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事务,可一下午了,没见半条指令下来。
据小道消息称, 尊上昨日心情又不好,生生碎了房里的长桌, 那残木清理出来时,根本认不出原本的样子。
方才到了点灯的时辰, 他不得已战战兢兢进去, 也不敢多看,生怕自己笨手笨脚让尊上注意了, 等明天从这里抬出去的就是自己了。
白衣侍从望着殿外,左副使端着汤药远远走来,不一会便到了跟前。
“里面如何?”秦心月低声问道。
白衣侍从摇了摇头。
秦心月了然,使了个眼神便让他走了。
秦心月在门外站了一会儿, 才伸手轻轻敲了敲门,道:“尊上。”
里面一片沉寂。
半晌,依旧没有任何声音。
秦心月迟疑片刻, 咬咬牙推门而入。她隐隐瞧见书房里今日新换的长桌上, 密件公文堆积如山, 一本也没翻开。
而魔尊侧身坐在长桌后,单手撑头,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正在端详。
她端着汤药走近,看清那东西,似乎是一条白色的发带。
可她从未见过尊上用过这条发带。
……不,不对,那日尊上被伤时,右手上绑的,好像就是这条发带。
正当她走神时,魔尊目光淡淡地扫了过来,落在她手中的汤药上。
只一眼,四周空气霎时冷了下去,仿佛有万重寒冰倾覆而下,令人心脏都几欲被冻僵。
秦心月端着汤药的手一抖,背脊一阵发寒,莫名觉得再近一步,她就得横着出去了。
她隐隐觉得,尊上心情变差,似乎是因为手中这小盅汤药。
进是不敢再进一步了,到了嘴边的话也就此咽了下去。秦心月僵在原地两秒,当机立断端着汤药,悻悻地退出去了。
刚退到门口,正巧与前来汇报的右副使擦肩而过。
不知为什么,右副使有意无意看了她手中的汤药一眼,脸上闪过一丝欲言又止的神色。
……今天这汤药怎么了?
秦心月站在门口,垂首看着自己手中的小盅,不禁陷入沉思。
书房内,右副使快速走到长桌前,单膝跪下。
“尊上,今日又有五十九人前来,并未发现要寻之人。”
头顶静了片刻,魔尊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右副使想了想,正色道:“还有一事。”
魔尊手一翻,将手中发带收回,像是才发现下面跪着一个人般,长眸微垂,神色平静地将注意力落到右副使身上。
“傍晚时,前殿替身附近的禁制似乎被人动过,但周围并未发现可疑人员。”
魔尊闻言嘴角勾了勾,眼底闪过一丝轻蔑的冷意。
他既放出自己伤重的风声,必然设置好了傀儡替身演一番姓命垂危的戏。外人进了魔尊殿,自然是被带到傀儡替身那里,只要不上手打起来,替身便不会被识破。
对面的人看来是等不及了,见时候快到,跑来确认情况了。
鱼已经上钩,差不多该进入下一步了。
魔尊指节无意识敲了敲桌子,思维飘向了另一边。
不过……也只有某个人比较特殊,能神奇地绕过替身,直接跑到他眼前来。
思及此,魔尊眼神蓦地一软,但不知想起什么,那分柔和又很快褪去。
那人应该已经不在这儿了。
魔尊回神,将心底的那丝杂念抛开,沉默片刻,给右副使下了一段密令。
二人交代完毕后,时间已过去小半个时辰。
右副使离开之前,突然迟疑地看了看魔尊,欲言又止。
魔尊一撩眼皮:“还有什么事?”
“尊上……”办事利落果断的右副使吞吞吐吐道,“那个……”
他想起进门时,一脸惨白的秦左副使,想劝魔尊为自己身体着想,还是按时服用汤药的好。
虽说担心尊上安危,是作属下的本分,可想起昨日这里发生的事,这话又莫名不太说得出口。好像这从一件无比正常的事,变成了插手尊上的私事。
正当犹豫时,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右副使顿时闭了嘴。
大约是秦左副使,也好,等她进来,两人一起劝,说不定比他一个人说效果要好。
他耐心等了一会儿,从门外确实走进一个人,脚步声却有些陌生。
刹那间,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心底一亮,不由自主抬头看向魔尊的脸色。
魔尊依旧坐在长桌后,单手撑头,一张银制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下颌线条冷硬而紧绷,从这个角度看不清什么表情。
但周身的气场,随着脚步声的临近,有哪里不一样了。
仿佛万重冬雪不自觉地开始一点一点消融,周遭阴沉锋利的灵气变得柔软,空气中有什么说不清的东西在暗暗涌动。
右副使某一瞬间福至心灵,屏息垂首,默不作声退出了书房。
端着碧玉小盅的人一步一步走近,一身白色衣袍,虽说大小勉强合身,但在手腕处又短了几分,露出一截骨节分明皓月般的腕子。
下次让人做一身更合适的。
魔尊盯了那截露出的手腕默默想。
一晃神,人已经走到了桌前。
那双手将碧玉小盅稳稳放在了桌上,又收了回去。
“尊……尊上,”刻意压低过一点的声音生硬地说道,可以听出这个称呼念得并不顺口,“这个,该喝药了。”
魔尊没应声,一双眸子深深看着面前这个人。
楼云被对方带着热度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他抿了抿唇,呆站了一会。
忽然又想起什么,他忙揭开碧玉小盅的盖子,端起来,浅浅地,小小地,郑重其事地尝了一小口。
柔软的嘴唇变得湿润,在摇曳的烛光下闪着细微的光泽。
楼云将碧玉小盅重新放回桌上,纤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又用手指将小盅往魔尊的方向推了一点点。
“……”楼云喉结动了动,又道:“……已经试过了。”
魔尊目光沉沉的看着他,眸色渐深。狭长的眸子往下压了一分,终于伸手端起碧玉小盅,仰头一饮而尽。
楼云松了口气,想着任务完成打算撤退,脚刚抬起欲后退,手腕忽然被微凉的指节扣住。
……这又想干嘛?
他都已经很小心,只喝了这么一小口了,这盅汤药几乎没怎么变少,魔尊还有什么意见?
楼云抬眼看去,对方静静看着他,眼底竟有一丝难得见到的迟疑。
楼云被对方抓着,动也不敢动。心念道:好好说话,昨晚的事要是再来一遍……
嘴角弧度微微变了变,热度渐渐烧上耳根,泛起一层薄薄的红色。
四下里安静无声,楼云心跳控制不住地逐渐急促,他感到头顶仿佛有一把无形的刀,迟迟不肯落下。
“你……”魔尊直直看着他,斟酌着说道,“我明日会出门,很晚才回来。”
所以呢,是让他等晚一点,还是不等了,想不喝药了?
楼云困惑地看着魔尊,等他继续。
“身边缺一个人,你可愿明日随我出门?”
楼云怔住了,眼睛一眨,下意识点了点头。
点完头才反应过来哪里有些怪异:魔尊怎么这么跟他说话?魔尊吩咐下面的人,都是这么带商量的语气?
难道他之前想象错了,其实魔尊在这边是一个和蔼可亲的人设,与周围人平等相处,没有半分魔尊的架子?
楼云越想越觉得有些惊悚了,这跟他的认知完全不一样。
许是被自己构想中的人设迷惑,楼云胆子不知不觉大了起来,他手使劲一收,竟挣脱了对方的桎梏。
“咳,”楼云后退半步站直了,眨眨眼看着魔尊,道,“可以是可以,但是有个要求。”
魔尊被这态度的转换逗乐了,微微偏了偏头,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什么要求?”
“尊上以后不可以……”亲我。
话未说完,魔尊似是察觉了什么,余光快速地瞥了门外一眼,顿时眼神一凛,伸手将楼云一把拉进怀中,转身按在背后的墙上,整个人覆了上去。
“!!”楼云一惊,视野刹那间全被遮蔽,唇上已贴上另一片柔软。
从门外的角度,只能看见魔尊将一人挡在身后,看不清那人的身形模样。
半晌,绵长而深沉的亲吻后,魔尊终于从面前人的口中退出,意犹未尽地蹭了蹭对方柔软的唇角。
他目光冷冷扫向门外,低声道:“啧,找得还挺快。”
视线一转,回到面前人身上。他看着楼云被方才的吻,刺激到湿润发红的眼角,柔声问道:“你刚刚想说什么?”
楼云:“……”
第82章
楼云那半句没说完的要求, 最终仍是没说出口。
当晚, 他被安排在魔尊寝殿外的一间小屋休息,说是值夜, 方便魔尊晚上有什么吩咐。
不过魔尊晚上到底有没有叫过他, 就不知道了。可能是托连续两天被亲得腿软的福,楼云进屋后沾床就睡了。
一觉醒来已是天光大亮,他还谨记着自己假扮的身份,很敬业地想起身去看看魔尊有没有什么吩咐。
刚准备出门, 门便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楼云看着门口沐着明亮日光,静静看他的人, 心里咯噔一声, 低声叫道:“尊上。”
完了,难道他起迟了, 魔尊醒来见身边没人伺候, 兴师问罪来了?
正当楼云愣神间,魔尊垂眸,随手丢给他一身衣服:“换上,一会儿随我出门。”
“……是。”
楼云乖乖接过,展开一看,是一身暗色的衣服, 用料摸着十分舒服……好像跟魔尊身上的是同一种料子。
楼云心底闪过一丝怪异。
魔道这边, 对衣着用度没有区分吗?下属可以跟魔尊穿一样用料的衣服?
但这丝怪异只是一闪而过, 毕竟从魔尊昨晚的态度可以推测出, 他对下属应该都挺好的。
楼云稍稍安心, 正想换衣服,突然意识到面前还站着一个人。
他迟疑地抬眼看向魔尊,对方察觉到他的目光,似乎笑了一下,关上门出去了。
衣服换得很快,楼云整理好出门,魔尊在外殿坐着喝茶,像是在等他。
待他走近,魔尊视线扫过那段窄瘦的腰身,双眸微眯了一下,评价道:“挺合身的。”
楼云点头。
这身衣服确实比之前那件要好得多,不仅大小合适,那裁剪尺寸简直是比着他身量做的。
站在魔尊面前,楼云心底的那丝怪异感又浮了上来。方才自己一个人时还没觉得,现下和魔尊站在一起,两人身上几乎同制式的衣服,简直像是一大一小的情侣装。
……等等,他这是被魔尊亲得脑子不清醒了?
怎么能什么都往那方面想。
楼云拉回跑得天马行空的思绪,在心里暗暗批评了自己几句。
魔尊不知他在想什么,只道他又在走神,起身叫他一声,便出门了。
出魔尊殿,门口站着一只行路灵兽,后面拉着一辆外表普通的车撵。
进去后才发现,车撵里像是布有某种空间术法,比外面看起来宽敞得多,也精致舒适得多。楼云被这有意低调的做法勾得有些好奇,但碍于身份又不好问出口。
魔尊看他两眼,突然道:“你在好奇我要做什么。”
楼云回神,抬眼看向魔尊。对方眼神平静,看不出情绪。
楼云摸不准魔尊高不高兴下面人揣测他的行为,便含糊道:“没有,只是第一次坐这个,有些新奇罢了。”
魔尊嘴角一勾,径直道:“此次出行,是要去拜访一位名医。”
“……哦。”楼云愣了一下,想起之前魔尊说他伤势很重,心里一时不知是什么感觉。
魔尊随意靠在身后的软垫上,继续道:“这位名医不方便进殿,所以只能我上门找他。”
楼云看了看魔尊,想起罪魁祸首是自己,心里不是滋味,忍不住问道:“尊上的伤势……究竟怎么样了?”
魔尊闻言笑了下。
“如今我修为大减,五感敏锐度甚至连你也不如,也不知还能再撑几日,现下不过是把能试的都试一下,总不能眼睁睁等死。”
楼云默默别过眼,半晌没说话。
过了不知多久,车撵终于停了下来,魔尊掀开深色的帘子,回头对他道:“到了,下来。”
此处颇为幽静,四周除了面前一座雅静的小院,全是灵田灵植,应该是城郊某个极为偏僻的地方。
魔尊上前敲了敲门,很快出来一个小童引他们进去。
一进院里,便闻到阵阵药香。抬头望去,目之所及全是采摘的各类灵药草植晒在日光下。
三人进了正屋,屋里轻烟袅袅,隔着两道轻纱,隐隐约约能看到后面坐着一个人。
“你来了。”轻纱后传来一道沉稳苍老的声音。
魔尊并未做他举动,只站在纱前,淡淡道:“是。还请先生帮忙看看。”
片刻,轻纱后探出一根极细的丝线,缓缓缠绕上魔尊右手食指,过了一会儿,那根丝线又收了回去。
轻纱后沉默了很久。
楼云下颌不自觉绷紧,眼睛死死盯着轻纱后那片模糊的人影,没察觉自己比魔尊还紧张。
“尊上这状况,鄙人也只有三成把握。”轻纱后的声音又响起,楼云登时咬紧了牙,眼中的光芒暗了一瞬。
“不过,尚且可以一试。接下来说的东西,尊上可要记牢了,请务必要寻到。”
轻纱后的医者念了一长串的名字,楼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