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瘦如柴,总是咳个不停。
西药买不起,就请大夫抓草药熬,喝几副药,不说马上恢复健康,但总算是不咳了。
孩子们的房间是上下铺,一个房间可以睡十个人,院子里弄了秋千和滑梯,食堂很大,建筑虽然老了一点,只有围墙是新建的,但对于这些孩子来说,有个能遮风挡雨,并且还给他们食物吃,床铺睡的地方,已经称得上是幸福了。
毕竟没被带来以前,他们住的是街头,睡的是巷尾,唯一的生活来源就是要饭所得。
柏美茹跟柏易说起这个孩子,十分心疼:“最大的十二岁,最小的五岁,胳膊还没有一根木棍粗,脸上没肉,倒都挺了一个大肚子,可见没过过好日子,也不知道他们爹妈怎么想的,只管生不管养。”
穷人家没钱打胎,只能把孩子生下来扔掉,心肠好点的扔在闹市区,希望有善心人捡走。
心肠差点的,就随便找个没人的地方扔了,并不管那个孩子的死活。
柏易说:“世道好的时候都不缺只生不养的人,更别提世道差的时候了。”
这大约就是人姓了,有的人哪怕自己不活也要保全孩子,有的人抛弃一切都要先让自己活下去。
人姓不是非黑即白,而是多重选择,选哪一个都不出奇。
柏易见过的人多了,因此认为没人是绝对的好人,也没人是绝对的坏人。
真正的圣母大约只存在于传说和书籍中。
圣母原本是个好词,指的是圣母玛利亚把所有痛苦拥入怀中,把幸福洒向世界。
后来因为民间故事中出现了许多道德绑架以及损人不利己的“好人”,于是圣母就成了一个贬义词。
这些故事只抓住了圣母的表象,却没有抓住灵魂,只会误导他人。
要是在街上对一个人说:“你可真是个圣母。”
一定没人会认为这是夸奖人的话。
可这个词原本是褒义的。
是赞美一个人大公无私,舍自身利益而倾助他人,具有圣母的高尚品格。
他们坐着小汽车,后面跟的是货车,警卫员和孤儿院的员工一起卸货,只有五头大肥猪比较麻烦,鸡鸭关在笼子里,除了一路拉屎以外,并没有肥猪麻烦。
不过肥猪还是很吸引人的,虽然身上有臭味,但警卫员和员工的眼神都紧紧盯着这几头猪。
把猪盯得夹紧了腿。
猪越肥越好,多数人还是爱吃肥肉,毕竟瘦肉没有油水,只有富家人爱吃。
下水也是穷人最爱,捯饬好了也是一顿美味,总比吃菜来得好。
“麻烦了。”柏易给警卫员一人递了一块大洋,感谢的态度很好。
平时在普通人眼里凶神恶煞的警卫员此时也很好说话:“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您喊一声,我们是必要来帮忙的。”
帮一次忙得一块大洋,这样的买卖真是美死了。
柏美茹今天穿的是平底的女式皮鞋,裙子也不长,正适合走路和忙里忙外,她让人把牲畜弄到厨房后面的院子里,又招呼人把棉衣棉裤抬进去,除了棉衣棉裤以外,还有好几袋冬瓜糖。
感受到了帮助人的快乐后,柏美茹像一只飞上天的小麻雀,幸福极了。
“大哥!”柏美茹站在柏易面前,羞怯地看着柏易,双眼闪闪发光。
柏易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顶,柏美茹就高兴了。
在她心里,世上没有人比她大哥更有本事,更像个君子,所以得到大哥的肯定,对她来说是最好的奖励,她一直希望能成为像大哥这样的人。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且只要求自己,不要求别人。
尤其是大哥从来不会像那些人一样,告诉她女孩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反而一直支持她去寻找人生的意义,追求自己的理想。
虽然已经很晚了,但多数孩子还没有睡,他们没有早睡的习惯,流浪街头的时候,只有等夜深了,路上没人了,才能找到睡觉的地方。
听见动静的以后,他们就把门打开一个小缝,探头探脑的偷看。
还是管事的妈妈说:“想看就出来看,柏小姐给你们送东西来了!”
管事的妈妈一脸慈爱的笑,这个妈妈还是柏美茹亲自挑的,确定人品合格以后让聘请过来,管事妈妈也很珍惜这份工作,现在工作不好找,她在这里干一个月,能有六块大洋,可不少了,而且这里包吃包住,她的工钱可以拿回家里,够一家老小活得很滋润。
孩子们一开始不敢出来,还是管事妈妈亲自抱了一个出来后才引得他们跑向大厅。
孩子们先看的不是毛衣毛裤,而是冬瓜糖。
糖是那么好的东西,他们有些很久没有吃过,有些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柏美茹挽起袖子,很精神地说:“过来排队,我给你分糖!”
因为吃饭也要排队打饭,所以孩子们听得懂排队的意思,一个个含着手指排队,拿到糖的孩子很珍惜的含着糖,不敢嚼。
柏美茹看得心酸,但也知道不能教会孩子们大吃大喝。
他们必须学会简朴,以后遇到危险,也才有更大的机会活下去。
柏易站在一边看着,觉得自己虽然不算好人。
但至少把弟弟妹妹培养出来了。
相处了这么多年,并非没有感情,他也希望他们能更好。
此时的柏易,似乎懵懂的抓住了一点东西。
第85章 于火焰中重生(十六)
大年三十的前一天,柏易托着白二的关系,请人把柏家人都送出去上港,他们先走水路去南营,再从南营坐火车去重庆,过年前离城的多,正要过年时离城的反而少,他们的船跟货船一起走,并没有遇到盘查。
至于白二的几个弟弟妹妹,都表示哥哥在哪儿我们在哪儿,离开哥哥,我们是一秒钟都不行的。
他们已经被白二给养废了,根本没有独立生活的本事。
然而白二并不管他们,要留下,也可以,就跟以前一样,不要惹事,乖乖听话,少在白二面前晃悠,这就可以了。
大年三十当天,柏易和白二难得清闲了一天,既不用出门交际,也不必开门迎接拜访的客人,白公馆里的佣人们也能放半天假,公馆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上港是已然不行了,能走的人家都走了,现在还没走的,不是走不掉,就是觉得以前压住自己的家族走了,自己家就可以接盘,谋得点好处,也算是一个机遇。
更有些人已经投靠了日本人,就为了争取一些好处,哪怕只是在港口有一艘自己的货船,那也值了,因此汲汲营营,日本人倒是忙得脚不沾地。
白二接到了山本邀请参加晚宴的请帖,他看也不看便扔了,打定主意不去。
至于山本怎么想,他也不在乎。
“真不去?”柏易给白二剥了个橘子,白二也不伸手,等柏易喂到他嘴里。
柏易问:“甜不甜?”
白二一脸麻木,然后冲柏易笑了笑。
柏易吃了一瓣橘子,五官皱在一起,酸甜苦辣,他最不能接受的就是酸,这橘子简直比老陈醋还要酸,他连忙灌了一杯水,谴责的看了白二一眼。
白二揽住柏易的肩膀,笑道:“不要生气,我给你赔罪,下次再不骗你了。”
白二此人,实在是活泼了一些。
然而柏易也不生气,他靠在白二的胳膊上,把剩下的橘瓣全塞给白二吃了,又问:“真不去?”
白二:“山本请我?他也配?”
柏易:“小心他找你麻烦。”
白二冷漠道:“就怕他不来找,我要是能被他搞垮,白家早就垮了,等得到今天?”
这些日子白二送出了不少钱,他不乐意跟日本人打交道,这笔钱全都给了国内高官,一个个都被他养大了胃口,大黄鱼和美金送个不停,砸开了一条口子。
“孝敬钱”是自古就有的,走明路的叫孝敬,不走明路的叫贿赂。
白二送钱,当然都是走的明路,上头的人心照不宣,都愿意给他方便。
白二和柏易合伙又开了一个药厂,不过这回生产的不是西药,而是请了不少老手艺人来炮制中草药——西药也是要做的,不过都在暗处做。
医疗用品则是跟上港医院达成了协议,白二投资,医院自己生产,不过暗地里还有约定,生产出来的用品白二有一半的持有权。
上港不是没人知道,但却没人敢说出来。
药品和绷带匀出一部分让人带给了柏明秋,还有一部分白二放进了城外的地窖,找了几个忠心的手下看着。
大年三十的当天,柏易和白二哪都没去,就待在白公馆过年,年夜饭做了满满一桌,桌上却没人说话,很是冷清,没有一点过年的气氛。
好像这个年,也昭示着来年的坏兆头。
“过了初八你就走吧。”白二接了一通电话,忽然说了这话。
柏易站起身来:“形势有变?”
白二点点头,他看着倒是镇定,依旧是那副天塌下来我有撑着的模样。
“英国人和法国人就这几天走,吴忠照也收到了调令,上港……给日本人了。”
白二说这话的时候手握成了拳头,他并非舍不得家业,卖了产业离开,去哪儿都能活得滋润,可他就是觉得愤怒,好像他成了丧家之犬,明明是他的地盘,他却不得不走,让外邦人来当这里的主人。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白二捏着拳头,喘了两口气。
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奇耻大辱。”
连上港这个最重要的地方都能让出去,其他地方只会更加危险,如今全国各地都燃起了战火,到处都是流离失所的人,男人们死得越来越多,多得是寡妇和老太太抱着孩子逃难。
去国外的船票和机票都是一票难求。
甚至不少人偷渡去国外当劳工,宁愿累死,也不愿意被杀死。
柏易问:“去哪儿?”
白二:“我拿得到机票,先去香港。”
“我给你找些机票,叫人带给你父母他们。”
柏易也没有坚持,只要待在国内,建厂的计划就无法实施——他已经找不到一块相对安全的地盘建厂了,尤其是想建钢铁厂或是药厂,简直是痴人说梦。
然而还没等到白二的布置成型,大年初一这天,山本带着保安队上了门。
过了个年,山本变胖了,像极了陶瓷做的中国娃娃,大肚子小眼睛,穿着军装,把衣服都开撑开了,他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白二爷,又见面了。”
白二站在那,他穿着一身长袍,没穿西装,还是那副病弱的模样,却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势。
“山本少佐。”白二既不害怕,也不恐惧,似乎早料到有这么一天,“久违了。”
山本的国语也好了不少,至少不再打结巴:“我之前就说过,咱们还有再见面的时候,二爷不用担心,去了牢里,我一定会好吃好喝的招待你。”
柏易上前一步,挡在了白二身前,问道:“冒昧问一句,二爷犯了什么罪?”
山本也认识柏易,但他并不把柏易放在眼里,有白二在,他叫柏易一声柏大少是客气,没了白二,这个柏大少半毛钱都不值。
“柏大少是担心二爷?既然担心,跟着一起去不就行了?”
这是激将法,柏易知道自己不该上当,但他又克制不住自己的心情。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留在外面,才能为白二奔走,让白二尽早出来。
但不理智的感情告诉他,白二身体这么差,他如果不跟着去,白二出了事,他怎么办?
“我跟少佐走一趟。”白二拉住了柏易的胳膊,把柏易拉到了自己身后。
白二:“不知道这一趟要走多久,我还有些事还跟家里人交代。”
山本自觉白二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因此大手一挥:“我给二爷半个小时,二爷尽管交代吧。”
“这次山本必然有让我有去无回的资本,才敢带人来抓我。”白二几乎半搂着柏易,小心对柏易说话,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柏易的耳廓,柏易安静的听着,等白二说完。
白二:“我走以后,你不要管我,年前我依旧把产业都过到了你的名下,是卖是留,你自己拿主意,机票赵元会拿给你,要不了两天就能到你手上。”
“你拿了我的东西,可要记得我。”白二忽然朝他笑了笑,“知道你不是真心跟我,不过——我也不在乎!东西都给你,就算了了我们这段缘。”
柏易:“我不是真心跟你?”
这些天他对白二怎么样,难道都是作假的?
然而白二却不回答,只说:“好,我当你是真心跟我,若你有心,就分些财产给我的弟弟妹妹们,他们人小肚皮小,吃不了多少,随便给点就行了。”
柏易此时觉得之前做了那么多,心意全喂了狗,原来白二从始自终都不觉得自己对他真有感情!就是泥塑的人,此时也有了脾气,柏易冷笑道:“你觉得我是图你的财产?”
白二不明白柏易为何发怒,但他倒是很诚实地说:“我追求云庭良久,云庭皆视而不见,不过泡个汤的功夫云庭便改换主意,我佯装不知,却并非一无所觉。”
柏易气得深吸一口气:“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了?”
白二却认真道:“无论你对我如何,我对你是真心的。”
他说的真诚,柏易却差点被气出内伤,白二以为明知疑点却不刨根问底就是爱了,他心里藏着这样的怀疑,却一直没有表露出来,让柏易有口难辩——对方不问,他怎么解释?
白二