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管,等孩子哭累了就听不见声音了,他可以接着睡觉。谁知这孩子精力旺盛,哭了一炷香的时间都没停。楼清尘终于是受不了了,一把拍开门去捡那个小孩。
楼清尘不喜欢婴孩,难伺候还不懂事,哭起来怪难渗人的。而且,楼清尘皱起眉戳了戳小婴儿皱巴巴的脸,嘀咕道:“你怎么长得这么丑?”
小婴儿不见外含住楼清尘的手指,拼命地吮吸着。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丢弃了的命运,以为找到了口粮,“咯咯”笑了起来。
楼清尘想立刻把手指做回来,可他看见小孩抱着他的手指,想要拼命活下来的样子,动作停了。最终也只是笑着骂一句“有奶就是娘”,把小孩抱回了神行岩。
顺其自然吗?他狠不下心。
关上大门,为神行岩弟子做些什么,算不上有违天道吧。
有个声音闯进楼清尘的脑海里问他:“你也不甘心是不是?”
楼清尘脊背一僵,没有开口问。
楼清尘是被夏慈恩身上的怨灵卷进来的。他猜想许是因为自己和姜别换过命格,血脉相吸。这是他心中的阴暗,自然是由恶灵展现出的,他又怎会不知道呢?
“你看你一生行好事,遵天道,落个什么下场?天道不纳你,人世也不留你,你不怨吗?”
楼清尘紧抿着唇,白布遮住他的眼睛,他习惯控制自己的表情,这招在恶灵面前不管用,恶灵从他的神识轻易窥探到他的内心。
“清尘,接纳我,你就可以像以前一样,通五感,复灵根,得道成仙。”
恶灵的声音很温柔,像楼清尘身边的人混在一起的声音。楼清尘清楚这是假的,还是像受到蛊惑一样不自觉的伸出手。
太优秀的人再某种角度上更好被骗,且心甘情愿。他们总是有自己私藏很好的野心,楼清尘即便隐藏的再好,年少时的他又曾没有过一丁点想和崔景言一较高下的想法吗?
年幼尚且如此,更何况现在的楼清尘。他真的只会如此甘于平淡?
“清尘,你今天对我真好。”楼清尘的灵魂深处又响起了姜别的声音,是两个人灵魂的共鸣。
楼清尘发觉到姜别可能被恶灵骗了,理智立刻被唤回了一大半。楼清尘还没有允许恶灵猖狂到李代桃僵的地步。
一个少年蹦跳地闯入了楼清尘的世界,接纳他的伤痛,理解他的过往,把他分解重构,组成一个新的自我。
楼清尘抗拒姜别的靠近,他知道这小子打得什么算盘。可这小子捧着一颗炽热的心说:“师尊,谢谢你。”横跨数十年的冷漠,终究找到了熟悉的温暖。
他仿佛又年轻了起来,老黄瓜给自己刷了一层绿漆。他又活得像个人,尝试着吃饭,睡觉,爱人。不同于他的年少无知,现在的他对一切都如数家珍。果然他做不成神仙,没有七情六欲,还怎么逍遥快活?
哪怕只是为了让身后的孩子们看见,未来仍有迹可循,他也该找个方法坦坦荡荡地领着神行岩活下去。
楼清尘突然想通了,骄傲如他,要抗争的又不是身份,他楼清尘稀罕那仙境吗?
他不服气的,不还是所谓的天道。
他终于知道寒轸要留给他的什么了。是神行岩的信念,扶持着他在万丈迷津中识图知返。而他要留给后人的,便是希望,支持着后辈相信在历尽艰辛后会苦尽甘来。更因如此,这次征讨魔修,定不能失败。
楼清尘目标坚定,心中的恶灵渐渐散了,神智恢复了清明,留到他眼前的是心系于他的姜别。
“幽幽谷那边有钱幽幽和崔景言顶着,即便打败了夏慈恩也是治标不治本,还是你这边比较重要。一旦你失败了幽幽谷那边的努力也都前功尽弃了,我还是来帮你比较好。”
这话是用来安慰姜别的,至于幽幽谷是什么状况,他现在根本无法想象。并且因为他不像姜别那样有敖放的身体,神识从这里出去后,肉体可能会受不了怨气爆裂而亡。
楼清尘不做声,若有所思。
去他妈的天道,他楼清尘逆天改命的次数还少吗?
桂花低垂,余荫漫漫;物是人非,风骨犹存。戴云山上的神行岩,依旧住着整个修真界最明亮的少年。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三笑徒然当一痴⑩
两人在黑暗中漫无目的地飘着,正琢磨出路时,一道白光出现在两人面前。待白光消失后,站在两人面前的是一个白发白须的老者,一手牵着白鹿,一手执着拂尘。
老者慈眉善目,道骨仙风,看两人表情都是笑呵呵的,料想该不是个老妖怪。
姜别并没有放松警惕,把楼清尘往身后一拦:“谁?”
老者笑了两声:“别紧张,小姜别在井华那孩子面前没见识过吗?有的先人会在编年史记中留下神魂,我就是那历代神魂的集大成者,不会对你们有威胁。”
姜别遇见井华魂魄的事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因此对这个老者多了些信任,换了个还算谦卑的语气:“晚辈斗胆,敢问前辈现身所谓何事。”
姜别可不认为这帮老家伙突然大发善心前来帮忙,神行岩受的罪够多了,早有想法早帮了。
如姜别所想,老者的确没有帮人的意思,捋了捋胡子笑道:“我有事和小尘单独谈,你还有你自己要解决的事。”
语毕,不待姜别开口问,老者一挥袖子就把姜别送到了另一个地方。
老者的速度快得与他年迈的身体不符,出乎两人的意料。楼清尘冷不防地感觉到面前的姜别没了,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别紧张,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心浮气躁的。”老者照常开口说话,声音却能传到楼清尘的耳朵里,“这是他身为掌门该有的历练。”
楼清尘按照灵力感知老者的方位,被蒙住的眼睛明明看不见,老者却依旧能感觉到楼清尘好像在瞪着他。自从姜别继任掌门,楼清尘收敛了掌门的气势,给姜别充足的余地。此时被压抑的灵力狂烈的袭来,甚至有压过前人神魂的趋势。
老者叹了口气,这孩子天赋过高,往往比常人更执拗。
楼清尘比划道:“他会不会有危险。”
老者也无须和楼清尘说谎:“既然是历练,生死都看他自己造化,我又岂能预料得到?”
老者话说到这份上,楼清尘知道再执拗地文下去也不能有什么结果了,顺着老者的意,打手势道:“那前辈与我有何事相商?”
老者对楼清尘缓和的态度很是满意,还懂得审时度势,点点头问道:“经历恶灵心劫,你可参悟出什么是道了?”
楼清尘忽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涌上心头,心中一动,后退一步,还是认真想了想:“懂七情,晓六欲,明知故犯。”
楼清尘的答案很是出乎老者的意料,老者起了兴趣,坐**:“仔细说说?”
楼清尘和老者面对面坐下:“世人不知我苦处亦不怨,若逢乱世,依然当征战在前。心存苦衷,眼望八荒。我不能总指望凡人能看得比我透彻,不然我修个什么仙呢?”
修真来的大多是有贪念的。无非是把这些有贪念的人磨磨棱角,培养成无条件济世救人的冤大头。
老者问:“不图回报吗?”
“另有所图。”
老者等楼清尘接下来的话。
“为了给今后世上的好人留一条活路。”
神行岩,主木,引万物生。寒轸也好,楼清尘也好,留下的一丝善念,使后人哪怕在干涸贫瘠的土壤中也能生生不息
老者接着问道:“可天道是顺其自然。”
楼清尘轻蔑地笑了一下,比划着:“要是飞升只凭一个顺其自然,那岂不石头都能成仙了。”
老者:“你想逆天改命?”
楼清尘:“长生不老,本不就是逆天改命吗?”
老者哈哈笑了几声,话头一转问楼清尘:“小尘,你想不想飞升?”
楼清尘并不惊讶,心中又是一动,刚刚的感觉果然是对的。坐而论道,不是寒轸讲课业就是要谈飞升。
这曾是楼清尘引以为傲的资本,如今送到楼清尘,他竟开心不起来。
“头一次见对飞升有犹豫的,平常人求都求不来。飞升之后你可以摆脱恶念缠身之苦,也可以恢复五感,对你来说无异于是柳暗花明。你犹豫难不成是……”老者全然没个前辈的样子,没人还要放低声音问:“放不下你那个小道侣?”
楼清尘很少被人提起他和姜别的关系,被这老不正经的突如其来一调侃,脸瞬间红了个透。
八卦之术果然是神行岩真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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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的姜别没那么轻松。
姜别被那老头摔得七荤八素,睁眼睛还没站稳,就看见了眼前的晏栖。
由于姜别的阵法扰乱了晏栖的献祭,晏栖筹划多年的计策终是失败了。可是魂魄仍有怨念不愿离去,吸收了残留在她身上的怨灵,缠在姜别的神识上不让他清醒。
还要多亏刚刚那个老头,才能尽快找到晏栖。
姜别不欲多言,出剑直奔晏栖,打算速战速决。
晏栖刚刚能和姜别过招是凭着集怨灵的力量,而现在她的魂魄几乎被怨灵掏空,只剩着一股怨念悬在心口,撑着她不死。
姜别轻而易举地把同尘插到了晏栖的心口上,可晏栖面无痛苦之色,瞪着两个空洞的眼睛,久久不肯闭上。
姜别好像意识道什么,晏栖心中有怨,不肯放他们走。
姜别一个头顶两个大,感情他还要疏导晏栖的心结?他现在只想拿棒槌锤爆晏栖的脑壳。
晏栖瞪着姜别:“你为什么一定要杀我,我们才是一类人!你该杀的不是天下人吗?”
姜别看着晏栖瞪着那双晏子萧极其相似的眼睛在那放屁,就气得恨不得把晏栖这对眼珠子插爆了。还他妈疏通心结?他想把晏栖打成结扔进化粪池。
姜别这辈子就没怜过香惜过玉,一把掐住晏栖的脖子卡在她的下颚骨上,恶狠狠地戳穿晏栖:“别装了,你不就是嫉妒吗?说得那么好听?”
“你看不惯晏子萧。晏子萧品行端正,哪怕你逼着他投奔神行岩,他也没服从你,但也没责怪你。我猜猜,他甚至还对你悲惨的身世表示理解和同情是不是?”
一直死鱼一样的晏栖听了姜别的话猛然睁大了眼,用力扯着姜别钳制在她脖子上的手,像条离水的鱼一样扭动着。涨成紫红色的脸总算有了些表情。
“不过这没赢得你对他的好感,你反而更讨厌他了。你嫉妒他能一直那么温暖,就连你自己都要找不出恨他的理由了。他越是温暖,就越显得你什么都不是。所以你更迫不及待毁了他,让他顶着投奔北冥宫的罪名死,才能毁了他在众人眼中的清白是不是?”
姜别把晏栖摔到地上,嫌弃地甩了甩手。
晏栖捂着自己的脖子,拼命咳嗽。听见姜别继续把她藏在心里最深处的阴暗扒出来:“你找上我们是认为我们的经历也算不上一番风顺,也许可以成为你的棋子,你在我们身世上还没少动手脚吧?可笑的时你找到最后发现,满心报复的就你一个人。你又是嫉妒又是疑惑,你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被人害成那样还能不恨,你只是一个自怨自艾的可怜虫……”
“闭嘴!”晏栖哭着吼回去,“你懂什么?这个世间就是这么恶心,你不把他们打破,还会有更多的寒轸更多的晏家成为悲剧!我难道是生来就想这样的吗?入魔的滋味难道好受吗?我和晏子萧同宗,我在被夏慈恩奸污的时候,他在崔景言的温柔乡里做什么呢?”
姜别面对晏栖的哭诉,一改刚刚的狠厉,蹲下|身缓缓抚上晏栖的脸,不算温柔,安抚的意味较多:“我懂,整个修真界就我请得动敖放,入魔是什么滋味,怕是没人比我更懂你了。”
情绪激动的晏栖被姜别突然的轻声细语哄住了,泪眼朦胧地抬头看姜别。
姜别看着她眼睛,表情竟是笑着的:“论起身世坎坷,你我不相上下,不过我比你幸运,我遇到的人都很温柔。你孤零零地被送到北冥宫,举目无亲,我懂你有多辛苦。”
晏栖正要为有人理解她感动,姜别却突然收紧手上的力道,狠狠掐着晏栖的脸。
“但是你不该啊,你说着要惩罚那些世人,可你杀的都是谁呢?你的儿子,你的同宗子弟,你把身边难得能对你好的人都害死了。”
姜别的笑容越来越温柔,可是晏栖却恐惧到了骨子里,抱着头往后躲,疯狂地摇头道:“不是的,不是的……”
她仿佛又看见了夏小正一遍遍跟在她身后叫她娘亲的样子,即使怕得浑身发抖也迈着小短腿跟着,拿着一颗眼球笨拙地讨好她。
还有晏子萧笑着对她讲话的样子。“你受过北冥宫残害,若是想回正道罪罚也可酌情减少。我等你赎完了罪,有哪些没去过的地方我都陪你去看看,我就你这么一个同宗的人了。”
晏栖痛苦的闭上眼睛。如果他们在早出现一点,在晏栖还没有完全崩溃之前,她或许还能有救。
“晏栖啊,你和夏慈恩没什么区别了。你问我们为什么能不恨?为了不变成你这个样子啊。祖祖辈辈的恩怨,总该有个人了结。而所谓的了结,大多是以一方的牺牲为代价。”
晏栖停止了颤抖,猛地睁开眼,不知从哪抽出一把匕首,是夏小正生前用的。
姜别以为晏栖还要攻击他,不想晏栖把匕首横在脖子上,笑着骂道:“我活了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小崽子来说教我了?晏子萧说的什么?赎罪?太好笑了!我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