前是最藏不住事的了, 能有什么事要瞒他?他知道, 郁悄这话,当然不可尽信。可想起郁恪前几日突如其来的告白, 他又有点怀疑。
“国师, 一切都已准备妥当。”许忆进来禀告道。
楚棠从书桌前起身,雪白的衣角滑过木椅,他道:“出发。”
“是。”
出门前, 余光忽然瞥到挂在一旁木架上的玉佩, 楚棠脚步一顿, 不由自主就走到了木架前。
沉香木散发着幽幽的香气, 那透明如冰的羊脂白玉挂在上面, 垂在半空, 流苏微微晃荡。
依郁恪说,这是他不知从那个小摊贩那里买来的, 楚棠当时快要离开京都了, 也便收下了, 不曾怀疑过郁恪所说的话。如今看来,这个东西的来历也不可信。
楚棠不懂玉,只觉得这玉看上去就是上上佳品,通体白净,透亮光滑,让人爱不释手。郁恪说它养人,楚棠佩戴了几个月,发现带在身上久了,这玉好像确实会沾上人的体温和气味。
哪怕几天没碰它了,现下一闻,它依然飘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行宫里没有楚棠惯用的那种冷檀香,所以必然只能是从他身上沾染来的。
自那晚摊牌后,眼不见心不烦,楚棠就将这枚玉佩卸了下来。
那玉看起来薄而易碎,有巴掌大,雕刻的镂空图像极为精巧,像一只栩栩如生的白玉凤凰,展翅欲飞。
楚棠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它。
縭玉仿佛微微颤动了一下。
楚棠心里一动,从木架上取下了它。
许忆在门口等候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楚棠走了出来,脸上戴着银面具,披了件黑色披风,隐隐约约露出白色的衣襟,和他修长细白的脖颈,如暗夜里唯一的清亮色。
“去红玉楼。”
……
另一边。
“……属下打探到,郁悄已然在临安,今夜将去往红楼。”
郁恪拿过佩剑,听着乾陵卫的禀报,神色冷凝:“好啊。”
他抽出剑,雪亮的剑身映出他锐利的双眼,如鹰隼般。
“噌”的一声,郁恪将剑收了回去,道:“出发。”
突然,一个侍卫进来了,跪下道:“启禀皇上,国师大人方才离开行宫,看方向……去的正是红玉楼。”
“什么?”郁恪一拍桌子,怒道,“不是叫你们看着国师了吗!”
侍卫低下头:“是……手下人说是国师吩咐不许告诉陛下的,所以迟了一些……请皇上恕罪!”
“混账,国师要是有什么事,有几个脑袋都不够你们掉!”郁恪气极了,握着剑的手青筋暴突,“快备马!”
踏雪很快就出现在他宫门口,郁恪一个翻身上马,黑色衣角利落而凌厉。
他知道可能瞒不过楚棠,但楚棠并没有要亲自捉拿郁悄的理由啊,他不该自己去犯险。
郁恪勒着缰绳,面沉如水。细看的话,会发现他牙齿咬得很紧。
他想起楚棠之前答应他的,说不会再孤身冒险的事,脑侧就突突跳得厉害——楚棠竟然、竟然又骗他!他就算要报复他那晚口不择言,也不该这样啊,真是戳他心窝子,气死个人了。
郁恪深深吸口气,平复下动乱的心情。
楚棠并不是那么意气用事的人,一定还有什么原因,是他要去找郁悄的理由。
郁恪的心忽然没由来地漏跳了一拍,情不自禁伸手摸了下右手腕。
没有任何异常。
他悄悄松了口气。
……
夜晚的红玉楼,灯火通明。它不似寻常青楼那般有人在门口处招揽客人,淡淡的茶酒香飘散,歌舞声弥漫,在清凉的秋夜里,一片春色暖融。
红玉楼有两栋,一左一右,一高一低,一名红楼一名玉楼,从外面看上去,都是富丽堂皇的景象。
马车在高高的玉楼前停下。
一进去,就是宽敞的一楼大厅,丝竹飘扬,舞袖如艳丽的花朵,胭脂香弥漫在空中,欢声笑语不断。风华雪月之地,万种风情。
楚棠踏进去时,大厅里仿佛静了一瞬,男男女女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一个衣着华丽的女人走了过来,笑脸相迎:“这位爷……”
许忆冷着脸,一手执剑,挡住了她:“国师查案,还请各位回避。”
老板娘一怔,随即笑道:“这、这没头没脑的,客官是不是误会了?我们红玉楼一向遵守王法,怎么可能惹上案子呢?”
站在最前边的人带着面具,一身清冷的气质,下颌的线条极其好看,双眼凉凉的,不带任何温度,声音却好听有礼:“只是奉公查办,今夜的损失由我们担赔。”
他不露脸,气势却大得很,一下子就震住了人。
老板娘看着他,情不自禁就点了点头,待回过神时,一楼里的所有人都被清走了。
她脑袋一蒙,竟还问道:“那、那楼上的人?”
许忆道:“你们楼上还有人?”
老板娘没明白:“什么?大人您在说什么?”
许忆没回答,眼神跟着楚棠。
楚棠慢慢走动,上了楼梯,身形纤长,衣袂翩然。
许忆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他一个暗卫能听的,所以他没有跟上去,转身道:“围住红玉楼,不得有任何人进出。”
“是!”
许忆对老板娘道:“先出去罢。”
老板娘看着那么多侍卫,结巴道:“可……可我楼里的姑娘还在上面呢……”
“不要紧的,”许忆道,“应该都活着。”
老板娘迷茫地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