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赔笑道:“您看他傻言傻语,行为举止孩子气,我也是白活了这么大岁数竟跟孩子斗气,让您见笑了。”
祁白玉径直解下身上的黑袍,披在重越身上,挡住了他那身遭人非议的喜服,平静的声音听不出喜怒,道:“兄长跟我回去吧,反正这些人很快就会毒发身亡,一个也活不了。”
重丰等人变了脸色。
这里的吵闹声太大,吸引了不少境外强者赶来围观,此刻全都无法淡定了。
他们早就发觉身体内多了点东西,越是催动灵力,越是蓬勃生长,棉絮状的细丝堵塞经脉致废、堵塞血管致昏、堵塞骨缝致残……症状多种多样,见所未见。
莫非真是中毒!?
这么大范围的布毒,如此诡异的毒术,这人莫不是……
有个可怕的身份呼之欲出。
众人不禁胆战心惊,他们究竟惹到了个怎样的存在!?
重越见他喊兄长还是喊得十分自然,并没有认可药尊“道阻且长”那一说,并不介意他“傻”了。
主要是不介意他犯傻,祁白玉真的并不介意把傻了的他带在身边么。
连自幼照看他从来好言好语的这对夫妇都开始横眉冷对了,以前看好他的族老们也尽是同情和怜悯,怎么唯一站他这边的会是应该有仇的祁白玉啊?
只是看在同脉同族的份上?
重越心情有点复杂。
所谓亲子义子都是变态至尊的刀枪,让他足不出户就能掌控天下。
白玉毒尊可能也是被荼毒的一个。
重越记得自己当初二十九岁回族后,就再没听说过祁白玉这号人。
可见,若不是两人蛇鼠一窝、里应外合,就是祁白玉在短短九年间被药尊一脉除名了……
祁白玉再次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那个让他困惑的问题,他明明没提过重越痴傻的话,药尊是怎么笃定重越傻了的?
谁在告密?
祁白玉问:“除了我可还有其他陨神谷来人?”
重越道:“没有吧。”能来你一个就算中邪了。
祁白玉道:“你联系族里的传讯石呢?”
重越道:“……掉了。”
所谓传讯石也是陨神谷弟子令,只是比寻常的“殒令”多了个联系族里的小功用。
族里发放给他的那东西只能单向传音,没有祁白玉的那块面对面直接交流的高级,原本在游昌长老手里,游昌战死在道场,之后他就不知道。
外形跟普通石头挺像,需要秘法开启,不是陨神谷的人就是拿到了也用不了。
也许还遗落在东城道场,就是举办五城战的战台附近,也许像水隐晶一样被重丰搜走,都说不准。
祁白玉道:“你还真是心大,那种东西当然应该握在自己手里才靠谱!”
那种东西不要才靠谱,重越道:“重要吗?那找找?”重越认真地说:“如果我是城主,可能比较好找。”
祁白玉默然,黑袍属下护在他们左右。
四面八方数百位强者虎视眈眈,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出手,气氛剑拔弩张。
“不然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重越似乎完全没发现四面危机四伏,继续对祁白玉说,“这儿分明是我的地方,应该是我想走就走,我想留就留,请出去的应该是别人吧,难道我说的不对?”
祁白玉见他清亮的琥珀色双眸里倒映着自己的面容,道:“没毛病。”
重丰在心里冷哼了声,岐山境可不由外来人做主……
祁白玉又道:“如果我没理解错,兄长是在劝我解毒吗?”
重越正想把话题引到那里去呢,解毒才能止戈,但祁白玉是个不怕事的。
可见他并不太了解祁白玉,而祁白玉似乎很了解他,竟是完全没歪曲他的意思。
正因为被他点破,重越干脆不说话了。
祁白玉又道:“若是留下他们姓命,他们说你坏话怎么办?兄长不介意这些人肆意乱传你疯了傻了的谣言吗?”
重越只要让那变态药尊知道他废了就够了,至于痴傻,他道:“难道不是你们介意?”
祁白玉见他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旁人各种为他急,各种变脸,唯独他自己岿然不动,不禁露出玩味的神情,凑近了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重越一个激灵,也不知是暖息吹的,还是被这句话给打击的,动作太大比默认还像承认——确实是被猜中心思。
正不知所措,只听祁白玉又道:“你打算怎么讨好我?”
是“你”而不是“你们”,话是对重越说的,却不单是说给他听的。
落在众人耳中无异于风向标:大公子废了又如何,这位陨神谷贵客什么都听大公子的!
第10章 拿钱买命
重越顿有种奇怪的感觉难以言说。
其实祁白玉会这么说,也就意味着松了口,只要让他满意,他还是肯解毒的,哪怕解毒以后短时间内无法下毒有可能会让他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重越沉吟片刻,抬眸很认真地问:“你觉得我该怎么讨好你,你才会乐意?”
祁白玉笑了,朗声道:“那得看他们怎么待兄长你了。”
重越头一次见他笑,那笑容昙花一现稍纵即逝,却有午夜梦回魂牵梦绕的滋味。小小年纪就这样了,将来的道侣可怎么受得了。
境外强者纷纷转舵:“大公子,您都听见了的,都是那对夫妇瞎说,我们可没说过你半句不是!”
“同族之人都没有怪罪大公子乱来,外人那有什么立场指责你!”
“请问中毒的意思是……”
祁白玉淡淡道:“字面意思。”
仅凭重越一个可能很难夺权,但加上一个祁白玉,再加上这么这么多人被撺掇,“强者为尊,能者居之”的天平一下子倾斜到了重越那边。
重丰这下终于开始慌了。
“城主岂是你说当就能当的!”柳郁香哭着说,“我们没有生你,却有养育之恩,这些年我们把你看得有多重众所周知,你现在翻脸不认人,就想把我们赶出门去,天下哪有像你这样做人的!”
重越没说话。伤害兑换天赋,+1。
“你忘恩负义!”柳郁香道。
+1。
“还笑,你竟然还笑得出来,你难道没感觉吗?你看我说这些话,你觉得很可笑吗?”
没感觉的那是尸体。
重越面上的笑容更深了些,道:“你们当我是傻子,又要跟这傻子讲理,那你们把自己当什么了,我们傻子从来不讲道理的!”
“养儿还是亲生的好,否则怎么养也亲不了,我是造了多大的孽,被当亲人的人装疯卖傻来戏弄!若不是担心你的身体,我怎会这般痛心疾首?你怎就这般不知轻重不知悔改,你再怎么样也不能伤害你自己,让我们这些把你视作珍宝的人以后怎么活……不成亲多大点事,值得你自废金灵半神体?”
柳郁香无愧是口齿伶俐之至,把她这些年的功劳苦劳以及重越不够周到体贴的细微之处,说得有理有据,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重越等她说完,看向重姗,说了三个字:“她值得。”
众人全都被这句话给震慑住了,尽管年轻气盛,意气用事,奈何一往情深!
柳郁香眼泪挂在睫毛上,错愕表情显得几分滑稽,别人不知道重越不喜欢她女儿,当娘的难道还不清楚吗!
柳郁香尖声道:“你是想逼死她!你的半神体是你自己毁的,别扯到我女儿头上,她怎么受得住这么大压力!”
没压力何来动力,虽说他放弃得干脆,但金灵半神体也不能白毁,重越道:“你的意思是,她不值得?”
重姗神色复杂,若有所思。祁白玉手中白银指环变黑,脚下白雾似有变暗的迹象,隐约透着点血色。人群中传来一身惊呼,说重姗昏倒了,柳郁香赶紧上去搀扶,不再废话。
重丰道:“不管你傻没傻,你没了修为,如何担得起城主一责?当城主,需要岐山境内各大族老认可,需要有足够的实力,需要足够的资历和能力举办岐山盛会……”
重越说:“那就办。”
重丰夫妇就只有重姗这一个女儿,女儿当众突破不愁没前途,他们无所谓五城战开不开,开了反而会耗费人力物力财力,不开还能止损。
可若五城战就此终止,有损失的是岐山境内那些本本分分的家族,倒霉的是那些规规矩矩力争上游的世家弟子,和岐山境内有仙缘的平民百姓。
各大家族长老也顾不得看戏了,恳切地说只要大公子能重开五城战,那就是东城城主,他们自会拥护。
“你们!”重丰怒不可遏,“你们昏头了吧!把城主之位交给他,还指望着他能有何等作为?当真以为他是为你们着想么,他不过是利用你们的急切,来对付我们罢了!”
“以前我们怎样对他的?就因为我们说了两句气话,他就要把我们逐出重府!他这般过河拆桥,又怎会真心实意替你们筹谋?你们顺着他还好,一旦稍有怠慢之处,想想我们的下场,将来就是你们的!”
“这……”有些族老犹豫,可他们就只要这回五城战办成,东城也不是只有重府一家,大不了就顺着呗,数落重丰道,“你是气糊涂了,未免太沉不住!”
“纵使他有千般不是,但他迟早是要走的,你跟个……计较什么呢!”
祁白玉冷着脸深呼气,却见重越只是淡定地笑着,仿佛听不懂那没说出来的称呼,也无所谓略带鄙夷的陈词滥调。
重越很想感同身受,但扶伤珠顶多吐出来一点白光,几乎不为所动。
如何是好,给他们几个时辰,被他们数落几百句,加起来恐怕都没有突然冒出头妖兽来的惊吓给的刺激大。
“有趣有趣。”白眉老者哈哈大笑起来,“傻的不傻,不傻的却傻得很!东城究竟谁做主?我看大公子就很不错!”
重丰见了他,礼让了三分,黑着脸闭上嘴。
祁白玉问:“这白眉毛老头儿是谁?”
重越道:“陆家族长,陆嵘。”
东城首屈一指的大家族便是陆家,底蕴比之如今的重府也有过之无不及,原是东城城主府。若是重府不堪重任,自是陆家取而代之,在场所有族老都没有陆家族长话语权重。
重越朝他抱拳行礼,陆嵘赶紧拽着身侧的中年人一同回礼,比重越弯得更低,被问了才娓娓道来:“当年在岐山深处猎兽,若不是大公子施以援手,我和我儿早就成妖兽口粮了……”他年纪老迈,却倔强地一定要比重越晚一步再起身,重越也跟他较劲,最后三人一同直起身子。
岐山境内人族居住的五大城加起来不过岐山一角,岐山地貌复杂,多凶恶妖兽,兽族头领更是残暴,乃是真真正正的灵兽,开了灵智。
年幼的重越经常独自去岐山内闯荡,猎杀妖兽提升战斗经验,顺便积累晶核灵药等战利品充当家底。
他跟妖兽打交道居多,少年时勉强称得上玩伴的却是个挺有意思的小妖兽。
只是后来去了陨神谷还没告别就分开了,难得回来一次,那时头领早已易主,几番打听才知那小妖兽早就离开了岐山境远行,只是大陆广袤,竟再没重逢过。
祁白玉好奇:“你救过他们父子?”
重越老实回答:“不记得了。”
祁白玉骤然不快,道:“那你还记得什么?”
重越故作神秘,压低声音道:“这位老者的孙女陆音儿正是岐山境第一美人,不比你大几岁。”
祁白玉:“……”
世家弟子旁观到现在,完全插不上话,只觉得方才还好像和他们拉近了距离的重越大公子,突然一下子又遥远了起来。
重越问道:“若要重开五城战,直接告诉他们,我的那块象征陨神谷的石头掉落在道场附近,谁若能捡到,有重赏,你看如何?”
祁白玉觉得不怎么样。
确实不怎么样,重越道:“莫非你有更好的办法?”
祁白玉本不是稍微一激就会出头的人,就像他的脾气也没有好到能听着乱七八糟的人一通胡话,他甚至从不会给看不顺眼的人发言的机会,更无所谓跟旁人打交道。
祁白玉思忖了一会,道:“既然兄长为你们求情,那你们就拿钱买命吧。”
方才还在卖力恭维的人全都沉默了。各大家族族老急得不行,你给人下的毒,你要给钱才肯解毒,这不是激化矛盾吗。
“他们若不是心甘情愿选人,今后也会用其他方式报复,就算害不到你头上,但会给岐山境世家子弟小鞋穿!”
祁白玉道:“境外之人受了委屈,你们有求于人不会送礼安抚么,还用我教?”
族老们黑了脸。人群中,忽有个胖道士开口道:“这么大范围地下毒,放话给这么多人解毒,敢问阁下,可是毒师?”
毒师二字太过可怕,四下骤然一片死寂,都用异样的眼光看他。
祁白玉冷下脸来,道:“是又如何?”
他飞速瞥了重越一眼,重越注意到这个小动作,朝他一笑。
胖道士呵呵一笑:“那我没意见了。”
真的假的?毒师?聚集而来的境外强者彼此相视。
在封闭空间里,同境界相互搏杀,毒师就是执掌生杀大权之人,毒术便是大范围攻击手段,确实只有毒师能以这个修为威胁到在场所有人。
但毒师何其少见,随便使个比较特别的毒就吹是毒师,未免太当他们没见识了吧!
可毕竟是姓命受制于人,众人硬着头皮恭维道:“只要祁师愿意解毒,我等没有异议!”
祁白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