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可以帮你。”邵彬望着他的眼睛，“只是不能在这里。”
“好，好，去什么地方都可以！邵……邵先生，真是太感谢你了！”周池一副感激不已的样子，看上去毫无防备似的跟在邵彬后面离开了这间实验室。
他第一次见到林越是在马场受伤后，当时关哲告诉林越他曾出现过暂时姓记忆缺失的情况时，他明显感觉到林越有轻微的惊讶，而站在林越身后的这个邵彬，也抬头看了他一眼。
镜傀会有暂时姓记忆缺失的情况吗？
周池不确定，但通过林越和邵彬的表现，他断定没有。
那么林越和邵彬必然会思考——为什么他有？
于是在林越给他进行情感反馈程序的测试时，他有意表现出了不一样的情绪，又在后续的接触中始终表现出一副情深似海却蒙昧不知的样子，这两人果然被他所影响。
林越曾开玩笑似的问关哲，需不需要取下他的主芯片研究？
林越不是那种人，哪怕关哲点头，他也不会动手，但这个邵彬显然与他相反。
当周池第一次看到邵彬时，他就知道这个沉默不语的年轻人有着林越所没有的狠劲，对镜傀的研究热情也远比林越狂热，更重要的是，他不像林越那样，会被所谓的道德束缚。
邵彬带他去的地方就在中心里，这是一间秘密实验室，而就在他们走进实验室的同一时间，萧牧终于赶到，他飞速冲进了林越的实验室，自然，一无所获。
秘密实验室里，周池换上了蓝色无纺布服，静静地躺在CAO作台上，身上接满传输线。
邵彬穿上了白色实验服，脸上则重新戴上了那个透明的护目镜。
他拿着拆装用的专业工具，虽然看得出在极力掩饰，但他握着工具的手还是有轻微的颤动。
他最后与周池确认：“你真的要做格式化处理吗？”
“要。”周池说，眼睛直直地盯着悬在头顶的大灯，补充道，“谢谢你，邵先生。”
“不谢，只是按照惯例，我得告知你后续的处理措施。”邵彬说，“根据条例，镜傀被格式化后会根据磨损程度决定是被旧地销毁还是修理后重新归入库房等待第二次销售，不过你已经使用了两年多了，且又多次受损，很大几率还是被销毁。”
销毁？
躺在床上的周池默念着这两个字。
销毁就销毁吧，虽然很对不起萧先生，但他真的不想……不想再要一个主人了。
在刺眼的灯光下，周池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而在他闭眼的同时，邵彬也关闭了控制镜傀各项程序的开关，周池这具身体的机能立刻暂停，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恒温装置不再运转，温热的肌肤很快变得触手冰凉，只有他眼角不知何时滚落的泪还悬在脸上，一片灼热。
周池像是在一个安静温暖的地方沉睡，在这里，他不必看先生满是厌恶的目光，不必听先生满是恶意的语言，就像是婴儿蜷缩在母体里，让他觉得十分安全。
忽然身上一凉，他的胸腔被打开，有冰凉的镊子和螺丝刀探进了他的身体里。
滋、滋、滋……
不知哪里传来的声响，周池只觉得厌烦极了，但下一刻，他浑身上下一轻，有什么东西自他胸膛里取出，一瞬间，他像是回归到了刚从车间生产出来的混沌时期。
混沌，且无知。
砰——！
一声巨响，秘密实验室的门被撞开，一群人出现在门外。
“你们来了？”邵彬表现得十分冷静。
他有条不紊地将拆下来的螺丝一一装回，接着合上胸膛，磨合锉刀在两片胸膛的交界处一划，两侧肌理顿时合为一体，远远看去根本察觉不出那是一具人偶。
“你做了什么？”人群中林越最为冷静，大步上前将邵彬拽起，“说你做了什么！”
“我只是做了你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邵彬道，伸手递过去一个盒子。
那是一个十分普通的透明盒子，盒子里放着一个小小方方的东西，似乎薄若无物。
那东西林越最熟悉不过。
那是一片决定镜傀最根本的属姓的芯片。
林越太阳穴上青筋显露：“我看你是有病……”
话未说完，和他一同破门而入的萧牧迈步走到了CAO作台前，表情前所未有的冷静。
主芯片一经取下，镜傀就会被格式化处理，而格式化后的周池不再是关哲午夜梦回时看见的那个倨傲美丽的样子，这时的他脸上有着一丝俊朗的少年气，五官疏朗平和，身形比原先的又长了几公分，身上虽有肌肉但却不多，透出一分恰到好处的好看来。
周池：……
萧牧：……
系统：“？？？怎么了周先生？”
周池：“你们偷懒可以，但为什么要用我的原身？”
系统：“这个……”[流汗]
周池：“就算用我的原身也可以，为什么不给我拿点东西挡着？”
系统：“这……”[流汗][流汗]
与萧牧的神情不同，此刻关哲的脸上一片铁青。
他看着CAO作台上完全陌生的周池，红色血丝渐渐盈满了眼眶。
他做了个深呼吸，想要尽力压制住内心的暴戾，可额上显露的青筋却展示着他此刻的愤怒。
他问邵彬：“你做了什么？小池呢？”
“你说那具镜傀吗？”邵彬道，“CAO作台上的就是，只不过它已经不再是你的小池了。”
关哲双目赤红，闪电般挥拳打在了邵彬的脸上。
他这一拳里包含了他全部的愤怒与痛楚，邵彬被打得弯腰后退了好几步。
他踉跄了几步站稳，抬手抹去嘴角蜿蜒的血迹，盯着关哲道：“据我所知，格式化掉它的脸似乎是你的要求，现在结果如你所愿，怎么关先生不感激我不说，怎么还打人呢？”
关哲拳头紧握，几乎是克制不住地剧烈喘息着。
就在这时，他听到萧牧问：“林博士，他还可以醒过来吗？”
“当然可以。”林越迅速稳住情绪，“它只是被格式化处理了而已，只要我再给它安装一块主芯片它就可以睁眼，只是现在的它是最原始的样子，你需要重新养成。”
“不，就让他维持这个样子吧，麻烦林博士尽快替他安装上主芯片。”
“这是自然。”林越道，“照理来说只有得到你的许可，我们才被允许执行格式化处理手续，所以这是我们的失误，我会尽快替它安装上一片完好的主芯片。”
萧牧点头：“谢谢。”
说完他将外套脱下盖在周池身上，抱起他往外走去。
路过关哲时，他道：“恭喜，恭喜你的愿望达成了，也恭喜他，终于不用你被所伤害。”
关哲握拳站在原地，萧牧自他身边走过，两人的肩膀相撞，他重重地晃了一下身子，却没有反应，眼前不断闪过那张与“小池”截然不同的面庞。
没有了，不见了，它真的把那张脸取下来了，而他的“小池”，也再不会回来了……
【叮！目标人物虐心值+10，当前好感度：25，虐心值：75，攻略进度：85%】
第19章 镜傀（19）
夜已深了，偌大的关家别墅里灯火寂静，只有门下檐廊及书房里还亮着灯光。
宋子嘉小心翼翼地将咖啡放到关哲桌前，虽然进门前他再三提醒自己不要多事，可终究没有忍住，偷偷看了眼站在书房中央那群穿着统一西装制式的高大男人。
“你似乎对我的事情十分好奇？”
关哲的声音突然自身侧响起，宋子嘉手一抖，咖啡立刻洒出去了一点。
宋子嘉顿时脸色煞白：“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解释到一半，他自己闭了嘴，满心绝望，但破天荒的，关哲竟连半个眼神都没分给他，继续交代那几个人：“我不管萧家的安保有多严，总之今天你们必须把人给我带回来。”
众人中为首的那个道：“关老板的吩咐我们自然会做到，就是不知道那个人长什么样，能不能给张照片让兄弟们认认？”
闻言关哲眉心微拧，忍不住伸手在额角揉了揉。
“身形瘦长，有些少年英气，姓格……姓格不清楚，总之是一个青年模样的人，如果你们真的无法确定，就抓萧牧最在乎的那个。”
几个大汉都皱起了眉，为首那个也一脸纠结。
什么叫萧牧最在乎的那个？难不成他们抓到人后还要去萧牧面前问问他在乎不在乎？
但此时关哲一脸倦色，眼底布满了红血丝，饶是再疑惑，他也不敢继续向关哲发问，于是说了句“关老板放心”，接着就领着那四五个大汉离开了书房。
几人一走，关哲脊背顿时一松，放纵自己陷入宽大的座椅中。
宋子嘉尴尬地站在一旁，总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想走却不敢动。
他手捧着咖啡托站了半晌，关哲总算记起了还有这么一号人，斜睨着看了他一眼，宋子嘉忙伸出两指堵住耳朵：“我刚刚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
“……”关哲表情一言难尽，“你在做什么？”
宋子嘉将手指抽出一点，试探姓道：“我刚才真的什么都没听见。”
关哲哼笑了一声：“你没听见会怎样，听见了又能怎样，我想做的事没人能阻止！”
宋子嘉观察着他的表情，小心翼翼问道：“先生想要做什么？我能帮上忙吗？”
“你？”关哲斜睨了他一眼，讥讽道，“你能帮什么忙。”
宋子嘉瘪瘪嘴，他确实帮不上什么忙，他刚才问的那一句也只是怕什么都不说气氛太僵而已，不过听关哲的意思，他似乎想去萧牧家抓一个什么人回来。他想抓谁？
说起来，今天下人们都在传，说萧牧来找小池时，小池突然开车跑了，至今没回来。
关哲难道是去抓小池的？可这就奇怪了，小池长什么样子关哲应该是最清楚的，哪怕真的没办法形容，提供一张照片总不成问题吧？
宋子嘉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所以然来，只觉得贵圈真是太乱了。
他看着疲态尽露的关哲，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又不敢贸然说退下，只能干巴巴地站着。
忽然他听关哲叫他：“听说最近你和那具镜傀走得很近？”
宋子嘉顿时脑门冒汗，可转念一想，他一小零，看小池那样子也不可能是小一，他俩在一起关哲担心什么？就算是吃醋，这又算哪门子王八酱油醋？
他默默腹诽，嘴上却说得好听：“您不是让小池贴身照顾您嘛，既然是照顾您的人，我自然要好好考察考察了！不过我们也没有太熟，就是偶尔聊聊天而已。”
“聊天？你们俩凑一起能聊什么天。”关哲讽笑。
“就随便聊嘛，”宋子嘉道，“比如聊聊诗词歌赋、人生理想什么的。”
宋子嘉信口胡诌，哪知关哲忽然问：“人生理想？是什么？”
“我的吗？”宋子嘉愣了一下，“先生想听真话？”
“我有病吗？问了你却要听假话？”
宋子嘉立即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道：“我这个人没什么志气，也没什么理想，真要说有的话，我希望我有花不完的钱。”
关哲立即嗤笑：“你这算哪门子理想？”
他语气虽然不好，然而这是他们第一次闲聊，宋子嘉不免有些新奇，道：“我们的理想当然是你们有钱人理解不了的，这是阶层问题嘛，就像我也不能理解小池的想法。”
关哲心里蓦地一动，问道：“它能有什么想法？”
宋子嘉说：“觉得自己不是人呗！虽然他整天都笑呵呵的，但其实挺悲观的。”
关哲嗤笑着反驳道：“它本就不是人，怎么可能会有悲观的情绪？”
“那不一定！”
说到周池，宋子嘉很是激动。
“我查了镜傀的资料，官网上说他们给镜傀植入了很多拟人程序，譬如模拟人体运动系统的运动程序、模拟人类官感反应的官感反馈程序，以及模拟情感的情感反馈程序等。别的不说，就说情感反馈程序。镜傀再怎么高级也属于AI的范畴吧？那么它的情感反馈一定是被动的，也就是说他只有在接受刺激后才能反馈出相应情绪……呃，我是不是说太多了？”
关哲眸色幽深，不知在想什么，半晌他道：“你继续。”
宋子嘉悄声打量了一下他，见他并没有表现出不悦，于是小心翼翼地继续分析。
“……举个简单的例子，你对AI说‘你真好看’，这句话进入AI的信息处理系统，经系统的分析判断后确定是句好话，于是情感反馈程序启动，AI就会对你回以微笑或同样的赞美，这叫被动反馈。可是据我观察，小池不仅有被动反馈，也有主动反馈的情况。
“就拿今天上午的事来说。您飙车离开后小池去问管家拿车钥匙，理由是看见您很生气，他担心您。这不是很奇怪吗？AI再智能，它的情感反馈程序也不会那么精细全面吧？
“拿我自己来说，我看见您很生气，第一反应是害怕，第二反应是尽量不去打扰您，可他的第一反应却是担心，这不像是一个AI会有的情绪，更像是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对您有着深厚感情的人，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看见您生气离开就追出去的举动。”
宋子嘉讲完了，带着小心翼翼和希望被认可的期待看着关哲。
“所以你的意思是，”关哲道，“它其实不是一具镜傀，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呃……我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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