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信任,我曾精心策划了一场暗杀,为他挡了一枚子弹。
我的伤并不重,只射中了胳膊,他却惊慌失措,将我抱起来狂奔,疯了似的喊医生。匆匆赶来的医生为我取子弹,我倒是没什么感觉,他却哭得满脸都是水,一点也没有贵族的冷静和矜持。
伤口包扎好后,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他总是要拽着我的衣袖——我并不允许他握我的手,那太亲昵了。
他喊着我的假名,同我讲他的爱好、他的艺术品、他的谋划,他把他所有的秘密分享给我——而我记下了一切,回馈给他的却是最深的背叛。
我当不起他一句大小姐,我只是个叛徒。
我们找到了密道的入口,丹尼尔松开了握着我衣袖的手,拧开了开关。他点燃了火把,先下了台阶,我重新合拢了入口的门,跟在他的身后。
我们行走在密道里,空气中弥散着细小的尘埃,到处都是灰蒙蒙的模样。
我们高举着火把,沿着通道一路向前,过了半个小时后,我们暂停休息,丹尼尔从他的背包中取出了水壶,递给了我。
我接过水壶,喝了两口水,又递给了他,问他:“还有多久?”
“我们刚走到了一半,”丹尼尔也喝了几口水,“接下来的路会有分岔口,你要跟紧我。”
“好,谢谢你。”如果没有他,我不可能这么顺利地出逃。
“不必同我道谢,你是我的好兄弟啊。”火光将他的脸颊照得微红,却让我一瞬间产生了看不清的错觉。
接下来又是一路沉默,我们果然遇到了许多的分岔口,但丹尼尔没有停顿,总会带我走向正确的路。
我们再次走到分岔口的时候,丹尼尔停下了脚步,他问我:“离开第三区后,你有什么打算么?”
“暂时还没想好,应该会四处走走吧。”我实话实说。
“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不了吧,”我摇了摇头,“两个人的话,目标太明显了,容易被宋东阳发现的。”
“没有贵族的名头,你一个人在外面,会很辛苦的。”丹尼尔说。
“以前我也不是贵族,我什么苦都吃过,现在我已经成年了,比以前要好多了,可能最开始会比较困难,慢慢就习惯了。”
丹尼尔不再多说,他走向了左边的路,我也快步跟上了他,他的脚步不知为何骤然变快,我喘着气同他说:“慢一点。”
他听了我的话,放慢了速度,却再也没有回头看我。
我们继续走了十分钟,眼前出现了一道门,丹尼尔吹灭了自己的火把,将它放在了大门旁边的托环里,又示意我将火把也放了进去。
他从背包里摸索了片刻,找出了一把钥匙,问我:“你开还是我开?”
我在这一瞬间,终于感到哪里不对劲了。
我反问他:“门外是接应的人么?”
他轻笑了一声,扭过头看我,他说:“迟睿,我不想恨你的。”
我避开了他的视线,同他说:“我很抱歉。”
“我一直以为,你虽然背叛了我,但我们曾经在一起的时光,你对我,是真心的,”丹尼尔轻轻地说,“只有你,会为我做生日蛋糕,会毫不犹豫地为我挡子弹,会安慰假装无所谓但偷偷难过的我。”
“我以为你是我的大小姐,你会永远陪伴着我,保护着我。”
“我不恨你背叛了我,也不恨你让我失去了贵族的头衔,让我不得不选择流浪、吃遍苦头。”
“迟睿啊,我憎恨你一直在算计我,从未付出过真心,我对你的情感,只是你精心筹谋好的结果。”
“门外并不是接应你的人,大小姐,我不想帮你了。”
“我选择背叛你,我的副官先生。”
我听了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心里竟然没有多少诧异和难过。人犯下了错,总归要偿还的,是我先背叛的,我没资格要求他以德报怨。
我向他伸出了手,说:“钥匙给我,我开门吧。”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却没有递给我钥匙,他说:“我们来的时候,另一个岔口通向另一条路,那个出口是我的人,你去让他们带你走。”
“那你呢?”我来不及感到诧异,立刻反问他。
“你不必管我。”
“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为什么要犹豫,丹尼尔?”
“走,不要浪费时间!”
我固执地站在原地,并没有想走的意愿了,我确定如果我走了,丹尼尔并不能全身而退。
他抹了把脸,完美的金发也显得暗淡,他说:“迟睿,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把你送到别的男人手中。”
“从第一次遇见你,我就——”
“吱哑——”
紧闭的门从外侧向内推开,熟悉的轻笑声也在门外响起。
我看到了墨绿色的军装,也看到了军装包裹着的再熟悉不过的男人。
他的脖子上带着一条项链,并不高级,挂坠是半颗心和半个苹果的图案。
他嘴角含笑,像是个误入的好人。
他摘下了手上白色的手套,苦恼地说:“抱歉,已经很晚了,我该送我的未婚夫回家了,你说对吧,丹尼尔先生?”
第57章
丹尼尔没有说话,他低下了头,掩盖住了此刻的表情。
我不知道丹尼尔和宋东阳什么时候有了交集,但我想,至少在此刻,我面对这两个人,称得上一句“问心无愧”。
宋东阳伸手拍了拍丹尼尔的肩膀,像是鼓励,又像是嘲弄,他看向了我,说:“该回去了。”
“好玩么?”我低声问他,“看着我费劲心机筹谋,在我以为快要离开的时候出现,好玩么?”
我也曾看过宋东阳这么戏耍过他的敌人,却未曾想到,有一日,他会将这种手段用在我的身上。
“不好玩,”宋东阳站在我的面前,手指灵活地帮我解开了身上的斗篷,等看到我身上的衣服时,像是更不高兴了,“我以为你会犹豫不决,但当你确认我离开之后,走得没有丝毫迟疑。”
他凑近了我,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我并不熟悉的东西——他亲吻了我的唇。
这不是我们第一次接吻了,事实上,数个小时前,他刚刚偷亲了我的脸颊。
我并不排斥,也不回应,就很冷淡地看着他。
他搂紧了我的腰,喟叹出声——“迟睿。”
我拒绝再同他说话。
我们一起走出了密道,丹尼尔快步向前,想同我做短暂的交流。
宋东阳的手覆在我的后背上,他低笑着说:“我都听你的。”
我从他的话语中察觉到了极浅淡的杀意,只能向丹尼尔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可说的了,道别的话已经说了太多遍了。”
他茫然又无措地看着我。
我低下头,重复了过往说过很多次的话语:“丹尼尔,对不起。”
对不起,当初抱有那样的目的接近你、欺骗你。
对不起,辜负了你所有的信任,选择背叛你。
对不起,以为一切苦痛都可以轻易揭过,甚至厚颜无耻地希望你能像往日那样救我。
对不起,将你卷进是非之中,连累你被宋东阳当成棋子。
他盯着我看,眼睛里有亮晶晶的东西,张开口,想同我说话。
我的眼前却骤然一暗,宋东阳的手捂住了我的眼,他的声音带着凉薄的笑意。
他对丹尼尔说:“我会付给你应得的酬劳,毫无意义的话,不必再说了,你该走了。”
丹尼尔最终什么也没说,我其实隐约已经猜到了,毕竟有周枫做比照,但依旧觉得不敢相信。这个世界的男男女女那么多,我不认为我有什么特殊的,值得他对我付出真心。
过了一会儿,宋东阳放下了他的手——丹尼尔已经离开了。
我打量着四周,这是一个宽阔的卧室,卧室里只有宋东阳一个人,但卧室的房门开着,房门外有侍卫和佣人的身影。
“这是哪里?”我问宋东阳。
“我在第三区刚刚购置的庄园,”他关上了衣柜的门,又关上了卧室大门,将身上的外套脱下随意扔在了沙发上,“我的卧室。”
“现在几点?”
“十一点,那边有个台钟。”他坐在沙发上,开始解马靴上的系带。
我转身看向台钟,表盘上的指针告诉了我精准的时间——“十一点四十八分”。
“我该回去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隐约已经有预感,宋东阳不会轻易让我回去了。
“留在这里陪我。”
“如果我说不呢?”
宋东阳仰头看我,他说:“你的小骑士还没走远。”
我们视线相对,我意识到眼前这个人依旧非常了解我,他精准地抓住了我的软肋。
于是我问他:“你究竟想要什么呢?”
他单手解开一枚上衣的纽扣,说:“权利,自由,你。”
我开始觉得荒谬绝伦。
“你的脑子是进了水么?”
他解开了第二枚纽扣,问我:“要不要来杯香槟?”
“不了吧,已经很晚了。”我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宋东阳解开了第三枚纽扣,他分明是在脱自己的衣服,但他的视线,却长久地停留在我的身上。
“迟睿,”他的声线变得格外柔软,“我是很喜欢你的。”
我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下意识地看向了房门的方向,但门外都是宋东阳的人,称得上插翅难逃。
他解开了最后一枚纽扣,露出了带着伤痕的上半身。
“你可以试着把我当女人,或者,你来做我的女人。”
“你疯了,”我冷眼看他,“我什么都不会选。”
他垂下眼,像是难过了,又像是没听见我这句话似的。
室内的氛围太过压抑,我走向了房门前,想要拧开房门,或许我可以寻找一间客房,或许宋东阳……会犹豫不决……?
但覆盖在手背上的手打消了我仅存的幻想,宋东阳像蛇一样贴上了我的身体,悄无声息。
他亲了亲我的脖子,问:“你在害怕么?”
我吸了口气,偏过头看他,我说:“我怕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他闷笑出声:“那也是以后的事了。”
我最终没有再尝试拧那扇紧闭的门,反而回到了卧室,站在床边,开始脱身上的衣服。
宋东阳在很久之后问我:“你那时在想什么?”
我咬了一口甜甜的苹果,回他:“忘记了。”
其实并没有忘记,我当时在想,宋东阳看起来像是个即将点燃的炸弹,在十六区时培养的本能,让我选择了忍耐和规避风险。
所以我褪去身上的衣物,转过身,同他说:“希望你不会后悔。”
宋东阳没有回这句话,但他搂抱着我,让我们一起倒在了床上。
整个过程安静而古板,宋东阳很自然地平躺着,他张开了双腿,没有丁点羞赧的情绪,目光一直是平和而稳定的。
我硬不起来,他就用手来帮我,我开始思考宋东阳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我找不到答案。
第一次的沟通是失败的,我干脆射在了他的手心,他沉默了一会儿,问我:“第一次?”
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但我的沉默与他而言,等同于默认。
……
我没多少高兴的情绪,皱着眉,抱怨说:“紧,勒得疼。”
宋东阳的脸上竟都是细汗,他亲了亲我,又哄我说:“过一会儿就好了。”
我想退出去了,他却伸手箍着我的腰,轻声说:“向里。”
……
我开了口,说:“你那处好像撕裂了,正在流血。”
“不怎么疼,也不碍事。”
“嗯。”
我知道他在骗我,但他既然希望做下去,我也可以继续做。
……
如果说人的欲望来自于人的爱情,那我对宋东阳,应该是没有什么情爱的,不过是他勉强我,我权衡后的妥协。
……
我想了想,问他:“我能走了么?”
第58章
他睁开微微合拢的眼,同我说:“如果你要走,先拿走你的项链。”
“我的项链?”我迟疑了一下,才想起在烟花大会时,宋东阳转身去给我买的项链。
“我不想要了。”我开始穿自己的衣服,但宋东阳的视线一直落在我的身上,如锋芒在背。
过了一小会儿,他说:“我会邀请工匠,为这条项链镀上黄金、镶嵌钻石。”
“我并不是嫌弃它廉价,”我不得不反驳他的话,“相反,我认为这条项链太贵重了。”
宋东阳没回应我这句话,我已经将衣服穿得七七七八八,在大脑里搜刮着理由以便离开。
就在我想出理由前,宋东阳又开了口,他说:“明天一早我会离开。”
“嗯。”我应了一声,心里知道还有下文。
“迟家你待得不舒服,就留在这里吧,这里都是我的人,懂事也听话。”宋东阳的思路清晰,有条不紊地叮嘱我,“我去解决点小麻烦,回来之后我们就办婚礼……”
“宋东阳,”我不得不打断他的话,“我并不想和你结婚。”
“为什么?”他用极平静的语气问我。
“我不喜欢你,为什么要同你结婚?”
“你有喜欢的人么?”
“……”我并没有喜欢的人。
“在你未来的设想中,你会和喜欢的人结婚么?”
“……”实话实说,没这么设想过。
我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从我重返迟家的那一天,不,甚至在更早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