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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五军 字数:4911 更新:2021-12-25 00:29:06

  祁垣气得涨红了脸,但还知道说慌前后要圆,梗着脖子道:“当然是你啊!”

  徐瑨把手中公文放下,想了一会儿,却道:“徐某也久闻公子精于诗词品鉴,想要跟祁公子请教一下,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如今难得有时间,还望祁公子不吝赐教。”

  他说完一顿,看向游骥,吩咐道:“把我新得的几本诗集拿来吧。”

  祁垣一愣,心知不好。游骥转身去了卧房,他看看这个,瞧瞧那个,心里先虚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祁垣有些气短,下意识地往后退,“我,我是说想跟你出去玩。”

  “徐某公务繁忙,暂时不得脱身。”徐瑨说着,把文书挪走一部分,让出了一半的位置,对祁垣作揖,“能跟祁公子赏诗论文,也是雅事一桩。”

  祁垣愕然,下意识就要拒绝。

  他现在可没有方成和帮忙了,什么诗文,自己就知道些李杜韩苏,再就是赏景的看花的吃酒的,甚至春词艳曲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稍微跟功名社稷挂上钩的,自己就要抓瞎了。

  “祁公子该不会要拒绝吧?”徐瑨疑惑道,“莫非什么赏景游船,不过是戏言?”

  祁垣:“……”

  “戏什么戏。”祁垣狐疑地看他一眼,怎么看徐瑨都是故意的。他眼珠子转了转,干脆豁出去,扬着下巴轻哼道:“我是不愿轻易跟人比试罢了。那我问你,若是我赢了你,你能不能放我走?”

  徐瑨思索了一下,竟然点了点头:“可以。”

  祁垣一愣:“立约为照!”

  徐瑨笑意更深,往旁一让:“绝不反悔。”

第19章

  游骥将几本诗集捧出,放到了徐瑨的书桌上。

  祁垣答应比试的时候就拿定了主意,反正输了又不少肉,赢了还能走,左右不是个赔本的买卖。当然他也知道自己肯定比不过徐瑨,现在想要取胜,就得取巧。

  简而言之,看谁脸皮厚,更能胡搅蛮缠。

  祁垣暗暗给自己鼓气,虽然心里忐忑,但脸上还挺淡定,跟徐瑨并肩而站,一块翻阅了一下。

  徐瑨道:“这是登州重珍馆刊行的诗词本子,收录的是部分士子的佳作,请祁公子一览。”

  祁垣装模作样,翻开看了看,张口便道:“不好,不好。”

  徐瑨随他目光看去,默默读完,笑道:“我倒此诗走月流云,情致甚足,勘为近行佳作。不知祁公子为何说此作不好?”

  祁垣轻咳一声,摇头晃脑道:“若论情致,倒是有一些,但隽永稍缺,咏叹不足,比杜甫差之远已。”

  徐瑨点头:“杜陵之作沉郁雄深,后人难及。”

  祁垣心中暗暗得意,跟着他往下看。

  后面几首点评,却无非是差不多的意思,无论徐瑨说那诗词妙在哪里,祁垣都摇头叹息,只道这一首风流有余,清雅不足,比诗仙李白差多了。那一首诗风景刻画细致,但论宴游山水,远不如杜甫之精密考究。

  一来二去,接连十几首却是没有一首好的。

  徐瑨看他只拿李杜来比,不觉失笑,干脆合上诗集,无奈道:“太白风华绝代,似神化而至,工部大片巨作,更是雄伟神奇,但千古以来,唯这二人矣。公子若是个个都拿来跟他们俩比,岂不是没有能入眼的了?”

  祁垣笑吟吟地看着他:“那是当然,观于海者难为水,我既然见识过好东西,看别的自然不入眼了。”

  徐瑨哭笑不得,这样还赏什么诗?别说现在他手里这本重珍馆的小册子,便是朝中的翰林学士,又有谁敢自比李杜?

  他原本哄着祁垣评诗是存了私心——登州重珍馆是徐瓔的一位部下所开,但凡时文子集,都要有些名人做噱头才好卖。徐瑨虽然可以自己做些点评,但他的才名远不及祁垣这个十岁神童。所以这次评诗,便是想着借此恳请他为诗集做序,或者收录一下精辟点评。

  现在好,这人张口就是这不好那不行,口气倒是跟阮鸿他们一模一样。

  祁垣一首都瞧不上,徐瑨自然不好再提做序之事,以免让人为难。于是又喊了游骥,将诗集收了起来,等回京后请任彦他们几个帮忙。

  祁垣对此自然一无所知,他若是知道徐瑨目的在此,肯定会欣然应下,拍一通的马匹出来。

  现在游骥把东西收走,祁垣满心思惦记着刚刚的赌约,问徐瑨:“那徐公子,这局算是谁赢了?”

  徐瑨问他:“以你之见?”

  “当然是我赢了!”祁垣理直气壮道,“那些诗,你都觉得好,我都觉得不好。你也觉得我说的对,这不就是我的水平在你之上吗?”

  徐瑨半晌没有言语。

  祁垣有些着急,正要催促,就听他说:“祁公子所言有理。”

  祁垣:“!!”

  “真的!”祁垣喜出望外,一时间竟愣了下,“你肯放我走了?”

  徐瑨点点头,却道:“我从来没关过祁公子,何来放不放一说?祁公子自然是想走便走,想留便留。”

  祁垣高兴地跳起来,听到后半句突然怔住,缓过了神。

  什么叫他从来没关过自己?

  祁垣:“……”

  “你什么意思?”祁垣问,“你不是在这看着我的吗?”

  徐瑨道:“我只是在驿馆暂居,不巧跟祁公子同院而已。”他说完一顿,指了指外面的俩军卒,“那俩人是罗指挥的手下,跟我大理寺无关。”

  “你、你刚刚骗人!”祁垣一听这个急了眼,自己费尽心思半天,还以为能走了呢,谁知道得了个没用的承诺,顿时气得跳脚起来,一路嚷嚷着:“我不管!你说了让我走的!”一边喊着一边就往外走。

  游骥看他气得方巾都歪斜了,要拉住他说话也拉不住。

  祁垣气冲冲跑到自己屋子里,把早就收拾好的包袱一扛,不由分说就往外走。

  那俩军卒怎么可能放他出去?三个人又在院子里吵成一团。

  祁垣吵了半天,见走不脱,又气冲冲地转身进了北屋。

  徐瑨精神一抖,只得再暂停下手中的事情,专心应付他。

  祁垣软的不行来硬的,往上首一座,指着徐瑨便骂:“我祁垣是顺天府丁酉科的秀才,如今蒙受不白之冤,被囚禁于此!你徐瑨既在大理寺任职,却不肯为我辩白冤情,还我自由,你视大兴朝律法何在?”

  徐瑨见他一脸严肃,也整衣起身,拱手回道:“并非徐某置之不理,而是祁公子言语多有疏漏,不肯据实已告。况此事乃东城兵马司所管,若祁兄无辜,兵马司自会剖断发遣。”

  祁垣也知道大理寺是管冤案的,但是那俩军卒不可能说得通,他的指望都在徐瑨这,只得死活拉着徐瑨下水。

  这边正琢磨着说词,谁知道徐瑨大概不耐烦了,又补充说,“大兴朝律法之中,其他不论,但国子监生员遇有事故需请假者,须置文薄,至祭酒处呈禀,不可擅自离监。若私自回家……行止有亏……则革罢为民。”

  祁垣一愣,目瞪口呆地看了过去。

  徐瑨知道自己是逃跑的?

  他又惊又惧,却又不敢开口询问,终于安静了下去。

  游骥看他神情不好,忙把他扶回东屋休息。祁垣越想越难过,往床上一坐又急得哭了起来,一抽一抽地就是念叨着要回家,他要回自己家。

  游骥一边劝他,一边给他擦脸喂水,又宽解一会儿。等看他委委屈屈去睡觉了,这才叹了口气,满头大汗地回到北屋。

  徐瑨的公文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见他进来,唤过来问了下情况。

  游骥叹气道:“睡下了,但难过的紧。”

  徐瑨也是无奈,都说忠远伯府的祁垣循规蹈矩,谨小慎微,哪想到本人是这种泼辣姓子,真让人头疼。

  他捏了捏鼻梁,轻叹一口气,对游骥道:“下午驿丞几人少不了要来相请,我先写两封信,你亲自送回去,一封给父亲,告诉他我明日回京。另一封给龚祭酒,就说祁垣因协助我查案,所以耽搁了,等回京后,我定跟他一块去龚老府上拜谒。若是有人问起,你也莫要谈及他被抓捕之事。”

  游骥一凛,知道这样一是维护祁垣的名声,二也是怕牵连出驸马出逃的事情,于是连连点头,等徐瑨写好之后,连同上午装好的一小摞邮筒一块收拾好,急急地出发回京去了。

  下午果然有驿丞来请,通州驿往来官员甚多,这驿丞不过是出个面,实际请徐瑨出去吃饭的却是路过通州驿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蔡贤。

  徐瑨虽不想去,却也不好推脱。

  论起来,司礼监乃十二监之首,因此掌印太监又有内相之称。这蔡贤数年来只看皇帝脸色行事,深得帝心。蔡府的门生故旧又多占要职,所以说他权过首辅也不为过。

  徐瑨虽出身国公府,但日后少不了入朝为官,这种人也不好早早就得罪。

  他自己换了身衣服,又问了驿丞地址。

  谁知道那驿丞神色古怪,轻咳了一声,道:“在通惠河上,公公包了一艘画舫,请了几位名妓相陪,说要泛舟河上,谈诗论词……”

  徐瑨:“……”月初之夜,黑咕噜咚的,怎么都要去泛舟?再者这通惠河水流很大,也不怕被风一吹,跑出几里地去。

  他心里好笑,再想这些太监脾气古怪,还都爱叫些名妓相陪,也不知是什么癖好,只得好笑道:“那走吧,劳烦大人带路。”

  =

  祁垣在自己的小屋里小睡了一会儿,又恢复了精神。

  他已经确定,徐瑨肯定知道自己没去国子监了。想来想去,既然都这样了,更不能轻言放弃。

  他起来抹了把脸,重燃斗志,又找游骥。谁知军卒却说徐瑨吃花酒去了,游骥回京送信去了。又道明日他们也回,让他别瞎折腾了。

  祁垣一听,愈发着急起来。俩军卒整日看着他也累了,见他坐立不安,在一旁劝道:“祁公子,不管你冤不冤,明天回去便知道了。何必这么折腾?”

  祁垣快绝望了,难过道:“你们不懂,我有天大的冤枉。”

  军卒看他神色凄苦,心里觉得可怜,却又怕上当,便都转开头不看。

  祁垣这次却是真急了眼,他不过是个纨绔而已,大才子的那些他都干不来,也不想干,为什么就不能让他回家呢?现在只要能出了这驿馆,回家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可若是自己被抓回京城,少不得要被严加看管起来,下次逃跑还不知道是何年何月。

  他越想越难过,在院子里蹲了会儿,只得抹了抹脸,问那军卒:“徐公子几时回来?”

  军卒道:“这咱哪儿知道。吃花酒怎么也得到后半夜吧。”

  祁垣“唔”了一声,却不说话了,自己回屋,去找游骥先前买来的炉子和茶壶茶具。

  他知道自己身上没什么本事,想让徐瑨放自己走,只能想办法讨好他。自己会的那些投壶弹棋一类都上不得台面,唯有点茶是他们这些贵人喜欢的。

  祁垣会冲茶,那还是他十岁时跟一位游方道士学的。想来人家祁才子十岁中秀才,他祁草包十岁会点茶,由此可见俩人生来便是云泥之别。

  不过他点茶功夫算是绝技,便连齐老爹都说他正经读书一点不行,旁门左道倒是处处精通。祁垣小时候还显摆一些,后来稍大一些便只肯在祖母寿宴上玩一次,点出的草木虫鱼栩栩如生,颇有野趣,老太太每次都要开心好久。

  想到这,他忍不住又难过起来。祖母生日是四月下旬,自己这次一出事,还不知道老太太该如何伤心,自己说什么都要赶在寿宴前回去。

  大概谁都想不到,堂堂的齐府小少爷会沦落到点茶卖笑,取悦于人的地步。祁垣又难过了一会儿,自己细细地把东西整饬干净,在东屋里耐心等了起来。

  谁想这一等,直到太阳西落也没见徐瑨回来。

  祁垣渐渐等得不耐,又没法催人去看,游骥一走,那个下人对他也十分不耐,就端了点冷饭过来给他。祁垣吃不下,等人撤走了,肚子又饿得咕咕直叫,却也不好再找人要了。

  他一边苦等一边坐在那里给自己揉肚子。

  又过了一个时辰,终于外面有人说话,是徐瑨回来了。

  祁垣赶紧出门去看。

  徐瑨手里拿了个木盒,抬头看见他,竟然一笑:“他们说你找我?”

  祁垣点了点头,觉得不太对劲,凑近一看,才发现徐瑨玉雕似的脸这会儿红通通的,平时神威不露的凤眸更是眼波横流,透着醉意。

  他心里犯嘀咕,忍不住问:“你喝醉了?”

  徐瑨摇了摇头,只问:“你找我是不是有事?”

  祁垣拿定主意,点了点头,带他一块进了东屋,又把自己的茶具茶饼都摆了上去。

  徐瑨神色讶然,抬眼不住地看他。

  祁垣这次不敢耍花枪了,往那一坐,委委屈屈道:“我知道徐公子是个好人。这次我真的是想去扬州,至于缘由,日后一定会跟你说明白。”

  徐瑨微微皱眉。

  祁垣忙抢在前面,对他道:“我知道罗仪跟你是兄弟,你很为难。所以我想跟徐公子打个赌,若我能让徐公子道一声‘好’,公子便帮我支开那俩军卒,至于我能不能走得掉,就看我的命了,这样如何?”

  徐瑨犹豫,抬眼问:“你为何非要去扬州?”

  祁垣有苦难言,只得道:“你就说肯不肯吧。”

  徐瑨迟疑了一会儿,缓缓点了点头:“我只帮你拖延一刻钟。那如果不能让我道一声好呢?”

  祁垣认真拱手:“那我便答应公子一个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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