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其野靠在自己的胸前。
然后放开他的手,转而抚上他的后颈,带着狄其野向自己的方向低下头。
顾烈眼前是狄其野漂亮的后颈。
肌肤温热细腻,鼻尖贴上去,比上等丝绸还滑,隐约闻到皂角的清香。
饿虎张开嘴,咬上白鹤后颈,死死收紧了牙关。
“啊、”
狄其野毫无防备,但来不及抵抗,就被顾烈抱得更紧,根本连动都没法动。
皂角清香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约约的夜息香。
不只是顾烈尝到了夜息香的味道,狄其野闻到一种清新提神的香味,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是他前世血液中的薄荷味道。
这单独存在于他们二人之间的异香,仿佛构造了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只有他们二人存在。
第88章 能好怎(三)
牙关紧咬, 碾薄了齿间的表肌, 留下不浅的印记, 被牙齿碾得最薄得地方,泛出了红色的微小血点,像是被咬破了似的, 带着淡淡的血香。
好吃。
顾烈看着自己落下的齿_痕,意犹未尽,但舍不得就这么将珍馐囫囵吞枣, 带有安抚意味地在罪证上舔了舔。
忍着痛的狄其野都要给顾烈气笑了, 他抓住顾烈的龙袍,发力将顾烈按在龙椅椅背上, 语气危险地问:
“你要吃了我吗?”
哪有二话不说张口咬人的?
“饿了,”顾烈不动声色地重新环抱住了狄其野的腰, 实话实说。
狄其野挑眉:“饿?”
他放开龙袍,用他漂亮的手指, 碰上顾烈的唇,移到顾烈的胃,从上到下点了三个地方:“你是这里饿?这里饿?还是这里饿?”
顾烈神色一凛, 赶紧把他的手又给捉住了:“别闹。”
狄其野不干了。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这刚开始谈恋爱呢, 就跟他玩专_制独_裁?
“谁先咬人的?”狄其野把自己的手抽回来,不许独_裁者握着,“属阿财吗你?”
而且咬的偏偏还不是别的地方。
这人无师自通未免也太厉害了一点?
虽然对他这个返祖人类是不会有什么别的作用。
顾烈当真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指出:“属狗的是你。”
狄其野一翻白眼:“您可真会抓重点。”
顾烈调匀呼吸,平复心境, 才将狄其野抱得更近些,问他:“你前世究竟是怎么,没的?”
先前,顾烈就猜出狄其野是以自我牺牲换得阴谋大白于天下,可他没想到会牵扯到“炸碎”这样的词,尽管狄其野解释得轻松,可这人说话能信么?这是个嫌自己死得太慢就拿匕首往自己心口戳的人。
狄其野哪里肯说得详细,转移话题道:“别说这些没用的。也别以为咬我一口我就把想说的忘了。顾烈,我是认真的,这不是小问题。”
“我知道你是认真的,”顾烈叹息道。
顾烈肯定得太快了,让狄其野不放心,又强调说:“我不是在危言耸听。也许我在这个时代说这些显得虚伪,又或是矫揉造作,可我们要走下去,你必须正视这个问题。”
“你没有。”顾烈沉声反驳。
顾烈抓握着狄其野的那只手动了动,用拇指指腹轻轻摩挲他漂亮的骨节,停顿稍许,低声笑道:“你这人,别扭,孤傲,你有许多毛病,但绝对不矫情,更是绝对不虚伪。你只是,不能够心安理得地去当一个定国侯。”
前世狄其野死活不肯上朝,上朝了也没个好脸色,但“帝王是天下贼首”这种话也只说过一次,那一次,回头想来,也不能说是狄其野非要惹是生非。
恰恰相反,在不涉及狄其野底线原则的时候,狄其野也还是愿意不经意地提两句关键,装成没事人似的帮一手。
狄其野就算前世不怎么关心他人,可他的原则,也从来只是对他自己的要求。
顾烈方才听了狄其野一席话,虽然不能完全明了,但结合前世狄其野只言片语,终于琢磨清楚了狄其野的心思。
他能够舍生忘死为顾烈打天下,是因为楚军出师有名,是向暴燕复仇的正义之师,而且乱世时局,只有天下一统,百姓才有好日子过。所以狄其野打仗打得毫无包袱。
而论功行赏后,从大将军到定国侯的身份转变,在狄其野心里,就等于是从乱世拯救者成了榨取民脂民膏之人。
所以他不能心安理得地当这个定国侯。
顾烈心绪复杂,望着狄其野的眼睛,继续说:“可事已至此,你我都不可能抽身而退了。与其退避三舍,不如与我一起,尽力将大楚建成百姓安居乐业的盛世,那样,你或许会心安一点?”
顾烈这么一针见血,着实令狄其野意外。
沉思片刻,狄其野也认真地回应:“你这样清楚我的想法,就必然明白,这并不是‘尽力’就能了结的差异,对吧?”
顾烈只是看着狄其野,并不接这句话。
于是狄其野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伸手戳了戳顾烈面无表情的脸:“好吧,好吧,给我灌了这么多迷魂汤,我怎么好意思不装个疯卖个傻。”
那就自投罗网,走一步看一步吧。
顾烈又把他的手抓住,这回拉到唇边亲了一下,认真道:“别怕。”
“我可不是怕,”狄其野瞬间不服气起来,“这叫运筹帷幄、料敌机先。”
顾烈提醒他:“你不是害怕你与我之间面目全非么?”
狄其野轻哼一声,不答话。
“我们都曾是没有软肋、不知害怕的人,”顾烈忍不住在狄其野的手掌侧边咬了一下,换来一个恼羞成怒的瞪视,笑了笑,温柔说道,“你不是要医我的心病么,现在,我们都学会害怕了。”
顾烈原先为了亡燕复楚,无所畏惧,心无挂碍。狄其野原先受创而来,一心征战,别无他求。
莽荒时代,原始部族间争斗,为了勇士的光荣,有些会在战前食用带有致_幻或者麻_醉效果的草药,忘记胆怯,达到悍不畏死的效果。
可那并不是人的本姓。
人天生就懂得保护自己,所以人天生就会害怕,那是本能在提醒,前方有危险。
害怕有许多种,害怕失去,害怕改变,害怕痛苦,害怕衰老,害怕死亡。
一个不懂得害怕的人,毫无疑问有所缺失,他的心一定有被蒙蔽或者被麻木的部分,他再强大,都有可能伤害自己,甚至伤害到他人。
现在,他们都有了牵制住他们的软肋。
狄其野低头看看顾烈,忽然俯身,在大楚帝王的唇角,落了一个吻。
白鹤的翅膀又扑扇了起来。
顾烈故意问他:“这是为了什么?”
“我以前对你说,我是为你而来的。虽然当时,我确实是那样觉得。可现在想来,我还是说了谎。”
那时的他,不能算是为顾烈而来,只能算是为楚王而来。
“不过现在,我觉得,我确实是为你而来的。这回不是说谎。”
狄其野说着,又亲了一下。
连扑两次,饿虎哪能还让白鹤逃掉,大掌扣住白鹤的脑袋,将这个原本又是蜻蜓点水的接触,变成了咬吮纠缠。
等到顾烈终于放开他,狄其野意识到被不知不觉夺去了主控权,不服气道:“你”
“我多幸运,”顾烈抢过他的话,深深凝视着狄其野的眼眸,伸手抹去狄其野唇边的亮色,“流离荒野的异星,怎么就落到了我的怀里?”
是不是梦中那焚天大火,将天都烧破了,才让银河跌落九天,倾地而来,所以星辰才会散落荒野,流离他乡。
是不是前世那份不曾言说的爱,修补好了他的心肝脾胃,才让他学会欢喜,学会害怕,初尝了饥饿的滋味。
顾烈抱着生离死别、失而复得的人,眼睛都舍不得眨。
顾烈这样温柔的神情,又令狄其野想起了那日的梦。
“你……”狄其野犹豫着问,“若是我不在了”
他还没说完,就被顾烈死死扣住了腰。
“我会活下去,”顾烈平静地回答,“就像,你从不曾出现过那样。”
顾烈又恢复了那副面无表情、摒弃喜怒的样子。
就像是狄其野刚刚遇见他时那样。
白鹤低下头,在饿虎嘴边,轻轻啄了一口,又轻轻啄了一口……
直到顾烈又有了微笑的意思,才停下。
他垂眸凝视顾烈,他见过顾烈笑起来的样子,怎么可能忍心再让顾烈那么麻木地活着。
“我不会。”
他只说了半句,顾烈却听明白了,因此勾起了唇。
狄其野俯身与顾烈额头相抵,两个人靠在一起,久久没有说话。
金殿前,月凉如水,寂静无声。
*
狄其野忽然笑起来。
“笑什么?”
狄其野向后退了一点,挑眉看着顾烈,问:“陛下,你先前说你饿。”
顾烈学他挑眉不言。
狄其野压低了嗓子问:“你知道怎么吃吗?”
“听定国侯的意思是,”顾烈反问,“你知道怎么吃?”
“我当然知道。虽然没试过,但看还是看过的。”狄其野大言不惭,然后不怀好意的提议,“我可以吃给你看。”
顾烈不动声色地问:“吃给我看?”
狄其野雄心勃勃:“我用你给你做示范啊。”
“也无妨,”顾烈竟然点头笑道,“那么,择一良辰吉日,寡人就拭目以待了。”
拭目以待,然后,细嚼慢咽,慢慢吃。
第89章 楚初二年
楚初二年, 春。
顺天府京城, 大楚皇宫。
颜法古赖在钦天监不肯正经当官, 顾烈念在他为女复仇后需要时间平复心绪,也是不忍心逼他,就让他这么混了一年多。
但也不可能真给他个钦天监监正的职位, 因为钦天监任何职务都是世袭,不能升不能贬不能调,所以颜法古天天在钦天监晃荡, 结果还是个三无人员。
这日, 天朗气清,阳光普照。
钦天监坐落在宫中阳光数一数二好的高处, 此时望星台风吹帘动,传来御花园清逸的幽香。
“胡了!”
颜法古喜上眉梢地一推麻雀牌, 拍桌催促:“给钱给钱。”
狄其野一声叹息,推了两锭银子过去。
两名钦天监监侯算是陪玩, 赢了拿钱,输了不算,而且牌桌上一个是没名分的顶头上司, 另一个是鼎鼎大名的定国侯, 因此都默不作声。
狄其野原本是散心来的,结果被颜法古逮上了牌桌,已经打了五圈,全是颜法古一个人独赢,他解了牌瘾, 这时候才也有些不好意思。
颜法古把拂尘从后颈里抽出来,抬首示意两位监侯自去做事,这才笑眯眯对狄其野问:“定国侯这是怎么了,愁眉苦脸的?”
狄其野抬眉扫了颜法古一眼,叹了口气,不说话。
狄其野是不高兴,可这不高兴没法说。
蜀州大事先不谈,就说私事。
他和顾烈,情也诉了,爱也谈了,最后在实践上出了问题。
具体一点说,是在上下关系上,出现了争执。
准确来说,争执这个词用得还不对,争执是双方面的,在狄其野和顾烈之间,那纯粹是狄其野的垂死挣扎。
顾烈这个没什么经验也缺乏参考资料的古人,竟然无师自通到了控场的地步,还喜欢咬_人,每回情到深处,狄其野回过神来,身上牙_印都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的,要不是及时清醒,早就被顾烈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结果总是以磨刀告终。
当年楚军中有句顺口溜,叫“外事不决问主公,内事不决问姜扬,房_事不决问颜法古”,这就充分肯定了颜法古这个假道士涉猎之广泛,杂学之精通,见多识广。
但狄其野也没法请教颜法古。
天下人都知道,定国侯深得眷宠,不仅加封太子太傅,还赐住东宫,
然而满朝文武,甚至皇宫守门的锦衣近卫心里都门儿清,定国侯哪是住在东宫,他分明是睡在陛下的未央宫。
狄其野要是拿这事问颜法古,那就相当于是不打自招。
于是狄其野叹着气不说话。
颜法古当时就明白了。
你想想看,定国侯一个大小伙子,被工作狂魔的陛下夜夜留在未央宫一起看折子,这谁受得了?
颜法古掏出几本小册子,神神秘秘地递给狄其野,高深莫测地开口道:“一本十两。”
“你怎么不去抢?”狄其野瞬间梦回当年被这些人联手骗钱的牌局。
“诶,”颜法古一脸的这你就不懂了,“这可是贫道多年淘换留下的精品,特地托人找南大街文殊阁用松烟墨翻印的,看得清楚,瞧得愉快,一本卖十两,血亏,你十两买一本,血赚。”
狄其野忽然明白这到底是什么小册子。
狄其野拿过一本翻了翻,口中啧啧称奇:“你比陛下还持家有道,你也真想得出来。顾烈天天盼着你干点正事呢。你多领份俸禄不比卖这强。”
“不买就还来。”
“买,谁说不买。”
狄其野爽快付了帐,颜法古还有售后服务,用一个外面描着四书五经外皮的空书匣给装了,天衣无缝。
狄其野实在是忍不住笑。
生意做成了,颜法古厚着脸皮道:“也没见你定国侯做多大正事啊,上个月早朝,你拢共去了二十回有没有?贫道可是都去了。”
颜法古不提还好,一提狄其野就有气。
他脖子上一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