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我陪着宋东阳一起向上爬的过程中,我早就明白,我的婚姻将会用来攫取更多的利益,而非因为爱情。
我的确不介意和不喜欢的人结婚,但我介意和宋东阳搅合在一起。
我曾经无比地信任他、依赖他,他亲手打破了这份信任和依赖,让我怀疑他是不是恨我,是不是故意想让我难过。然后他开始明示暗示我他是有苦衷的,又要逼我同他结婚。
实话实说,我不太明白他究竟在想什么。
但他捅我的刀,不是拔出刀或者给块糖就能轻易揭过了,那是一道道伤疤,提醒着我,不要再试图靠近他,有多远就逃多远。
他像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又开口劝慰我。
“无论你走到那里,我都会找到你,越过那些无意义的追逐环节,留在这里,不好么?”
“我会永远陪在你的身边,我们像往日那般,一起工作,一起吃饭,一起娱乐,再躺在同一张床上入眠。”
“我们将拥有权利、财富和做任何事的自由,我的一切都将与你分享。”
我想了想,回他:“你这些话,如果是从前的我,听到一定会高兴极了。”
如果宋东阳没有一次次毁了我的信任,让我处在狼狈的境地,我还是会像从前那般,将他视作心中最重要的人。他不必做任何承诺,我都愿意一直跟在他身边、陪着他。
时光无法回溯,过往无法遗忘,现在又惺惺作态,只会让人心生厌烦。
宋东阳依旧在试图劝说我。
“你并不排斥男人,这桩婚事于你而言,是可以接受的。”
“结婚之后,如果你有喜欢的人,也可以收做情人。”
“我不会动迟家人,而他们的条件如果不过分,都可以给予满足。”
“宋东阳,”我打断了他的话,“你别骗我了。”
“嗯?”他的声音中带着微不可察的笑意。
“你是怎么对周枫和丹尼尔的,就会怎么对我喜欢的人。”
他从来不是个大方的人,相反地,他锱铢必较,占有欲和控制欲都强得让人生惧。
“就算我同你结了婚,你也不会停止刺杀第三区特首,除非在你原本的计划里,就没打算搅乱第三区的浑水。”
对宋东阳而言,背信弃义是家常便饭,他永远会做出更有利于自己的选择。
“你不会因为我,而给迟家任何偏爱,”我犹豫再三,到底还是说出了这句话,“你恨迟家人,尽管我不确定,你憎恨的原因。”
“因为他们夺走了你。”宋东阳解答了我的疑问。
我反驳他:“我是自愿回去的。”
“迟睿,你为什么选择回去?”
“当时那种情形,我如果不回去,不让迟家人帮你,你会失败,失败了就会死,”再提到这些过往,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实在是太遥远了,“宋东阳,我不想让你死,所以我得回去。”
这是我做得最痛苦,也认为是最正确的决定。
宋东阳沉默了一会儿,他说:“你想得知真相么?”
“什么真相?”我反问他。
“会让你难过的真相。”
“你说,我听。”
我听到了棉被摩擦的声音,转过身,发现宋东阳有些吃力地拉开了被子,遮盖住了自己的身体。
我控制不住自己,伸手帮他把被子抻平,盖好了。
他就这样躺在柔软的被子里,用最冷淡的语气对我说:“迟家人从一开始就收买了第九区半数以上的评议员,是他们堵住了我们的路,让我们陷入绝境。”
“他们并不是在救我们,他们是在逼我们。”
“你说,我该不该恨。”
我攥起手指,低垂眼睑,我说:“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你一贯会说谎话,说不定是在骗我。”
“我并不想答应同你妹妹的订婚,”宋东阳继续说了下去,“但如果不答应,或许在某一天,你会听到我的死讯。”
“迟睿,如果你想要证据,我都可以给你。”
你也可以伪造证据。
我从心里不愿意相信他所说的是真的,如果那些都是真的,我就是选择了一条错误的道路,我以为我在让每个人变得幸福,却无形中成为他人手中的棋子。
我闭上眼,眼前闪过数年前的记忆——迟家人的出现、突发的窘境、宋东阳的绝望、妹妹的来访、缔结的婚约……画面停顿在宋东阳向我举起酒杯。
他说:“我会迎娶你的妹妹,我们永远是最好的兄弟。”
骗子,所有的人都是骗子。
花团锦簇的表象,谎言堆积的内里,每个人都并不无辜,拼凑出一出荒诞的戏剧。
第59章
“快天亮了。”宋东阳打破了沉寂的氛围,“不困么?”
我想了想,回他:“白天再睡吧。”
“能帮个忙么?”
“什么?”
“扶我去浴室吧,”他顿了顿,又说,“你也抱不动我。”
他后面的这句让我挺尴尬的,但我也没硬着头皮试能不能抱得动,他自己从床上坐了起来,浑身赤-裸。我一开始只想握着他的手,但看到他略显狼狈的模样,没忍住,把他的胳膊绕过我的肩膀,说:“靠着我吧。”
他挣扎着站了起来,身体一晃,大半重量压在了我的身上,我看向他,他抿了抿嘴唇,说:“好。”
我半扛半扶着他进了浴室,拧开了浴缸的水龙头,这里的浴室连通着温泉,很快浴缸里就填满了温泉水。
宋东阳面无表情地跨开腿,踩进了浴缸里,他慢慢向下蹲,却抿紧了嘴唇。
我问他:“伤口疼?”
他竟然点了点头,又说:“也不是很疼。”
“你今天能休息一天么?明天再离开?”
“当然可以。”他立刻回答了我。
我隐约觉得我像是掉入了他的陷阱里,他或许就在等着我这句话。
他不想走,也不想离开我。
而意识到这一点,我竟然没有像从前那样排斥和厌恶,或许人就是这样,会对强大的人抱有忌惮,但一旦发现对方有柔弱的地方,又不忍心做得太过分,平白生出了不必要的怜悯来。
但转念一想,宋东阳需要我的怜悯么?
显然是不需要的。
我把沐浴用品挑了宋东阳惯常用的递到了浴缸的边缘,说:“你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宋东阳合着眼,并不看我,只是问:“你愿意留在这里么?”
我问他:“你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
他并不想听假话,却也不想听真话,就又同我说:“我明天就离开了,你留在这里,总归又安全又舒心。”
“周围都是你的眼线,没有丁点自由,我过不快活的,”我顿了顿,继续说,“但我在迟家也没滋没味,你倒不如放了我,让我找个地方自己住着算了。”
“哗啦——”
宋东阳在浴缸里挪动了**体,溅起了一片水花,他的脸颊沾染了少许水珠,就随意地抬起手用手背去擦脸。
我抓起了手边的毛巾,递给了他,说:“擦擦。”
他睁开了双眼,嘴角上翘露出了个笑,伸手接了毛巾,说:“好不容易抓回来的,怎么舍得放了?”
他这模样太气人了,我没忍住,伸手戳了下他的脸,他竟然也没有躲,任由我戳了。
我真的戳中他后,就收回了手指,甚至有点怕。宋东阳的手段我是知道的,他想搞我,我也没办法。
但他没有一点生气的迹象,反倒是很愉悦似的,他低声唤我:“迟睿啊……”
“嗯?”我应了一声。
“外面很危险的,现在放你走,说不定再见面,你就是一具尸体了。”宋东阳轻描淡写地说着,像是在吓唬我似的。
“谁要杀我?”我也轻松地问他。
“很多人,迟慧的人,迟家的人,我的仇人,还有我的下属……”宋东阳列举出了一长串。
“等等,你下属为什么要杀我?”
宋东阳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会处理掉这些小问题。”
“你还没告诉我原因。”我提醒他。
“不需要了解什么原因,我会处理掉所有想要你死的人。”
“有人同我说过,是你宋东阳想让我死。”他说得情真意切,我却想到这一件往事,“你说,我该不该信他?”
“谁?”他轻声问我。
“那不重要,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是不是想让我死?”
我以为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他斩钉截铁地回我两个字“不想”,事情就揭过去了。
但他竟然沉默了、犹豫了。
这个问题像是很让他为难似的。
“宋东阳,你还真想过让我死啊?”
“嗯。”他回了这一句。
“为什么?”我的好奇心甚至超过了愤怒,话语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那段时间精神不太好。”他平静地说,“总会做噩梦。”
“做什么噩梦,会让你想让我死?”
“在梦里你杀了我,一遍又一遍。”
“梦都是假的。”我给出了安抚情绪用的标准答案。
他用毛巾擦了擦自己的头发。
“你说的对,梦都是假的,所以后来我想开了,就不想杀你了。”
“为什么别人会知道你的想法?你有尝试过对我下手么?”
我还是忍不住问。
“我没有试过,但迟慧借由我的名义,做出了一些动作。”
“他倒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愿意为你排忧解难。”
“他从头到尾都只是一枚棋子,”宋东阳用毛巾包了头发,跨出了浴池,透明的水流淌过他身上的斑驳,“现在他没什么用处了,也该处理掉了。”
“他是棋子,那我是什么?我在第九区过往的下属算什么?”其实不应该这么对比,但我还是想知道答案,“宋东阳,你处理掉我,处理掉他们的时候,也没有丁点的犹豫。”
“我并没有杀他们,反而给了丰厚的退休金,这对并不足够真诚的下属而言,已经是极好的归宿。”他平视看我,一点也不慌张,“所有人都可以充当棋子,除了你。”
“迟睿,你是让我失去所有理智和原则的那个人。”
第60章
宋东阳的情话说得可真好听,我差一点就信了。
我同他说:“我想让你做什么,你也不会做啊,只是嘴上说得好听罢了。”
宋东阳就只是笑,也不反驳,他的精神像是养好了,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围上了睡袍,问我:“早上想吃什么?”
“都好。”我对食物没有太大的偏好,称得上很好养活。
宋东阳又问我要不要洗个澡,我也“嗯”了一声,于是目送着他离开,换了水,泡了泡。
等我抵达餐厅的时候,餐桌上已经铺满了食物,宋东阳手里拿着刀,正在削苹果,我坐在了宋东阳的旁边,他手里的苹果转得飞快,很快就削完了,递给了我。
“谢谢。”我接过了他递来的苹果,咬了一口,“味道还不错。”
宋东阳又亲自做了个三明治,材料是柔软的面包、金黄的鸡蛋和烤过的火腿片。
他把面包一切为二,递给了我一半,说:“尝尝看。”
看起来就很好吃,吃起来也不错,我吃完了手头的这个,盘子里又多了一勺蔬菜。
“……”
我在思考怎么拒绝。
“这个蔬菜也很好吃的,”他温柔地哄我,“尝尝看?”
我把蔬菜吃了,郑重回他:“你不要再给我弄吃的了。”
“好。”他轻易地答应了,我刚松了口气,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吃了大半饱,本来就没有什么给他继续发挥的机会了。
我又挑拣着几样吃食吃了,宋东阳让人撤了早饭,同我说:“客房已经安排好了,去休息一会儿吧。”
他这话倒让我很惊讶,我以为他会将行程安排得满当当的。
“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相处,不必急在这一会儿,”他仰着头,心情很好的模样,“等你睡饱了,吃过午饭,我带你去这里转一转,傍晚的时候,我就该走了。”
“我还没答应你留下来。”我提醒他。
“但你也走不了啊,”宋东阳这幅模样可真是太气人了,“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我不再同他说话,直接跟随佣人去了刚刚收拾出来的客房,推门而入的一瞬间,我却完全不相信,这是所谓的“客房”了。
这个房间的布置简直是把我在第九区时常驻的房间“搬”了过来,我甚至看到了我惯常用的略微折旧的高背椅。
我站在门口,却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进去了。眼前的一切像旧梦,我清楚地记得,在我离开第九区后没多久,我常驻的小楼就被一个审判官看中了,那位审判官很有些地位,一套无主的小楼,给他也没什么。
宋东阳那时写信问我,惯用的东西要怎么处置,我回了封信,只告诉他:“能用的就留下,没用的就扔了吧。”
我却没想到,我卧室里的东西,他竟然都留下了。
我还是迈进了房间,房间的地毯看起来很干净,却也是旧的了,我直接走向了书柜,推开了书柜的玻璃门,门内是摞得整齐的书籍,很多本上,都有宋东阳和我两个人的批注。
我的指尖滑过了一个个书脊,最终停留在《资本论》上,这本书我那时候只看了一半,就要离开第九区了,之后的数年内,也没有看完。
我把书抽了出来,重新关上了书柜的门,又走向了自己的卧床。
床上的被褥是全新的,用的面料却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