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并肩而行,一个黑甲一个铁甲,马和甲胄都是一黑一白,简直像黑白双煞。
无双很忧伤。
它的心上马不见了,换了个十分高冷的大白马,不仅不理它,它蹭过去,大白马还会毫不留情地踢它。
跟随主公亲征本是殊荣,五大少虽然觉得可能是将军作到了主公不亲自跟着都不放心的地步,但也不妨碍觉得兴奋。然而几天下来,五大少的兴奋劲头就被将军的奇怪言行给浇灭了。
狄其野本着一颗关爱公主,不是,本着一颗关爱主公的心,时刻提醒自己要记得关心顾烈,于是顾烈每隔几个时辰,就听狄其野在旁边问“渴吗?”“饿吗?”“累不累?”,把顾烈问得青筋直跳。
五大少偷偷把狄其野拽到一边。
阿左一脸的不忍直视,提醒:“将军,太狗腿了,就算你想明白了,知道不能对主公肆意任姓,这也太狗腿了!”
阿右直指重点:“而且主公快忍不住想揍你了。”
阿狼没看出不对来:“将军多关心主公,这不挺好。”
阿豹感叹:“将军,我对姑娘都没您对主公殷勤呐!”
阿虎先前给狄其野惹了麻烦,不好意思跟着其他人一起讨伐狄其野,但也不住的点头,确实是太过狗腿了。
狄其野刚开始还不服气:“我这是关心顾、主公,什么叫狗腿。”
偷偷跟来的牧廉也给狄其野帮腔:“就是!师父是表达对主公的淳淳忠心。”
说完,牧廉还给了狄其野一个眼神,仿佛在说:师父,我绝对会帮你死得名满天下的。
“好吧,”得到牧廉的肯定,狄其野终于反思了一下,“你们觉得我做得不对?”
牧廉很不开心。
阿左提醒狄其野:“将军,主公不是没出门打过仗的公子哥,他是我大楚的火凤杀神啊。”
阿右补了一句:“虽说主公只擅水战。”
阿豹一针见血地加码道:“将军,主公是君,您是臣。”
阿狼这才觉出不对来,也认同兄弟们的说法,对狄其野点了点头:“他们说得对。”
于是狄其野打马回了队列,看了看顾烈,忍住了没说话。
他不说话,顾烈开口了,顾烈主动靠近了狄其野,咬牙问:“狄将军,你是不是以为本王没出征打过仗?”
狄其野叹气。
果然被误会了。
狄其野很无奈地说:“主公,卑职冤枉,我是关心你啊。”
顾烈嗤之以鼻:“你少闹幺蛾子,就是关心了,不必弄这些虚礼。”
天可怜见,战无不胜的狄将军竟然出师不利,尽管表面如常,其实心里留下了挥之不去的小忧伤。
于是他们行军路上遇到的第一座翼州城池,翼州秦州交界的涿渡,就倒了大霉。
第60章 紧闭城门
涿渡城的守军将领, 是王家嫡系将领王识献。
不久前, 宫中传来王后怀孕的喜讯, 王家上下精神为之一震,好好对着耀武扬威的柳家出了一口恶气,越发把北燕江山当作自家江山。
王家家主特地发了文书, 言辞恳切,请各位王家将领一定要守住三州边境,给宫里一个交代。
所以, 王识献自从探出楚王派来攻打翼州的是大楚兵神狄其野, 胡子都愁白了一半。
幸而,经过王识献与手下幕僚们连日连夜地分析准备, 他自认找到了应对狄其野进攻的最佳方案——闭城不出。
打反正是打不过,只能紧闭城门, 看能不能拖到狄其野主动放弃,另攻他城。
可以说是非常的大丈夫, 能屈能伸。
其实就理论而言,王识献的守城战略是没有错的,以静制动, 以逸待劳, 避其锋芒,如果是善于发觉战机的将领,接下来还可以攻其不备。
然而接下来,王识献将政斗才能发挥到了极致。
制订了守城不出的战略后,王识献立刻派手下开始为紧闭城门做准备。
首先, 他派兵到附近两座柳家驻守的小城去,打着“共商迎敌大计”的名义,趁其不备,把它们的粮给抢了。
也没毛病,毕竟没粮怎么撑住守城?
然后,王识献往皇帝杨平那参了一本。
他先哭谢家转给严家的那些兵将惫懒懈怠,没有及时给涿渡城送来足够的粮草。
再哭诉了自己带领涿渡城将士们死守城门,勇敢面对狄其野的决心,发誓不到山穷水尽,绝不让楚顾军队踏足翼州一步。
最后,他为自己请罪,说自己抢了附近两座小城的粮也是情况危急之下的逼不得已,假若还能活着回来面圣,就一切听从陛下发落,百死无悔。
这本没一句真话的奏报,把杨平感动得不要不要的。
多么忠心的将领啊,宁可自己背一个抢粮的名声,也要坚守在翼州边境的最前方,为了朕对抗万恶的楚顾。
而且柳家之嚣张、谢家之躲避,都是早已在杨平心里的刺,这下子有了一位守城英雄来帮他作筏子,杨平一时间真是对王识献喜爱的不得了。
于是在偏听偏信就把柳家谢家各打三十大板之后,杨平还当众夸赞王识献的忠心,号召大家都向王识献学习。
他被柳湄的罂_粟蜜饯毒害日久,越发精神不济,人也瘦了许多,细看一眼就可看出萎靡,而且前段时间被王氏一激,他竟然坚持日日早起上朝,心神疲累,更见颓废。
这下子突然精神起来,眼睛亮得诡异,越发显得脸黄。
沉醉风花雪月,对于兴亡诗征战诗一直抱着蔑视武夫心态的杨平,兴高采烈地期待道:“……待王将军马革裹尸而还,朕定然重重有赏!”
杨平近来越发暴躁,群臣默默听着,没一个人敢说他用错了词。
于是,王识献将军都还没对上狄其野,就在杨平嘴里一不小心成了烈士。
这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
狄其野一心要在顾烈面前表现,结果大军还没到涿渡城下,前哨探听回来禀报,那内容就让狄其野哭笑不得。
涿渡城城门紧闭,无人进出,而且守城士兵每日都在穿城而过的浊河取水,每隔几个时辰就把城墙浇得透湿,似乎是怕他像奇袭溪瓦城那次一样纵火。
楚军在快到涿渡城的易守难攻处扎营,狄其野和顾烈策马前去亲眼看了看紧闭的城门。
狄其野感叹:“此将怂得好生周全。”
顾烈调侃:“怎么?狄将军想不出破解之法?”
“怎么可能。”
“那要如何行事?”
狄其野挑眉看了顾烈一眼:“不告诉你。”
他伸手拽住大白马的缰绳侧边,让顾烈和自己一起调头打马回营,还悠闲地说:“山人自有妙计。”
“交给我就好。”
顾烈只是轻哼一声,连眉毛都没皱一下。
五大少在他们身后感叹,主公真是有容人之量,气度不凡。
牧廉歪歪脑袋,不知在想什么。
*
接下来几日,狄其野带着堪舆队在外面不知忙碌什么,每天天不亮就走了,黄昏才回营地。
尽管顾烈出征在外,镇守后方的祝北河和秦州大营的姜扬还是会将要紧公文传来,顾烈这一路上就没得闲多久,现在扎了营,更是密信频繁。
既然狄其野神神秘秘不肯说破天机,顾烈也就忙着政务,不去多管他,免得狄其野觉得束手束脚。
但有时候不管是真的不行。
顾烈这日从帅帐出来,正见到浑身湿透的狄其野裹着不知谁的袍子,疾步往他的将军帐走,见到顾烈匆匆忙点头行了礼,就钻将军帐里去了。
顾烈叫住跟在后面骑马慢行的右都督敖一松,问:“他干什么了?”
右都督敖一松是聪明人,主公问的这个“他”是谁,不言自明,于是翻身下马,行礼答:“将军跟我们解释不清,自己跳下去测量浊河水速,还有什么带沙量。”
跟着狄其野的近卫匆匆提着两桶热水往将军帐里去了。
顾烈真不知该怎么说他。
等狄其野沐浴完换了衣物,顾烈才进了将军帐,问擦头发擦得一脸不耐烦的狄其野:“你今天怎么不怕冷了?”
狄其野好笑道:“我怕冷也没耽误过打仗啊,干嘛小看我。”
顾烈反问:“堂堂一军之将,若是临阵染了风寒,也不耽误打仗?”
“怎么就染了风寒了,”狄其野坐在软毯里,不乐意地回,“我这么一个强壮英武的将军,被你说得跟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似的。主公,你这样不行。”
顾烈凉凉地看着狄其野无意识地往软毯里缩。
胡闹。
再强壮的人,大冷天跳下浊河,轻易也受不住。染了风寒都是最轻的。
这个楚军上下行军时唯一一个还戴着皮手套的人居然还嘴硬。
顾烈正无言,听狄其野还在那感叹:“唉,怪道我那日听阿虎讲金梅记,里面有句话,叫做我本将心托明月,谁知明月照沟渠。”
金梅记?
狄将军好兴致。
照什么沟渠,不是你自己往沟渠里跳的?
顾烈一言不发往外走。
狄其野追问:“你去哪儿?”
顾烈没好气道:“去照沟渠。”
狄其野在顾烈身后,笑趴在软毯里。
*
杨平近日日子过得十分兴奋,他煞了柳家的气焰,把谢家家主叫来宫里骂了好几回,王氏和柳氏一前一后都有了身孕,更是证明他雄风尚在。
这一日忽有侍人来报,说有外族使者觐见。
外族使者?
风族已经被楚顾收服,天下哪还有成气候的外族势力?
杨平心生疑惑。
他端着架子命令道:“先问问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侍人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回来禀报:“他们说,他们是北方的刺伊尔族可汗手下,带来的是给燕朝丞相韦碧臣的回信。”
刺伊尔族,杨平想起来了,这是一支强大的马上民族,曾经南侵大燕,先帝派顾麟笙将他们打退于狄斯刻勒山外,此后与大燕相安数年,未曾南犯。
直到今日,才又出现在北燕都城。
韦碧臣联系他们做什么?他们又有什么企图?
杨平登时惊出一声冷汗。
前有楚顾这条豺狼,难道后面还多了一条恶虎?
“将他们请进来,”杨平一迭声命道,“都尽足礼数!”
杨平并不知道刺伊尔族经历了怎样的大起大落。
当年他们南侵大燕未果,于是向西行去,从狄斯刻勒山一路砍杀至波笛海湾,征服无数高文明国家,在武力征服史上创下了无比骇人的记录。然而他们善于屠戮,却并不知道该如何治理,在征服地人民的反抗下,又一路被打回了北荒老家,半死不活窝在冰寒之地,不敢再露爪牙。
收到韦碧臣彬彬有礼的来信,刺伊尔族贵族们自己都很讶异。
然后他们派出密探混进北燕,惊喜地发现这个曾经强大的邻居竟然已经成了丧家之犬,龟缩在北方三州,时刻可能被消灭。
刺伊尔族以为,他们复兴的契机到来了。
这就是为何刺伊尔族会派出使者来到北燕。
刺伊尔族使者在侍人毕恭毕敬的引领下,倨傲地来到了杨平面前,呈上了一封更是堪称极为傲慢的来信。
杨平读罢大怒,叫人把刺伊尔族使者赶了出去。
刺伊尔族可汗在信中说,若是杨平献上北方三州,他愿意出兵,打退楚顾,救北燕皇帝一家的姓命。
杨平把这封信丢在炭盆里。
不等它燃起,就又赶紧从炭盆里捡了回来。
愿意出兵救北燕皇帝一家的姓命……
*
狄其野折腾够了浊河,又去摆弄起了沙袋,测试怎么运用杠杆才能在短时间内把最多的沙袋卸载到同一个地方。
他摆弄完沙袋,去涿渡城下晃了一圈,非常诚实也非常嚣张地告诉城楼上浇水的守兵:“明日,本将军率楚军来攻。”
守兵吓得把水桶丢下了城楼。
通知罢,狄其野打马回营,无双转身时仰天一嘶,像极了嘲讽。
次日一早,狄其野就进了帅帐,兴致勃勃地对顾烈许诺:“主公,今日涿渡城必破。”
顾烈往摆着翼州堪舆图的帐侧扫了一眼,然后看向狄其野意气风发的潇洒面庞。
他从不怀疑这个人在战场上的惊才绝艳。
他学狄其野挑了挑眉,颔首道:“那本王就,拭目以待。”
第61章 涿渡之战
涿渡城。
有了狄其野的事先通知, 天还没亮, 王识献就一共派出了五队小兵去浊河取水来浇城楼, 为了保持城楼的不可燃状态,一刻不停,担着水桶上上下下, 累得老黄牛一般。
王识献也绷紧了心神,为了做出与守城兵卒共存亡的架势,天光亮起后, 他还特地身穿重甲登上了城门, 准备迎接楚军的攻势。
然而来的不是楚军。
是浩浩荡荡的浊河之水。
用沙袋围坝阻拦了两日的浊河,一朝宣泄而出, 带着不容阻挡的气势,浩浩荡荡地奔流而下, 浊河含沙量十分的高,土黄色的洪流以气吞山河之势, 眨眼间就冲到了王识献眼前,王识献吓得大喊一声,反应极快, 迅速往城楼下跑。
他兔子一般跑下城楼, 正要骑上马往城里跑,被浊河冲垮的城楼往里一垮,石砖俱下,马吓得飞快跑走。
王识献顶着头盔灵敏地左躲右躲,在许多守城将士被冲进城内的情况下, 他甚至踩着垮塌的石砖越躲越高,眼见着能用奇迹一般的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