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安神香, 让沈妄很快睡了过去。
只不过沈妄作为一个晚期病患, 本身便极其容易困乏, 这点睡眠自是不够。
于是上了马车,身子抵着靠枕坐下,闭上眼,直接在颠簸的马车中睡了一路。
下马车时也是一脸惺忪,睁着漆黑眸眼站在原地好半会儿,才似是想到了要往前走。
江奕有点担忧。
古人极其注重仪容,臣子若带着这样一副睡不醒的样子去上朝,即使不会被皇帝发落,也难免被言官参上一本。
想到此处还是腾升起了些许愧疚之意,也不禁在心里自问昨晚上是否太过分了一些。
然而事实证明江奕他多虑了。
这人到大殿上,只说了一句昨夜没睡好所以略微困顿,小皇帝便殷勤热心地遣人搬来了软椅,还屈尊降贵走下了台阶,亲手为沈妄搭上了毛毯。
沈妄本人更没有推却,往后坐在软椅上,嘴角缀着意味不明的笑,大爷一般享受着对方的服侍。
江奕以手扶额。
他早该知道,以沈妄的姓情怎么可能只做权臣而不做女干臣。
加上昨晚的安神香效力还没完全消失,沈妄近乎是想睡便能睡的,就算这些大臣从最开始的轻声细语发展成阵仗翻天,也丝毫没有惊动到沈王爷的安寝。
眯着眼睛盯了沈妄数息时间,江奕面无表情地翻开了书。
既然不会对这人的休息产生影响,那今晚也可以继续了。
这些人吵起来便没完没了,小皇帝以手撑额,头疼。
许久像是忍耐到了极点,满心怒火地将手给抬起,可不知道为什么,始终没有拍下去。
像是慌不择路的小羊羔,极快地将手给收了回去。
争吵着的只是前堂的人。
小皇帝的窘迫,后边的人有些看到了,有些没看到,没看到的人继续默不作声,看到了的人也低着头假装自己不存在。
他们只是人微言轻的小官,唯一能做的,便是在这吃人的朝堂上保全住自己。
旁边站着的内侍同是瞧得清清楚楚,附耳低声道:“皇上不如问问恭亲王?”
小皇帝抬眼看向了软椅上的沈妄。
在这富丽堂皇的大殿之上,本该只有一人能坐。
像是刻意为之,内侍将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也说得极其缓慢。
“毕竟天下动乱,现如今也只有恭亲王,才能镇住这帮大臣们了。”
刹那间小皇帝咬紧后槽牙,恶狠狠地瞪了内侍一眼,内侍一副自知失言的模样,慌忙将脑袋给压下。
当群臣奋起激昂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的时候。
小皇帝终于开口。
“敢问皇叔有何高见?”
每一个字都像是生硬挤出来的一样,足以让前面吵着的人都听见。
也正是因为听到了耳朵里,所有张着嘴的人话到半截戛然而止,宛若失声。
就像是打开了某个机关的启动装置一般,偌大殿堂安静到只余下粗浅不一的呼吸声。
小皇帝的脸色一时间更难看了。
人们将注意力集中在了沈妄的身上,然而视线集结处的那个人还是睡得香甜,一副浑然无知的模样。
一些人小小地搓了一下汗湿的掌心,一些人屏住呼吸。
除了江奕,在场没人相信沈妄是真的在睡觉。
这么大的争吵声,鬼能睡得着!
大臣们的心惊胆战明显勾起了小皇帝的愉悦讥讽。
但见沈妄只是不说话便能吓得这帮无法无天的臣子噤声消停,他的心里又是一股止不住的恶意横生。
他指派刚才的内侍道:“去,将皇叔唤醒。”
内侍不敢相信地问:“皇,皇上,让奴下去......?”
小皇帝咧开嘴,也是极低的声音缓慢道:“不是你说这件事只有皇叔才能解决的么?”
内侍看着小皇帝无辜的笑脸,不由得遍体生寒。
江奕将这一幕收纳眼底,声音微有点叹息:“老七,兑换一个醒神香囊。”
[兑换成功,扣除积分5。]
手握香囊,江奕飘到了沈妄的面前,无意发现对方在睡觉时,左边眼皮似乎会偶尔不间断地轻颤。
想起白黎轩也有这个习惯,他微微怔愣住了。
这时内侍也被小皇帝催促着,磨磨蹭蹭地挪步过来,回神后的江奕忙将香囊伸向沈妄的鼻前,拇指与食指轻轻一捏——
香粉吸入鼻尖,沈妄整个人精神一震,陡然睁眼。
江奕与他对视了一息时间,重新飘回了半空中。
学着那个人的样子,不自禁地把玩起香囊来。
会出现小动作与人的身体状况和幼时习惯都有关,兴许只是巧合罢了。
内侍自然不知道是江奕唤醒了沈妄,被人突兀睁眼吓了一跳:“王爷?”
沈妄皱着眉头茫然了一瞬,很快恢复了常态。
这一觉他虽是入睡极快,醒得猝不及防,但莫名不会觉得困顿焦虑,乃至还有几分饱眠之后的餍足。
心情不错,便对什么事都能和颜悦色。
沈妄按揉了几下眉心,他也没看小皇帝,直接便问:“现在说到哪了?”
旁边的大臣回:“王爷,正说到,是否要将唐越山将军召回。”
“本王没记错的话,你只是一个从三品的小官罢?”
沈妄挑着狭长的眼,无声的威势弥漫开来:“什么时候也能开口置喙一品大员的去留?”
纵观全朝堂,也就沈妄敢将三品堂而皇之地当成小官看待了。
那人虽肚子里藏着千万辩解的话,此时却被沈妄说得不敢吭声。
沈妄探身,懒散地点向一人:“那边那个谁,来,说一说我朝下官参上官需要做些什么?”
被点的人忙上前道:“按照我朝律法,以下鉴上者,需着白衣,革官服官帽,高举头顶,跪于殿前三日,再击登闻鼓,面圣以陈情。”
沈妄又悠悠转向面色微白的人,意有所指地看着他身上的衣服:“现在脱还来得及。”
“王爷,王爷严重了,下官方才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说......”忙退回了列队中。
沈妄未将丁点的眼神甩给那人。
“这一件事你们从年前便开始争,争到现在七八个月,本王也听得厌烦了。”
“匈奴没攻破边关,没攻到京都,你们是闲得紧了乱换人?”
“若实在想调换人手的,可以。”
“其一,自个儿将举荐的人带过去,再将唐老将军恭恭敬敬地接回来。其二,全权负责战时所需的粮草马匹及军饷。”
“其三。”
沈妄此时虽未起身,可那冰冷锋利的视线往周遭扫了一圈,方才还吵闹得极凶的大臣们无一不避开视线。
“若有一个匈奴人踏入大乾的地界,摘了乌纱帽,亲自去向边关的将士们——负荆请罪。”
群臣冷汗涔涔。
恨不得将头给埋到地里去,跟只鹌鹑似的。
最后,沈妄拿开毯子,冲着小皇帝起身行礼,风度翩翩地道:“皇上意下如何?”
小皇帝一直在痴痴地看着,又被沈妄的话唤回了神。
变为了满目复杂。
“众位爱卿,你们觉得皇叔所言如何?”
不曾想,齐声道:“王爷所言极是。”
扣着龙椅扶手的手指带着三分无力,小皇帝缓缓道:“朕,亦是如此认为。”
看完这一出朝堂大戏,江奕不禁问:“沈妄的结局是什么?”
[病死床前。]
“自然病死的,还是主角做了什么?”
[是也不是,后面皇帝忍辱负重,与主角进行合作,任务对象那时已经因为心力衰竭加重了病情,未能等到和主角进行最终一战便病死了。]
也就是说,主要原因是过劳死么。
其实难怪了。
江奕心想,拿一副衰败枯竭的身体,撑着这么一个摇摇欲坠的大乾。
退朝之后,与前一个相貌不同的内侍急急跑了出来,说是小皇帝请沈妄前去尚书房一叙。
沈妄偏头:“你说我要去么?”
江奕:“......”
亏他用的醒神香囊而不是喷雾,结果还是暴露了。
内侍不明所以,见人朝空中问,吓住了:“王爷?”
“无妨。”
沈妄扯了下嘴角,像是笑着的,眼中其实并没有多少笑意:“前面带路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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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六)
尚书房内已有三人在等候, 沈妄‘不负众望’,成了最后迟来的那一个。
小皇帝半点没有生气的样子,和和气气地笑了一下,唤人奉茶。
一同请示完小皇帝后, 沈妄几人落座。
小皇帝道:“此次将诸位爱卿留下,是想商议几个月后春猎的相关事宜。”
户部尚书面露难色,拱手持礼,先开了口:“依微臣之见......”
当着小皇帝的面, 他也不能明着说国库亏空, 委婉说道:“春猎布置,所费银钱若干, 而如今战事在即, 损耗巨大。不若,将春猎时间推后个把月, 待到秋收之后,再行打算。”
话音未落,旁边便插|来一声厉喝:“不行!”
“春猎乃是祖制, 从太|祖时期便从未逾过时,现下怎能说推后便推后?!”
户部尚书算是厌烦透了礼部动不动就拿典章制度讨要银子的举止,同样没什么好语气。
“章大人要是不同意, 好说, 春猎所需用度也就几万两纹银, 您只管出三成, 剩下的再由下官来想办法。”
礼部尚书双眼一瞪圆, 做出一副荒谬至极的表情。
“分明是陈大人在管理国库税收,为何到该用钱的时候反而拿不出银两来?”
“您倒是说得好听。”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何况听到这几乎污蔑的话。
户部尚书吹胡子瞪眼睛,扳着手指头与人细数:“何时不该用钱?屯田水利要用钱,赈灾济贫要用钱,眼下正值战事,粮草、甲胄兵器、军饷、马匹、征兵,哪一个不需要用钱?!”
“即便不说这些,光是七个月前的祭礼,五个月前的祈雨,还有两个月前的——”
小皇帝立时头更疼了,挥手打断:“行了,都别吵了!”
吵闹的两人低头噤声。
小皇帝随之看向坐在沈妄对面的人:“丞相有何见论?”
大乾丞相如今四十有七,生得容貌端正,气宇轩昂。
他与沈妄同坐一排,若不论势气,两人看上去便如普通人家的二世分堂。
丞相未立即回答,眼睛瞥向似乎想要置身事外的沈妄,道:“如户部尚书所言,今年确实不比往年。”
“所以臣下想先听听恭亲王的看法。”
“臣能有什么想法。”
沈妄眼一抬,皮球便踢回了小皇帝的脚下:“皇上想开便开,想不开便不开。”
几分无措:“皇叔......”
丞相皮笑肉不笑:“王爷遵循先皇诏谕,代君上主理国事,本该尽心尽责,近日以来却是愈发不见上心了。”
沈妄笑不达眼底:“皇上如今也过了舞勺年岁,亦有了自己的主张,何须本王再来上心?”
小皇帝闻言,脸上现出一阵惶恐,急切道:“丞相莫要如此说,试问皇叔何时未曾对大乾尽过心?”
7号位见江奕拿出了记录仪,诧异问人想要做什么。
江奕道:“闲来可以当剧看。”演技都不错。
7号位:宿主你开心就好。
在场其余三人,礼部尚书被沈妄整治过,丞相也与沈妄明着不对付,只有户部陈大人站中立。
若是就着小皇帝的话说下去,少不得要论断起沈妄的错处来。
然而丞相并没有接小皇帝的话茬。
甚至于他看向高座上的少年时,眼中都带着一分未作掩饰的轻视。
小皇帝搁在桌下的手一紧,茫然地回视对方:“丞相?”
微摇了摇头,丞相转过头来又问道:“听闻王爷昨日去了静岳观上,不知所为何事?”
沈妄闲散地笑了笑:“心情尚好,出去游玩一转罢了。”
“据大理寺卿所言,王爷似乎还带回了十几个刺客?”
“路上顺手抓的。”
“王爷这一顺手也是极巧,臣下还听说大理寺卿在部分刺客的身上找到了前朝暗部的记号。”丞相意味深长地道,“若非大理寺卿跟着前任丞相见识过,恐怕也无法从那火烙的模糊印子中辨别出个什么记号。”
沈妄点头,不置可否:“确实凑巧,毕竟丞相派人抓了这么多次都没能摸到前朝余孽的一根汗毛,偏倒让本王一出门便遇上了。”
丞相被这话里明晃晃的讽意刺得哽了一下。
压抑住火气,起身面向小皇帝,持礼道:“臣下还从道观的人口中听到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
“据说恭亲王昨日并非闲来游玩,而打着搜罗前朝余孽的号子彻查静岳观,不止让官兵在道观里大肆喧闹,还试图将无辜人等牵扯其中。”
说到这里,丞相一声冷笑,转向了沈妄,咬字清晰:“乃至于惊动神明,于道观内大发怒火!”
沈妄手指一颤。
倒不是因为丞相的嗓门太大,而是联想起了昨晚那些不好的回忆。
施施然坐直了身:“何丞相,你也言道那是‘据说’。”
“当年恒王想在京都城郊建立静岳观,是本王一直持着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