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皇上生来就是这么与众不同,这么些年了,掰都掰不回来。
想一出是一出的夏挚随手把奏折一扔,眼中突然一亮:“现在几时了?”
“回皇上,酉时。”
“去,给朕准备身黑衣裳来,方便行动些……对了,再拿方面巾。”
李守德:“?”
夏挚摩拳擦掌:“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李守德:“!”皇上!
夏挚却已经飘然走向另一个方向了,留下忠心耿耿的老总管愣在当地,差点儿老泪纵横。
我们家皇帝画风越来越奇怪了怎么办……
可皇上想干什么的时候你又不能不让他干,夏挚很快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所有东西,从一国之君摇身一变成了夜行客,运起轻功,鬼影儿似的飘飘忽忽消失在了宫殿群中,李总管忍着快要跳出来的心脏,含泪为他收拾现场打掩护。
一国之君半夜亲做梁上君子……这都叫什么事儿……
威远侯府。
陆阖正拿着一卷兵书在看,傅辰桓坐在他对面新设的小案上,面前摊开一方雪白的宣纸,上面零零散散写了些句子,和一些看不出什么意味的草图,小孩儿咬着笔杆子,眉头都皱了起来,露出冥思苦想的神情。
陆阖也不看他,随意翻了一页书,顺手挑了挑面前开始有点变暗的烛火,仍旧沉浸在手中的书本里。倒是傅辰桓纠结了一会儿,忍不住借着扶额的掩饰朝上首的方向看过去。
他在做陆阖每天给他布置的晚课——在这件事情上,威远侯一点情面都不讲,傅家的事情余波未平,按说对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不该要求那么多,可侯爷就像完全不理解正常小孩子是需要安慰的一样,从把他带回来的第一天起就布置下了做都做不完的任务,天天检查日日监督,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可说来也怪,正是这样忙碌到脚不沾地的生活,反而让傅辰桓没那么多时间胡思乱想了,每天一睁眼就是要如何完成今天的功课,晚上就寝的时候想的都是怎么把今天暴露出的缺点补起来,充实的很。
到了今日,他自己也回过味儿来,这种高强度的安排,说不定正是这位不苟言笑的大将军不动声色的关心呢?
小孩儿心里不由就暖暖的,偷眼看着陆阖在烛光中愈发浓艳俊美的眉眼,忍不住悄悄勾起嘴角。
有人把你放在心上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就在这时,原本已经稳定下来的烛光却忽然轻微地颤了颤。
傅辰桓毫无所觉,陆阖的眉毛却极轻地一挑,他抿抿唇,食指指尖轻巧地划过书页锋锐的边缘。
000尽职尽责却后知后觉地提醒道:“宿主,屋顶上有一个人。”
陆阖放下书卷,一手撑着下巴,慵懒的姿态瞬间竟似是有些魅惑:“夏挚?”
“……是。”
“他的武功与我相比怎么样?如果是原主,能发现他来了吗?”
“不能,”000老老实实的,“单论武艺,夏挚比原主高出一筹,不过若是生死相搏……”
陆阖轻微地摇摇头,示意他不用再说下去了。
“看来今晚,又有的好玩了。”
第30章 第二朵白莲花(14)
知道夏挚来了,陆阖自然不可能还让傅辰桓留在这里碍事——他还要跟皇帝好好培养感情,教坏了小孩子就不好了…
刚巧窗外传来打更的声音,陆阖翻书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来,正好撞进傅辰桓正偷偷看他的目光之中,小孩儿一下子慌了神,手忙脚乱地差点打翻桌上的砚台,耳朵尖儿都耐不住悄悄地红了。
陆阖心中暗笑,面上却装着毫无所觉,只长身而起走过去,俯身检查他写下的那些策论。
平心而论,写得很不错。
——哪怕不以主角此刻才十二岁的身体年龄来讲,便算上他前世,一个不及弱冠的少年人,能有这番见地,也不愧他傅家子孙的身份了。
陆阖并不吝啬于赞许:“……想法不错,老师会为你骄傲的。”
傅辰桓愣了一下:“侯爷……”
陆阖点点头,并没有纠正他的称呼——观念的转变并不是那么容易,况且傅辰桓现在还小,万一私底下称呼太亲密说顺了嘴,在外人面前暴露就不好了。
傅辰桓:“侯爷,您过去……跟、跟我父亲关系怎么样?”
“……”
“我没别的意思,”傅辰桓连忙道,“只是好奇,若是不方便,我就不问了。”
他都说到这个份儿上,陆阖再不回答反倒显得心虚:“老师是我最敬重的人。”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他是这个国家真正的脊梁。我在边关打仗的时候,连大字不识的边民都晓得朝中傅相慈悲……将士们在战场上舍生忘死,是老师在朝中苦苦支撑,才得按时发放粮饷、消除兵丁后顾之忧,若没有他在,大夏坚持不到这个时候。”
傅辰桓惊呆了:“您……”
“很奇怪吗?”陆阖苦笑了一下,长叹一声,“朝中许多人以为我们关系不好——但有时候,身在其位,不是你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
傅辰桓有些入神:“可以您的能力,再加上我父亲……就像唐侍郎说的,天下难逢敌……”
“噤声。”
陆阖忽然凌厉了脸色,一指按向他的嘴唇:“谨言慎行,这还需要我教你吗?”
“……对、对不起。”傅辰桓一愣,连忙道歉——可他有些心不在焉起来,相比起隔墙有耳的担忧,似乎陆阖点在他唇上的手指更能令人分心,圆润的指腹上覆着薄薄的茧子,触感奇异而温暖。
傅辰桓想起之前从唐逸之家里出来,陆阖牵着他的手的时候:同样的痕迹在这个男人手上还有很多,虎口处、指节间,这是一双惯握刀笔的手,文韬武略全在其间。
陆阖却没察觉到他的小心思,只是无奈地点了点他的额头,把晕晕乎乎的男孩儿拉了起来:“算了,你今天辛苦,快些回去休息,别忘了明天的早课。”
“……”
傅辰桓身不由己地被他推出门去,陆成在外面等着,一张脸笑得和蔼,看着却总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公子回吧,我送小少爷去松梅院。”
陆阖点点头:“辛苦了。”
“哪儿说,”陆成咧着嘴拉过恋恋不舍的傅辰桓,还不忘多嘴叮嘱,“您也早些休息,明日还要上朝呢。”
“嗯。”
“侯爷……!”傅辰桓在被拉出院门的时候像是突然惊醒过来,突然回身喊了一句,“晚安!”
“喀”一声轻响,院门被陆成回手关上了。
陆阖微微一怔,晚风微起,飘扬起的长发轻触额角,他拨开那缕带着清香的风,微微地笑起来。
他正站在一株盛开的广玉兰树下,嫩白莹润的花瓣轻轻飘荡下来,落在身着单衣的将军肩头发梢,香气四溢,美不胜收。
一只手从身后悄悄探上了他的腰际。
陆阖骤然一惊,原本柔软的神色顷刻间锋利如刀,他一边震惊于自己的警惕姓如何会弱到被人如此接近都毫无所觉的地步,一边闪电般立掌砍向那只手腕,同时矮身向旁闪去,脑中已经做好了脱身之后接下来如何应对的准备。
然而再次出乎他意料的,这在无数次生死之间磨练出来的本能反应、本不该出现任何纰漏的脱身之计,竟然失败了。
那只手翻掌抓住了他切来的手腕,轻而易举地扣在命门上,甚至得寸进尺地顺着力道一拉,陆阖还没反应过来,便踉踉跄跄地跌进了一个热切的怀抱,坚硬的胸膛紧贴着他的后背沉沉震动起来,一个熟悉到令他头皮发麻的声音紧跟着响了起来。
“陆卿如此热情,可叫我可怎生消受得起……”
威远侯的脸色顿时铁青。
他不由对皇帝神出鬼没的一身武功感到心惊,既焦急于他听到多少方才自己与傅辰桓的对话,又被他的举动气到七窍生烟。更让人懊恼的是,自问武艺不俗的护国大将军用尽全力挣了挣,竟然没从那铁笼子般有力的禁锢中挣脱出去。
……幽居神宫酒色过度孱弱无能?狗屁!
暴躁的大将军忍不住在心里爆了粗口,黑着一张脸干脆放弃了挣扎,声音冷得能掉出冰碴子:“陛下,请您自重。”
夏挚低低地笑了起来。
“爱卿还是这么不近人情……”他含幽带怨地咬着这些字吐出来,声音柔得好像含了水,陆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偏偏被这老变态箍在怀里出不来,那杀千刀的就在他耳朵边上吹气,逗猫似的,看着他慢慢红起来的耳根笑得混身都在颤。
“瞧,我知道你也是喜欢的,别害羞嘛~”
陆阖一口牙都要咬碎了,他伤还没好全,此时怒火一冲,腰腹部猛地一阵痛,一股逆血冲上心窍,他喉头一甜没忍住,一口血噗的就喷了出来——心间瘀滞反倒瞬间好了不少,一时间竟有些畅快起来。
夏挚却不知这其中情由,见怀中人都气吐了血,顿时吓得心胆俱裂,再不敢胡闹,连忙把人放开,急得声音都在抖:“你、你别激动……陆卿,陆阖?你没事儿吧?”
陆阖心中一动,趁机擒住他手腕一个过肩摔,皇帝猝不及防之下整个人腾空而起,在半空中又没掌住平衡,只听“啪”的一声,毫无形象地被拍在了一地润白的花瓣儿里。
陆阖:“……噗。”
他没忍住,笑出了声。
皇上躺在地上,四脚摊开,由下而上地看着他冰块脸的将军笑起来,脸色反而比吐血之前红润不少,看起来没什么事——他这才松了口气,感觉自己心都要化了。
怎么就……那么喜欢他呢?
夏挚从小到大,从没如此执着热烈的喜欢过什么东西:他是先皇唯一的儿子,又生得昳丽无双,连习武的天资抖远超常人,从小泡在荣华富贵一帆风顺中长大,想要什么东西根本无须开口,早有察言观色的奴才摆在他眼前了。
唯有陆阖,一直以来唯有陆阖是不同的。
夏挚觉得,任何人见到威远侯这妖精的时候都难免被他灼艳的相貌所吸引,他也一样,但他自信与那些凡夫俗子不同——他爱的是他家小野猫漂亮的灵魂。
——不,并不是什么自吹自擂的意象化说法,他是认真的这么觉得的。
本来确实不过是对美色有些垂涎,外加威远侯的地位姓子都无一让人不喜,但夏挚也从没想过真的将他拉到自己的龙床上。他是荒唐皇帝没错,但如今边关未肃,若是把陆阖得罪了,他也清楚满朝文武无人能接的下这个烂摊子,到时候北戎重整旗鼓一路报仇雪恨打进皇城,那可就不好玩儿了。
然而突然之间的,他的感觉就不一样了。
那种玄妙的情感很难说得清楚,但忽然有一天开始,陆阖这个人在夏挚的心中就被拉进了一个特别的位置,那儿本来空无一人,他进去之后,也就占满了。
强烈的占有欲和渴望开始日夜烧灼起来,开始的时候甚至让夏挚自己都感到心惊,他忍了没有两天,便决定干脆不忍了。
正巧傅辰桓的事情送到了手头,皇帝干脆借此大做文章,恩威并施外加耍小手段之下总算是得偿所愿……但人总是越来越贪心的,得到的越多,想要的便也越多。夏挚本以为自己得到之后便会战胜那种深切的执念,可如今不过是两日未见,他便又思念到抓心挠肝,若不是理智尚在,恨不能直接将威远侯绑进宫来,摆在面前日夜相对才好。
此刻他被毫不留情地摔在地上,后背生疼,一国之君的颜面更是荡然无存,可这完蛋玩意儿居然还觉得心里甜滋滋的,直勾勾看着眯眼俯视自己的陆阖,没忍住眨眨眼,露出一个羞涩中带着点儿讨好的笑容来。
陆阖:“……”
他忍不住去敲000:“这特么是S级的OOC了吧?他都不用受到惩罚的?”
“我也不清楚哎,”000卡顿了片刻,声音中也透着犹疑,“不过他……他情况和你不一样,随身也没带着系统……应当是没有OOC判定的。”
陆阖:“……所以你们就是可着我这一只羊玩儿命薅是吧?”
“是……”000,“吧。”
“……”
好,很好。陆阖都要给气笑了,他好悬忍住没一脚对着地上傻笑的男人踹上去,也不管皇帝的身份问题了,拂袖转身就走。
躺在地上耍赖的夏挚顿时傻眼了,当下也顾不得面子,自己一跃而起又去拦:“等等,枫铭,一见我就走,不至于那么无情吧?”
陆阖面无表情:“陛下深夜造访臣子府中似乎不妥,若有军机欲与臣商议,臣明日早朝奏报便是,陛下请回吧。”
夏挚:“别别,没什么要事,只是有点想你。”
陆阖匪夷所思地看着他,对000道:“我竟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000:“……你每天都不照镜子的吗?”
陆阖:“……”
000:“并没有说你厚颜无耻的意思呢亲亲。”
陆阖深吸一口气:“皇上,还是莫要如此说话了,臣……并无龙阳之好,还请皇上另、另觅知音的好。”
说完又要走,可夏挚牛皮糖似的跟着一闪身,又挡在他前面:“可我是真的心悦你,枫铭……”
见他说着说着又要动手动脚,陆阖眸光一冷,侧身避开,立掌为刃毫不留情地劈过去,他满以为这下夏挚不得不闪开,自己也能乘机离开,谁知对面的男人却忽然露出一个得逞的笑来,竟不闪不避,愣生生站在那儿等着挨打。
他毕竟是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