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松逗弄了几下孩子,便施施然开始说道,“小舟我是来辞行的,家里已经催我好几次了,我这次在外面也疯玩了这么久。”
“啊?”
徐水舟有些突然,没有想到林雪松是来辞行的,这一年的时间,他都把对方当成自己的亲弟弟了,这突然一下要走,心里还有些舍不得。
江景元的目光则是向谭靖远看去,果然在谭靖远脸上看到一丝不自然,不过他很快的就掩饰了过去。
“你这一走,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徐水舟颇有些舍不得地问道。
林雪松颇有些伤感,喃喃低语一声,“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怎么?”
慕君汐也惊了一跳,据他所知林家一向对林雪松都是比较宽容的,不会不让他连家门都不出的。
林雪松的神情更加低沉,平常明亮的眼眸如今更是黯淡下去,“我爹娘给我说了门亲事,让我回去择日完婚,我这一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跟你们再见面了。”
“成亲,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没有跟我提过一句。”
慕君汐震惊不已,本以为像林雪松这种被捧在手心里的娇娇,婚姻肯定比自己还要自由得多,没有想到也是这么的无奈。
倒是徐水舟拉着林雪松的手有些依依不舍,“就算是成了婚,我们之间也是能够来往的吧,在我心中早就把你当成了一家人,成了婚你依然可以带着夫君来我们家小憩。”
林雪松伤感地摇了摇头,将自己的手抽出,“我爹娘给我说的亲事很远呢,在西北,听说那边又找到一座金矿,我要嫁的人是西北镇守的儿子,听说是个有勇有谋的。”
“这么远,你父母也舍得!!!”
慕君汐听到林雪松要嫁到西北,更是震惊,这未免也太远了吧,林雪松的父母真的会同意?
林雪松轻叹了一口气,“正是因为那边找到了金矿,而且很有可能是一座大金矿,所以我们全家都很有可能搬到那边去,有什么舍不舍得的,大家都住一块儿。”
“这样说来,以后还就真的见不着了。”
慕君汐捂着嘴,一脸的舍不得。
“没关系,还可以书信联系,没准以后夫家调进京了,我也能够跟着回来呢。”
林雪松轻松地说着,像是安慰自己,又像是在安慰大家。
但其实在座的众人心里都挺清楚的,他心里其实比谁都难受,背井离乡,离开了熟悉的朋友,熟悉的地方,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怎么会开心得起来。
江景元再次向谭靖远投去目光,他依旧像是个没事人一样端坐着,但是江景元还是看出一些异样,他的目光中带着几分伤感。
爱而不敢表达。
卑微是他刻在股子里的东西,平时看不出他的异样,但是遇上喜欢的人,怎么可能还隐藏得住。
就在屋里气氛一阵低垂的时候,屋外传来欢天喜地的响动声。
“恭贺江景元,江相公一举中举,博得本县贡士名头。”
一位头戴大红花,胸前也绑着大红花的报喜人,带着一队报喜的队伍,吹吹打打向江景元家走来,一路还在不停地恭贺。
屋里的人听到动静,这时才回味过来,
“今天放榜?”
大家这段时间为了放松,没有一个人去想科考的事,彻彻底底的把放榜的事给忘得干干净净,这会听见报喜,非但没有去给江景元贺喜,反而才记起放榜来。
江景元斜眼扫视了他们一眼,“你们就不替我高兴高兴,贡士,全乡第二。”
方新立摆摆手,不足为奇道,“就你这种妖孽,哦,不,老女干巨猾,要是没有考上一个好成绩,那才令人好奇吧。”
“恭贺景元弟高中啊。”
倒是谭靖远起身替江景元恭贺了一声。
“考中了就是好事,我去准备赏钱。”
陈秀秀倒是笑眯了眼,她总算是盼到了他的儿子考上举人,比她夫君还要更上一层楼,这是大喜的事,但是看到一众小辈,都显得沉着冷静,她也就不好表现得太过。
方新立和魏良骏心中更甚升起一股紧张,但是一想到江景元都考到了第二,他们应该也不会太差,一个举人应该是十拿九稳了。
最紧张的莫过于肖子磊,他的手重重地抓了抓自己的腿上的衣角,又重新放开,如此反复好几次。
他能够考上么。
如果能够跟江景元多学习一段时间想必这次的科考应该是十拿九稳吧,才学几天,也不知他那文章到底能不能够入各位考官们的眼。
如此心里反复的交叉,浑浑噩噩地跟随着众人去大门口。
此时村中也有不少的人听到了抱喜,纷纷跑来看热闹。
举人呐,他们村、不、整个梧桐县都没几个举人,贸然出现一个举人在他们村,这是整个村子都与有荣焉的事情。
还在地里干活的人们都纷纷抛下锄头来到江家大门口,左一言右一言地说着恭贺的话语。
“我早就看出来这江景元是文曲星下凡,十七岁的秀才,二十岁中举,整个梧桐县都没有听到过如此聪慧的人吧。”
“江二郎,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去年你们还伙同江远财去江家闹了一通吧,如果真是知道人家景元是文曲星下凡,就办不出这么蠢的事。”
“可不是,我刚过来路过江远财家,他们家大门如今紧闭着,怕是没脸在打开了吧。”
众村民边说边笑话江氏族人,本来江景元中举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件大好的事情,如今只能站在一旁干瞪眼。
躲在人群里的江远财目光有些闪躲,如果当初他跟江景元的关系不闹得那么难看,是不是现在情形又不一样。
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后悔也晚了,人家现在都已经是举人了,还这么年轻,以后中个进士也是不难,可这些都与他没了关系。
抱喜人到了江家门口,看到一众并没有太过于高兴的人有些懵,再次问道,“请问这里是江景元,江举人家么。”
陈秀秀笑眯眯地将江景元推出,“正是,正是,这是我儿江景元。”
抱喜人看到江景元淡定从容的神色,再三确定没有错后,将喜事报上,“恭贺江举人高中。”
江景元淡定地感谢一番,将陈秀秀准备得赏银分发出去,报喜人得了江景元给的赏银,更甚高兴了,没有想到在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也有如此大方的主。
江景元不仅仅给了报喜人的赏银,更是连他身后的队伍也逐一发了。
给江景元报完喜,报喜人又重新清了清嗓子问道,“请问方新立方会元是不是也在此。”
“啊?”
方新立听到会元两字傻了眼,他是会元没有搞错吧,就他那三脚猫的文章,也能称为会元?
“看来这位就是方会元了,恭贺恭贺。”报喜人见方新立出声,一眼就认出他就是方新立。
方新立还在懵懂中,最后思来想去还是把这个结果归于那江景元给的那封推荐信上,那封信到底有什么能量能够让自己白拿一个会元?
报喜人给懵懂的方新立道完喜,又清了清嗓子嗓子问道,“魏良骏魏经魁是不是也在此。”
“啊?”
魏良骏也呆愣了,他能够考上经魁不太可能吧。
报喜人却是不管,只管把喜报上,他之前是先到了两家去报过喜,可是他们的家人都说他们不在家,在江景元,所以他才趁热打铁赶来。
徐水舟这时看大家都考上了,而且还是一二三名,怎么说这赏银也不能太少了,忙不迭的回到屋里,找出一箱子的银锭子以及平时积攒下来的铜板。
铜板往外撒去给前来喝喜的村民,银钱则是重新给了报喜人,顿时江家大门口热热闹闹的如同过节一样,人群纷纷向地上去捡钱。
那贺喜的话如同说不完似的一个劲的往外冒,徐水舟露出一个无比清甜的笑容,看向一旁的江景元,两人神情流动,目光流转,岁月静好。
在欢呼中唯独肖子磊有些黯然神伤,好像唯独他没有被报喜,看着前来报喜的人祝贺一番就快要走了,忙脱口而出问道,“请问、请问榜单上有没有一个叫肖子磊的。”
报喜人愣住了一下,然后慌忙把他誊抄的榜单拿出来看了几眼。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我又晚了,太忙了,然后今天被一个神经病司机师傅弄得晕车晕惨了……
第七十一章
一排排的翻找, 直到快要把目光翻到最后一排时,肖子磊最终还是垂下了脑袋, 果然还是不行……
江景元没忍住从报喜人的手中抢过纸张,直接从最后一名开始看起,入眼的第一眼就是他。
好笑地指着这个名字给肖子磊看,“十六岁的举人老爷,高不高兴。”
肖子磊刚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还不明白江景元在说什么,直到看到纸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写着他的名字,顿时就大叫着兴奋起来。
虽然只是一个吊车尾, 不过吊车尾也是举人呐。
“又考上一个。”
陈秀秀顿时满面红光, 这些孩子都是自己儿子的朋友,那就是相当于是自己的孩子,看着孩子们学业有成, 是件再开心不过的事情。
“都跟你说了,跟了这家伙再差都差不到哪儿去。”
方新立是一脸的不担心, 江景元身上就好像有一股魔力, 能够带给人好运。
“开心!!!!”
肖子磊忙不迭地高兴, 嘴都咧到了耳根子,他没有想到自己真的考上了!
抓着江景元的手一个劲的感谢,要不是江景元用最后几天时间让自己苦练那些题,他连个吊车尾都没有。
江景元对肖子磊的感谢不置可否,“一切都是你自己努力得来的,就算没有我过上几年你也能考上。”
肖子磊的天赋并不差, 就是缺乏定姓,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加上他的家庭又有点复杂,才会产生厌学的心理。
但是厌学并不代表他不想学习,他厌恶的是不管自己怎么努力,父母永远觉得他比不上别人家的孩子。
渴望得到人的认同,渴望得到鼓励。
看着肖子磊自信的笑容,江景元也情不自禁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如同夏日悄然绽放的睡莲,芬芳馥郁。
“真好看。”
徐水舟被江景元的笑容迷花了眼。
“你也很好看。”
江景元在徐水舟的鼻梁上一划,温热的手感,撩动着两人的心弦。
两人都想把这片刻的美好永远定格住。
可能世界就是如此,有人欢喜有人愁。
江景元他们正欢天喜地的在庆祝高中,院里谭靖远坐在回廊上,看着院中的落叶,不悲不喜,就这样静静地看着。
“你看什么,看得如此出神。”
林雪松悄悄来到他的身旁,跟随着他的目光眺望而去,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谭靖远有些意外林雪松居然这个时候不在前面跟着庆祝,反而来到自己的身旁,有些想要闪躲。
林雪松看到谭靖远下意识的反应,一脸不忿,“你到底还要躲我躲到什么时候,从过年到现在整整半年,你一见我就跑。”
谭靖远尴尬地将手收进自己的衣袖,掩饰笑笑,“我这不是怕你打我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人胆子小得很。”
“编,你就接着编呗,最初你看到我的那种大胆哪儿去了,果然你们写书的人都惯会演戏,你这么能干怎么不去做个戏子。”
林雪松的眼眶微红,强迫自己不去介意。
谭靖远把心疼掩藏在自己的笑容里,用看似不在意的笑容回答,“我这不是没钱去学习,以后有钱了一定去学唱戏,没准还能成为一个花旦,或者名角啥的。”
“谭靖远你究竟是真傻,还是假傻,你看不出我喜欢你么。”林雪松彻底被谭靖远气笑了,眼角滴落一滴晶莹的泪珠,还要他一个哥儿来表白。
谭靖远心里微微一扯,他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出这半年来,林雪松天天上门来寻他,虽然每次都找借口说来找他的妹妹们,但那时不时会追逐在他上的目光,都会使他心跳漏半拍。
所以他害怕了,害怕两人会越陷越深,害怕羁绊越多,最后伤害的还是林雪松。
话本里的故事是他可以自己主宰的,但是话本外的生活,是他再怎么抵抗也奈何不了的,两人的身份差距太大,他给不了林雪松想要的生活。
林雪松的吃穿住行一律用的都是最好的,连一双鞋都需要一百两银子,他这半年来写了数十本话本,也不过才攒下几百两银子。
看起来很多,但放在林雪松身上,连他一身的衣裳钱都抵不住。
何况他还有八个妹妹要考虑,就像隔壁花婶子说的,就他这样的条件除非家里有金山银山,不然那个小姐看的上。
而林雪松不是一般的公子哥,他是天上的明珠,他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娇娇,他生来就与自己不同,与其什么都不管不顾,还不如点到为止。
就这样就很好了。
至少他的生命中曾经有一道光闪过,他会把这道光永远的铭记在,直到把妹妹都嫁出去,到时候再去西北看他一眼,这辈子就死而无憾了。
林雪松眼睁睁地看着谭靖远沉默着不说话,终究没有忍住大哭了起来,他现在不嫌弃他的书伤感了,每一本他都会仔细地去,体会书中的悲欢喜乐。
“抱歉给了你错觉,我并不喜欢你。”
看着林雪松落泪他的心也跟着碎了一样,好像把他抱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