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舌头。
君自心领会他的意思,和颜悦色地朝着另一人看去:“那这位就是楚公子了?”
楚九渊半阖起眼,权当默认。
君自心一脸天然,对一旁仍是举剑不退的女子说:“蓝音,看,这两位公子都是我的客人,快把剑放下吧。”
蓝音瞪着眼,咬咬牙,心里气不过,但毕竟是自家少爷亲口吩咐,她还是默默将长剑收回,精准漂亮地收回鞘中。
“阿月,你也快收剑。”
少年点点头,也默默将剑收回。
蓝衣男女一高一矮,乖巧地撤回二人身边后,寄无忧耸耸肩,向身前看去。
君自心注意到他的视线,不由向他爽朗笑开,似是心领神会了什么似的。
寄无忧:“……”
……这种莫名的惺惺相惜感怎么回事?
第二十一章
君自心爽快一笑,道:“原来是误会一场!那二位公子,何必再驻足于此,不如与我们一道上船,共庆良辰。”
这位小少爷的身上有一种奇妙的气场——既有高贵的家世为他带来的自信,也有与生俱来的不凡气质,让人能一眼看出,他绝非那等庸俗之辈。
看来娇玉兰那样夸张赞赏的男子,倒也确实有些可取之处。
望着君自心走远的背影,楚九渊小声唤他:“师父。”
寄无忧轻轻摆手,“让他走吧,就按我们之前商量的做。”
关于如何潜入君自心的宅子,寄无忧早有了好几个计划——在这灯会游船拿下君自心这一关,实在容易!
只要,一切都如他所想,进展顺利的话。
君自心和蓝音被侍者引入二层的豪华包间,寄无忧两人则与其他普通客人一道,被带进了一层的酒席之中。
才走入大堂中,他们耳边便听见觥筹交错,杯碟相碰,喧闹一片。
他们二人挑了一处偏僻角落坐下,寄无忧抬眼望去,这才看清了船内全貌。
游船内部宽敞十足,底层是几十桌圆形酒桌,每桌旁都恭敬站着数位漂亮精致的倒茶侍女——虽是侍女,但她们个个都戴着价值不菲的金银饰品,尽显船主财力。
他们能出现在这艘游船的客人名册上,想必也是百花宫的姐姐们费了不小功夫的。
寄无忧整理好情绪,重新看向酒席之中。
酒桌上,穿着华丽奢侈的男男女女畅饮洽谈,二层则都是一些正倚靠阑干,细语交谈的公子哥。
然而,这里所有人,不论身在何处,目光都隐隐指向了游船一层的中心。
“斗剑台?”
楚九渊有些吃惊地眺望过去。
在酒桌群的中心,果真设了一个简陋的小台子。
寄无忧一下提了兴致,扯着楚九渊的袍子说:“阿月,我们去看看!”
直觉告诉他,这酒席中的斗剑台,必定会和君自心有关!
寄无忧带着少年,随意找了个空位坐下,转头一看,竟然瞧见两个有钱老爷模样的男子站出,神色慌张,满头冷汗地走上了剑台。
不一会儿,君自心便被侍者从包厢中唤出,而蓝音则站在阑干前,开始说一些‘欢迎各位大驾光临’一类的客套话。
寄无忧将视线后移,发现这游船之主,君自心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蓝音此时已介绍完了斗剑台的规则,并问:“吴老爷,刘老爷,由你们二人来开始剑局,可好?”
剑台上的两个中年男子立刻挺直了背,连连点头答应。
寄无忧看他们殷勤献媚的模样,对这场古怪的闹剧,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听闻君老爷近来对这君自心护的不是一般的紧,而他现在,恐怕剑也都被收去了,才想到在这船上办个斗剑会,想吸引些懂剑的人,给自己养养眼吧。
万万没想到,却只吸引了两个想要讨好他的老商贩。
寄无忧好笑地看着台上的两人小心翼翼对砍的模样,一招一式比绣花更加小心,都生怕一个不小心,伤着自己或对方。
你砍我退,你退我砍,有来有回,实在滑稽。
再几个来回后,那吴老爷的胆子稍稍大了起来,挥剑的力道也越来越猛,眼看着又一个来回之后,他竟是对手逼到了台边——只差一步,就能把刘老爷打退了。
依照斗剑台的规矩,双脚离开斗剑台,或是一方主动认输,剑局便可分出胜负。
那刘老爷胆子小,早就不在乎输赢胜负了,眼看着长剑劈来,惨叫一声,竟是膝盖一软,吓昏在了地上。
吴老爷扑了个空,也嗷嗷得惨叫了一声,张牙舞爪地摔下了斗剑台。
二楼的君自心,不掩心中失望,低沉地叹了声气。
蓝音赶紧站出,问:“在座诸位,懂剑术的,不妨大方站出。”
四下众人一片安静,无人敢吭声。
但看见这两位商人‘斗剑’的惨状,再没人主动站出了——说白了,他们也只不过比平常人多了些金银钱财罢了,一旦到了这场合,他们也都是怕出丑,怕给人笑话的。
只有一个人举起了手。
众人齐刷刷看去,想亲眼见见这个不要命的狠人到底是谁。
被寄无忧强行举起手的楚九渊:“……”
蓝音皱起了眉,问道:“二位公子,你们究竟是谁要报名?”
楚九渊主动站出,“是我。”
蓝音满意地点点头,在记下少年的名字后,又将视线重新扫向了重新回暖的酒席之中。
“那么第二轮便由楚公子开局,在座诸位,可有愿与之……”
“不必。”
楚九渊淡淡吐出两字,独自走上了剑台——就如寄无忧不久前和他悄悄商量的计划一样。
偌大一个方形木台,少年拔剑而出,招招快若疾风,小试几下,便让在座众人看得目不转睛,纷纷叫好。
再加之少年相貌出众,待到众人看清后,立刻又引发了另一场讨论,猜测他身份为何,又从何而来。
原本兴致平平的君自心,也不由聚精会神起来,仔细瞧着楚九渊的一招一式,并在心中暗叹连连。
不光是赞叹,君自心还能确信,这楚小公子必是位懂剑的人——这一点,他有自信,绝不会看走眼!
这一招一式虽然并无新奇之处,但能将其做的尽善尽美,也不是寻常剑者所能做到的。
君自心走至阑干前,不掩眸中欣赏之色,向少年询问道:“楚公子方才说的‘不必’,是为何呢?”
楚九渊一下忘了词,只好用余光求助于寄无忧。
寄无忧藏在台下暗处,小声提醒说:“你心中已有对手。”
楚九渊随即转头,一脸正经地回答说:“你心中已有对手。”
众人:“???”
寄无忧:“……”
这和剧本定得好像有点不一样……
第二十二章
虽然他们台词是对错了,但好在君自心没多想,反倒爽快地笑出了声,应道:“我心中确实有了对手,只不过,不知楚公子肯不肯与我比试了。”
楚九渊微微颔首,由着寄无忧的提示,回道:“怎会不肯?”
不等寄无忧为成功偷乐,又有另一道声音插来,冷冰冰地将他们的交谈打断。
“不行。”
拦在二人之间的蓝音目光炯炯,神色尤为坚决,甚至是到了能算得上是恐怖的地步。
君少爷脸上的笑意转瞬即逝,扶额叹道:“这不过是一场比试而已,怎么就不行了。”
蓝音固执不肯让步,扯过君自心的袍子,提醒说:“少爷!老爷的吩咐你都忘了吗?这三个月,这些东西,决不可再碰了!”
女子蓝衣罗裙,眼神凌冽,肩上还站着一只可爱的白色小鸽。
她腰上带着两柄长剑,一柄是她自己的佩剑,另一柄则是她负责看管的,君自心的长剑。
她叹了声气:“少爷,你也知道老爷那脾气,万一被他知道了,定是又要将你禁足几个月,到时候,再后悔都来不及。”
君自心仍是摇头,他心意已决,道:“我若现在不站出来,现在就要后悔。”
见少女的神色稍有动摇,君自心乘胜而上,接着说:“蓝音,你也知道,我爹一直最信你的话了,若是你帮我瞒过他,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再说,这船上可是有其他大家的人,若我们君家的人怯场,传出去也不好听吧。”
蓝音听后稍加思索,也觉得有道理,然而低头一看,才发觉君自心竟趁她一个没留意,已经拔剑跳上斗剑台了。
一见到自家少爷重新拿剑,她肩上的信鸽高兴地跳起来:“咕咕!咕咕!”
“胭脂,闭嘴。”
小鸽委屈:“咕……”
蓝音重新看向剑台。
说她不担心,那肯定是骗人的。
君老爷禁止君自心摸剑的理由再正常不过——剑很危险,更何况,摸剑的人是这个剑痴少爷。
他总是将全身心投入剑中,制造出一堆恐怖的麻烦来。
“久等了。”
君自心大步上前,然而他动作一滞,兴奋的神色忽又消失,转而问道:“你是仙界的人?”
他们君家向来与那仙鸣山派走得近,自然也熟悉修士身上独有的气息。
楚九渊点头承认,却不明白他话中何意。
寄无忧坐在一旁的酒桌上,接话道:“君少爷不必担心,比试自然公平,阿月不会动仙术的。”
君自心认出寄无忧就是刚刚在夹板上,被楚九渊护住的那个人,便直接同他讲:“怎么分胜负,你们可有想好?”
“还用你们的规矩——谁先砍中对方,或是另一人先摔下台,就算分出胜负,这样如何?”
君自心当即爽快答应,台上两人双双拔剑,准备迎战。
一听到长剑出鞘之音,席间众人不由也将目光齐齐投向了斗剑台上,待到看清了他们的相貌,就连那些对剑术毫无兴趣的人们,都不禁伸长脖子,想要一睹这二人的非凡风采。
楚九渊一身藏蓝衣袍,深邃淡漠,与明亮爽朗的君自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两人面孔一冷一热,不止是女子爱看,也提起了酒席间所有客人们的兴致。
寄无忧坐在酒桌上,难得安静了下来,默默望着楚九渊的背影。
他这才想起,前世,他们一同相处的数十年,寄无忧竟不曾见过他挥剑御敌的模样。
一次都没有。
即使朝夕相处,少年却也把自己藏的牢牢的,好像一块永远不化的寒冰,只知破碎,却不懂融化。
明明剑术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但楚九渊似乎认为,他们二人仅是一对有些不寻常的师徒罢了,他自己所爱好的事,没有让寄无忧了解的必要。
寄无忧半阖上眼,重新看向斗剑台。
楚九渊站于台上,简单的行李过后,他神色凌然,凝神挥剑。
二人同时出招,四周气场骤然变化,每一剑都气若狂澜,带起一阵无形的风暴。
仅一剑,就让台下起了变化。
身子弱的,或是上了年纪的一些商贩,无不被这剑气逼得头晕目眩,鼻血横流。
寄无忧难得看的出神。
他确实不爱看人动剑,甚至说得上是讨厌——但意外的是,阿月专注于此的身影,他很喜欢。
起初,两人出招谨慎,看似不紧不慢,实则已然试探透彻。
楚九渊与君自心,身份截然不同的两位剑术天才,在此之前,皆是许久未遇劲敌。
小小的剑台之上,锐光闪烁,快刃相拼,精彩之甚,叫人目不暇接,一秒都不愿错过。
试探过后,楚九渊的剑速逐渐加快,有几次,君自心甚至来不及闪躲,只能堪堪相挡,被逼得愈发窘迫起来。
那剑气之强大,竟都让一些宾客头晕目眩,招架不住。更有甚者,骤然被这气息逼得鼻血直流,赶忙被扶到稍远的座位歇息。
如今台上大局已定,怎么看,胜者都将是阿月才对。
寄无忧对此毫不担心,静静观望。
传闻君自心最爱结交能人志士,如若负于对方,反倒更会热情结识,毫无妒意。
寄无忧重新看向剑台。
楚九渊正巧抬手。
又是一剑,快似疾风猛若虎。
这一剑,无论君自心再怎样强撑,都无法硬抗下了。
然而他们万没想到,君自心在绝境中拼劲全力,低吼一声,随即俯身骤然出击,手中一剑,竟直指楚九渊的脖颈命脉。
斗剑并非搏命,考验的是剑术高下,而非取人姓命之力。
可这剑极快极狠,不容楚九渊一秒的惊愕,剑锋就已逼至了少年颈前。
寄无忧冷汗未落,就已拍案而起,急急掷出一张灵符,猛地一下,将那剑锋打偏。
即便如此,楚九渊的脖颈上仍是被划出了一条横着的血痕。
赤红色的血液如同酒浆,沿着白颈缓缓下落。
大多数凡人所不了解的是——修仙之人并非金刚不坏之身,生与死,于他们来说,仅仅也只有命脉前的一片剑锋之厚。
而那片剑锋,方才离他竟不过一寸。
楚九渊试图退后,但僵硬的四肢却不容他挪动半分,只得在原地阴沉下脸,怔然出神。
“阿月!”
寄无忧快步跳上剑台,匆匆小跑在少年身前,他满脸写着焦急,想要查看他脖颈上的伤势,却被他警惕地一掌拍开。
寄无忧刚伸出的手,在空中一下顿住。
但他还来不及觉得受伤,就又抚上楚九渊僵硬的右手,试着问:“阿月,听得见吗?”
肌肤上被熟悉的温度所包裹,渐渐放松了楚九渊紧皱的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