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大人都重病三个月了,可别说那些工人不知道,还准备这样的菜肴!
夏朗笑了:“是伺候主子,但是不是我罢了。“
这些宫人如此形势,应该是纯妃吩咐的,这些菜不但华贵,而且造价很高,虽然也是规规矩矩的十八道,但是用料肯定超过了夏朗一天的用度,既可以恶心夏朗,回来还可以参一本夏朗骄奢淫逸。
纯妃此人,七窍玲珑心,夏朗输给他,不觉得冤。
他病了三个月,这期间这宫里的主子怕是换人了。
小方子也反应过来:“这个毒妇!!!!!居然这样对大人!!!!她忘了是谁把她救出来的吗!!!!!!”
他说完才想起太子是纯妃所生,一时尴尬无措,但是太子却没有什么别的表现,和他一样义愤填膺。
“这些人怎么能这样对大人!”
夏朗笑了笑:“罢了,无事。”
小方子眼眶都红了:“要不是大人去年把其他的暗卫全部划归到了御林军里,这宫里哪有那个女人蹦跶的余地!”
要是这个女的敢跟他们使什么小心计,他们直接真刀真枪的上去,看她还敢怎么造次!
夏朗淡然道:“这没什么,他们都是跟着皇上打天下的有功之人,应该回去成家立业,本来就不应该留在这里伺候我一个病秧子,要是我死了,还白白给他们沾染一身晦气。”
而且他身为人臣,本来就不应该拥有私兵,再加上皇上三番五次的暗示,他了然一笑,把自己手上最尖锐的一只精兵交了出去。
小方子不一样,小方子无父无母,无处可去,所以小方子执意要留下,夏朗就留他去了。
“大人,别张口闭口死不死的,不吉利!”
夏朗没回应:“罢了,这饭不吃也罢,小方子,去熬一碗我之前给你的药方的药。”
小方子急了:“大人那药可是——”药是好药,对补气血之类的很有用处,但是那里面的老参,红花什么的,对现在病入膏肓的大人来说简直是虎狼之药。
“小方子,药。”
小方子没办法,只好含泪去给夏朗煎药。
太子在一边默不作声,听着夏朗一声声的咳嗽,只觉得这满桌佳肴也没了味道,特别这还是他亲生母亲陷害养父的证据:“大人,我很抱歉。”
夏朗面上毫无二色,继续给他夹菜:“快吃,都是好东西,别浪费了。”
太子红了眼眶:“儿臣哪里吃得下啊!”
“吃不下也要吃,”夏朗一下子严肃了神情:“不可意气用事,这是我教过你的,你忘了吗!”
“我——”
“反反复复叮嘱过你的东西你都不记得,要是我死了你该怎么——”
“大人不会不在的!”太子惊恐的打断了夏朗的话。
“这有什么,人都有个生老病死,大人这辈子也算是活够了,”夏朗夹了一筷子太子最喜欢吃的八宝鸭到他碗里,他没病的时候也很喜欢吃这道菜,太子的食性不肖生母,却跟自己像了个十成十,也不知道是好是坏:“我走了之后,你要多亲近你生母,好歹血脉相连,她不会弃你不顾的。”
太子道:“我不喜欢他!”
他不喜欢他的亲生母亲,他只喜欢抚养他长大的大人!
对他来说,大人才是他真正的父亲,他从生下来就跟着大人一路奔波,和生母只有寥寥几面之缘。
夏朗一时哑口无言,不知道该怎么说:“傻孩子,那是你生母,而且纯妃为人聪明绝顶,如果身为男儿身,说不定会比我更有才华。”
他客观的夸赞这个抢了他男人的女人,仿佛他只是一个古籍上的陌生人:“只不过小时候的市井流离还是局限了她的眼界,搞得都是点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他看着一盘豪华佳肴,冷笑。
“你是男子,是未来的一国之君,切记不要有这种把眼光放在内宅的小心思,你的眼光应该在国家,在社稷,在天下,知道了吗?”
太子看到夏朗苍白如纸的脸色还在对他殷殷教诲,连声道:“儿臣知道了。”
“我走后,怕是有很多不合你意的事情,但是在没有绝对的能力之前,一定要忍耐,所谓人上人,就是能忍常人所不能之忍,懂吗?”夏朗叮嘱道:“比如你父皇,就是能忍常人不能忍之忍,才有了今天。”
萧韶不知道对他积怨多久了,他之前只知道筹谋,忘了考虑他堂堂帝王却处处受制于人的压抑。
他本来以为,以他们俩的关系,萧韶不会在意这些才对。
而他现在在明白,这么多年,萧韶怕是憋屈的要死吧!
于是他这才在大局已定他已放权的情况下立刻抛弃了他,选择了另一个温柔小意的女人。
他能忍这么多年,也是不容易。
“那大人……也是在忍吗?”看着夏朗对着一切都不在意的样子,太子小心翼翼的问道。
“我不是,我是无所欲,无所欲则无所求。”夏朗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十六岁之前,他的梦想是兼济天下,十六岁之后,他的梦想是护那个男人一世安好。
现在大局已定,他已经别无他求。
至于他这满身破落,怕是不忠不孝识人不清的代价吧。
毕竟他背叛了自己的国家,亲手抄了自己的家。
夏家家训:绝不侍二主,所有族人都对前朝忠心耿耿,偏偏出了他这样一个奇葩,亲手辅佐他人覆了自己的君主天下。
想当年,他是精彩艳艳的夏家长子,三岁出口成章,十岁文章惊天下。
飞花令下舌战群儒,九重宫阙内碎玉投珠。
那时,谁人不说一句,公子世无双。
而如今,冰冷豪华的银盘倒映出面前人的身影,面色苍白,形容枯槁,只有从那双还算洌艳的眼睛里,能一窥当年清冷公子的风采。
夏朗看着倒映中的自己,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不知道是在笑自己,还是命运。
萧韶,你负我。
第53章 机关算尽之后(3)
他不曾想到, 兜兜转转几十年,绞尽心机居然还落了个同样的结局。
不,甚至还不如。
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他说不定现在还会是丞相呢,而不是窝在这狭小宫廷里, 做个“内臣”。
内臣这个名字, 是萧韶亲自给他敲定的名字, 本意是让他享受宫内至高待遇。
在宫廷里,他享受的待遇是皇后的待遇, 与帝王同食同寝。
只不过这帝王, 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回到他的未央宫了,夜夜宿在纯妃那里。
他这个“内臣”,也变了味道。
内臣内臣, 顾名思义,佐内之臣, 说好听点就是打理帝王内内外外的所有事物, 说难听点,不过就是——
一介男宠。
这天下不过才安定几年, 当年的很多事情就已经开始被人渐渐遗忘了。
夏朗嘴角露出了一丝嘲讽的微笑,外人怎么说他这个住在帝王宫殿里的病秧子的,他都清楚。
他虽然蜗居在这三尺宫廷之中, 但是他的耳朵却依旧能听见这天下的声音。
只是他不想去管, 也没有那份精力去管了, 而已。
小方子端药来了, 夏朗一饮而尽,终于觉得身体有了三分力气,却不知道他现在的样子在小方子眼里就像是回光返照,他接过奏折,一本一本的过目,不时的吩咐太子一些事情。
“兵部尚书上奏增军饷的折子批了,但是不能就按照他上面说的给,让他呈上一份具体的财务预算,审核过后再批银子。”
“今年水患让工部侍郎李维去,之前他给我看过他的堤坝规划,我觉得可行。”
“太子的导师先由内阁的几位大臣轮番担任,具体太子太傅等皇上回来决定。”
夏朗批折子极快,因为绝大多数政事与他而言都是烂熟于心,不一会就批完了一大半的折子,太子晚上还有功课,只能先行告退,小方子陪着夏朗批剩下的折子,顺便给夏朗捏捏肩膀,夏朗很快批完了所有的折子,却拿着一本折子,看的饶有趣味。
“大人可是遇到了什么问题?”小方子凑过去看,一时怒起:“这!他们也太过分了!欺人太甚!”
夏朗手上拿的,赫然是礼部侍郎呈上的内臣大人身后事。
夏朗倒是不惊不气:“没什么,他们大概没想到这份折子会到我手上吧。”他还饶有兴致的看了看,恩,挺好的,能让他死后尽享哀荣。
“大人谁不知道礼部尚书是纯妃的亲哥哥!不也是乡野出来的!战乱的时候一个屁都放不出来,现在倒开始满口礼义廉耻了!”小方子本来就是乡野俗人,被夏朗带回来教了习字,但是生气市井粗话就冒出来了:“他几个意思!大人你身份有恙不宜以皇后之礼下葬?这世间还有几个比大人尊贵的人?”
这话没错,夏朗乃是前朝国师府嫡长子,家门世代帝王之师,门生遍布天下,可谓是前朝第一簪缨世家,满门尊贵。要不是后面跟了当时还是个小兵的皇上,现在早就是丞相了,哪用受这种苦?
哪想到皇上竟然翻脸不认人!到让个矫揉造作的小人爬到大人头上!
“咳咳咳,身侍二主之人,的确不够。”夏朗边咳边在奏折上写字,之前的奏折他用的都是自己的字迹,反正大臣都已经习以为常,但是这一份却偏偏用了皇帝的字迹。
他到底是一路跟着皇帝杀上来的,在百姓和大臣中都享有盛誉,礼部尚书也不敢过分苛待他,给的也是极尽尊荣的贵妃之礼,只是那个皇后之位,大概要留给他妹妹吧。
其实对于夏朗来说,无论是贵妃之礼还是皇后之礼,对他这个男人来说,都不过是可有可无之物。
和他计较这些东西,妄图用这种东西来恶心他,真是好笑。
夏朗提笔,一手刚劲的毛笔字不似久病之人,却仿佛是久经沙场的将军:夏氏无德,不宜以贵妃之礼下葬,待其役后立即以平民下葬,不必停尸,不得葬入皇陵。
小方子识字,看夏朗给自己亲手写下的一句句诛心之言:“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夏朗咳得快说不出话来了:“没什么,人都死了,还要那么多东西做什么。”
不过是劳民伤财罢了,而且,他也不想跟那人合葬。
书上说,合葬之人下辈子还会再遇见,他希望他下辈子,下下辈子,以后往生百世也不要再跟那人有任何纠结。
强趁着批完奏折,夏朗意识已经不好了,他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想起来很多以前的事情。
十年后宅明争暗斗,十年天下汲汲营营,到头来却落了个,孤苦无依,年少早逝的结局。
想想当年了寂大师对自己的批语:“情深不寿,慧及早夭。”竟是一语成谶。
就是他这情,也未必深罢了。
他生在帝王师家,自小就被传授帝师之道,只可惜,他性子清冷,不愿像家里其他人一样侍奉昏庸无能的前朝帝王,宁可装作自己资质愚钝,也不想入仕。
直到他遇到了一个落魄的少年……
他陪着那少年步步成长,从小兵到将军,再覆了这天下。
他做军师,做太医,做小兵,做将军,做朝臣,他一手教那个懵懂少年何为帝王之道,把夏家数百年来的学识倾囊相教,少年也如他所愿,出落得长身玉立,英姿勃发。
他记得他跟着他攻入自己曾经的家的时候,一向对他恨铁不成钢的父亲却欣慰的笑了:“卿卿,你做的很好。”
卿卿,他的小名。
“我们夏家,世代都是帝王之师,但是帝王昏庸,我们也无力回天,你找到了新的精明能干的王,真好。”父亲笑的温文尔雅,哪怕被抄家的士兵弄的灰头土脸,但还是一身高洁的气质,仿佛还是夏朗记忆中那个书卷气极浓,会把他抱在怀里给他讲故事的父亲。
哪怕后来他假装平庸,父亲对他不假颜色,但是依旧没有苛待他一丝一毫。
他依旧是京城第一公子,少年风流。
是他自己野了心,离家出走,走向一条不归路。
“是我走眼,还以为你这么多年是伤仲永了,父亲对不住你。”下一秒,父亲猛然拔出匕首插入自己胸膛:“但是,夏家向来不事二主,所以卿卿,父亲不能陪你了。”
鲜血喷涌,他失声道:“父亲——”
父亲还是笑的那样温柔,他这一生连只鸡都没有杀过,却有勇气杀死了自己:“卿卿,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一定要走到底,千万别生了多的心思……不然……不然……”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咽了气。
夏朗哭的无声无息,幼时疼爱他的父亲就这样走了。
他身后的男人叹了口气,捂住了他的眼睛。
夏朗转身,抱着男人崩溃大哭。
他生来第一次这么脆弱过,抱着男人,仿佛抱着他仅剩的全世界。
既然做了帝师,就别跟王座上那人有更多的交集,父亲的话一直在他耳边萦绕,但是他这人,自小就不听话,所以最后,也受到了代价。
他爱上了那个男人,当了他的内臣,最后被他抛弃。
“叽————叽————叽——————”一声刺耳的声音打破了夏朗的回想。
正是夏天,外头有乌鸦在叫,声音嘶哑难听,夏朗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的想睡过去,却被吵了起来。
小方子见到夏朗被吵醒,不由出生问:“大人,要不要跟禁卫军说一声让他们把这边的乌鸦都赶走?”
夏朗摇摇头:“不必,万物自有灵,我这一生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