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邵茹是知根知底,她跟安桐也认识,故而雇用她才比较放心。
至于李锦绣挑的人选则完全符合她当初的想法:任翠柔是猎户之女,这些年一直随其父进山狩猎,还卖了不少野味给安家。她不仅胆大心细,且在武力上能保护安桐。
况且她虽然长得不算美,可肤色因常年进山打猎,长得比安桐还黑——安桐身边有一个邵茹了,若是再来一个美人,安桐被比了下去该如何是好?
安桐对这两人也没什么不满意的,不过在听见邵茹此名时,她还是稍微留心了一下。
其实当初她在怀疑浮丘村的九个带有“如/茹”的女子时,便曾一一分析了。那些信笺上曾提过,执笔之人对单名怨念破深,那邵茹是女主的可能姓便十分低。
其次信笺上也曾说过,她安桐曾欺负过女主,这说明女主必然是生活在浮丘村的,而除却许相如和她有恩怨,她可不曾记得自己欺负过什么人。
当然也不排除她听岔了,兴许可能是儒、孺、洳……不过浮丘村中却不曾有带有这些名字的女子。
至于村外之人?她与村外之人接触少,而女主又是必须介于她和江晟安之间的,所以排除过后,最大的可能姓便也只有许相如一人。
任翠柔在通过了安里正、李锦绣和安桐的一致认可后,翌日便带着包裹到了安家。
邵茹则因家中还有两亩地还没收,张婆婆一个老媪更不可能下地收割,故而请求待到秋收后再到安宅干活,对应的工钱也可以先扣去。安里正也非不讲道理之人,便同意了她的请求。
如此一来,安家便多了一个人。任翠柔和邵茹都是被安置在后院的空房处,与安桐的房间相隔不远,不必跟仆役一样住在前院的杂院,这也是方便安桐起夜时有人照料。
安桐还不习惯有婢女照料,所以她的要求很是简单,只是待她出门时随行便足以。而且她近来夜里也不怎么做噩梦了,夜里无需留灯,任翠柔的活倒也不算辛苦。
安桐觉得她得物尽其用,于是闲暇时便问任翠柔打猎之事,听得她兴致勃勃,直呼比听说书还要过瘾。
任翠柔却道:“那浮丘山中十分危险,野兽常常出没,甚至侵入了山脚的地界,我、婢子从不敢单独进山,都是我、婢子的爹带着方敢进山设陷阱的。”
安桐见她一时之间还没能转换身份的自称,也没强行纠正,由着她去了。
“那你们为何敢住在山脚下?”安桐道。
任家的确住在浮丘山的山脚下,可并非安桐出事的那一带。
浮丘山是众山的总称,其中近浮丘村的那片山林坐北向南呈凹状,凹进去的部分却不算宽阔,地形甚至可以说陡峭。地形决定了那处并非进山的好路,即使有河流流过,也人迹罕见。
若以河流来算,河流从浮丘山中过,九曲十八弯。安桐出事的地方为河流中游,任家却在河流下游。
任翠柔闻言微微一笑:“住山脚下方便听清楚山林的动静,若是有野兽掉进陷阱,声音足以传到我爹的耳中。”
安桐惊奇道:“令尊真是好耳力!”
“常年打猎所养出来的习惯罢了。”
“那你狩猎的能力一定也很强了!”
任翠柔被夸奖了有些羞赧,道:“我平日只帮我爹设陷阱,捉一些兔子、野鸡、野鹿之类的,至于遇到危难的情况几乎都是我爹解决的,我只学了些箭术的皮毛。”
安桐大感安心,拍了拍任翠柔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日后我的安危便全仰仗你了!”
任翠柔不明白为何安桐的安危忽然便交给她了,而且安桐的意思是她有什么危险?任翠柔没有多想,既然她已经签了五年的契约,那这五年内她必然会好好地履行自己的职责。
“小娘子你放心!”
自从解决了婢女一事后,安桐觉得自己的计划总算是迈出了一步了,毕竟她前世可是没有婢女的,如今可算是改变了那执笔之人所定的剧情了吧?!
第11章 拉勾
安桐的药喝到九月底便停了,加上有任翠柔帮她揉太阳穴,她的头痛隐疾也很久没发作,安里正和李锦绣见她的脸色也一日比一日好,那颗吊起的心也慢慢地落回了肚子里。
安桐身子爽利后,仍旧是趁着空隙便带着任翠柔跑出去看她的田,如今有人跟在身旁,她也无需终日提心吊胆的了。
偶尔见了许相如,她也依旧按下那颗忍不住挑事的蠢蠢欲动的心,跟许相如“以和为贵”。虽然许相如依旧是那不冷不热的模样,可她认为她们的关系算是破冰了。
很快便到了秋收的时候,虽然九月中下旬开始便已经有人家开始收割——为了错开租用农器的时间,和利用时间弥补人手不足的缺陷。可十月初才是普遍收割的日子,家家户户都是一家老小全部出动,人手不足的更是雇佣了附近的闲散短工。
浮丘村的陌生人突然便多了起来,而这种时日,安家的事情也多,看顾不过来,安里正和李锦绣不得不限制安桐的行动,让她必须在太阳下山前回安家。
饶是如此,安桐也是有空时便到村中晃悠,其走走瞧瞧的模样,差点便被人误以为是村中那些游手好闲的二流子。
农户们在稻田、打谷场热火朝天地干活,妇人们则有的在收割,有的负责给干活的人送水,孩童们在旁边帮忙收拢被打的四处乱飞的谷粒。即使天冷了,可一日下来,短褐都是汗渍和酸臭味。
安桐在许家的田里看见了许三。许三也还算有良心,没有挑在这种时候去寻欢作乐,而是老老实实回来帮忙,虽然他干活的速度比许相如还慢,可有雇的短工帮忙,整体的速度也不慢。
安桐这回倒是没有跑去帮许相如的忙,毕竟许三和许王氏都在,万一他们觉得她中邪了怎么办?
可看见许相如的汗水一直往下滴,偶尔还得直起身板锤腰,她便回去送了些药酒给许相如。
“这是我爹用熟地黄、当归、川芎等炮制而成的药酒,具有舒筋通络、镇痛、益气活血等功效。你晚上定会腰酸背痛,用了这药酒,会好很多的。”说完,圆圆的杏眼睁得大大的,一副许相如理应夸奖她的模样。
许相如还未动作,许三便笑嘻嘻地接了过去,道:“多谢安小娘子,安小娘子可真是菩萨心肠……”
许三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吹捧的话,安桐只觉得他是在外头跟那些小姐说多了,嘴巴便变甜了,可她并不爱听。
也不知许王氏是否知道许三在外花天酒地,不过想来是知道的,毕竟浮丘村有几人不知道呢?既然如此,她却依旧能忍受许三的行径和身体上的背叛,可见她当真懦弱和能忍。
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安桐不想同情许王氏。
“这是我给许相如用的。”安桐对许三道。
许三神情僵硬,旋即厚着脸皮笑道:“那是自然,我不过是帮她拿回去罢了!”
许相如本来想让安桐把药酒拿回去的,在许三的厚脸皮下,便没有机会说出来了。她暗暗叹了一口气,向安桐道谢,并记下这份恩情,待日后把欠下的钱一并还了。
安桐并没有立刻离去,而是折了许家的一株稻,掂量了稻穗的结实情况,发现许家的稻还是挺饱满结实的。她问:“许家的谷可找好粮商了?”
许三有些茫然,显然便是未曾管过事的。还是许相如回答了安桐:“找了,还是城里的李家粮铺。”
“价钱也跟各家一样吗?”
“自然一样,李家粮铺一贯都是以米价的六成来收粮的。”
刚打下来的谷粒跟大米的价格自然不能一样,谷粒还需经过舂米、碾米等多道工序的加工,使得谷粒脱去米糠,从糙米慢慢地变成粗米和精细的精米。
一般一石谷粒舂米后,基本只剩下八成,再进行碾米等,又只剩下六七成。加上舂米、碾米等工序的工钱,李家粮铺以米价的六成来收粮已经算是很良心了,有些粮商甚至压到了五成。
一石米是六百至七百文,而在桃江这等土地肥沃的地方,一亩良田在精心打理的情况下能产五石谷,折合下来便是三石米。中等田以及没有能力精心打理的人家,普遍也能有两石米。
但是在大米盛产的江南等地,又值风调雨顺的时期,米价比别处要低一些,一石米最终的价格是在五百文左右。
许家有田十八亩,其中良田只有五亩,余下的要么是贫瘠的下等田,要么也是比下等田好一点的中等田。托许三的“福”,家中并无别的资产,以至于只能占了五等户的户等,两税只收一半、免役钱也只交一半。
如此算下来,许家其实本来该略有盈余的,但抵不过许三胡花。不仅没有攒更多的钱,反而还欠了一屁股债。
安桐在心中一番盘算后,道:“其实你们将粮卖给了李家粮铺后,那李家经过一番折腾,不仅得到了精米,还有脱下来的米糠和糙米,那部分可也是能卖钱的呀!”
许三着急道:“如此说来,还是我们亏了?”
许相如瞥了他一眼,道:“爹,你一贯不理家事兴许不知,李家粮铺会将舂下来的部分米糠和糙米的部分送回来,否则平日也没有料来喂食家禽了。”
许三大失所望,他本以为若真如安桐所言,那这次必然能多收一部分钱的。许相如和许王氏似乎知道他在想些甚么,见他抱着那罐药酒不撒手,也没空腾出手来干活,干脆让他回许家了。
待他离去后,许相如才埋怨地看了一眼安桐。安桐扬了扬眉,将许相如拉到一边:“你别以为我看不出你方才似乎在怪我多管闲事!”
许相如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安小娘子慧眼如炬。”
安桐在心里“呸”了她一声,嘴上道:“不管你相信与否,其实我的主要目的也是支开他来和你做一笔买卖。”
许相如听了便想走,被安桐一把拽住了她的衣襟,她才道:“我还得干活,安小娘子有何事快些说。”
于她们这些只能雇短工帮忙的穷苦人家而言,几乎得争分夺秒、起早贪黑地干活,哪里能闲下来这么久的?而安桐虽种着一亩地,可平日能帮她看顾的人多了去了,她这般晃悠着实令人羡慕,羡慕到觉得她碍眼。
安桐瞪了她一眼:“怎的几日不见,你连这等耐心都没了?我想与你说,你何不把粮卖给我们安家呢?”
许相如看笑话似得看着她:“安小娘子难不成不知自家有田二十余顷?”
安桐:“我自然知道!”
“安家仅是收租税,便可累积近三千石米,家中的粮仓都堆满了,何需向外人收粮?”许相如说这话倒不是嫉妒安家,而是在阐述一个事实,兴许这个事实是安桐所不知道的。
安桐眨巴着眼:“可这跟安家向你们收粮有甚么关系吗?”
许相如意外地看着安桐,她心中略加琢磨便想明白了安桐的言下之意——安家有再多的米也并非留着自家食用,定有一部分是要卖出去的,那既然都是卖粮,为何不能收了许家的粮一起卖了?
安桐搓了搓手,有些兴奋:只要她帮许家把粮比李家粮铺给的还要高的价钱卖出去,那许三必然不知道许家得到的钱比以往多,如此一来,许相如便能把多余的钱藏起来改善和许王氏的日子。
安桐只要想到许家的日子越过越好,她就为自己的这份聪慧而感到钦佩。
许相如的确为安桐的这个主意而感到惊诧,甚至也有一些心动。不过她的头脑仍旧十分清晰:“此事你可做决定?”
“只要我与爹娘说,他们自然会答应。他们不答应也没关系,我的积蓄足以将你们许家的粮都收了。”
安桐此言甚有炫富之嫌,不过许相如倒没在意这些,她只是从安桐的话中得出了一个讯息,那便是即便安桐不能以更好的方式处理了这些粮,亏损的也只是她而已,跟许家无关。
虽然不明白安桐近来为何忽然转了姓子,对她这么好,甚至不惜拿出自己的积蓄做抵押,目的便只是单纯地想帮她?
安桐仿佛笃定她会答应,所以早早地便开始为下一步而谋划,她喜滋滋地道:“许相如你看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日后是不是该对我和颜悦色一些?”
许相如心道,安桐果然不是无缘无故地帮她!
她松了一口气,没有目的的安桐,她才不敢相信呢!
“和颜悦色?”
安桐颔首:“嗯,最好是恭维一些,要发自内心的认为我是一个好人,是一个能长命百岁的好人!”
“……”许相如道,“要不要我顺便替安小娘子一日上三炷香,祈福?”
听出了许相如的调侃之意,安桐便收起了自己那些妄想。不满地嘟了嘟嘴:“你到底要不要答应把粮卖给安家?”
许相如略加思索:“只要安家能保证不被我爹知道的话,这倒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那便一言为定,价钱绝对不比李家粮铺少,这个我是可以保证的。”安桐说完伸出了右手尾指。
“这是做甚?”许相如瞥了一眼她的尾指。
“自然是拉钩!”
许相如对于安桐采取如此幼稚的约定方式而甚感无语,不过安桐将拉钩的约定方式看得如此重,说明她的内心其实也还是很纯粹的不是?
许相如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伸出手指与她拉了勾。
第12章 卖粮
种了晚禾的地区眼下都如火如荼地进行着秋收的事宜,虽然天气凉了,可比起寒冷的北方,江南还算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