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蛊的人来说,就是第二生命。所以每个人都必须对它熟悉到不能再熟悉,能够做到顷刻间辨认取蛊,就连原身这样的半吊子也不例外。
经过昨夜的成功制蛊,陆维觉得自己可以尝试继续炼制别的蛊虫,于是找出一只竹做的蛊罐,揣进腰间专门放蛊罐的兜里,就出了门。
这一次他想要炼制的,仍然是白等蛊虫,名为“二牛蛊”,顾名思义,把此蛊种进身体之后,人就会生出相当于两头牛的蛮力来。
这种蛊在人体内能存活半年左右的时间,几十年前周边的寨子,每到干农活的季节都会来找白彝求这种蛊,比买牛划算的多。
当然,现在这种蛊因为很多运动员肯出高价求,价格水涨船高,周边的寨子是用不起了。
炼制这种蛊,需要在水边以竹罐引虫,所以陆维就朝附近的一条小溪方向而去。
刚到溪边,却看见寨里的一群十几岁半大小子,正围着口铁锅说说笑笑,锅里炸着什么东西。
远远望见陆维过来,有人朝他挥手招呼:“陆哥,炸蜈蚣,上好的猴儿酒,过来一起吃呀!”
陆维眼见这样,就走了过去。
适才跟陆维打招呼的人瘦瘦小小,容貌清秀,正蹲在那里往炸好的蜈蚣刷调料,手脚非常利落,问旁边的人:“要不要辣一点?”
江元亮的这一世,倒是比他原世界的本来面目要好看许多。
原身本就和江元亮熟识,江元亮也非常好认,他的名字完全没有改,而且狗腿巴结的神态跟从前一模一样。
陆维入乡随俗的跟这群半大小子们围坐在一起,用筷子挟起条炸到金黄的肥大蜈蚣,蘸以酱料送入嘴里,酥脆包裹着鲜甜,美味至极。
再配上一点猴儿酒,霎时全身三万八千个毛孔,都透着难以言喻的舒爽。
蜈蚣这东西形貌狰狞,普通人见了往往头皮发麻、很难入口,但对苗寨里的人来说,却是无上美味。
半大小子们正是能吃的时候,这些对他们来说就是个零嘴儿,不耽误日常三顿饭。
大家的任务并不冲突,陆维本没有打算和江元亮相认,江元亮却凑过来,神神秘秘的低声道:“陆哥,你觉醒了啊?”
“是啊。”既然江元亮主动凑过来,陆维也就大方的承认,“怎么看出来的?”
“上一个世界我也有关注陆哥,不过陆哥一两年就完成任务离开,没来得及跟陆哥有什么交集。”江元亮拍马屁道,“像陆哥这样英明神武、气质独特的大佬,小江我当然是一眼就能认出。”
陆维不由失笑。
江元亮这人也知道分寸,确认过陆维觉醒之后,就没有继续再缠着陆维多说、引起旁人注意。
一百多条蜈蚣很快就在说笑声中,被五六名半大小子分食殆尽,大家还没过瘾,于是挖开不远处做了标记的泥土。
泥土里面埋着一只死去半月的大公鸡,而公鸡的尸体内外,都爬满了蜈蚣。
鸡和蜈蚣就是这样的天敌,又相生相克。蜈蚣是最怕鸡的,鸡看见蜈蚣必啄而吞食,但鸡死后埋在土里,又是养殖蜈蚣最好的载体。
又从公鸡身上取出百来条肥大蜈蚣,在溪水里淘洗干净,丢进锅里油炸。
蜈蚣是有毒的,但它有毒的蛋白质会在高温下变化,转为无毒。而且蜈蚣毒是进入血液,才能起到对人体最大的破坏作用,通过肠胃吸收的话,其毒姓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
当然,保险起见还是要将它炸透,才可以放心食用。
蜈蚣炸到一半,却看见远处来了个中年男人,揪着名瘦到皮包骨的青年,把青年拖在溪边丢下,嘴里骂着晦气,吐了口唾沫,就离开了。
那青年看上去只得二十岁左右,凌乱的长发遮挡住了上半边脸,只能看见毫无血色的双唇微微翕张,线条单薄优美的下巴,以及秀挺的鼻尖。
青年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挣扎,身子直挺挺地躺在溪边上,露出来的手脚和颈项青紫淤伤交叠。
半大小子们见中年男人走了,连东西都顾不得吃,乌泱泱围了过去看躺在溪边的青年。
“唉呀,死了吗?”有人问。
苗寨的小子们胆儿肥,马上有人过去探了探青年的脖颈动脉,翻开青年的眼皮,遗憾道:“死啦。”
“哎,说起这个外来的奴隶有够倒霉,在林子里迷了路,结果被王正平给捡走。”有貌似知道内情的感叹,“王正平是个变态的,专门捡外来人试蛊折磨,听说在他家地下室前后已经整死了四、五个人。整死了还不管埋,就往山林溪边一丢,等着野兽拖走。”
“因为这个奴隶长得特别好看,所以王正平天天换着花样折磨他,这才不到两年就死了。”
“咦,为什么长得好看,就要折磨他呀?”有人不解。
“我也不知道。”讲话的小子显然也是道听途说,搔了搔短发,“大概……大概就是因为王正平长得难看,羡慕嫉妒恨这样吧。”
苗寨里的传统观念,黑彝为贵族,白彝为平民,黑彝和白彝之外,尽皆为贱民奴隶,其价值姓命相当于牲畜牛马之流。
然而,就算对家畜猫狗,人相处久了都是有感情的;更何况对待同类,尽管划分了等阶,正常人怎么都会有一些爱护和同理心。
这就相当于,在你身边有个变态专门抓流浪的猫狗进行虐待,尽管从道德层面对这变态非常反感,不愿意和他成为朋友来往,但也就仅此而已。
小子们谈论的时候,都带着惋惜的语气,也都对王正平表示了厌恶之情,却并没有把这当成什么大事。
就像是陆维所在的原世界,路边轧死条流浪猫狗,人们围过去看看、讨论一番这种程度。
江元亮在一旁咽了口口水,偷眼看了看陆维的侧脸,觉得既然人已经死了,事情无可挽回,还是不要告诉陆维了。
他们这些人,每个都有自己的任务,虽然存在于同一个世界,却往往不能互相干涉。
这两年的时间里,作为曾经的同伴,江元亮也无数次犹豫过,要不要出手相救?但一方面他没有这个实力,另一方面如果他干涉了,导致镇玄的任务无法完成,那反而是害了镇玄。
镇玄这样,也算是完成了这个世界的任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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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陆维垂眼望向那具尸体, 开口道:“怪可怜的,把他埋了吧。”
语气淡淡,如同躺在脚边的是一条死去的小猫小狗。
这个悲剧,由王正平这个始作俑者一手酿成, 而苗寨其余人的不作为, 也都是帮凶。
但陆维初来乍到,没有显赫的身份, 更没有绝对的力量, 无法挑战撼动苗寨自古以来, 根深蒂固的阶级观念。相反,他要得到周边人的认同、彼此保持良好的关系, 就必须遵循这里的处事规则。
如同当初在第一个世界,他在没有得到绝对的权力之前, 也必须执臣子礼,向刘琥弯下他的膝盖。
更何况人死都死了,陆维就算想要救助, 也已经是无力回天。
陆维的这一提议,立即得到了苗寨小子们的响应。
当然,所谓的“埋”也不过是在附近找块儿干燥些的地方,挖个坑把尸体丢下去, 再填上土,摆上两块溪边的鹅卵石,形成一个简陋的坟包。
此后,小子们心里带着做了好人好事的雀跃感, 一起把剩下的炸蜈蚣吃尽,这才三三两两的散去。
说起来,苗寨的近两代人为了识字、更好和日新月异的外界沟通交流,基本上都受过义务教育,有人甚至上过大学,虽然没有把人人平等当回事儿,却还是有许多外界观念不动声色的渗入融合进来。
就如同看起来古朴原始的苗寨,实际上家家户户都安装了现代化的电器,用上了方便的洗浴卫生设施,新旧两代人、新旧两代的观念都在不断磨合碰撞。
尽管苗寨从传统观念上认为,黑彝白彝之外尽皆为奴隶贱民,但实际上寨子里根本没有多少人,会像王正平那样私养外来人为奴隶,大家虽然心里带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但与外来人基本上是合作的关系。
毕竟,如果没有外来人到寨中求蛊,他们不能拥有现在这么方便优渥的生活。而外面制造的很多电子设备,以及各类创意产品,也是相当有趣。
陆维留在溪边引虫,引虫的过程比较无聊。
就是把竹制的蛊罐旋开,往里面丢入引虫香,然后等上两三个小时,期间还得忍受各种虫子的嗡嗡声和爬行声。
陆维见这里是一片空荡荡的开阔地,十几里之内有没有人过来都尽收眼底,也不怕有人拿了他的蛊罐,于是就离得远了些,避开虫子们行经的范畴,打算估摸着时间到了再过去。
这个时候,只见一只半大的黄狗跑过来,被两只大狗在后面追。
陆维知道这条黄狗,是从外寨流浪过来的,因为长得有几分憨态可爱,大家看见了时不时会投喂它点东西吃,它见这里伙食不错,于是就留下不走了。
原身动过收养它的念头,但立色奶奶快一百岁的年龄,每天还要忙着炼蛊,自己都靠原身照顾生活琐事,肯定不能照顾狗。
原身又是打算一年后就要离开苗寨去外面城市看看,听说城里不许随便养狗,有办狗证、打疫苗等等一系列麻烦事,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只黄狗因为是外来的,又没有完全长成,虽然是条公狗,却还是经常被寨子里的几条大狗“欺负”,动不动就两条前腿趴在它身上耸动,模仿-jiao-欢。
养过狗的人都知道,公狗们要是到了发情期,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甚至会抱着主人的腿耸来动去。
黄狗对此当然是不情愿的,每天夹着尾巴,看见那几条大狗就躲;想要离开寨子吧,却又舍不得这里的好伙食。
对于牲畜之间的事儿,寨子里的人见了也不会管,顶多觉得有趣,嘻嘻哈哈笑两声。
黄狗望见陆维在不远处,认出这个人经常给它喂食,于是发出嗷嗷呜呜的叫声,跑过来向陆维求救。
陆维见这黄狗叫的挺惨,于是顺手丢了两块石头,帮它赶走了那两只大狗。
谁知就因为陆维这个动作,黄狗赖在他身旁不肯走了,用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湿润的黑鼻头在他脚边嗅来嗅去,小心翼翼的晃着尾巴。
黄狗也不是什么名贵的犬种,只是因为脸比较短,又吃得胖乎乎、皮毛顺滑,看上去挺可爱。
“喂,我没办法养你啊。”陆维蹲下来,摸摸那颗毛茸茸的狗头。
他是带着任务来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没有稳定下来,暂时没有多余的精力养狗。
陆维想了想,抬起左腕,旋开上面的银镯,用指尖拈出今天早上刚炼成的“疾驰蛊”,弹向黄狗。
浅豆绿色的蛊虫顺势落在黄狗背上,只停留了一瞬间,便钻入了黄狗体内。
能跑得比别的狗快,应该就不至于被欺负了吧,陆维这么想着,却感觉到这黄狗与自己生出了一丝心神联系。
为了确认这是不是真的,陆维站起身,朝黄狗抬了抬下巴:“看见那块浅红色的鹅卵石没有?给我捡过来。”
那块鹅卵石,距离陆维大概有100米远。如果是普通的狗,没有经过训练,大概根本就不知道陆维在说什么。
但黄狗毫不犹豫,如同一支离弦的利箭般冲了出去,又在顷刻间回头,速度如同刮过一阵疾风。
等到它再度蹲在陆维脚边摇尾巴的时候,嘴里就叼着那块浅红色的鹅卵石。
陆维从狗嘴里取出鹅卵石,放在一旁,开始思索原因。
据他所知,除去高手们以心头血饲养的本命蛊,一般的蛊虫,并不能造成这样心神相连的效果。比如说米合向他下的情蛊,蛊虫已经被立色奶奶取出,米合自己却不知道。
问题应该出在,他与众不同的炼蛊方法上。他能在10分钟成蛊,是以精神力拟态成为了虫子,在蛊罐中搏杀化蛊。
如此,就会导致蛊虫身上残存着他的精神力,从而造成这样的效果。
他能够与蛊虫互相感应,并可以通过蛊虫对其寄宿者,也同样产生心神上的联系。
可能因为“疾驰蛊”是最低阶的白蛊,现在他与黄狗之间的心神感应并不算强烈,但如果往黄狗身上种高阶蛊,或者是多种几只低阶蛊呢?
陆维觉得这个推测十分有趣,将来可以试验看看,结果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
算算时间,竹罐里的引虫香差不多该挥发完,虫也引的差不多,陆维走到放置蛊罐的地方,将蛊罐盖好收起来,然后朝自己居住的竹楼方向走去,半大的黄狗紧紧跟在他身后。
中午了,他该回去给立色奶奶做饭。
谁知道,当陆维端着满托盘的饭菜,推开立色奶奶居所竹门的时候,却只见里面空荡荡的。
满屋的蜘蛛网不见了,火塘里的火熄灭,窗户敞开,屋内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看着温暖而明亮,再不复之前的阴暗灰败、毒虫四处爬行。
一只镶了大大小小、颜色各异宝石的银镯子,静悄悄躺在桌子上面,在阳光中闪耀着璀璨的宝光。
陆维将饭菜放在桌子上,拿起那只银镯,顷刻间属于原身的,难受的感觉从心底慢慢涌上来。
立色奶奶自从原身十岁起,就在不断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